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却传来若断若续的悲泣:“吟儿……为父的……死得好……好惨……”方歌吟登时悲溢于胸,大声呼叫道:“谁害死我爹爹……”如此心神一散,只觉浑浑噩噩,不由自主的便要往密林中追去。

  就在这时,蓦闻八马齐啸:八匹黑色大马,一部血影幢腾的大车,迎面扑至!

  方歌吟被这神般大马迎面一冲,猛一掠起,直落车中,却憬然惊觉:父亲已过世,跟前只是幻觉!

  ——而且也是“忘忧林”击溃众人决胜之心的毒计。

  当下方歌吟运足真气,大声道:“诸位,这些都是‘忘忧林’装神弄鬼的幻觉,心有挂碍,才生幻象,而今强敌当前,大家失去嗔贪,聚拢商议,才能应付强患!”

  他真力充沛悠长,一番话说下来,宛若焦雷,震醒了不少人的迷梦。众人愧惶交集,心道好险,而方歌吟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要不是凭“血河车”精寒铁气以及冲霄血气将之冲醒,恐怕现刻就要中了“忘忧林”的暗算。

  原来“血河车”是武林神物,奔腾驰驰于天下,怎能安份在晋祠一带,守候主人召唤?

  任狂殁后,血河宝马本观方歌吟为主人,故尾随而来,冲破障碍,又激醒了方歌吟。

  何况血河车这一出现,使得原本好暇以整的“忘忧林”,方寸大乱,“血河车”上的大宝,谁不觊觎?大风道长、燕行凶、西域魔驼三人,纷纷掩扑向血河车!

  ----------

  扫描校对

 

第五章 忘忧林之斗

 

  西域魔驼才一现身,桑小娥尖叫一声:“‘西域魔驼’……”桑书云一声不响,半空已截住全至朽。他跟车占风平素最是要好,车占风为这好徒所害,桑书云甚是悲愤,矢志非杀“西域魔驼”不可。

  “三正四奇”中,桑书云、宋自雪、车占风都是相交莫逆。然宋自雪盛年早逝,车占风又为好人害死,桑书云只觉寂寞、更觉悲愤,戚友之死,非报深仇不可。所以他一上来就认准了“西域魔驼”。

  燕行凶一出,雪峰神尼旧恨新仇,也截住了他。大风道长却抢登上来,心忖:

  方歌吟这小子武功虽似不在“三正四奇”之下,却万万不是自己敌手,故一上来就下重手,以图将方歌吟硬生生击毙,拿得血河车,冲回“忘忧林”,陈大诛掩护之下,谅不至功败垂成。

  他心念既下,右掌“化血奇功”,右手“先天无上真气”,一似飞雾,一如激血,剧涌而至,方歌吟一扬手,右臂运“从心所欲”,左拳使“登毕造极”,“砰砰”两声,两人功力相接,大风道人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张大了嘴,正要说话,又退了一大步,才能说了一声:“你学了“血河派”的武功?”

  声音如在半空劈了一道儿雷一般,震耳欲聋。原来他接了方歌吟的“一气贯日月”,潜入体内,真气鼓荡,说话时才会涌并而出,说完了这一句话,声音已嘶哑。

  他的功力,跟方歌吟可谓不相伯仲,但因骤受“一气贯日月”压击,慌乱间不及真气护体,所以大大吃亏。

  天象大师一见大风道人出现,盛怒若狂,人袍鼓若风吹,飞扑而来,忽然一阵奇异刺耳的唢呐之声,九条人影,飞截向天象大师来!

  这九人正是“普陀廿神龙”所余之九,虽神智迷失,反而百无故虑,苟全迄今,九人一齐出手,力道何止开碑碎石?

  好个天象,神功斗发,左龙右象,少林正宗“龙象般若禅功”源源推出,竟以一人之力,挡住九人之攻击。“蓬”地一声大响,天象跌跌撞撞,跄跄踉踉、蹭蹭蹬蹬地退了八九步,居然挺得了下来。

  那九人也是一挫。随即又扬起双掌,再发出了一十八道劲力!

