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禄山大概是站着嫌累,一屁股坐在徐渭熊轮椅旁边的草地上,脑袋的高度竟然仍是与徐渭熊差不多,足可见这位北凉官员之首禄球儿的体型之巨,入冬后枯草稀疏,他也不觉咯人,笑道:“复国后西楚的处境,跟我们北凉是挺像,都快成了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西楚在两路南下大军和几大藩王的联手围剿下,真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啊,若是曹长卿亲自出马,逼得杨慎杏有力使不出,阎震春战死,倒也算情理之中,可如今西楚不过是让两员小将出手,就已经让赵室朝廷焦头烂额,赵毅不得不连那春雪楼福将都搬出台面,想来广陵的仗,既不是离阳兵部老爷们预料的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甚至也不是我们北凉当时预期的一年半,等到最后一缕硝烟散去,恐怕要两年。”

徐凤年冷笑道:“赵家天子用了新年号祥符,本意是想有一番新气象,新气象倒是新气象,可就是谈不上半点喜气。弹压北凉,放纵广陵,这都是他一手造就的局面,也不知他是否会有点悔意。除了把龙袍和龙椅交给太子赵篆,还有这么个大烂摊子。”

徐渭熊摇头沉声道:“赵家人本就擅长中盘的浑水摸鱼和收官的一锤定音,先手失利,赵室比起当年偏居一隅的离阳,更加家大业大,也就更能输得起。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当年朝廷有我们徐家给他们当马前卒,而且前朝先帝不管内心如何焦虑,明面上还算信任我们爹和徐家铁骑。若非当今天子一心要将徐家钉死在西北边关,他曹长卿和西楚遗老谁敢揭竿而起自寻死路?只要北凉边军抽出五万人马去平叛,杨慎杏和阎震春又岂会晚节不保?”

褚禄山阴测测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赵家天子那是铁了心要与天下为敌,封疆裂土的藩王,逐渐抱团的新贵文官,地方割据的武将,在他看来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想要在死前帮儿子都解决掉麻烦,棋盘太小,可容不下这么多大棋子。如果真被他做成了,太子赵篆还真能当个不重武功安心文治的享乐皇帝,顾剑棠有陈芝豹掣肘,文臣没了张巨鹿,群龙无首,届时忙着揣摩帝心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治国平天下,再说了那时候天下太平,武将都卸甲归田,更轮不到文臣去捞功劳。永徽之后祥符年间的臣子,除了讨好君王,还真就没事可做了。还别说,元本溪老儿这算盘打得麻溜麻溜的。”

徐凤年摆摆手道:“说这些无补于事,现在董卓具体的调兵遣将,除了流州方向,都还没有详细谍报。禄球儿,你认为流州能拖住柳珪大军多久?之后又能牵扯多少北莽边军投往流州这支口袋里?”

褚禄山笑眯眯道:“有小王爷的三万龙象军帮着守流州,光是柳珪那十几万杂乱兵马,给他们打一百年都打不下来。咱们跟北莽这场空前大战,在后世看来,前期不论怎么个打法,其实谁都没有上策下策,就看谁能在一座座分割的战场上把优势积少成多。就目前来看,董卓显然没把太多心思放在流州这边,他把十三位大将军最有声望同时也是岁数最小的边帅柳珪请到那边,是不希望柳珪在将来的经略中原中趁势而起,最不济也不想柳珪起来得太快太厉害。我最忧虑的是董卓一鼓作气去打幽州,不计折损地死磕幽州防线,期间将最为精锐的拓跋菩萨和洪敬岩放在凉州北线,牵制我们骑军主力。”

徐渭熊点头道:“打幽州的话,就短期而言,是北莽最得不偿失的昏聩打法,但是长远去看,却是最能保存北莽国力的一种办法,北凉毕竟不是拥有大纵深的中原,幽州哪怕有一些城池可供固守,葫芦口之南有成片的堡群军城,可那个光是葫芦口就能吃掉北莽十六万兵马的说法,虽说并无水分,可只要北莽有这个魄力,接下来才付出十万的兵力,幽州就等于打废了,接下来得靠凉州主力驰援幽州境内,一旦形成这种形势,流州守不守,已是无关大局,这也是燕文鸾坚持要郁鸾刀领三万轻骑去蓟州的根源所在,他是决心以一个幽州为整个北凉赢得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可这毕竟是无奈之举,最终结局不过是输多输少而已,离阳朝廷乐见其成,北凉承受不起。”

