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人淡淡道:“你不用惊讶,若你也被关在这座山洞中这么长时间,你也会想明白很多事。”

晏清媚沉默。

山洞中的光线更暗了,囚人仿佛再度隐入了黑暗中,看不清楚。

上官红瑟缩的身子强烈地颤栗起来。他像是知道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用尽了全部力气,想挤进崖壁里。

囚人亦沉默着,忽然,缓缓道:“我想出去。”

晏清媚笑了:“我此次来,正是为了救你出去。”

她轻轻打开了食盒。

第一层。

七只闪闪发亮的甲壳,就像是七件精雕细琢的玩具一般。但这七物才现,太昊清无阵中忽然闪过一阵难言的死寂。

太昊清无阵中潜伏的上古毒物,像是骤然遇到了克星一般,凶焰大减。

晏清媚的手指轻轻拂过七件甲壳。

“传闻你被卓王孙锁起来时,周身武功尽废,从此再也不能争雄天下。你要想重出江湖,就必须要借助七禅蛊的力量。”

七禅蛊?

难道食盒中所盛的,就是名动天下的七禅蛊?

传说,若有人将这七件蛊物集齐,按照苗疆秘法纳入身体,便可获得神魔一样的力量。

因为这七只蛊物本是天地之间力量的元枢,人类的内力、剑术、技巧无一不是从它们那里学来的。七禅蛊的内力、摄魂、剑气、杀气都是天地精华,自然凝聚,与后来修炼的大不相同。所以先哲们将七禅蛊所擅剑气称为先天剑气,而武林修炼的剑气为后天剑气。先天剑气无论在威能、迅捷上都绝非后天剑气所能比拟。

“剑蛊”。化合天地诸力,蕴涵而为先天剑气,无坚不摧。

“赤血蛊”。能聚合天地灵气,化为内力,赤血蛊乃是上古神物,千万年来居于深山大泽之中,所汇聚的灵气,何逊于数百年的内力修为?

“飞花浩气蛊”。能将自身之力转化为杀气。攻的是心,而不是身。能释放出天海般浩瀚的杀气,往往将敌人心灵深处的恐惧化为最大,摧毁其信念,不战而胜。

“碧海玄天蛊”。此蛊为七禅蛊之主,凭借高绝的智慧控制另外六蛊的行动,传闻此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操纵其余六蛊,决胜千里。然而此蛊只擅智慧,一点力量都没有,身躯更是软弱之极,几乎一碰就死。大概是上天觉得七禅蛊太过强大,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个弱点。

好在,还有“三生蛊”。三生蛊百战不死,有着任何力量无法破毁的生命力,正是碧海玄天蛊最好的护卫。

“此生未了蛊”。此蛊精擅摄魂之术,可遥遥制御对手心神,它背上极似人脸的花纹,可化身绝色,是摄魂秘术施展的最佳载体。若将它种到身上,便能另寄主幻化出各种人的形貌,以假乱真。

“灵犀蛊”。灵犀蛊一雄一雌,据说长着一双千里耳,可千里传音,碧海玄天蛊正是依靠灵犀蛊向其余六蛊发号施令。

这七只蛊乃苗疆神魔洞中的上古秘种,得天地灵气而生,乃万蛊之首。若能将它们全都以秘法移入身体里,便可获得剑蛊之剑,赤血蛊之内力,灵犀蛊之听觉,飞花浩气蛊之杀气,碧海玄天蛊之智慧,此生未了蛊之容貌,三生蛊之长生,拥有秘魔一样的力量。

二十年前落地秀才邱渡因缘际会,身上得种七禅蛊中的三蛊,就几乎瓦解了整个魔教。九华山的弃徒辛铁石身上种了五蛊,于昆仑山上对决与当时天下第一高手、华音阁主于长空,竟是分庭抗礼,不逊分毫。辛铁石虽然落败,仍重创于长空,另于长空独挑魔教总坛的壮举,终至铩羽而归。

传言,邱渡与辛铁石相同的遗憾,就是未能集齐七禅蛊。

若是能集齐呢?