  天象大喝一声,白须银眉,根根倒战,“龙象般若禅功”,白茫茫一片推出,又“蓬”

  地一声,天象如断线风筝,飞出丈远,神色惨淡,嘴角淌血。

  那九人也被震得一晃,又举起了双掌,准备第三道攻击,天象咆哮一声,不退反进,又迎了上去。

  这时少林天龙、铁肩,齐抢步上前,守在天象身侧,一个道:“咱们一起拼!”

  一个说:“师父!徒儿愿为您效死!”三人六掌,一齐推了出去!

  那大局已撕杀起来。“忘忧林”的人带武当派、“天罗坛”、“七寒谷”、“金衣会”

  的遗部,纷纷杀入林中,群豪正全力相抗,谁也无法分身给天象等施援手。天象等却知道自己等拦不住这九名失却本性的人,以这九人功力,则如出闸猛虎,足以令局势大不利于群豪。

  那九人三度出击。铁肩吃亏在双掌带伤,无法聚力,闷叫一声,当场被霞死。

  天龙“吐”地啦了一口血,天象脸色赤金,眼球通红,抑仍屹立不倒。“方丈,要死,我们死在一块儿!”二三十名少林高僧,一齐绕抢到天象身前,一齐发掌,轰然声中,又两三名僧人被掌力震殁。

  幕听一声清叱“稍让!”白衣一闪,一人身形若“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婀娜华容,云髻峨峨,抢在少林憎人身前,在九人未四度发掌之前,千中拿着一枚金筒子,用力向机括一撞,“蓬”地一声,打了一道腥臭的黑水,九人神智呆滞,挥掌便挡,竟不知闪避。

  只听林里一飘忽的声音疾喝:“跃开!”

  但语音出时已迟,一名黑衣人,被这“如今足云散雪消花残月阙落英流水”喷个正中,全身发黑,焦臭炎烟,惨嚎而倒;另外一黑衣人,掌力击在黑水上,黑水四溅,不少黑衣高手跳避不及,溅了几滴,都发出惊心动魄的惨嘶来。

  原先那被黑水淋个正中的人,当场毙命,忽听“刷”地,一声,辛深巷勉力支撑若一条腿,也抢到众人面前,手中也拿着条黑筒,用姆指一扳,“呼”地一声,喷出一条青焰来!

  原来辛深巷在“七寒谷”之后,见“七寒谷”的“蚀心化骨焦--烂骸丧门火”为“恨天教”的“如今是云散雪消花残月阙落花流水”所败,但依然可算得是厉害无比,便抢了一二筒,藏在怀里,而今一打出来,当先一名黑衣人,立时遭殃,火光一起,剩下的七名黑衣人,似对火苗十分害怕,纷纷退去。

  天象大师这时大吼了一声:“咄!”

  二三十名僧人,随若天象,一齐出掌,众人困铁肩义勇殉难,而十分悲愤,出掌再不容情,黑衣人仓促身退中,无心御敌,一名黑衣高手走避不及,登时被这开山碎石的巨风所劈毙。

  只听林里的声音又道:“分开攻击!蓝双荫、许由狭对付“恨天教”主,支参幽、疏以强对付老和尚,哈玖公、恽少平对付天龙和少林和尚。”

  宋雪宜正待再发“如今是云散雪消花残月阙落花流水”,但已来不及,“普陀女神龙”

  中“鬼手神臂”蓝双荫、“高大衰”许由狭的夹击,已抢攻上来,宋雪宜只好施奇门杂学,与之周旋。天象大师狂吼声中,双掌翻飞,已与“神拳破山”支参幽、“武当一绝”疏以张恶斗起来。旧日少林俗家子弟中的好手“多罗叶指”哈玖公力战当今少林佼佼者天龙大师的“疯魔杖法”,“括苍奇刃”恽少平则杀入少林僧阵之中。

