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最终还是抵不过先生的劝酒,喝了小半碗就满脸通红。

两个老人默默拼酒吃肉,只不过一个用手,一个用筷。

刘先生难得喝高了,有些尴尬,又有些自豪,恍惚眼神中充满缅怀,自言自语道:“恨不娶十姓女,恨不为大楚人啊…”

王老秃拿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微醺的学生,小声问道:“十姓女有啥讲究?”

李贤微笑道:“昔年春秋有十大豪阀,大概是出自典故吧。”

王老秃乐了,“不都给咱们大将军拾掇成龟孙子了嘛。”

王长青嗓门不小,刘先生立即怒目相向。

王长青喝掉大半壶绿蚁酒,已是醉了七八分,横着脖子,“咋的,不服气?!别以为你老小子是那啥春秋遗民,就看轻了咱们北凉,真当自己高人一等了?!哼,老子忍你刘茂很多年了!以前你总拿咱们世子殿下是纨绔子弟说事,那会儿我也是瞎了眼,才觉得世子殿下不如大将军,未必能撑得起北凉的担子,才跟着你骂了几句,今儿你再跟老子阴阳怪气的,看我不收拾你!我收拾不了你,还有李贤,我的学生!”

刘先生满眼血丝,轻声道:“会杀人,便了不得?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史书上一次次记载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可不是读书人道理啊。”

王长青突然重重一拍酒碗,小半绿蚁酒都给溅出了大白碗,往常去集市酒肆喝一碗散酒,都能喝到滴酒不剩的王秃子,这一次顾不得心疼,对着刘先生就怒道:“大将军杀人如麻,让你们中原陆沉,是不是道理,老子不晓得!我只知道从大将军到新凉王,两代徐家人,身先士卒在这西北关外,为你们中原挡下了北莽百万铁骑!退一步万说,就算大将军欠了你们春秋遗民,新凉王和北凉边军,在今年,在这个狗日的祥符二年,也替他老人家替他们徐家还上了!我们村的赵顺子,李贤那个村子的李二娃,还有你刘茂村子的两个年轻后生,四个人北凉关外,只有一个活下来,一个死在虎头城,两个死在葫芦口!赵顺子,二十岁出头,跟我王长青一样,都是你刘茂眼中,一辈子读书都读不出半点出息的人物,结果呢?结果就是我王长青跟你刘茂这个老王八蛋,在这里悠哉游哉喝着酒!”

王长青一拳头砸在桌面上,“我们两个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死了!图什么?对,赵顺子他们几个,不是为你刘茂,也不是为我这个王秃子而死的,但是我们就不能念他一份好?你刘茂就不能念我们北凉三十万边军一份好?!”

刘先生仰头灌了一口酒,脸色平静,但是嘴唇铁青,缓缓道:“我念那些战死边关之人的好,有何难?但要我念徐家的好,凭什么?我大楚刘家一门上下三百余口,一场洪嘉北奔,死得只剩下我一个刘茂,有句话你说得对,该死的没死,不该死的,都死了!”

王长青吼道:“滚你的蛋!刘茂,老子管你当年死了多少人!”

刘先生猛然起身,摔碎那坛黄酒,大步离去。

李贤犹豫了一下,跟着跑出去。

刘先生脚步踉跄,李贤想要搀扶,却被挥开。

李贤嗓音沙哑道:“刘先生,除非是这个村子里的老人,也许都不知道我先生的两个儿子,早早就战死在凉州关外了,师娘也是因此而去世。”

刘茂在溪畔停下脚步。

李贤望向那条小溪,“我当年上京赶考,先生把所有积蓄都给了我,说刘先生你喜欢一套《窗履丛话》,交代我一定要帮你在太安城带一套回来,只是当时我们一同进京的几人,有一位要留在继续京城参加会考,我一冲动就将所有银钱都给了他,希望他能够在那座对我们北凉充满敌意的京城,能够不为生活所困,能够尽量安心读书。这件事,我甚至不敢跟先生坦白,因为当时辞别之际,先生跟我说,不管如何,刘先生是有真学问的,是他远远比不得的真正读书人,却能在北凉教书二十年,因此北凉是亏欠刘先生的,所以他王长青怎么都该做点什么。”

李贤轻声道:“刘先生身负国仇家恨,我先生从不敢让你忘记什么。”

李贤环视四周,“但是我们北凉,刘先生眼中的穷乡僻壤,从不忘恩!从不负义!”

