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毅皱眉道:“张竹坡,别跟娘们一样小肚鸡肠的,柴客卿不过杀了你那不争气的侄子,多大点的事,再唠叨碎嘴,信不信本王让你当场与柴客卿打上一架。”

张竹坡眼珠子一转,自己啪啪狠狠打了两记耳光,告罪道:“小的知错了。”

柴青山始终凝神屏气,不动声色。

江上水师演练照旧,但广陵江畔瞬间风起云涌。

先锋大将张二宝一马当先,持有一杆马槊,挥舞开来,裂空呼啸。

羊皮裘老头提有一柄游隼营骑卒制式佩剑,远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望向绵延不绝的广陵骑兵,苍老脸庞上露出一些笑意。

“初入江湖,踏广陵潮头仗剑而行,只觉得只要一剑在手,天地逍遥,好不痛快。真是怀念那会儿的年少不知愁滋味啊。”

“终于要出江湖,因缘际会,还是在这广陵江。徐小子,老夫与你相识一场,那矫情的忘年交称不上,不过老夫瞧你倒算顺眼,你若是倾力搏杀,名头是足了,可对你以后执掌北凉铁骑未必就是好事。你这世子殿下,得讲究那藏拙,恨不得天天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才睡得安稳,老夫看你真是活得不自在,与我等沽名钓誉的江湖匹夫大大不同,故而这一战,莫要怪老夫一人抢去所有风头,一千骑杀尽,那赵毅不肉疼,再杀他个三四千铁骑就是,总要老夫酣畅才行。”

“万一真要落败,你小子无需想着替老夫收尸,只管扯呼便是,老夫死前自会留力一路送你出广陵。”

徐凤年笑道:“徐骁曾经说过大丈夫小事玩世不恭一些,没关系,但生死关头,仍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老前辈若是信得过小子,只管往前杀去,后背交由徐凤年便是。”

“咱俩杀到那大燕矶才好!”

老剑神李淳罡停下脚步,笑骂道:“可是明知道老夫不会败,才说这一番豪言壮语?”

徐凤年一脸委屈道:“老前辈这话比两袖青蛇还伤人。”

老头儿开怀大笑,脚尖一点,身形激射,气概豪迈道,“邓太阿,以剑杀人,你当真以为比老夫更强?”

后世记载,八月十月观潮日,李淳罡一剑斩敌破甲两千六百余。

江湖再无老剑神新剑神一说。

血流成河,拍岸大潮冲刷不去。

与北凉世子临近大燕矶,徐凤年笑问广陵王赵毅:“本世子若是身死,徐骁就要教你广陵满城尽悬北凉刀,信否?”

第208章 这座江湖老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马队行至与两州接壤的贫瘠边境,听到车厢内的细微动静,青鸟停下马车,世子殿下弯腰掀起帘子,下车后望向远不如南方旖旎的北凉风光,怔怔出神。

霜降一过,树枯黄叶落,蛰虫入洞,室外哪怕一阵微风拂面,都透着衣衫遮掩不住的寒意,立冬更是眨眼将至,徐凤年出行时春暖花开,再回到那凉州城已是入冬。

三年游历时只是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除了辛酸还是心酸,这趟出行看似耀武扬威,打交道的人物非富即贵,要么就是那些江湖上最拔尖的宗师或者怪胎,也对,寻常只敢在这座江湖浅滩扑腾戏水的虾米角色,怎么好意思跟打开天窗亮出身份的北凉世子打招呼?这不是贴上脸面找扇?徐凤年回头看了一眼同时下车的慕容姐弟,靖安王妃以及裴南苇,当然还有那不曾下车的马夫剑神,广陵江一战,短短两里路程,在李淳罡剑下躺了两千六百具背魁骑兵尸体,层层叠叠,少有完整的尸体,世子殿下的袍脚被鲜血染红湿透,除去那名使马槊的武将侥幸存活下来,上阵的广陵甲士,悉数慷慨赴死。