  这一来,辛深巷想喷射“蚀心化骨焦--烂骸丧门火”,也怕殃及池鱼,投鼠忌器了。

  这时“普陀廿神龙”只剩下六人,分别被宋雪宜、天象十天龙、少林僧人等稳住,虽然大占上风,但已远不若适才凶险。

  □       □         □即说这厢儿大风和方歌吟对了一掌,吃了闷亏,方歌吟十分鄙恶大风道长之为人,再不打话,一招“咫尺天涯”就发了出去。

  “天羽奇剑”为“天羽派”师祖官天羽所创,原仅七剑,却在宋自雪手里完成,共得廿四剑:

  指天一剑    倒挂金     梅花五弄    漫天风雪仰天长啸    怒剑狂花    怒屈金虹    石破天惊开天辟地    旭日初升    弯弓射日    长虹贯日天河倒泻    咫尺天涯    开道斩蛇    顶天立地三潭印月    怒曲神剑    惊天动地    阴分阳晓九弧震日    石破天破    血踪万里    长天一剑这廿四剑,方歇吟喜用的是“怒曲神剑”与“怒屈金虹”,时有妙着,即“三潭印月”、“阴分阳晓”,或以怪招.“九弧震日”、“旭日初升”,或“天河倒泻”、“倒挂金钩”以及气魄凌人的绝招“石破天惊”、“开天辟地”等招法取胜,遇难以突破之强敌,则以杀势最巨的“血踪万里”杀出垂围,却一直鲜用“咫尺天涯”一式。

  方歌吟初时还以为“咫尺天涯”这一招平淡无奇,但而今功力大进,使用这招,方知妙意无穷,而且后着纷呈隐伏,这一招可以生大威力,甚至不逊于“天下四大绝招”之下。

  方歌吟这招“咫尺天涯”一送了出去,连大风道人脸上,也闪过了一丝钦羡的神色。

  大风道人毕竟也是武当派高手,武当剑法,宇内闻名,而今见得这一剑使得如此灵动,简直没有瑕疵,当然也不禁为之心折。

  大风道人长剑一挑,“叮”地一声,武当剑法中之“阴柔绵剑”,剑尖向方歌吟剑身轻轻一触,方歌吟只觉剑身有一道如同电极般的力道,由手腕“太渊穴”直冲上来,不觉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猛抬头,大风的剑尖已抢入刺向自己胁下的“渊液穴”。

  就征追峙,方歌吟猛吸一口气,“咫尺天涯”的后着,忽然发出一股消力,大风只觉自已的剑峰,眼后要刺中方歌吟,忽然有一股力道,将白己的锐力四分五裂,他急忙变招,在一霎间已变了七招,可是对方的“咫尺天涯”,也跟着起了七个细微的变化,这七个细微的变化,恰好封死了自己所有的变招。

  而方歌吟的“咫尺天涯”,仍然一寸一寸地刺来。这一招妙用,是先前的剑式,不及后来的一招“点睛”作用,只要最末的杀手负锏不出,敌人根本无从封架,直如绘画上的“四体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大风道长大吃一惊,连起“化血奇功”,冲激而出,只见一道淡淡的血气,剑如饮血,反黏住方歌吟的金虹剑,就在这时,方歌吟他运起“一气贯日月”,金虹大盛,直冲华盖,大风道人大汗淋淋,又十三个变化,方歌吟“咫尺天涯”,因招生招,依然克制住十三个变异,剑缓缓刺向大风腹下的“商曲穴”去。

  斑手相博,决在一招。但这一招变化莫测,九生九死,真是险中之险,前所未有。大风脸上忽然紫气大盛,眉心赤红一点,方歌吟猛觉运于剑中的力道,竟如遇矿石,迅急被吸去。

  他心下一凛,想起任狂说过,大风道人所得乃归无隐尊之邪术,中有“血手屠龙”的“吸髓大法”,尤为霸道,他心念一转,内力又为之吸去不少;他暗运“从心所欲”,将手中内劲,经五指“少冲”、“关冲”、“商阳”、“中冲”、“少泽”五路发了出去。