李贤笑了,“我没见过大将军,也没有见过新凉王,但我见过先生王长青,见过那个早年与我一起下河摸鱼的李二娃,见过那个小时候还骂过我书呆子也揍过我的赵顺子,更见过先生的两个儿子,见过师娘…那么我想,既然我们生在了北凉,那就也理所应当地死在北凉吧,对需要直面北莽铁骑的我们北凉人来说,只要边关战事一天不停,那么每天每年都要死人,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也许有哪一天真摊在了自己头上,一样会心有不甘,但是怕归怕。”

“死归死!因为北莽由不得我们北凉苟活啊。而我们也不想苟活!”

“刘先生你说早年的中原春秋,是恨不娶十姓女,恨不为大楚人。如今的离阳,是恨不生江南,是恨不居太安。”

李贤洒然笑道:“至于我李贤,一介文弱书生,只恨不死凉州!”

身形伛偻的西楚遗老,怔怔看着这个年轻北凉士子的远去背影。

老人突然趴在溪边,把脑袋伸进溪水中,狠狠喝了口水。

然后就那么盘膝而坐,哈哈笑道:“好酒啊!”

老人转头看着那个快步跑回来的年轻人,肯定是误以为他刘茂想不开了吧。

老人大笑不止。

恰恰相反,刘茂今天终于想开了。

相较中原,无论是春秋的中原,还是离阳的中原,北凉读书人不多,书籍更少。

但是,谁言这里的字里行间无侠气?!

第269章 领命

一行人沿着登城道走上新城北面墙段的走马道,其中有北凉经略使李功德,这位原本在陵州养尊处优的文官领袖,昔年号称北凉道做官第一人的老人,在担任新城总督后几乎事事亲历亲为,以至于瘦了将近二十斤,虽有疲态,但是有着枯木逢春一般的精神焕发,精神气不比年轻人逊色。李功德这半年来几乎不怎么穿官服,倒不是经略使大人半点都不讲究封疆大吏的派头了,而是这只铁公鸡真是心疼更换官服的银子,到后来就干脆便服示人了,据说靴子都换了十几双,也从华而不实逐渐变成价廉物美的靴子,怎么结实怎么来。

今天李功德倒是穿上了正二品绣锦鸡补子的公服,与武将中品秩最高的北凉骑军统领袁左宗,一左一右走在年轻藩王身边,除了这两位领衔文武官员的北凉重臣,阵容堪称庞大,除了北凉都护褚禄山需要盯着虎头城以北的边境动静,以及燕文鸾和陈云垂这两位步军老帅因为葫芦口百废待兴,也没有露面,其余像两位骑军副帅何仲忽周康,步军副帅顾大祖,凉州刺史田培芳,新任凉州将军石符,有担任幽州境内军政一把手的刺史胡魁和幽州将军皇甫枰,都出现在今天的墙头,龙象军有李陌藩露面,流州有陈锡亮和那个对外用化名的流州将军寇江淮,幽州方面还有骑军主将郁鸾刀,一手打造出葫芦口戊堡体系的洪新甲,在葫芦口一役中赢得“快刀”绰号的实权将军曹小蛟,正是这个毁誉参半的武将率四千骑联手郁鸾刀,彻底堵死了北莽大将军杨元赞所在亲军的退路,更是曹小蛟亲手割下了杨元赞的头颅。

城墙顶部有名副其实的走马道,北面外侧垛墙已经完工,内侧俗名睥睨的女墙也即将收尾,接下来就是建造位于北城正门之上的墙上城楼。徐凤年站在一处垛口望向北方,从这里往北一直延伸到怀阳关柳芽茯苓防线,都是便于骑军驰骋的平坦地貌,何仲忽的左骑军和锦鹧鸪周康的右骑军便驻扎在其中,在徐骁和李义山最初的设想里,北莽一旦攻陷虎头城,这两支北凉关外主力骑军将是战损最重的兵马,但是因为凉莽第一场大战左右两翼战场,流州青苍城和幽州葫芦口,北莽伤亡惨重不说,还没能站稳脚跟,这就导致两支总计七万余的北凉骑军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现伤亡,这也是北凉跟北莽打第二场大战的真正底气所在。

徐凤年一心两用,一边听着李功德仔细讲述新城进程,一边思考接下来的骑军调动,当初为了守住流州给北凉赢得横向的战略纵深,在徐骁手上扩建龙象军,要求尽量不影响战力的前提下从一万人马增加到三万,边关骑军不可能凭空多出两万人,自然是从左右骑军中抽调精锐,其实已经不可避免地减弱主力边骑的战力,问题是现在三万龙象军在青苍城外几乎打没了,流州当然绝对不能舍弃,甚至在未来幽州无战事的新形势下愈发重要,怎么办?武道大宗师徐凤年能够以意气作剑,但陆地神仙也不是那种可以撒豆成兵的真神仙,就只能继续从何仲忽和周康手中要人,不但龙象军要人,寇江淮这个立下大功的流州将军也要组建自己的嫡系兵马,郁鸾刀的幽州骑军更是于情于理都需要补充,如此一来,不说脾气火爆的锦鹧鸪周康,就算是极好说话也愿意顾全大局的何仲忽,也忧心忡忡地私下找到他这个北凉王,言下之意,是左骑军可以给人,但只希望别让左骑军伤筋动骨打断腿,曹嵬要两千人也就罢了,寇江淮和李陌藩这两个流州军大佬那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一个要八千,一个要一万五!还得是精锐老卒!何仲忽当时苦笑着跟徐凤年自嘲一句,我这把老骨头全拆了也填不饱两位将军的胃口啊。至于同为骑军副帅的周康,更是油盐不进,连寇江淮李陌藩的面都不肯见,直接放话出去,只有老命一条,右骑军一兵一卒都别想带走!

