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小身粗的道士贼感嘻嘻地笑道:“对啦,对啦,我就是”屁王”铁星月,货真价实,如假包换,要不要我放个屁印证印证。“辛深巷脸如土色忙不迭地道:“不不不,不,谢了……”说起铁星月发屁,人人都闻“屁”色变,“屁”不虚传,是断断“敬谢不敏”

  的,要知道这铁星月、陈见鬼十大肚和尚都是当年“神州奇侠”中顶天立地,雪志冰操,弘道舍身的英雄人物,但为人滑稽突梯,却没料到老来还是玩世不恭,骄纵成性,依旧不改当年。&·那大肚和尚见对方识得自己等人的威名,而自己却不识得人家,却是说不过去,便问道:“你们又是谁?怎么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死缠烂打?”

  方歌吟等顿时为之气结。明明是对方一上山来,便没头没脑的恶战了一场,却反过来骂对方蛮不讲理,真是横霸得紧。辛深巷涵养却好,笑态可鞠地道:“我看是一场误会。这位是桑书云桑帮主,刚与你们交手的那位,便是天羽、大漠、血河之派当今掌门方歌吟了……”

  三人脸面相觑,那陈见鬼的脸色,却是和缓了下来,道:“原来是几位。真是不打不相识……”原来桑书云、方歌吟在江湖上颇有侠名,就是隐身尘世之外的僧道尼,也略有所闻,这三人向来敬的是英雄豪杰,登时脸色便好看多了。

  那大肚和尚笑道:“原来是你,无怪乎取之不下了。”他一面说一面抚摸大肚腩,好像觉得原来是方歌吟,便没去了脸子。铁星月却劈头劈脑问道:“你是那桑书云么,那其他三正四奇”呢?。怎么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人?”铁星月这一问,正触动了桑书云的伤心事,辛深巷忙截道:“这事说来话长……”、陈见鬼见辛深巷抢讲话,她生性好闹,无论大事小事,都要闹闹方甘休,所以也截问道:“什么话来话长,你们好不讲理,”她一手指车莹莹道:“你们抢了他妹妹,还把人家逼到无路可走,是仗看几手功夫,便要横行霸道么?!”

  铁星月也跟道:“这事撞咱们手里,不管你们是天王老子,我们都管定了,这叫锄奸除逆,辞不容义1”大肚和尚连忙纠正道:“是义不容辞。”

  铁星月横了他一眼,差些儿要翻脸地道:“还不是一样,不迟迟疑疑说好,真是吃化不古!”陈见鬼听不过耳,又反唇相稽道:“是吃古不化!”铁星月一时为之气结。

  方歌吟等却不明所指,茫然不解。辛深巷是何等人物,眼珠一转,呵呵笑道:

  “三位有所误会,这位女子是我们一家人,是什么人的妹子来?她既非绑捆也未制穴,你们可以问她呀!”

  三人本正在互相绊嘴中,听得此语,不禁一呆,见车莹莹一双盈盈大目,正掩嘴笑,情知自己三人已上了别人家的当,但三人骄纵惯了,铁星月马上就说:“你的话我本来相信,谁叫你来说时豆眼骨溜溜的一转?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嘛!”换作别人,定必要恶言相向,但辛深巷城俯极深,最会排解患,攸微微笑道:“这贼眼溜溜是在下的不足,就此向各位谢罪。”

  说抱拳唱偌,又道:“却不知三位是听什么人说的?现下位方少伙正在称查一人,此人无缘无故,残害了他的父亲,正是要找他复仇,听说大侠可会兄了?”三人一听,知是被费四杀所愚弄,正要找他时,却见原地的费杀,早已不知去向。

  原来三人遁出江湖以来,天天绊嘴吵架,也有一番逍遥快活,今年中秋,他们连袂到峨眉来,因知萧唐骑鹤钻天坡之别,便想来遇大哥萧秋水,却不料人未见,遇到了一个狼奔鼠窜的白衣人,铁星月多事?便拦住追问原委,那费杀见三人手上宝夫了得,便故意乱嚼舌根,编了一套谎言,使三人动了侠义心肠,上山来寻事。

  费杀私心所望战斗一启,他便乘机开溜。

  这风尘三侠,直肠直肚,不知世人险诈考多,而诚信老少,便不分青红皂白,与方歌吟斯拼了一场。

  费杀已溜,三人心中只一叠声的叫苦,心忖,这次闯祸,咸也大了,却听桑书云悠悠笑道:“这斯想溜,我已将之点倒。”

