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道:“还未问出来。”

黑珍珠冷笑道:“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告诉你的。”

楚留香微笑道:“他虽未告诉我,但却要带我去了。”

黑珍珠眼睛又亮了,道:“好,你们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楚留香叹道:“你若想在后面跟着南宫灵,而不被他发现,轻功只怕还不够。”

黑珍珠冷笑道:“纵然被他发觉,他又能将我怎样?”

楚留香道:“也没有怎样,只不过你我再也休想寻着任夫人了。”

黑珍珠默然半晌,道:“你要去多久?”

楚留香道:“两天。”

黑珍珠道:“好,两天后,我还是在这里等你。”

楚留香沉吟半晌,道:“两天后,黄昏时,有个身穿淡色衣衫的少女,会到大明湖来,那时我若尚未赶回,就请你告诉她,要她等等我。”

黑珍珠突又冷笑道:“佳人有约黄昏后,楚留香倒果然风流得很,只可惜我又不认得你那位佳人,又怎么代你转告?”

楚留香笑道:“她姓苏,你一见着她,就会知道的,大明湖纵然地灵人杰,但像她那样的女孩子也不会太多。”

黑珍珠漆黑的眼睛,深沉地瞪着楚留香,道:“她很美?”

楚留香道:“单这‘美’之一字,又怎能形容她?”

黑珍珠眼睛瞪得更大,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楚留香笑道:“你不觉问得太多了么?”

黑珍珠眼帘突然垂下,冷冷道:“好,你去吧……但她若不肯等你又如何?”

楚留香笑道:“她若不肯等我,我就跳下这大明湖去淹死。”

黑珍珠面对着满湖迷雾,长长吐了口气,道:“你倒自信得很。”

楚留香笑道:“若刨去自信,楚留香能剩下的,只怕已不过是滩臭水罢了。”

他走了几步,突又回首道:“你不觉得你这名字有些像女人?”

黑珍珠冷冷道:“我若是女人,只怕早已宰了你。”

楚留香大笑道:“你若是女人,只怕就不会对我这么凶了。”

曲阜东南数里,有山名尼山,山虽不甚高,但景物幽绝,天趣满眼,楚留香入山未久,便几已不知人间为何世。

这时正是清晨,满山浓阴,将白石清泉俱都映成一片苍碧,风吹木叶,间关鸟语,南宫灵踏在氤氲初升的晨雾上,宛如乘云。

楚留香突然道:“咱们离开济南已有多久?”

南宫灵笑道:“才不过一天,你难道忘了?”

楚留香叹道:“我虽然刚到这里,但想起济南城里那些凡俗纷争,就已像上辈子的事了,若在这里长住下去,我这俗人只怕也要变为雅士。”

南宫灵默然半晌,长叹道:“任老帮主生前,就总是想到这里来结庐隐居,他常说这里有匡庐之幽绝,而无匡庐之游客,有黄山之灵秀,而无黄山之虚名,只可惜他一生忙碌,这志愿竟只有等到他死后才能实现。”

楚留香道:“你很想念他?”

南宫灵默然道:“他是我一生中所见过最仁慈,最和蔼的人,我……我本是个孤儿,没有他,也就没有今天。”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我与你相识多年,这些话,倒是第一次听你说起。”

南宫灵叹了口气,悠悠道:“江湖之中,强存弱亡,竞争之剧,无一日一时或休,有些事,我既无时间去想,也不敢去想它。”

楚留香笑道:“不错,有些事若是想得太多,心就会改变的,而心肠太软的人,也的确无法在江湖中生存下去。”

南宫灵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只见一条窄路,蜿蜒通向山上,一边是峭壁万仞,一边是危崖百丈,景物虽幽绝,形势却也险极。

楚留香道:“任夫人莫非住在山巅?”

南宫灵道:“任夫人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又怎甘居于人下?”

楚留香笑道:“我这人从来不大容易紧张的,但想到别人说过的有关任夫人之种种风流韵事,再想到自己立刻就要见着她了,一颗心竟也不觉跳了起来。”

第十七回 迎风一刀斩

突听流水之声,远远传来,前面又有道断崖,崖下游流奔涌,飞珠溅玉,两边宽隔十余丈,只有条石梁相连

那宽不过两尺的石梁,此刻竞盘膝端坐着个人,山风振衣,他随时都像是要跌下去上,—跌下去,就必定粉身碎骨,但他却闭着眼睛,像是已睡着了。

楚留香走到近前,才瞧清这人,面色蜡黄,浓眉鹰鼻,虽然闭着眼睛,已令人觉得一种锋利的杀气。

他盘膝而坐,衣袂下露出双赤足,却将一双高齿乌木的木屐,放在面前,木屐—亡竞又放着柄样式奇特的乌鞘长剑。

山风吹得他衣袂猎猎飞舞,那件乌丝宽袍面上,竟以金丝织成了八个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

“必杀之剑,挡者无赦。”

空山寂寂,凄迷的晨雾中,壁立之断崖上,竟坐着这么样个人,使这空灵的山谷,却像是突然充满了诡异奇秘之感。楚留香倒吸了口凉气,望着南宫灵,悄声道:“这是谁?”

南宫灵摇了摇头。

楚留香道:“任夫人之居处,莫非就在对崖?”

南宫灵点了点头。

楚留香走过去,抱拳笑了笑道:“朋友借个路好么?”

那人闭目端坐,动也不动,似是根本未听见他的话。

楚留香大声道:“朋友可否借路让在下等过去?”

语声高亢,四山回应不绝。

那人却还是不言不动。

楚留香苦笑着瞧了瞧南宫灵,道:“这位朋友只差嘴里未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了。”

他语声故意说得很响,正似要将那人激上一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