广陵王赵毅不知是被李淳罡那句“再让老夫杀两千铁骑过过手瘾,临死再拉一位藩王垫背,虽死无憾”震慑住,还是被他置死地而脱口而出的恐吓给打乱算盘,反正不管那座白肉小山心中如何计较,终于还是没有阻拦徐凤年离去。

八月十月日,徐凤年虽未亲手杀人,却是第一次感到恐惧,因为剑术无匹的李淳罡每多杀一人,他的性命就要多一分可能性留在广陵江喂鱼,人力终有竭尽时,要知道大燕矶附近堆积了足足六千多背魁军,密密麻麻,如同闯入了蚂蚁窝,更别提还有广陵水师无数楼船战舰虎视眈眈,赵毅真要下定决心杀人灭口,李淳罡即便能带他一人脱困而出,但无法顾及到青鸟等人。坐回马车后,徐凤年低头看着双手,颤抖不止,如何都停不下来。

这里头有一丝躁动的畸形兴奋,亲眼所见李淳罡剑气所及,锋芒掠过,便是一大片血肉模糊,试问自己练刀,此生何时能有这种以一介武夫力敌千军万马的本事?出广陵以后,李淳罡脸色立即呈现出一种油尽灯枯的泛黄,徐凤年如何不知老剑神出剑前便将江畔一战视作一生收官手笔,三教圣人才可借用天地玄机,四两拨千斤,三教以外的武人,即便强如李淳罡,一剑便是一剑,需要耗费大量气机,尤其是在铁骑洪水般不断冲击的状况下,根本不给羊皮裘老头如意圆转的喘息机会,这才是病根所在。

吴家剑冢九剑杀万骑,那可是吴家最巅峰时的整整九位剑道大家,并且九人能够相互依靠借势,而李淳罡则是单独面对数千骑!陵背魁军无疑是帝国东南最精锐的一支精锐,李淳罡在短短半个时辰内破甲两千六,又岂是吴家九位先祖可以媲美?

徐凤年抬头看了眼空中青白鸾的动静,知道禄球儿正带着北凉铁骑奔赴赶来,李淳罡缓缓下了马车,走到世子殿下身边,问道:“怎么,不要老夫送你到凉州城门?”

徐凤年摇头微笑道:“算了,褚禄山已经带兵前来迎接,就不麻烦老前辈。”

羊皮裘老头儿故作惊讶咦了一声,白眼道:“徐小子你那被狗叼走的良心怎地全回来了?”

徐凤年只得苦笑。

李淳罡洒然笑道:“广陵江边,你小子热血上头,老夫陪你疯了一次,最后能活着站在这里,其实你与老夫互不相欠什么,没有你,老夫便是再斩杀两千骑,也得乖乖死透,下场未必能比西蜀剑皇要好。你那句话比老夫千百剑都来得厉害,可见匹夫之怒,别说与那天之一怒相比,便是与王侯一怒,都差得远。老夫算是看透,江湖人就老老实实在江湖上行事,否则再大本事也拎不清恩怨,江湖儿郎江湖老,才是正理。你们这些帝王将相豪阀高门的勾心斗角,谁掺和进去,都要惹一身荤腥,随便扳手指头数数看,龙虎山,东越剑池,看似得势,还不是一只只瓮中鳖池中鲤,哪天养肥了,指不定就是想清蒸就清蒸,想红烧就红烧,老夫一眼望去,还真就只有武当和吴家比较像样。”

徐凤年一脸掩饰不住的黯然神伤。

李淳罡斜瞥了一眼,知道提起武当山,戳中了世子殿下的软肋。于心不忍,转移话题问道:“在广陵连赵骠的肥肉都敢割到自己碗里,陈渔的姿色,老夫看着都觉着惊艳,到嘴里的肉,你心甘情愿吐到京城那口大碗里去?”