徐渭熊双手叠放在那膝上宣纸上,望向远方,“褚护卫坚持让流州打成一个僵局,吸引北莽南北两个朝堂的全部注意力,希冀着北莽边军往流州分兵,也是担心董卓一门心思攻打幽州。这十几年来,爹对幽州倾注了无数心血,耗费了无数兵饷,甚至在七年前那次龙腰州持节令的领衔突袭中,故意让凉州边军不去救援幽州,眼睁睁看着三万幽州守兵丢掉一座座城池戊堡,就那么北蛮子互换性命,就是想让北莽对幽州边防心生惧意,就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让幽州不至于成为致命的软肋。”

褚禄山低声道:“慈不掌兵。”

褚禄山猛然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那老妇人整肃北莽江湖势力多年,如今总算派上用场了,在边境线上,那些高手死死盯住了大小关隘路口,只要遇见有人悄然过关,不论身份,全部就地斩杀。我们许多潜伏多年的死士谍子,已经很难传递出重要军情。这次棋剑乐府和公主坟这些个大宗门都倾巢出动,用以封锁边境消息,配合董卓的边军调动。这一手可真够狠的,拂水房在北莽那边被这么顺藤摸瓜,可谓损失惨重,许多州的多年经营都被连根拔起。”

蹲在地上褚禄山的伸手揉了揉脸颊,“这也罢了,前不久有个谍子被北莽故意放回来,身上行囊里装着十六颗拂水房同僚的头颅。那谍子见着我后,哭着说如果不是希望拂水房能收回这些头颅,他宁死也不会返回北凉。那谍子放下行囊后,当晚就借了一把凉刀自尽了,遗言没说,遗书没写,什么都没留下。”

褚禄山闷闷说道:“咱们的新凉刀,这还没开杀北蛮子,他娘的倒是先被自己人用作自杀了。要是一直憋着这口恶气,老子肺都得气炸了。”

徐凤年默不作声,双手拢在那件紫金蟒袍的大袖口里。

入冬后,广陵道那边绵延战事暂告一段落,开始要轮到北凉硝烟四起了。

今年入冬尚无雪。

更不知何时落雪。

只是三十万边军腰间凉刀的出鞘,则是随时随地的事情了。

第112章 刀出鞘

八千多彪悍羌骑,由姑塞州边境直插青苍临谣两城之间,如褚禄山所料,快马轻甲的羌骑被柳珪用以切断两座军镇的联系。

羌族曾是历代中原霸主的眼中钉,大奉王朝便被来去如风的羌族奇兵足足骚扰了两百年整,每个羌人儿时骑羊射鸟鼠,年岁稍长青壮时则策马射狐兔,几乎天生就是马背上的锐士,中原大地上的各国轻骑逐渐登上舞台,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既是被羌骑硬逼出来的应对之策,羌骑也是中原骑兵的“授业恩师”之一。徐骁入主北凉前后,羌族日渐凋零,尤其是徐家铁骑经常拿大股羌骑来演武练兵,这对羌族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的惨事,因此羌族是北莽天然的盟友,这次南侵中原,羌族各个部落大小领袖纷纷解仇交质,订立誓约,甚至在北莽的牵头下,结联他种,跟其他一些被徐家边军打压的西北族部,这才凑出了接近九千骑和两万余战马,打着羌骑的旗帜,向北凉徐家展开复仇。

这支原本在漫长边境线上穷困潦倒的羌骑,在北莽南朝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得以实现数百年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人马尽披甲,与寻常骑军略有不同,羌骑马刀使用了已经退出战争舞台的环臂刀,战刀与手臂环甲绑缚系连一体,除非砍断整条胳膊,否则刀不离手。而在环臂刀之外,羌骑还有名叫“拍髀”羌族传统短刀,贴挂于大腿外侧,一如村夫秋收割稻,他们是用此物来割取敌人的耳朵和首级来充当战利品。