在这件事情上,整个北凉其实只有三个人能说话,都护府的褚禄山,梧桐院的徐渭熊,再就是徐凤年。其余即便“功高震主”如春秋老将燕文鸾,作为步军大帅,肯定不会掺和骑军军务,尤其是这种极为敏感的大规模变动。顾大祖作为天下形势论的开山祖师爷,原本虽然身在步军,但根基不深也有好处,可以建言一二,但是在当时虎头城失陷后那场关于“是战是守”的动荡中,与整个边军主战派交恶,和周康更是撕破脸皮,就只差没有大打出手而已。袁左宗不论是在徐家的身份,还是在北凉军中的位置和威望,也算屈指可数可以说话的人物,可惜袁左宗对此事始终闭口不言,表面上这跟他当下忙于整顿一万大雪龙骑和两支重骑军很有关系,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袁左宗是在顾忌那个战后保持沉默的褚禄山。而徐渭熊就算想说,徐凤年却不想她来开这个口。

北凉跟离阳是不一样的。一言决他人生死,没有快意,只是担子。

徐家只要还有一个男人在,就轮不到徐渭熊的肩膀来挑担子。

徐凤年眺望远方,在江湖上,他经历过很多次生死大战,很多次都可谓死里逃生,但是事后往往少有心有余悸,跟拓拔菩萨那场死战,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至于接下祁嘉节那一剑和太安城钦天监斩杀天人,就像翻过一本旧账,翻过便翻过了。但是这次凉莽大战,徐凤年第一次真真切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因为黄蛮儿差点死在了青苍城外,如果不是副将王灵宝,黄蛮儿就真的死了。这次黄蛮儿一听说他这个哥哥要来新城,当夜就带着麾下骑军赶回流州,大概是怕徐凤年骂他,也许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愧疚。黄蛮儿更不敢回凉州清凉山,那里有二姐徐渭熊,对徐龙象而言,二姐生气时一句话的分量,比拓拔菩萨的倾力一击的分量,只重不轻。

夕阳西下,长河落日圆。

边关已无狼烟。

但是半年后,或者更短,就又会是硝烟四起的情景。

北凉下一场大战,即便葫芦口内不会有大的战役,但是比起先前,陵州更南的西蜀,也多出了一个心思难料的蜀王陈芝豹。

只要北莽还是将西线当作突破口,那么北凉的险峻处境,其实没有丝毫缓解。

只能继续以命换命,只看北凉能否以一命换多命,能用一条命换来北莽蛮子几条命。

徐凤年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有转身,沉声道:“周康!”

锦鹧鸪向前踏出一步,抱拳道:“末将在!”

徐凤年语气平淡道:“连同大燧营两千骑在内,从右骑军中总计调出八千人给郁鸾刀的幽州骑军。”

老将周康沉默不语,徐凤年也没有逼着这名骑军副帅表态,一时间城头之上,气氛凝重。

周康终于咬牙道:“领命!”

徐凤年转头对郁鸾刀说道:“幽州所有边关骑军调入凉州关外,负责驻守扣儿牧场一带,你最多有半年时间的磨合。”

郁鸾刀沉声道:“末将领命!”

接下来徐凤年以极快的语速下达一条条军令,“何仲忽,除去调拨给曹嵬的两千骑,铁碑老营在内一万骑,划给流州龙象军。”

“袁左宗不再统领蓟北营骑军,调拨给流州寇将军。”

“石符,准你抽调出北凉境内骑军五千和步军一万,往北驻守马背坡一带。”

“洪骠升迁为重骑胭脂军的主将。”

“曹小蛟兼任幽州副将。”

“幽州将军皇甫枰全权负责东线贺兰山。”

“陈锡亮升任流州别驾,负责在三个月内招徕六千流州青壮入伍,三千人留守青苍城,三千人进入陵州,这六千青壮和他们的家人可以获得北凉兵籍。”