徐凤年平静道:“大概还是那句话吧,有所为有所不为,天底下事情总不能都由着我的性子来转,先是那被曹长卿毁去七七八八的赵勾威胁在前,紧接着皇后亲自派人捧着懿旨来到跟前,打一棍子再给枣子,软硬兼施,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是没有广陵江这档子事,说不定我还有那个胆识去跟皇后娘娘耍赖皮,在襄樊差点跟靖安王赵衡彻底撕破脸皮,还把人家的正王妃都拐到北凉,跟广陵王赵毅结下仇,死结一个,神仙都解不开,眼下估摸着徐骁都准备好扫帚抽我了,再给他惹事生非,连皇后那边都落下不识大体的糟糕印象,恐怕连家门都进不去。隋珠公主一事,已经让这位后宫争斗号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子心生怨念,说实话,我宁肯被坐龙椅那位觉着不像话,也不敢一而再再而三让这位惦念上心。女子心狠起来…”

说到这里,世子殿下蓦地住嘴。

李淳罡伸了伸腰,扭扭脖子,不以为意,笑道:“江湖盛传要重定武评,这次要把那些个类似赵宣素的深水王八都挖出来晒一晒,而且不重境界高低,只凭杀人手段来排名,可惜原本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姓洪的武当掌教已经自行兵解,否则王仙芝这天下第二就更加当之无愧喽。至于老夫嘛,估计借着广陵一役的丧心病狂,会排在邓太阿之前。再者,老夫断言一直被江湖小觑的顾剑棠,这次会捂不住了,十有八九能进前五。不过这些都与老夫无关了,姥山王丫头,委实是老夫生平所见女子中最富才气的,脸上可喜可惊皆得意,实则皆胸中可悲可泣,殚心竭虑求富贵功名,睁眼才知黄粱一梦。小丫头无心一语,道尽世间失意。”

李淳罡长呼出一口气,“老夫约莫还可以再撑上几年,以后姜丫头若是习剑大成,要找你拼命,可莫要腹诽老夫。”

徐凤年温言笑道:“早些练出个女子陆地神仙,我与她岂不是见面更早?否则以她的浅薄脸皮,怎么好意思杀我,这得感激老前辈。”

李淳罡点头笑道:“你小子别的不说,这份肚量,很合老夫的胃口。”

羊皮裘老头耳尖,听到马蹄遥遥传来,轻声感叹道:“徐小子,今日一别,就没在江湖再会的可能了,有没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东西,说来听听,老夫破例一回。”

徐凤年笑道:“老前辈你能有啥,两袖青蛇都已传授,剑开天门的剑意,学不来。若说剩下什么,这身年纪比我还大的破败羊皮裘?还是算了吧,我就不送老前辈离去。”

李淳罡漫不经心挖了挖耳朵,深深看了一眼世子殿下,笑了笑:“如此最好,老夫受不了那些缠绵矫情。”

老人在官道上负手缓行,背影伛偻,百步以后,似乎知道世子殿下在目送,没有转身,挥了挥手。

徐凤年伸手遮了遮夕阳光线,紧抿起嘴唇。

木马牛。酆都绿袍。剑神。

大雪坪一声剑来。武帝城剑开天门。广陵江斩杀两千六百骑。

还有那身穿羊皮裘的扣脚独臂老汉。

都已是江湖一缕余晖。

徐凤年喃喃道:“一个人就能让整座江湖都觉着老了,可真是一件霸气无匹的技术活儿,老前辈,本世子没法子打赏啊。”

第209章 一块肉

徐家铁蹄之下,八国安有完卵?

这句老话,不曾经历过那场狼烟战火的人,未必会当真。

北凉三十万铁骑精且雄,未见其面先闻其声,官道上马踏如雷鸣,一次次踩踏地面,整齐得让人心颤,紧接着可以望见道路尽头一杆徐字王旗逐渐升起,简简单单一个徐字,铁画银钩,传闻出自一名女子之手。当靖安王妃裴南苇终于望见当头两位黑甲重骑,竟是紧张得呼吸都下意识放缓,襄樊城,靖安王赵衡拥有一支战力相当优秀的亲卫骑兵,在帝国中部腹地堪称横扫诸军,当裴南苇在广陵江看到数千背魁骑兵的冲锋,曾以为天下骑卒悍勇,已是顶点。