八千多羌骑向南疾驰,为首一骑壮汉弯下腰,伸手摩挲了一下那柄祖代相传的拍髀,这名万夫长眼神狠戾,充斥着仇恨。

当年那姓徐的中原人屠闯入西北,当地所有不服管束的成人都被当场杀死,哪怕是那些高不过马背的孩子,也难逃一劫,虽未斩立决,也被徐家骑兵割去双手大拇指!这意味着就算这些孩子侥幸活下去,也无法牢牢握住武器,无法向北凉边军挥刀。这名中年万夫人姓金,当时他所在部落被徐家马蹄踏平之际,他运气好,正值少年的他跟随小队青壮在外狩猎储备过冬食物。等到他们返回部落,除了满地死人,就只有那些双手鲜血淋漓使劲哭泣的孩子,孩子们的脚边,就是他们爹娘的尸体。

他发誓要亲手用这把拍髀割掉北凉境内所有姓徐之人的拇指,只要姓徐,哪怕是襁褓中的婴儿也不会放过一个!尤其是那个人屠的儿子,世袭罔替新凉王的家伙,他不光要砍掉那年轻人的拇指,徐凤年的头颅,四肢,十指,都要一一割取下来!

这位万夫人缓缓直起腰杆,望向南方视野开阔的广袤大地,满脸狞笑。

听说流州境内就有个叫徐龙象的人屠幼子,在南朝权贵老爷那边很有名气,去年曾经把姑塞州几座军镇打得满身窟窿。他不奢望用不足九千的骑兵独力擒拿此人,可是在配合大将军柳珪彻底铲平流州之前,他一定要好好痛饮那些北凉百姓的鲜血,要让那个身体内流淌着人屠肮脏血液的少年痛不欲生。少年麾下龙象军不过三万骑,就想守住整个流州?在万夫长看来,那不过是中原老戏码的兄弟间隙而已,分明是年轻藩王忌惮弟弟的巨大边功,才故意让徐龙象和少年所有嫡系等死罢了。

冬季水枯草黄,战马远不如秋夏膘壮,在中原尤其是江南百姓眼中最不宜兵事,可对于久在边关熟谙严寒的凉莽双方而言,只要铁了心想打仗,哪怕大雪纷飞的该死天气,那也能在任何一块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

羌骑万夫长金乘反而最喜欢深冬时节的厮杀,那种用长矛钉入敌人胸膛,然后在雪地上拖曳出一条猩红血路的场面,真是比畅饮美酒还来得酣畅。

羌骑奔袭素来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著称于世,赞誉的同时,也透露出羌骑的软肋,那就是只能在战场上做“一锤子买卖”,虽然进退自如,但在取得绝对优势展开衔尾追杀之前,很难在均势中扩大战果,既没有步卒方阵,更没有压阵的重骑。这次北莽的使者对他们这支羌骑便极为不敬,哪怕是有求于人,一样眼高于顶,在谈价钱前,甚至当面说他们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胆敢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的话,小心脑袋不保。还威胁说如果不按大将军柳珪的军令行事,干脆就不用返回境内了,到时候北莽大军会直接视他们羌骑为敌军。

金乘狠狠磨了磨牙齿,老子要不是想着向徐家报仇,谁他娘喜欢跟你们这帮猪头肥肠的文官老爷打交道!

金乘举目远眺,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安。

八千多羌骑火速南下,截断青苍临谣两城,让作为流州州城的青苍城孤立无援,在他看来确实是个出其不意的上佳策略,羌骑也不用冒什么风险,但是他在南下途中,还是不断让二十几游骑斥候在前方探路,每一骑都必须奔出羌骑大军十里路程外,不论是否接触敌军,都要折返,由身后第二骑补上位置,游骑之间以此方式反复,形成一个缜密循环。照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一名游骑手回到大军前头才对,何况此次出兵流州,北莽那边专门给他赠送了一名斥候,是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老家伙,腰间佩剑,气息绵长,哪里是什么军伍马栏子,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是个深藏不露的江湖高手,可见这回北莽攻打北凉,的确是下了血本,连驯养二十年的江湖势力都不惜全盘托出了。

