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的手,果然缓缓落在苏蓉蓉头上。

南宫灵指着楚留香对那大汉道:“现在,你张大了眼睛,瞧着他,他全身上下,无论手脚,只要稍微动一动,你就将这位小姑娘的头捏碎!”

那大汉竟然吃吃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这件事有趣已极,楚留香却只觉手脚有些发冷,仰天叹道:“南宫灵!南宫灵!想不到你竟也做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你……你实在有些令我失望了。”

南宫灵扭转了头,嗄声道:“我本也不愿如此做,但你为何定要苦苦逼我?”

楚留香道:“现在你……你究竟想怎样?”

南宫灵道:“我只是要你知道,苏蓉蓉已落在我手中,你若还想她好好活下去,就千万莫要再管我的闲事。”

楚留香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若不顾她的性命,定要管呢?”

南宫灵回过头,微微笑道:“我确信楚留香不会是这样的人。”

楚留香道:“如此说来,你……你莫非竟要将蓉儿永远留在这里?”

南宫灵道:“无论在哪里,我总会让你知道她还是活着的,那总比死了的好,是么?”

楚留香缓缓道:“但我也还是活着的,只要我活着,你们就再也不能放心,我此刻纵然答应了你,你们还是要设法将我置之于死地,是么?”

南宫灵面色缓缓沉下,一字字道:“那是另外一件事了,你的死活,与她的死活无关,你若还想她活下去,此刻就非答应不可。”

楚留香道:“我死了之后,你还是要杀她的?”

南宫灵悠悠道:“你既已死了,她是死是活,都已与你无关,但你只要活着,就绝不会忍心见她为你而死,是么?”

楚留香惨笑道:“这条约岂非太不公平。”

南宫灵放声笑道:“到了此时,你还期望什么公平的条约?何况,在你未死之前,说不定还有些机会将她救出去的。”

楚留香目光凝注着苏蓉蓉,指尖已不觉在发抖,若有人说楚留香居然也发起抖来,天下只怕谁也不会相信。

南宫灵大笑道:“楚留香,我实已将你的骨子都瞧透了,我知道你非答应不可,你已无选择的余地。”

楚留香眼角似乎向窗外瞟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悠悠道:“南宫灵,你既如此令我失望,有时我说不定也会令你失望的。”

语声中,只听“嗤”的一声,一线乌光,挟带着尖锐的风声,毒蛇般卷住了那大汉的咽喉。

那大汉狂吼着抬起手,他刚抬起手,楚留香已轻烟般掠了过去,将苏蓉蓉连人带椅子一齐推开。

南宫灵大惊之下,也想扑上去,但一道冷森森的剑光,已匹练般飞来,挡住他的去路。

楚留香直将苏蓉蓉推到角落里,才松了口气,喃喃笑道:“黑珍珠、一点红,我认得你们两人,真是运气。”

黑珍珠掌中的长鞭,已如弓弦般绷紧。

他双手用力紧拉着长鞭,就像是长江险滩上拉船的纤夫似的,身子几乎已和地面平行,纤柔的手掌,已暴出青筋。

第二十三回 兄杀其弟

他用尽了所有力气,那大汉仍未被拉倒。鞭梢几乎已嵌进这野兽般大汉的脖子里,他那双野兽般的眼睛,几乎已要凸出眼眶来。

但他竟只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既不伸手去夺长鞭,也不向黑珍珠走过去,他喉咙里嘶嘶作响,格格笑道:“小小子,你拉不倒我的!”

黑珍珠既未瞧见力气这么大的人,也未瞧过这么愚蠢的人,只觉又是惊骇,又是奇怪,突然大声道:“你能拉得倒我么?”

那大汉咧嘴一笑,竟真的用脖子去拉那长鞭,两边都用于力气,“啪”的一声,长鞭一折而断。

黑珍珠身子撞上了墙壁,大骇跃起,掠上横梁,只见那大汉铁塔般的身子已缓缓倒下,又黑又紫的脸上,舌头已吐了出来,眼珠子也凸在眼眶外,似乎还在瞪着黑珍珠,黑珍珠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个寒噤,苦笑道:“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为何总是这么简单?”

从梁上望下去,一点红和南宫灵就像是两个木头人似的,面对面地站在那里,到现在还没有动弹。

南宫灵眼睛盯着一点红掌中的剑,再也不敢去瞧别的,但旁边发生了什么事,他自然不瞧也可想到。

他额上已开始沁出了冷汗,突然大声道:“一点红,听说你只有为了钱才肯杀人,是么?”

一点红灰色的眼睛,死鱼般盯着他,并不说话。

南宫灵嗄声道:“你若肯助我杀死楚留香,我给你十万两。”

一点红嘴角动了动,咧嘴一笑,道:“十万两?楚留香竟如此值钱么?”

南宫灵道:“你杀了我,绝对没有人肯给你十万两的,是么?”

一点红冷冷道:“不错,只因你这人实在连一文都不值。”

南宫灵道:“既是如此,你更不该杀我。”

一点红嘴角露出一丝冷削的微笑,缓缓道:“你可知道,纵然是妓女,遇对了客人时,也会奉送一次的……我这次杀人,就是奉送的。”

话说完,剑已出手。

黑珍珠脸虽一红,却忍不住笑道:“这比喻又粗又脏,倒的确妙极。”

只见一点红霎时间已刺出七剑,他的剑法仍是犀利而独特,肘以上纹风不动,剑光却已如雨点般洒出。

南宫灵连退七步,嘶声狂笑道:“一点红,你难道以为我怕你?”

一点红冷冷道:“我并不要你怕我,我只要你死!”

南宫灵喝道:“死的只怕是你!”

他左手抄起张椅子,迎面掷了出去,右手自腰边抽出柄缅刀,刀亮如雪,刷刷刷,三刀劈下。

他刀法毫无花俏,但迅速、毒辣,实用已极。

一点红平生与人交手无数,自然知道只有这种武功,才是最可怕,你若认为他不好看,他已制了你死命。

这种刀法也许并没有什么优点,也没有什么别的用处,它惟一的用处,就是杀人,而且非常有效。

一点红眼睛亮了,大笑道:“不想我今日能遇见你这样的对手,倒也算不虚此行。”

刀光与剑气,逼得黑珍珠全身发冷,他虽也曾见过不少人交手,却从未见过像这两人一样的。

这两人简直不像是在交手,而像是两匹狼在搏斗,每一招使出手,只是想要对方的命,绝没有别的意思。

刀光、剑影,闪电般往来冲击,虽听不见兵刃相击声,但冷森森的杀气,却逼得黑珍珠连梁上都呆不住了。

他横掠三丈,才落下地,只见楚留香犹在为苏蓉蓉推拿,苏蓉蓉苍白的脸上,已渐渐有了血色。

黑珍珠忍不住走过去一拍楚留香肩头,冷冷道:“你可知道别人在为你拼命?”

楚留香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