这时候裴南苇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佩刀控弩的凤字营属于北凉轻骑,眼下高马披重甲的骑兵却是北凉军中真正意义上的铁骑,装备精良冠绝王朝,骑卒战斗素养更是首屈一指,战马踏蹄,马背上的骑卒随之起伏,手中长枪倾斜角度竟是丝毫不变,距离世子殿下马队五十步距离,几乎同一时间马停人静,没有任何杂音,两骑穿梭而出,其中一名武将极为神武俊逸,白马银枪,翻身下马,行云流水。另外一名则让裴南苇想起了广陵赵毅赵骠父子,下马动作便没了任何美感,可以说是滚落下马,抢在白马武将前头,带着哭腔踉跄奔跑,一左一右,双脚踩出的尘土貌似不输给战马。

裴南苇与慕容姐弟瞬间脸色微白,世间女子,少有不憎恶畏惧眼前肥胖男子的,号称谈褚色变,连裴南苇都没能免俗,若是在襄樊城靖安王府,她自然从容,可到了北凉境内,孤苦伶仃的裴南苇实在没这份底气和硬气,但接下来那名早该去地狱挨千刀万剐下油锅的胖子,让裴南苇深刻理解到什么叫没羞没臊的阿谀谄媚,离世子殿下还有五六步距离,整个身躯轰然就扑在地上,抱住徐凤年的大腿,一脸眼泪鼻涕含糊不清,“殿下终于回来了,禄球儿该死啊,广陵江边上没能陪在殿下身边,要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禄球儿怎么活啊!禄球儿听到这事后,连夜就去大将军那边跪求一枚虎符,恨不得亲率两万骑兵从凉州杀到广陵,把那对父子的卵蛋割下来给油炸了。到时候广陵王府妃子娘们无数,先由殿下挑,好的都挑走暖床,差的留给禄球儿几个就行。”

裴南苇尚好,还能故作镇定。慕容梧竹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躲在慕容桐皇身后,探出一颗脑袋,怯生生生怕那尊凶神恶煞前一刻坐地哭嚎,下一刻便站起身狞笑着朝她饿虎扑羊。她与靖安王妃所想不同,裴王妃到底是王朝内实权藩王的正王妃,虽说也忌惮褚禄山的声名狼藉,但更注重北凉铁骑的真实战力以及褚禄山背后的故事,慕容梧竹哪会多想褚禄山的官职以及春秋中的战功,她现在恨不得天底下所有的胖子都缺斤少两。徐凤年揉了揉褚禄山脸颊,无奈道:“好啦好啦,都是自己人,你这装孙子给谁看呢,警告你,本世子现在对三百斤以上的稳重男子十分没好感,你再腻歪试试看?”

很多时候被人遗忘千武牛将军身份的褚禄山幽怨地挣扎起身,世子殿下脸上挂着笑容,有意无意搀扶了一把。褚胖子依旧在那里自顾自嘟囔,徐凤年转头看到意料之外的白熊袁左宗,轻声道:“幸苦袁二哥了。”

喜好拿敌人头颅当酒碗的袁左宗眯眼摇头道:“末将职责所在,殿下无须上心。”

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措辞有些生硬,素来不苟言笑的袁左宗破天荒微笑打趣道:“殿下一声袁二哥,袁左宗这几百里路走得舒坦。”

徐凤年让舒羞把马让出来,在官道上与褚禄山并驾齐驱。命数远比吕钱塘要好的舒大娘只得去充当马夫,她自打出了广陵,就没有一宿睡踏实过,直到现在才心安。到了北凉,你便是条蛟龙都得乖乖把头颅低下去,而且对北凉而言,从来没有过江龙的说法,到了这里,只有过江虫。归途中她从世子殿下那里得到一个隐蔽消息,襄樊城内被赵珣金屋藏娇的女子已经暴毙,这是否意味着她可以取而代之?世子殿下话有留白,她不敢妄自揣测。

两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紧随其后,其中一辆由梧桐苑大丫鬟青鸟执鞭驱马,她望着世子殿下的背影,咬紧嘴唇,缓缓低下眼角。官道上最前头三骑,世子殿下居中,两位北凉王义子左右护驾,皆是在春秋中以最结实军功扬名的正三品武将,袁左宗威名虽不如陈芝豹那般名震离阳北莽两大王朝,但比较宁峨眉典雄畜这几位让北莽咬牙切齿的北凉青壮派将军,仍是稳压一头,再者袁左宗马战步战皆是帝国内公认的超一流武将,仅凭这一点,北凉军便有“袁白熊”拥簇无数。