一声声领命,渐次在这座城头响起。

最后,徐凤年转过身,望着那一张张面孔,年迈如何仲忽周康,青壮如袁左宗石符,年轻如郁鸾刀曹小蛟。

北凉三代武将。

徐凤年缓缓道:“诸位,接下来的祥符三年,就算战死,也要死在我们脚下这座新城建成之前。”

城头上,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慷慨激昂。

沉默无声。

所有人只是不约而同地猛然抱拳。

第270章 楼外日头正暖

北凉关外平地起雄城,而这座刚刚被正式命名为拒北的新城更南,也有几分平地起高楼的气象,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大的集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酒楼茶肆客栈当铺赌坊,应有尽有,有商贾小贩来此寻觅生意,有士子远游边境,有江湖人呼朋唤友到此一游,有人在此说书,也有些女子做着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有关新城的叫法,议论纷纷,外乡豪客们都觉得拒北城这个说法不够劲道,不如那个原本呼声极高的杀蛮城来得干脆利落,至今尚未在北凉为官就任的书院士子,则普遍认为觉得京观城更为妥贴,虽说煞气稍重,但是大概在这西北待了一年多,入乡随俗,赴凉士子们也开始被凉人风俗感染,如水入沙坑,便不再是隐逸山林的清泉,而似浊酒了。

在祥符二年初破土动工的拒北城,无论是战略意义还是象征意义,都可以说是北凉的重中之重,相继有小道消息传出,不但都护府要在年末从怀阳关迁入新城,而且某位新任凉州别驾也将在此建造官衙,成为兼具凉州军政大权的“关外刺史”,只不过拒北城如此重要,驻扎新城周边的精锐边军依然是北严南松的格局,这一点从集市上没有任何游骑巡视就能够看出,起先赴凉士子对此疑惑不解,经由本来本地商人解释后才释然,原来关外厮杀鏖战,关内平静安详,北凉已经有二十余年了。

临近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徐凤年独自走在这座绰号小雀镇的集市上,身边没有白马义从护卫,甚至连徐偃兵都没有陪同。集市居民多是外乡人,除去凉州州城百姓和燕文鸾这拨北凉老人,其实真正熟悉新凉王相貌的北凉普通人,其实不多,数万虎头城将士都熟悉,可惜连同主将刘寄奴在内,都战死了。跟徐凤年作为袍泽的幽州万骑也熟悉,但是第二场葫芦口战役,死伤过半,除了郁鸾刀,更不会出现在这里。

此时徐凤年的脸色有些苍白,这是钦天监之战的后遗症,祁嘉节的剑气原本经过轩辕青锋“转嫁”调理后,已经被压抑在三处窍穴,这也是徐凤年能够与邓太阿曹长卿酣畅战于下马嵬驿馆的前提,如今洪水决堤一般在体内肆意游走,如大军过境,铁骑踏地,徐凤年体内如有阵阵擂鼓闷雷声,如果是换成擅长内视的道教入圣大真人,恐怕就要对长生一事彻底绝望。

徐凤年挑了一栋人声鼎沸的酒楼落座,三次江湖,首尾两次都过着斤斤计较的日子,知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道理,习惯了有钱在手心不慌。掂量了一下钱囊,徐凤年要了一壶酒两碗饭三样菜,他在临窗的位置坐着,摘下凉刀穿上便服,就像是个远游边关的寻常士子。酒楼不大,生意却好,越来越多的食客涌入,就有人打起了拼桌吃饭的意图,店小二一脸为难跑来跟徐凤年说了,徐凤年笑着点头说没事,但是要求两壶绿蚁酒得按一壶的价钱来算,店小二在心里一合计,这买卖还是有赚头,就自作主张地帮着酒楼老板答应下来。跟徐凤年拼桌的有五个人,一女四男,四名男子气态迥异,豪侠与书生,也不知是怎么凑一堆的,豪侠的豪,显而易见,就像其中一名三十来岁的高大汉子,佩剑的剑鞘是用金子打造,而书生的书香气,文巾儒衫不说,还各有一把紫檀洒金折扇,扇坠质地都是千金难买的奇楠,只不过徐凤年的眼光何其老辣,一人奇楠扇坠是蜜结一人是下品的铁结,那么两人家世高低也就水落石出了,显然后者是在打肿脸充胖子。一张桌子四条长凳,两名豪客和两名士子并肩坐在徐凤年左右,唯独那名年轻秀美的女子单独坐在徐凤年对面。人靠衣装佛靠金,大概是都没有把穿着朴素的徐凤年当根葱,言谈无忌,女子是江南口音,软软糯糯,言语不多,但是并不附和男子,两位大侠气很足的男子一个蓟州口音一个辽东腔,读书人则是分别来自中原青州和东南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