  大风脸上渐有狂妄得意之色,他的“吸髓大法”,虽不如当年先辈段誉的“逍遥派”之“北冥神功”,能将别人功力吸为己用,也不似前人任我行之“吸星大法”霸道,但媲之与“星宿老怪”丁春秋之“化功大法”,却相得映彰。大风正见猎心喜,心想道小子一旦给我吸尽了内力,我功力可大生色,而他则是杀是剐,油煎火焚,任我听便啦。正得意洋洋间,忽然五道尖锐的内力,一齐切入他的“云门”、“中府”、“天府”、“侠白”、“尺泽”

  五穴去。

  他脸色忽然大变,正想运功抵御,但那五道尖锐内劲,又揽入他的“孔最”、“列缺”、“径渠”、“大渊”、“鱼际”五穴,他狂吼一声:““指镖”!”

  狂吼未完,方歌吟又掣剑刺来,还是那一招的余势:“咫尺天涯”。

  此时这一招虽仍是“咫尺天涯”,但已几番辛酸、几生人情了。

  大风道人之与方歌吟,一得自“血雾纷飞”曹大悲的秘笈,一学自“武林狐子”任狂的真传,论原先实力,方歌吟虽得自宋自雪相传,又有宋雪宜的“武学秘辛”及桑书云“长空神指”相授,加上“百日十龙丸”之助,武功直迫“三正四奇”。

  大风道人以武当武学实力、以及“先天无上真气”,与方歌吟可谓旗鼓相当。他得血河派武功后,即不再习武当派武功,所学之杂,远不如方歌吟,但对血河、武当二派之精,则胜方歌吟。唯方歌吟的“血河派”武功,乃得自任狂,任狂武功,还在“幽冥血奴”萧萧天之上,萧萧天则仍胜曹大悲一筹,如此相比起来,大风的武功,确也逊于方歌吟一筹。

  斑手相决,这一招半试的火候功力,至为重要。

  大风道人早生轻敌之心,所以一上来就想以一招震死方歌吟,断未料到方歌吟此刻功力已稍强于自己,反受轻敌所害,着了方歌吟以“从心所欲”功力凝聚所暗发出来的“指镖”。

  大风一着“指镖”,如已受内伤,“指镖”气流连续侵穴,内创乃剧,大风大喝一声,手中紫剑,竟自震裂,片片粉碎,喷向方歌吟。

  这下他是用纯武当内家罡气震碎手中长剑,剑片溅射方歌吟,可谓“应变奇急”四个字,方歌吟也是十分机警,他眼见剑片一蓬罩来,已不及避,大喝一声,一股真气,自肺腑冲出,由口冲射,竟将剑片,全喷出七尺之遥!

  而七尺开外,正是蓝双荫与许由狭两人缠战宋雪宜,已占尽上风,方歌吟将剑片喷射,正好全嵌入“鬼手神臂”蓝双荫脸门,蓝双荫惨吼一声,宋雪宜一招“闪电惊虹”,迅疾无伦地刺中他心窝,自他背后“突”地刺了出来,但未来得及拔剑,“高大衰”许由狭的拳头已劈背攻到,宋雪宜只得以一双空手迎敌。其实宋雪宜武功尚逊“一正四奇”半筹,力战“鬼手神臂”和“高大衰”二人,已颇感吃力,如不是方歌吟及时替他解决一人,五十招内就要见血。

  方歌吟以“一气贯日月”喷开剑片,但就在这剑芒一掩之间,再加上他分神于宋雪宜战团的一云之际,大风道长已一口咬向他左头的“天杂穴”来。

  方歌吟及时一偏,大风道人又尖又利的大齿,已在他肩脾上咬了两个血洞,方歌吟一招“火焰刀”就斩了出去,大风道人也真有过人之能,全身飞起,双胁间犹如生了一层薄薄的血翼,飞投入林去。

  方歌吟只觉肩膊上一阵麻痛,也不知是否有毒,连忙以“一气贯日月”,将麻痒自伤口处逼住,吆喝一声,驱车直向林内追去!