离三人稍近的北凉铁骑纵马疾驰之余,都目不转睛望向那位世子殿下,以往所见所闻,不过是殿下在境内与其他公子哥争风吃醋抢女人,上次三年游历也不曾传出什么风声,他们也就只当是殿下去祸害别地儿的姑娘了,可这趟出行陆续有消息传回北凉,让整个北凉都惊吓得不行,襄樊城外单骑双刀对上了靖安王赵衡,阵前把一名武将当着藩王的面给当场捅死,谁信?后来再听说不知如何成了殿下扈从的老剑神李淳罡,在剑州徽山借剑无数,龙虎山天师府恼羞成怒要老剑神归还,世子殿下说了一句还个屁,这桩美谈倒是有不少人深信不疑,这才是殿下的风范,说起这个,感到荒唐的同时,倒也十分解气。至于最近疯传的广陵江畔李淳罡剑斩两千六百骑,没有几人信以为真,但世子殿下那句要教广陵满城尽挂北凉刀,几乎所有听众都要拍案惊奇,叫一声好!这段时日,因为这句话,北凉特产绿蚁酒可是卖得几乎要断货了。

北凉百姓喝酒助兴,不亦乐乎,大街小巷的酒楼酒肆生意火爆,原本对那位世子殿下铺天盖地的口诛笔伐,都烟消云散,一些生意头脑极好的说书先生,东拼西凑南打听北收集地杜撰出更多精彩事迹,只要是谈论世子殿下这趟游历的,就能赢得满堂喝彩,往常平日里说书口沫耗费好几斤,额外打赏撑死不过几颗铜板,如今每日都能到手好些碎银子,对那位素未蒙面的世子殿下便更是不遗余力去吹捧夸赞。起先士子书生们都嗤之以鼻,可扛不住身边所有人众口一词,开始将信将疑,最后见大势所趋,不得已只好跟着起哄。

但是,北凉军却异常地保持沉默。

慕容梧竹放下帘子,自言自语道:“原来褚禄山这样的大魔头,也会怕殿下呀。”

慕容桐皇冷笑道:“这褚禄山只是怕那位功劳大到没办法赏赐的北凉王而已。”

慕容梧竹皱了皱眉头,不习惯反驳弟弟的她放低声音说道:“可我觉得褚禄山其实有些怕殿下的。”

慕容桐皇犹豫了一下,陷入沉思。

入凉州城前,世子殿下坐回了马车,与裴南苇同乘一车。

裴王妃掀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看到指指点点的夹道百姓,讥笑道:“殿下还会害羞?翻山越岭三千里,终于把恶名变成美名,不正是世子殿下这次出行的本意吗?”

徐凤年不理睬这冷嘲热讽,双刀叠在膝盖上,闭上眼睛,按照大黄庭心法口诀默默呼吸吐纳,眉心那一枚红枣印记,出广陵以后,由深转淡。

北凉王府。

裴南苇跟着徐凤年走下马车,让她始料不及的是王府的壮阔规模,以及迎接阵仗的寒酸,偌大一座占山拥湖的王府,想必应该仆役无数。可此时朱漆门口只站着一位身材不算健壮的老者,今日是立冬,古语水冰地冻,雉入大水为蜃蛤,老人似乎畏惧寒意,双手插入厚实袖口,似乎站久了,身上热气流失得快了,禁不住风吹的老头抖了抖脚,见到马车停下,面带笑意走来,见到世子殿下便笑着说些琐碎唠叨,类似“回了啊,好好好,瞧着壮了些”,“爹已经让府上弄好了驴打滚、嫩姜母鸭这几样荤菜,一年中就数立冬进食最补身子骨”,“咦,怎的出凉州时候带了多少女子,这趟回来一个都不见多啊?莫不是出行银子带少,那些凉州意外的小娘太精明市侩了?”

慕容桐皇嘴角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