  三人心中一喜,偏头右去,只见费四杀脸如土色,倒在地上,原来他趁三人跟方歌吟斯搏之时,趁机想逃,但怎逃得过桑书云隔空射穴的“长空神指”?桑书云连封了他右腿·“风市穴”、左腿“环跳穴”,费四杀便行不得也哥哥了。

  这时三人情知受骗,怒火如焚,方歌吟他仇人见面,份外眼红,费杀知这番难逃大难,当下一咬牙,双手往地上一按,往山下石阶翻了出去,一路碎碎罗曜跌了下去,方歌吟“哩地一声,如一支疾箭射落了下去,待费杀身形遭石灯稍阻,他己接住辈身体,这时费杀已跌得脑浆迸裂,当场气绝了。此人为求医好他被萧秋水震断筋脉的一双腿,千方百计,上得血河车,稍亟以求精铁之气,想借用石室,杀方常天以灭口,但腿是医好了,命也丧在这峨眉山上。方歌吟”登“地跪下,仰拜裔肖,哭道:“爹,我给你报仇了……”

  这时天空“喀喇”一声,电照长空,轻雷隐隐,窒滞郁闷。忽闻后山远处,有一声大哭。众人一震,顷刻之间,第二声大哭传来。众人脸相向觑,相顾骇然。这时又传来三声震天长号。“劈喇”一声,又一道闪电,大雨眼见倾盆而下。

  道人变色道:“是萧大哥!”陈见鬼叫道:“在钻天坡!”大肚和尚喝道:”快去!”

  三人疾掠而出。桑书云和方歌吟对视一眼,桑小娥疾道:“爹,大哥,你们快去,我和莹莹,照顾大叔!”桑书云、方歌吟应得一声,施展小巧绵软功夫,迅疾无伦地尾随僧道尼钻入洞中,往骑鹤钻天坡奔去。

  出得了洞口,眼见豁然一朗,这时雨丝如长啸,五人掠在雨中,也不顾雨势大小。五人剧奔一回,到了“洗象池”,只见“岩谷灵光”四字,不住闪烁,似有似无,只见四周空寂寂地,那有半个人影,而池塘在雨中,溅起千万微波,直是看去,如金粉繁华,漪嫩盛哉,但纵观全局,不过是微波沥涵的池塘秋水而己。五人一时怔住,都见池边面向“岩谷灵光”

  的青石板处,右两个整齐的刀削般的脚印深深。

  “他来过!”铁星月呼道,言下恰悲至极。四人只觉天地间无穷遗恨,一一涌来;池水中漆起十点万点劳肴皆是往事的鞭丝帽影。

  就在这时,“忽”地一声,那岩壁上来了一个身形媲忽的人影,自上俯下,也似悠然神往。大肚和尚忍不住长声叫道:“萧大哥!”那人身形一震,却是没应;陈见鬼也呼道:

  “唐方姊!”那人亦没有应。

  三人互觑一眼,料定不会是萧秋水或唐方,吆喝一声,分三边包抄掠出,那边瘦身影似是一惊,想撇头就走,但对这里又似恋恋不舍,就此一宴之间,袖迟一瞬,三人已然攻到。

  大肚和尚喝问:“你是谁?!”铁星月己一拳挥到。那少年人酒脱自然,嘴边彷佛还挂了一个不在意的笑容,但凛然不惧。三侠初以为只不过是黄口孺儿,轻易可手到擒来,但三人裂大如腐的拳脚,那少年都能顾盼拟合,信手而应。又打了一会,三人竟只占了上风,一时夺之不下。

  方歌吟、桑书云都大见惊诧。今番在峨眉山,屡遇奇人,只憾未见看萧秋水亲身,就只这一个顽强少年,武功都足以令人啧啧称奇了。

  三人各逞奇技,一时夺之不下,那少年招法快慢洪纤,转折如意,但应敌经验,毕竟莫如三人,这时三人配合数十年的经验,三人一体,如手使臂,如臂使指,一气呵成,眼看就要击中那少年,那少年见危在顷刻,蓦然一闪,“劈喇”一声,一剑犹若天外飞来,画破长空。

  这剑划破苍弩,如一击闪电!

  方歌吟见势不妙,不及思索,飞冲而去,伸剑一拦,铮然一声,那一剑就刺在方歌吟的天下最佳守招:“海天一线”上。

  方歌吟只觉一股锋摧列折的锐气,直冲而来;那少年抑觉一道深厚磅礴内力,反击回来。两人都收足不住,直落了下来,但都恐沾污了池水,各自提气一飘,力落于池水两边。

  两人对时无语,暗自钦震。这时雨势渐收,等非久雨。然三侠站在岩顶,如受磁电震。

  大肚和尚顿声叫道:“……惊天一剑!”陈见鬼也厉声道:“你会使”惊天一剑“!你是萧大哥的什么人?!”