金乘不是那种为了报仇而鬼迷心窍的疯子,他知晓轻重,否则也当不了这个万夫长,他这趟是跑来辅佐柳珪大军来趁火打劫的,最怕的情形就是直接跟龙象骑军主力发生对撞,但是那名衣着装饰与中原世家子无异的北莽使者给过保证,三万龙象军除了少量人马有可能游曳在这条路线上,绝大多数都会被牵制在青苍城和青苍以东的地带,要不然北凉就等于直接将流州当做一颗弃子,白白葬送龙象军这支身经百战的精锐骑军。

但是不是疯子的金乘,开始担心自己会遇上一个为了稳固王位而不择手段的疯子北凉王,和一个成为弃子后丧心病狂的龙象军主帅。

又等了片刻,依然没能等到游骑斥候。

眉头紧皱的金乘抬起手臂,小幅度前后摆动了一下,示意身后骑军放缓前行速度。

约莫半炷香后,羌骑大军视野中终于出现一位斥候的身影,战马狂奔而至,金乘和几名拍马加速上前的千夫长才惊悚发现那斥候背后插着数枝弩箭!

那名重伤斥候在咽气前,竭力说出那用二十几条羌族游骑性命打探到的宝贵军情。

前方八里外,有敌军三千龙象轻骑。

万夫长金乘既喜又忧,喜的是对方不过是三千骑,并非龙象军主力,忧心的是己方大军是趟浑水摸鱼来的,而不是才上阵露头就要跟那号称无敌于边境的龙象军死磕。现在摆在羌骑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继续南下,凭借兵力优势吃掉那三千骑,继续咬牙完成拦腰砍断整个流州的职责,但是羌骑会伤亡严重,将来奠定流州胜局后再去跟北莽讨价还价的底气就弱了。第二条路就是避其锋芒,不跟那三千龙象轻骑玩命,但也不撤退,而是迂回前进,之后再有不可避免地接触战,大不了象征性缠斗几下,以羌骑数百年来天下第一的转移速度,可战可退。

金乘稍加思索,就果断选择了后者,他们羌骑不是国力足以跟整座离阳王朝扳手腕的北莽百万大军,相较那个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可怜虫北凉,羌族还要更加在夹缝中苟延残喘。当金乘做出抉择后,其中两名别族出身的千夫长显然也都流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名姓柯的年轻羌族千夫长对主将金乘这种懦夫怯战的行为极为愤懑,在马背上大声斥责,扬言要率领他的一千六百余本族羌骑与之死战。金乘阴沉着脸,耐着性子告诉这个愣头青,那龙象轻骑虽然战力逊色于起家的重骑,但也绝对不是轻松就可以收拾掉的敌人,万一除了这支三千兵马外还有龙象军遥遥接应,那么他们这八千多人就别想活着离开流州了。

可那年幼时曾经亲眼看到家族所有男性长辈被徐家凉刀剁下脑袋的年轻千夫长,根本听不进去,执意要迎敌厮杀到底,还不忘对金乘冷嘲热讽,说他这个万夫长丢尽了羌族男儿的脸面。

金乘心中冷笑,轻轻拨转马头,让出道路,“柯扼,你要送死,我不拦着你。”

年轻千夫长振臂一呼,身后一千多羌骑齐声嘶吼,使劲挥舞着那柄缚臂战刀。

名叫柯扼的年轻人坐骑越过金乘战马身位的时候,脸色平静了几分,讥笑道:“我愿以我族一千六百骑充当先锋死士,万夫长大人若是还想获得凉莽大战的第一笔军功,该如何做,想必以万夫长大人的精明,已经很清楚了。”

金乘眯起眼,不计较这个蠢货的言语带刺,而是开始权衡利弊。

若是有柯扼一部用命去削弱三千龙象轻骑的锋锐,那么赢下这场硬仗的话,除柯扼外的羌骑大军,其实所有人的损失都不会太大。

这笔买卖,可以做!

面无表情的金乘目送那一千六百骑率先脱离大军队伍,一冲而出。

看着那些脸庞上许多稚气还未褪去的骑兵愈行愈远,金乘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感触,自己这些年是不是过惯了醇酒美妇的安逸日子,心中的仇恨是不是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重了?