  他十分鄙视大风道人之为人,正想乘胜追击,一举把他杀死,方对得起数役来死去的群豪英灵。

  □       □         □且说严苍茫仿佛见到爱于严浪羽的影子,心急之下,内力未及护住经脉,他功力本已极高,陡增十倍,一时未免难以受用,甚易走火入魔,而胸中尽思想为爱子亡妻的音容,心中自知死期将届,耳际尽是幽冥的唢呐之声,他神智昏乱,已为陈木诛所慑制。

  严苍茫在白茫茫的雾中抢追了几匝,只见前面一条人影,忽隐忽现,严苍茫凄呼道:

  “羽儿……羽儿!你不要跑……为父平日迫你勤练,不许你好色贪花,是怕你坏了身子,对不起你娘……不是故意吼着你……”

  只听那白影子幽幽道:“你如此待我,又那对得起娘……”

  严苍茫分开双臂,茫然了一阵,终于掩脸痛哭起来,悲声道:“是,是,是,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你娘……从前她嫁给我时,要我护着她,不可以为争天下第一人而废寝忘食,不择手段,我……我都答应了……但是……后来……我都犯上了,……只顾习武、争名、斗胜、贪利……没多照顾你娘……小心,小心她才郁郁病死的……我……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你娘……我对不起谢小心……”

  只听那白影子又变了一种声调,变得十分娇柔曼媚,道:“你……你既对不起我在先……而今,而今又害死了羽儿……你怎样留得我住?”

  严苍茫慕然一震,叫道:“小心,是你……是你……怎会是你?不是的,不,不是的!”

  只听一阵哀怨的唢呐声,直如世事一场大梦,幽幽传来。严苍茫将脸在宽厚的大掌里哀泣,断断续续地道:“真的是你……小心,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

  那白袍人道:“我回来了,我不走了。”严苍茫眼中亮起狂喜的光芒,欣叫道:“小心……你不走了,你答应不走了,那真好,那真好……”眼眶中的泪水徐徐落到脸颊上来。

  白袍人幽幽地道:“我不走可以,但你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的儿子,我,我要走了……”

  又一阵凄清的唢呐声。严苍茫惨笑道:“小心,你不要走……我是对不起你,对不起儿子,……我一生人谋我志业,忘了有你,我才是世间上最幸福的人……忘了教养儿子,忘了……”

  白袍人飘飘而去,严苍茫冲前两步,悲嘶道:“小心,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念了你二十年,你不要一出现就走……”

  白袍人飘飘忽忽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想我不走?”

  严苍茫脑中尽是想着二十年前,自己雄姿英发,与谢小心旖旎情调,骀荡风光,这脑海中多年来的深念,一一呼之欲出,彷佛那声音一去,什么都不复存了,这刹那间,他只觉什么功名、富贵、武艺、事业,都可以统统不要,只要那仿佛谢小心的声音能永留不去。

  白袍人轻轻地道:“我不去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严苍茫急得牙齿咬到了舌头,慌忙道:“你说,你说,莫说一件,纵是一千件、一万件,我也答应你……”

  白袍人哀哀切切地道:“你先替我杀了方歌吟,拿了血河车……”

  严苍茫双目茫然,喃喃道;“好,好,……”只觉在这天地间,只要有任何事物能换取当年他对谢小心的疏失,能换取此刻他与谢小心的相眷,叫他作什么都愿意。

  □       □         □若论人数,群豪是“忘忧林”及武当派,“天罗坛”、“金衣会”等之五至七倍之众,但天时地利,对群豪来说,都是阻碍,稍有疏虞,即遭暗算,而且群雄受困,阻碍甚多,未能真的每人发挥所能,全力御敌,加上心神为贪欲所迷,处处受制,要不是训练有素的“长空帮”、“恨天教”中流砥柱,很可能就一败涂地,而今却撑个和局,各有死伤。

