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咬牙道:“你眼见她被人暗算,难道……难道……”

黑珍珠大声道:“你想我是什么?难道是木头人?我瞧见她被人暗算,自然也吃了一惊,但等我赶过去时,那四个绿袍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湖水中虽不断有血水冒上来,却连尸首都瞧不见了。”

楚留香不等他说完,已转身掠了出去。

黑珍珠瞧着他那比燕子还矫健的身形,突然幽幽叹息了声,道:“想不到如此坚强冷静的人,也有伤心激动的时候,能令他伤心的这个人,纵然死了,也该算是有福气的了。”

风雨亭上的栏杆,已被细心修补过,栏杆下的湖水,也十分平静,晚风吹进亭子,带着种少女新浴后的香气,淡淡的星光,温柔得像是情人的眼泪,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丝毫凶杀的痕迹。

楚留香简直不能想像有人忍心在这么美丽的地方,杀死那美丽的女孩子,他想在栏杆上找出一两处被暗器钉过的痕迹,假如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暗器下的毒手,也许就能查出他们是谁。

但栏杆都换上新的了,这些人做事的仔细和周密,就好像少女们在相亲前化妆自己的脸似的,绝不肯留下丝毫一点可能被人瞧得出的空白,对付这样的敌人那已不单只需要智慧和勇气,那还得要一些幸运。

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楚留香现在所缺少的就是一些运气,简直可以说缺少得太多了。

楚留香倚在栏杆旁,晶莹的星光似也朦胧。

突然间,一叶扁舟自湖心荡了过来。

舟头一个柴衣笠帽的老人,正在自酌自饮,荡过风雨亭,上下瞧了楚留香几眼,突然笑道:“少年人若想借酒浇愁,不妨上船来和老叟共饮几杯。”

这渔翁倒也不俗。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一跃上船,他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虚假客气,拿起碗酒,就一饮而尽,仰首长吟道:“只恐双溪蚱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将酒碗递到渔翁面前,道:“老丈可有足够的酒,浇得了在下胸中愁闷?”

那渔翁似早巳看惯了人间的疏狂男儿,提起酒瓶,为他满满倒了一碗,微微一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足下为何流泪?”

楚留香仰天大笑道:“流泪?楚某平生,从不知流泪是何滋味!”

笑声渐渐停顿,“吧”的将酒碗重重放下,竟似连酒也喝不下去,那渔翁呆呆的瞧着他,突然幽幽长叹一声,道:“有你为我如此伤心,我就算真的死了,又有何妨。”

楚留香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那“渔翁”肩头,失声道:“蓉蓉是你……真的是你?”

他也不管这是在大湖上的一叶扁舟中,也不管这轻舟是否会翻覆,竟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就知道没有人能忍心杀死你。”

苏蓉蓉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轻笑道:“放下我,你不怕被人瞧见么?”

楚留香笑道:“我只不过是抱着个小老头,就算被人瞧见,又有什么关系。”

他用一只手去拧她鼻子,又道:“一个宋甜儿,一个李红袖,已够我头疼了,不想你竟比她们还要调皮,故意害得我如此着急。”

苏容容柔声道:“我不是要你着急,我只是要那些人以为我真的死了,再也不会来提防我,你想,我忍心让你着急么?”

楚留香轻轻放下她,盯着她的脸道:“他们可伤着你?”

苏容容叹道:“那四个人出手真是又狠又毒,幸好我早已瞧出不刘了,否则……否则我只怕真的再也见不着你。”

楚留香恨恨道:“对你这样的人,他们竟也能下得了毒手,这种人真该被砍下头来才对,你快告诉我他们是谁?”

苏蓉蓉叹道:“我怎会认得他们?”

楚留香奇道:“但你却和他们说了些话,是么?”

苏蓉蓉道:“昨天,我正在那亭上等你,突然来了四个人,问我是不是苏姑娘,说他们都是朱砂帮的弟子,又说是你叫他们来接我的。”

她嫣然一笑,接道:“但我却知道,你知道我在等你,绝不会叫别人来的,你知道我最讨厌和陌生的男人见面,所以,我就动了疑心,不肯和他们一齐走,再见到他们在悄悄使眼色,就早已在提防着他们出手。”

楚留香叹道:“幸亏你知道我,是绝不会惹你讨厌的……但你当时为何不索性制住他们,逼他们说出来历?”

苏蓉蓉道:“这些人手段毒辣,计划周密,我若制住了他们,后面必定还有人会来的,我也不知道是否抵挡得了,所以……”

楚留香笑道:“所以你就假装被他们暗器击中,免得哕嗦。”

苏蓉蓉笑道:“你知道我是最不愿和人打架的了。”

楚留香道:“但湖水中泛出来的血,又是怎么回事呢?”

第十九回 棋高一着

苏蓉蓉吃吃笑道:“那不过是我经过济南时,为甜儿买的一盒胭脂。”

楚留香拊掌大笑道:“无论多狡猾的人,遇见我家的苏姑娘,只怕也要变为呆子的!”

他笑声突又顿住,沉声道:“但没有人知道你在这里等我呀,这些人会是谁呢?又怎会知道你在等我?莫非黑珍珠?他绝不会是这样的人……”

苏蓉蓉柔声道:“这件事你可以等到以后再想。”

楚留香道:“不错!我现在该问你,你此行收获如何?可问出了平日究竟有什么男人能进出神水宫?”

苏蓉蓉笑道:“我将这句话问我小表姑时,你猜她如何回答我?”

楚留香道:“她说什么?”

苏蓉蓉道:“她说:“莫说是男人,就算是只公苍蝇,都休想能进出神水宫。””

楚留香忍不住一笑又皱眉道:“若没有男人能进出神水宫,那女孩子又怎能有了身孕?她平日是怎么样的人?可有什么遗物留下?”

“那女孩子叫司徒静,人如其名,平日总是文文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除了偶尔抚抚琴,也没有别的嗜好,谁也想不到她会发生这种事。”

楚留香苦笑道:“越是文静,越是不说话的女孩子,情感就越是丰富,若是爱上一个人时,当真是死心塌地,所以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泄漏那男人的秘密。”

苏蓉蓉幽幽道:“你对各式各样的女子,都了解得如此清楚么?”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赶紧打岔,道:“她难道连一样东西都没有留下?”

苏蓉蓉叹道:“没有,我简直是白跑了一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楚留香目光闪动,道:“但那些人却生怕你问出了什么,所以还是一心要杀你灭口,由此可见,那人想必有些线索留在神水宫,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注意罢了……但这些线索又怎能丝毫不引人注意呢?”

苏蓉蓉默然半晌,道:“你呢?这些天,你可有些什么收获?”

楚留香一五一十,将这几天经历全都说出。

苏蓉蓉听到中原一点红的狠辣与孤僻,不禁轻轻摇头,听到那画像与书信的秘密,不禁张大了眼睛,听到这秋灵素竟是丐帮昔日帮主的夫人,而楚留香已见过了她,苏蓉蓉终于忍不住轻呼失声。

楚留香生怕苏蓉蓉为他担心,并没有将石梁上决斗的惊险处说出来,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两句。

但苏蓉蓉却已紧张得捏紧了拳头,颤声道:“这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你遇见这样的敌人,真的要千万小心才是!”

楚留香将她手指一根根扳开,柔声笑道:“你知不知道,别人都说楚留香才是世上最可怕的人,那人就算可怕,也比不上楚留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