金乘晃了晃脑袋,试图摇掉这种该死的多余念头,眼神渐渐坚韧冷酷起来,转头对身边几名跃跃欲试的千夫长说道:“我们跟上柯扼,但是要拉开一里地的距离。”

五六位千夫长都雀跃点头,眼神炙热。

金乘突然笑道:“各位兄弟,别忘了大草原上那些悉剔,肯出价几百两银子购买一柄凉刀。嘿,巧了!前头就有三千多把在等着咱们去取,至于谁能多拿几把,就看谁能多宰掉几个北凉骑兵!我金乘不会仗着是万夫长就坏了这个规矩,所以兄弟们大可放心杀人去!”

相距羌骑柯扼部一千六百骑的六里地外。

清一色的黑甲黑马三千骑,沉默着向前缓缓推移,匀速而有力。

一头巨大黑虎在骑军阵型外缘肆意奔走。

为首领军一骑是个不曾披甲的黑衣少年,一柄凉刀就那么搁置在胸前马背上,尚未出鞘。

这骑半个马身后的一骑将领是疤脸儿汉子,斜向上提起一杆铁矛,矛头挂着一颗新鲜头颅,正是那名夹杂在羌骑大军中的游骑斥候,佩剑,剑术高低不知道,反正见机不妙后弃马跑路的速度也挺快,可惜再快也快不过黑衣少年迅猛掷出的那根铁矛,疤脸儿跟那尸体擦身而过前,觉得反正闲着也无啥事可做,拔出插于尸体上的铁矛后,又轻轻一划割下了那颗脑袋,戳在了矛尖上。

疤脸儿正是战功显赫的龙象军悍将王灵宝。

他本不该出现在此地,而是跟同为副将的李陌藩老老实实待在青苍城附近,只能各自熬着急躁性子慢慢等待那姓柳的糟老头子,带着一帮花拳绣腿的北莽废物前来耀武扬威。

不过主帅不知从哪里从哪个嘴欠的家伙那里获知有一支八千人羌骑率先突破了边境线,火急火燎送死来了。

王灵宝倒是想要戳死这帮活腻歪了羌骑,可是都护府那边早有一封紧急兵书送到了流州刺史府邸,要他们龙象军各部按兵不动。刺史大人杨光斗更是主动出城探营,笑眯眯在他和李陌藩耳朵边呱噪了好些善意提醒。

王灵宝自然不敢违抗军令,别说那是新凉王的命令,哪怕光是褚禄山褚都护的吩咐,他王灵宝再桀骜,也不敢自作主张调动兵马。

不过既然自家主帅要杀人,天塌下来也有主帅扛着嘛,他王灵宝又怎么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了在广阔地带截杀这拨南下路线隐蔽的羌骑,悄然开拔的一万余龙象轻骑不得不分成了三批,分别在青苍州城和临谣军镇之间寻觅敌人。

一万大军开拔之际,杨光斗和那个叫陈锡亮的年轻读书人快马拦路,似乎想要劝阻,反正王灵宝躲在大军后头掏耳朵,假装啥都没听见啥都没看见。

至于一万龙象军的分兵三路犯了兵法忌讳,王灵宝还真不当一回事,龙象军不顾流州大局的这顶大帽子倒是真的,可要说三千龙象军会在八千羌骑手上吃亏,王灵宝第一个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当尿壶给人用。

王灵宝当时看见那位刺史大人气得不轻,若不是实在打不过咱们主帅,估计肯定要动手打人了,那个似乎很受王爷器重的读书人倒是瞧不出什么明显表情。

王灵宝其实心知肚明,回到青苍城后,龙象军违反军令的消息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怀阳关都护府,届时就算有龙象军统帅顶着,他王灵宝身为副将也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这算个啥?

十多年后,真正意义上的凉莽大战终于等到了,他妈的娘们大肚皮生个娃儿也不过是怀胎十月而已,他和李陌藩这些糙爷们可是苦等了整整十几年啊!

这第一场仗,他王灵宝不打上头阵,第一个就对不起自己!

而身前那位年纪轻轻的主帅为何执意要打这股羌骑,王灵宝懒得管。

王灵宝长呼出一口气,手腕一抖,抖落那颗碍事的头颅,望向远处,双方间距不足两里地,已经可以看到敌方骑军开始加速了。

王灵宝轻声喃喃道:“北凉有咱们守着呢,大将军,放心走好。”

徐龙象缓缓抽出那柄北凉刀。

日光照耀下,闪现出一片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