  这边厢“金笛蛇剑”燕行凶想抢上“血河车”,却遇着那佛口蛇心的女尼,心中痛骂:

  好倒霉!又是碰着尼姑!他跟雪峰神尼于“七寒谷”一战,虽趁雪峰神尼分心之际,放毒蝎螫伤了对方,但自己也被她“星摇斗晃”击伤,心有余悸,打从心底里怕了这女尼。

  雪峰神尼因遭过燕行凶的暗算,所以恨绝了他,一上来就施出“雪峰神剑七七四十九式”,一剑还接一剑,燕行凶左手笛右手剑,已是招架多反击少。

  七七四十九剑用完,剑势一竭,燕行凶抖擞精神,正待反击,岂料雪峰神尼剑花如雨,“素女剑法八八六十四式”又施展开来,这下燕行凶连招架都来不及,但是他此际的身形,忽然变了。

  变得如灵蛇一般,游走不已,身形看来虽怪,但雪峰神尼的剑,始终触不若他的身体。

  雪峰神尼剑法一紧,一招“素心如洗”,忽然劈空!

  剑招劈空,本来是过招交手之大忌,但唯独雪峰神尼劈空的这一剑,才是绝肴。

  所谓制敌机光,雪峰神尼这一剑,正是先截住燕行凶下一步要走的去路。

  燕行凶大叫一声,收势不及,右腿血如泉涌,雪峰神尼紧接着一招“素昧平生”,拦扫过去,燕行凶眼看避不过去,但他的身形,慕然向天冲起!

  而冲天而起,一波三折,端是美观,而且灵动异常,他姓氏是“燕”字,当真有“燕子之抄水”之风,雪峰神尼也不禁喝了一声:“好俊的轻功!”

  连连追击,尽皆落空:雪峰神尼脸上煞气一闪,终于使出了她的看家木领:

  “天河九九八十一式”来!

  □       □         □这头儿桑书云力战“西域魔驼”,也打得好不灿烂!全至朽开始十分自高轻慢,心想自己所苦练的“怒啸指法”,正好与桑书云的“长空神指”一较高下,就算“怒啸指法”未能稳操胜卷,自己也可以“冲星掌法”,除此强梁。

  所以他怒啸一声,打出一指。

  桑书云安翔骆荡,正击一指。

  两人俱是一震,西域魔驼益怒,又打出两指。

  桑书云脸留微笑,也射出两指。

  这一来,全至朽披头散发,又似飞禽虫蝗,激跳不已,厉啸一声,便发一指,怒啸连声,使发数十指。

  桑书云脸上笑意愈浓,脸色愈白,他的指“丝丝”破空而出,每次都及时刺破了对方“嗤嗤”的指风。

  “西域魔驼”啸声越来越响,桑书云却越安详;打到后来,“西域魔驼”围绕着桑书云身前,划了一个无形的大圈,不住奔绕发指,桑书云都敛神以待,并不回身,指风不管在前在后,总应手而出,戮破对方制来的凌厉指风。

  “西域魔驼”越奔越快,只见一个委琐龙锺的急影,不住围着桑书云跑;声势越来越厉,可谓沙尘滚滚——唯只有“西域魔驼”心下几怖:自己是骑虎难下,桑书云以静制动,自己一且稍歇,必被对方指劲反挫而难逃一死。

  这下“西域魔驼”,可谓苦不堪言,跑到后来,已是一跷一拐,买力不继,啸声也渐沙哑,更怕的是给桑书云看出来,乘机反击,那就祸胎难遁,劫数难逃了!