说不定邱渡就已经灭了魔教,而于长空就会死在辛铁石剑下。

七禅蛊,是邪魔留在人间的力量。

而今,却休眠在这只小小食盒中。

囚人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这七只小小的甲壳。

就算是婴儿,也能从这些一动不动的甲壳中感受到惊人的力量。若真的能将它们“种”到身体里,他能不能击败卓王孙?

他能不能一雪三年前败于天下英雄前的耻辱?

囚人缓缓合上眼睛。

晏清媚轻轻揭开第二层食盒。

一张纸。一幅简简单单的图。

也许,不简单的只是图上沿上所写的一行字:华音阁总图。

图中心画着一栋楼宇,上面标着一行小字:虚生白月宫。连绵的房屋围绕着宫殿建筑,绵延开去,一直到朱红的围墙。围墙外面,密密麻麻地圈着点与线,东,南,西,北,分别标着红色的粗体字:太昊清无阵,太上玄元阵,太炎白阳阵,太一御灵阵。

四条绿线,穿梭在这四座绝阵中。其中一条,赫然便是太昊清无阵唯一的生路。

若是看仔细一些,就会发现,华音阁方圆七十里内,所有的埋伏,机关,毒物,暗器,全都巨细靡遗地绘在这张图上。只要有这张图在手,出入武林中最大禁地华音阁,即将如履平川。

这张图,价值连城。

晏清媚柔声道:“有了这张图,你便在暗,卓王孙便在明。你想怎样杀他,都由你。”

囚人目光闪了闪,似乎因这句话而动容。

对卓王孙任何一个敌人来讲,这张图的诱惑实在太大。而这些敌人中,又有哪位比囚人的仇恨更深?

晏清媚缓缓打开了第三层食盒。

囚人目光终于变了。

晏清媚缓缓打开了第三层食盒。

囚人目光终于变了。

他终于离开了黑暗。

食盒中,摆着一把剑。

一把很普通,却又很不普通的剑。

普通,是因为这柄剑已经三年未被拔出过,纵然它有惊世的锋芒,也几乎快变成了一块顽铁。不普通,是因为它曾经被握在一位天下无敌的人手中。

纵然此人的骨已化成土,但只要这柄剑还在世,就绝没有人能忘记它的名字。也绝没有人能忽视它。

囚人颤抖着双手,抓住了剑柄。

这一刻,一道虚无的光华仿佛从他体内迸出,他整个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威严。

究竟是他带给这柄剑的威严,还是这柄剑带给他的威严?

不可否认,他的一生,都与这柄剑连在一起。

没有这柄剑,也许他什么都不是。

有了这柄剑呢?

囚人眼中仿佛泛起了一丝涟漪。他的手颤抖着,竟似无法将这柄剑拿起。

晏清媚柔笑:“舞阳剑,只有握在剑神郭敖手中的舞阳剑,才能称得上是天下无敌的名剑。”

囚人的身子震了震。

剑神,郭敖。

剑。神。郭。敖。

困在这个狭小山洞里的人,还能称为剑神吗?还配再握有这柄舞阳剑吗?

他怆然一笑。

手指拂过舞阳剑的剑身。剑在哀鸣。

这柄剑属于他。多年之后,再度会面,它在悲泣。为它,也为他。

一时,醉酒高歌,狂放豪迈的江湖岁月,都上心头。

是的,他是剑神。

他是郭敖。

他曾用它行侠仗义,成为武林中最受人敬仰的少年英侠;也曾用它敲响皇鸾钟,成为天下第一大派华音阁的主人;亦曾用它弑父杀母,化身天下人所不耻的恶魔。

前尘往事,尽在心头。

囚人闭上眼睛。

舞阳剑的哀鸣贯穿他的身体,催促着他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杀回华音阁,用鲜血与战意,取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一切。

不正应该如此吗?

晏清媚带着浅笑,注视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