  方歌吟听得“惊天一剑”,也震惊不已,向那少年望去,只见他神轻目秀,脸容也有几分相热。那少年也儒儒回问道:“敢问三位前辈……”铁星月没耐烦道:

  “我是屁三、他是大肚,女的就是陈见鬼!萧大哥在那里,快带我们见他!”那少年稽首伏拜,道:“弟子不知三位师叔驾临,罪该万死!”

  “弟子?”三人相顾愣然。只听那少年恭声道:“弟子方振眉,是恩师劣徒。

  幼时蒙恩师救于蜀地,授了一年武艺,恩师便别弟子他去,弟子一直寻访迄今,未明恩师下落,今来此地……”

  铁星月喝问:“萧大哥是你师父?!”那少年点头道:“是。”却一直不敢再抬头。陈见鬼道:“你抬头说话。”那少年抬头应道:“是。”大肚和尚只觉那少年酒脱气态中自夹杂一股英气非凡,欣然道:“原来是大哥的弟子,无怪乎我们三人制不住你。”

  又急急问道:“萧大哥呢?他来不来?”那少年垂泪道:“弟子也是不知,想在这里守候恩师,却逢三位师叔……”陈见鬼叹道:“便无缘无故,打了起来,是不是?”那少年伏首愧惶道:“是弟子不好。”铁星月道:“罢了,罢了,这怪不得你……只是,看来大哥已来了又走啦。”

  方歌吟在旁听得“来了又走啦”,心中怅然。但见那青石板上两道鞋印,面对洗塘,似千年万载已锁刻上去一般。不知萧秋水来时,在沸沈大雨中,对那“岩谷容光”是如何恰怀?耳际只传来适才那三声悲号包撼。心里却想起昔日“难老泉畔”林公子所吟之诗:

  “……眼前万里江山……似何小小兴亡:…”桑书云低声向他道:“让他们聚聚,我们走罢。”方歌吟说“是。”忽想起一事,扬声问道:“这位小兄弟请了。”那少年忙稽首道:

  “晚辈不敢。”方歌吟一笑道:“适才小兄弟说萧大夥蜀中相救,不知是在何处?”

  那少年坦然答:“是隆中。”方歌吟恍然,又问:“隆中那里?”那少年不暇思索,即应:“日月乡。”方歌吟微笑道:“小兄弟可记得当年日月乡遭人横手时,有两个少年人强出头……”邢少年眼睛一亮:“记得,那是乡中方家村的沈哥哥和方乡长的儿子……”方歌吟笑道:“我便是那“方乡长”的儿子了。那时我们三人之中,你年龄最幼,比我小四五岁,现在可长俊了。”

  那少年听得大喜忙过,又拜伏于地,道:“方哥哥昔日救命之恩,小弟尚未报以万一……”方歌吟摇手笑道:“到最后连我们还不是萧大侠救的,你谢我作甚,快起来1”那少年方振眉道:“是。”又问:“只是……那沈哥哥呢?”方歌吟顿了半响,道:“他皓首穷经,治理文事去了。”

  那方振眉哦了一声,桑书云笑道:“你们几位初逢,正好叙谈,我们还有事,要下山去了。”二人转身行去,那大肚和尚忽尔叫住,二人回身,方歌吟间:“有何贵干?”大肚和尚期艾半天,豁然一笑,道:“那一剑,酒家谢谢你了。”

  方歌吟笑摇头,二人自九老洞穿出去,同桑小娥、车莹莹、辛深巷说明了大略,桑小娥与方歌吟见不萧伙水,顿觉黯然,这时天气变好,云淡烟消,桑书云有些掂念帮中事情,五人便下山来,时气候渐变,再回仰高处,只见云雾围绕,不知几深几重。这时耳际听有人斥喝之声。

  方歌吟等俯首望去,只见官道之上,有三人驾一匹马车疾驶,另外四人,捉刀相追,一面吆喝:“留下买路钱才走!”“里面载的是什么货色?!”另一人叱道:“好小子!饼本寨的山头不拜山,给我留下!”呼地一招手,几支木棉针撒了出去,只惜腕力不足,只钉在车辆上,那伤得人。

  那驾车的三人,迂自不理,当中一人,提姜猛冲,怕给强梁赶上。那头马匹也发足急奔。七人追追打打,便自远去。这时幕晚将近,视野模糊,桑小娥、车莹莹分扶辛深巷,没瞧分明,共中一人问:“什么事?”方歌吟没听清楚,桑书云答道:“没事。几个人追一部车子过去。”

  稿于一九八○年六月八日

  旧社庆后两天秀岑瀑布行前三日。

  “血河车”故事系列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