  桑书云是什么人,他焉看不出来?

  桑书云清啸一声,立时反击。

  只听“丝丝”之声,内家罡气,外家指劲,划破空气,“西域魔驼”为之变色,他孤注一掷,将数十年性命交无的“冲星掌法”,攸急拍出,掌影如山,以解当前之难!

 

第六章 忘忧林之搏

 

  方歌吟驾“血河车”追击大风道人,赶入“忘忧林”,只见白雾迷漫,大风仗血翼,掠入林中。

  方歌吟心头大急,仗“血河车”所发出的隐隐血气,使迷雾辟易,现出一大片视野来,方歌吟正待策马追赶,忽听一阵唢呐之声,凄悲励人,他侧耳听了一震,只见眼前闪,过一白袍人,满身血污,竟似是他的父亲方常天。

  方歌吟失神叫道:“爹……”

  只听那百袍人哀声道:“吟儿,为父的死的好苦……”

  方歌吟不禁悲不自胜,呼道:“爹……!是谁害你的,告诉孩儿,孩儿给您报仇……”

  如此呼唤了几声,白袍人并不答话,方歌吟悲呜道:“是不是“忘忧四熬”?

  ……是不是费四杀……?”

  那白袍人似略略一震,哀惊道:“是呀……”只见林外斜里闪至两人,赫然就是费四杀和那黑衣青年!方歌吟大吼一声:“那里走!”

  就在这时,只觉“血河车”内一股透骨的寒气刺心而至,机伶伶地打了个心颤,猛地一醒!

  原来“血河车”内的精铁寒气,使得方歌吟即将迷眩的本性,悚然一醒,他此刻内力浑厚,收敛心神,抱元守一,定睛一看,那有什么父亲的踪影?抑见一白袍怪人,和林那的一个神色木然的人:竟是“劫余老怪”严苍茫!

  难道严岛主也似自己一样,不小心为那“忘忧林”的怪物所慑制住心神吗?

  抑是如何解救,怎生是好?

  只听那白袍人依然饮泣一般地道:“吟儿……我……我死得好苦啊……”

  方歌吟本可伺机骤尔将之扑杀,但不想如此让他死得不明不白,非好汉仍为,而且也欲探听“忘忧四煞”中费四杀下落,故发出一声平地旱雷般的大喝:“别在那儿装神弄鬼了!”

  那白袍人如同电震,吃了老大一惊,嗫嚅道:“你……你……”他的“慑魂迷心功”,所向无敌,没料今日在一个后生小子面前摔了个大跟斗,狠是恼恨。

  方歌吟厉问:“费四杀是不是在“忘忧林”中?”

  白袍人冷笑一声,道:““忘忧林”高手如云,你单止找他作甚?”

  方歌吟佛然道:“他是我杀父仇人……”

  白袍人鉴貌辨色,已知方歌吟并未受“摄魂迷心功”所制,他此际已恢复镇定,慢条斯理地道:“哦,我看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

  只听他悠悠又道:“你也加入了我“忘忧林”,日后我夺得天下,有你的好处!”

  方歌吟道:“你胡说什么!”

  白袍人淡淡一笑道:“我是“忘忧林”林主陈木诛。现在是“林”王,日后便是“武林”的“林”主。好,你不信是么……我说与你听:天下英雄好汉,武功再高,智魄再强,也徒劳无功,因为功劳都属于我陈某人的,我陈某人只需用“慑魂迷心功”一施,让人就要成为我的奴役,我要他去东,他就不敢往西,我要他上山,他就不敢下海……你说,天下群豪,是不是尽在吾壳中也……”

  方歌吟听得不耐,骂道:“痴人妄语!”

  陈木诛怪笑道:“痴?妄?究竟是谁痴?是妄?人皆为我所用,谁发痴狂?哈哈哈……

  众人皆醉我独醒,那时我就是千古未有之唯一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是天地间唯一清醒着的良心……你倒猜猜,千百年来,我要做谁?”

