他欺身进逼,身法之险,手法之快,当真无可形容。

一点红骤遇强敌,精神大振,剑法更快、更毒。

但见剑光闪动,一柄剑似已化为十柄、百柄,剑剑不离楚留香咽喉方寸之间,剑剑俱是杀着。

楚留香出手如风,却只是夺那书信。

一点红皱了皱眉,竟要将信藏入怀里。

衣襟右开,他左手要将书信藏入右襟,右手的剑法便不禁受了影响,严密的剑势开了一开。

楚留香整个人突然直欺而入,左手封住了一点红的剑路,右手便直扣一点红持信的左腕,霎时间已变了七招。

一点红右手被封死,连连后退,楚留香却如附骨之蛆,缠住了他,他左腕一麻,已被楚留香搭住了脉门。

楚留香大喜之下,方待夺信,哪知一点红手指突然一弹,竟将那封信弹得直飞了出去。

这一着变化倒出了楚留香意料之外,纵身一跃,伸手抄住,一点红剑光又自飞起——

剑光终是比人快了一着,那封信又被挑在剑尖。

他正待收回剑势,取下书信,哪知楚留香凌空一个翻身,突然双手一拍,竟将书信和剑尖一齐夹在手掌里。

这一着变化更是妙到毫巅。

一点红剑势连变七次,楚留香身法也连变七次,他整个人都飘飘挂在剑上,看来竟像是被剑挑起来的。

但此时此刻,他实也不敢将信取出,只因他手只要一松,那比闪电还快的剑锋,只怕就要穿胸而过。

一点红身形闪动,但无论如何变化,也休想将楚留香甩脱,他只觉剑已越来越重,满头大汗滚滚而落。

到后来他剑势竟已不能再动,只有挑起在空中,楚留香的身子似已重逾千斤,向他直压下来。

第十三回 三 蛇 羹

两人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互相僵持,这柄剑若非百炼精钢所铸的神兵利器,只怕早已打断。

一点红骇然大喝一声,身形全力拔起,将长剑往地上猛插了下去,这一招委实用得又妙又狠。剑尖下插,楚留香自然再也不能附在剑上。

只听“啪”的一声,楚留香横飞两丈,落在地上,手掌中还是紧紧夹着书信和剑尖。这柄千锤百炼,吹毛断发,一点红平日将之珍如性命般的宝剑,竟终于还是被生生折为两段。

一点红惨然变色,颤声道:“好,果然是好武功,好身法!”

楚留香微微笑道:“红兄承让了。”他话未说完,笑容突然在面上冻结。

“当”的,半截剑落地,那封信也化为片片蝴蝶,漫天飞舞,窗外一阵风吹过,吹得无影无踪。

原来方才两人较力时,内力源源不绝自楚留香掌内逼出,莫说这薄薄的信纸,纵是铜片钢板也禁受不住。

一点红也怔住了,失声道:“这……这……”

楚留香也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我命中注定,是瞧不着这封信的了。”

一点红怔了半晌,道:“此……此信可是十分重要?”

其实他自己明知是多此一问,这封信若不重要,楚留香怎会拼命强夺,又怎会有许多人为此信而死。

但楚留香只是哈哈一笑,道:“那也没什么。我拍断你的宝剑,本应向你道歉才是。”

一点红默然半晌,仰天长啸道:“终我一生,若再寻你动手,有如此剑。”

“夺”的一声,半截剑脱手飞出,钉入梁上。

就在这时,突见一条人影飞掠了进来,竟又是那黑衣少年,楚留香信毁之后,已只有寻他,不想他竟去而复返,不禁喜道:“阁下来得正好,在下有事请教。”

谁知黑衣少年竟似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满面俱是惶恐之色,四下瞧了一眼,突然躲到窗帘后去了。

这“快意堂”装潢甚是华丽,也甚是特别,窗前却悬挂着厚厚的紫色窗帘,想是为深夜聚赌时,灯火不致外泄。

此刻时候还早,窗帘并未拉起,卷在一旁,这黑衣少年身子瘦长,躲起来别人正好瞧不见。

楚留香、一点红对望了一眼,心里不觉都在暗暗奇怪。

这少年为何去而复返?又为何如此惊慌?他生性高傲,又有什么人、什么事能令他躲起来?

思忖之间,只听远处突然。向起了吹竹之声,声音尖锐短促,一声接着一声,眨眼间已将屋子四面围住。

接着,一阵腥风吹过,竟有二十多条大大小小,五色斑斓的毒蛇,自门外蠕动着滑了进来。

楚留香皱了皱眉头,纵身跃到赌桌上,盘膝坐下。

一点红也皱了皱眉,却飞身掠到梁上,拔出半截断剑,向下一掷,一条最大的毒蛇,立刻被他钉在地上。

那条蛇竟是力大无穷,红舌闪吐,蛇身鞭子般打得“劈啪”作响,坚硬的石地竟被打得一条条裂了开来。

但一点红的手劲很大,那半截剑竟被他这一掷之力,直没入土,只留下那扎着黑绸的剑柄。

毒蛇空白发威,却也挥之不脱,其余的几条蛇竟窜了过去,咬住了它的身子,顷刻间便已将它的血肉吸了个干净。

一点红瞧得又是恶心,又是惊奇,悬在梁上,皱眉说道:“这些蛇邪门得很,是哪里来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红兄只怕是已惹上麻烦了。”

话犹未了,门外已大步走进三个人来。

为首的一人,身体魁伟,一身衣服上,补丁加上补丁,也不知补过多少次了,但却洗得干干净净。

他衣裳穿得虽然像个乞丐,但目光睥睨,满面狞恶,气概却不可一世,简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面的两人,亦是鹑衣百结,面貌凶恶,身后背着七八只麻布袋,竟是丐帮中地位甚高的弟子。

丐帮中帮规森严,尊卑分得极清,这高大的乞丐背后一个麻袋也没有,本应是丐帮中还未入门的徒弟。

但那两个七袋八袋弟子,从那神情看来,却反而对他甚是畏惧恭敬,这在老江湖眼中看来,已是极不寻常的怪事。

更奇怪的是,这乞丐面貌狞恶,而且久历风尘劳苦,无论从哪点看来,他皮肤都该又黑又粗才是。

但他一身皮肤,却偏偏是又白又细,宛如良质美玉,看来竟比未出闺门的处子还细腻光滑得多。

楚留香又叹了口气,喃喃道:“麻烦果然已来了。”

那高大恶丐一双凶光精精的三角眼四下一扫,便瞬也不瞬盯在楚留香脸上,怒道:“侬竟敢害死本帮格灵蛇,阿是要死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