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此刻的部位,的确已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那爪上若是无毒,楚留香或许还可以用分光捉影的手法将鬼爪捉住,但爪上剧毒,简直连碰都不能碰的。

钓鱼的人,眼见就要葬身鱼肚。

楚留香自然也不免吃了一惊,但虽惊不乱,在这生死存亡系于一发的刹那间,还是被他想出了变通之计。

只见他肩头一动,手里已多了件东西,鬼爪堪堪已抓着了他的胸膛,他竟已将这东西塞入鬼爪里。

只听喀的一声,鬼爪已合拢,收了回去,爪上却抓着件东西,甩之不脱,竟是个画卷。

要知楚留香手法之妙,天下无双,他若要取别人怀中之物,也是易如反掌,何况是他自己怀里的东西。

是以他才能在那千钧一发的刹那间,将画卷取出,塞入鬼爪,以这一抓来势之迅急,若是换了别人,画卷取出时,胸前只怕早已多了个大洞。

这画卷虽然重要,但在自己性命危急的时候,无论多少珍贵重要的东西,也都是可以舍弃的了。

白玉魔实未想到他还有这一着,一击无功,面色立变,立刻后退七尺,生怕楚留香反击过来。

谁知楚留香竟动也不动,只是微笑道:“你虽想要我的命,我却不想要你的命,如今你本事既已显过,不如将爪上的东西还给我,快快走吧!”

白玉魔虽不知道爪上抓着的是什么,但在“盗帅”楚留香怀中藏着的东西,想来也不会是平凡之物。

楚留香这一说,他心里更动了怀疑,冷笑道:“你可是要我将这卷纸还给你?”

楚留香笑道:“要捉魂的鬼爪,只抓着卷破纸,你也不觉丢人么?”

白玉魔大笑道:“既是破纸,你如何要我还给你?”

楚留香心里虽已不免有些着急,暗道:“这厮果然是老奸巨猾。”

口中却淡淡道:“你若想要,就送给你回去揩眼泪、抹鼻涕也无妨。”

白玉魔阴恻恻笑道:“此刻要流眼泪的,只怕是你吧!”

他竟又后退几步,将画卷取下,展开一瞧,只不过瞧了一眼,面上突然露出奇异之色,放声大笑起来。

楚留香见他笑得奇怪,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白玉魔笑道:“你将任慈老婆的画像藏在怀里作什么?瞧你年纪轻轻,莫非竟对任老头子的老婆起了单相思么?”

白玉魔这句话说出来,楚留香真是又惊又喜,他踏破铁鞋寻不着的解答,得来竟全不费功夫。

他惊喜之下,不觉失声道:“秋灵素原来是嫁给了昔日丐帮的帮主,果然是地位尊贵,声名显赫,比西门千等人要强得多了。”

白玉魔瞧着他的模样,像是也觉得十分奇怪,道:“秋灵素?……秋灵素是谁?”

楚留香奇道:“你方才不是说她乃是任慈任老帮主之妻么?”

白玉魔冷笑道:“任慈的老婆姓叶,叫叶淑贞……”

楚留香失声道:“那么这画上……”

白玉魔道:“画上的正是叶淑贞,你藏着她的画像,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楚留香恍然道:“难怪江湖中无人知道秋灵素的下落,原来她竟已改了名字,嫁给了丐帮的帮主……唉!以这妖女昔日的名声之坏,若要嫁给个武林中显赫人物,自然是要改名换姓的,这点我早巳该想到了。”

白玉魔厉声道:“你若骂那任老头子,将他骂成乌龟王八都没关系,但他的老婆却是端庄贤淑,对人宽和,连我白玉魔都觉得有些佩服,你若对她出言不逊,丐帮上下千万个弟子,可没一人饶得过你。”

楚留香知道那秋灵素嫁后必定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种人他素来最是赞美,自然再也不肯说破她昔日恶迹,目光一转,问道:“却不知这位任夫人此刻在哪里?”

白玉魔冷笑道:“瞧你色迷迷的不像好人,莫非主意竟打到人家寡妇身上去了,但人家却是贞节得很,你这癞蛤蟆休想吃得到天鹅肉。”

楚留香眼珠子又一转,缓缓道:“任慈将你逐出丐帮,害你东避西藏,十几年没有一天好日子过,你难道就不恨他么?”

白玉魔恨声道:“他人已死了,恨他又能怎样?”

楚留香道:“他虽已死了,但他的妻子却未死呀!”

白玉魔狠狠瞪着他,用手拔着颔下几乎已快被他拔得一根不剩的胡子,凶狠的目光中,渐渐露出笑容,缓缓道:“你这话说的虽可恶,但却投我的脾胃。”

楚留香微笑道:“对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这道理我清楚得很。”

白玉魔大笑道:“难怪别人都说楚留香乃是世上最可爱的恶徒,就连我……此刻都已渐渐开始喜欢你了。”

楚留香赶紧道:“那么,他的妻子现在何处?”

白玉魔道:“只可惜我也不知道。”

楚留香呆了呆,拱手道:“再见。”

他拱了拱手,转身就往外走。

白玉魔大声道:“我虽不知道,却有人知道的。”

楚留香立刻顿住脚步,回身道:“谁?”

白玉魔道:“你难道想不出?”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南宫灵本来也许会告诉我的,但现在,却未必了。”

白玉魔诡笑道:“别人有粒珍珠,你空口去要,他自然不会给你,但你若用比珍珠更值钱的翡翠去换,他难道还不肯给你么?”

楚留香想了想,道:“我的翡翠是什么?”

白玉魔一字字道:“那黑衣小子的来历。”

楚留香跟着白玉魔,一点红跟着楚留香,就好像将别人的屋顶当做阳关大道似的,飞掠而行。

这时夜已很深,四下瞧不见什么灯光。

白玉魔一面走,一面沉声道:“楚留香,你听着,这是你自己跟着我来的,我并未带你来。”

楚留香微笑道:“这道理我自然懂得。”

白玉魔道:“你懂得就好。”

楚留香道:“一点红,你听着,这是你自己要跟我来的,我并未带你来。”

身后没有回音。

楚留香回头去瞧,一点红不知何时已走得无影无踪了,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喃喃苦笑道:“你不要他来的时候他偏偏要来,你不要他走的时候他偏偏要走了,谁若和他这样的人交上朋友,倒当真头疼得很。”

只听白玉魔道:“前面那栋有灯光的屋子,就是丐帮的香堂重地,现在我要去了,你可莫要跟着我,你自己若也寻到那里,就不关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