  方歌吟只觉此人言论偏激,气焰嚣张,不可理喻,不耐烦地答:“罗嗦!”

  陈木诛自倾盖如故:“古今数十年,纵横数万里,我陈木诛敢言人所不敢言,为人所不敢为,为天下第一人,标新立异,博学懋绩,当今天下,除了“陈木诛”外,我又看得上谁?难道是愚忠的诸葛亮?愚义的关云长?愚仁的尧舜?愚孝的孔孟?哈哈哈哈……我来生投胎,除“陈木诛”外,不作他人想。我实逾越时代太多了,今时世人不解我,但他日过得千百年后,世人必以我“陈木诛”之发见为荣,此刻他们不解于我,冒渎于我,真是蠢笨无比!我要把天下占服,四十岁后,只作些划时代,天下震烁,名垂古今的大事,我……”说到这里,因太过激动,几为口水所噎住。

  方歌吟见这人巧石如簧,大肆吹嘘,如疯人癫语,也不想与之罗唆,只凶这人呆颐呆脑,且不去理他,谁知陈木诛又道:“你心里说得我痴人梦话,不屑和我计较是不是?你想装蒜了解我心里的苦痛是不是?其实非也!我是天下第一等大智慧的人,何需你之同情?我心头何等快乐!因这天下人无不在唾骂我,唾弃之因,来自于妒忌,他们不如我,故此想何我寻酗,且用卑鄙手段,毁我消誉!我唯洁身自爱,举世非之仍一往无前,你可见过天下有我这等大勇之人否?……当今天下,最有学问,最见实力者,是恩师“倚天叟”华危楼华先生,华先生亦认为我是他衣钵弟子,你们这些俗人,认不认,那又有什么干系?今日骂我爱我者都有,唯有不识我陈木诛者,几稀矣矣……”

  方歌吟实在无法忍受这等死抬面子之言,只听陈木诛依然喋喋不休下去:“我陈木诛乃早生几百年的天才人物,他日声名鹊起,无不钦仰,人人以我“陈木诛”三字为荣……”方歌吟大喝一声,陈木诛大震了一下,喃喃自语道:“打雷了?”

  方歌吟道:“别吊唁般说个没完,没的辱没了自己身份?”

  陈木诛笑道:“身份?”他眼睛又亮了,发出火花般狂热的光茫来:“身份!

  我此刻的身份,最受一般年轻一辈的支持……不支撑我的,都目光如豆,生之于嫉恨,不惜借用各种鬼域技俩,来攻击我,但大树盘根,我才不怕……”

  方歌吟瞧了瞧在一旁呆如木鸡的严苍茫,叹了口气道:“你不利用别人感情,作那“慑魂迷心”的恶业,就不倚有人来跟你过不去……”

  陈木诛“哈”地一声怪笑起来:“这可是破天的冤枉,我替人移情忘情,别人不感激我智者所为,反而来怨我?唉唉,世间上一个“情”字,害了多少人,你没听过“许多烦恼,只为常时,一饷留情”么?故有烦恼的,我却给他去忧忘愁,代价是为我所用,这不挺货钱两讫,各无亏欠么……怎怪得我……”

  方歌吟此人思想之怪,真个千古从所未有之奇,如果骂之,反而会被他以为是妒忌他,端的是空解善罢,心里暗叹一口气,道:“陈当家的,如果你再搅舌拌齿地说过没完,在下只有得罪了。”

  “得罪了?”陈木诛哈哈大笑道:“我乃天下圣人,你们的不虞之誉、求全之毁,岂伤得了我真金不怕洪炉火之身……”

  方歌吟再不打话,大喝一声,长身而起,一掌击去。

  他这一掌乃运“一气贯日月”之“登峰造极”神功,揉合于“韦陀杵”击去。

  陈木诛双掌一扬,“闭门造车奇功”中的“如封似闭”,封过一掌,只震得双臂隐隘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