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嫣又慢吞吞地在姜峥怀里挪蹭了一下,将脸贴在他的肩上枕着。视线落在姜峥的衣襟上。她一直知道姜峥吃穿用度都讲究,就像他身上的寝衣,衣襟滚边的窄窄地方也绣着精致的鹤纹。她不由伸出手,用指端轻轻拨弄着他衣襟上的绣纹,让细密的针脚柔蹭着她的手指头。

  姜峥视线落下来,看了一眼她孩子气的动作,便收回目光,继续用棉巾将她湿发的尾端包起来,仔细擦着。

  俞嫣不弄姜峥的衣襟了,转而抬起眼睛,安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企图从他没什么表情的面庞,看出些什么情绪来。

  退红在外面叩门,低声询问要不要摆上晚膳。

  “去吧。”姜峥将腿上的俞嫣放下去,“我不大想吃,你自己去用晚膳吧。”

  俞嫣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姜峥望过来,她才问:“是因为胃不舒服吗?还是吃一点吧?”

  姜峥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先去,我去换一身衣裳,一会儿就过去。”

  俞嫣望向姜峥身上的衣服,他身上的寝衣有一点湿,尤其是肩头和袖口——都是被她的头发打湿的。

  俞嫣点头,先去了外间。

  姜峥等她走了,去衣物室换衣前吩咐夏浮将屋子里收拾一下。他走到衣物室门口,回头望去,地面有许多水迹,还有洒落的药水。

  他再垂首,看向自己弄湿的衣衫。心里忽然生出一瞬的疲惫。虽然早就料到娶妻之后这些麻烦事必不可少,只是偶尔还是会觉得不大舒服。

  当姜峥换好衣衫去外间和俞嫣一起吃东西的时候,他已经将所有情绪收拢好,面带微笑。

  两个人用完晚膳,姜峥回到寝屋,在窗下软塌坐下,继续去读那卷没看完的书。

  俞嫣犹豫了好久,挪到他面前,欲言又止。

  姜峥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俞嫣终于说出口:“我们出去走走吧?吃完东西去外面走走消消食。”

  说着,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窗外。

  姜峥一眼看透她的小心思,眼底晕出一抹笑,温声:“中间那个抽屉。”

  俞嫣有点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回头望了一眼贴墙摆放的柜子。她走过去,拉开姜峥说的那个抽屉。

  随着抽屉拉开,安静躺在里面的风铃晃出一道音。俞嫣微微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将它拿起来,仔细检查过见它完好无损,悄悄松了口气。

  一双眸子在眼眶里轻轻转动了一圈,她转过身去,若无其事地说:“你什么时候把它捡回来的?”

  “你洗澡的时候。”

  俞嫣“哦”了一声,沉默了好半天,才小声嘀咕一句:“谁让你捡回来的……”

  姜峥唇畔轻轻抿出一抹纵宠的浅笑来。他沉默地又翻了一页书,没有去揭穿她的小心思。

  俞嫣捧着那串风铃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朝姜峥走过去。她瞥一眼姜峥,然后将膝盖抵在软塌上,跪在软塌上,伸长了胳膊将风铃重新系在窗棱上。

  姜峥将视线从书页抬起,望向紧挨着他的俞嫣。她靠得很近,上半身朝他这边倾过来,从窗扇下吹进来的风拂在她身上,将她身上单薄的衣料吹得向后紧贴着身。

  夏日寝衣单薄,小酥山的轮廓温柔又荡漾。

  当俞嫣将风铃重新系上,刚松了手,细腰已将姜峥揽住。他轻易一拉,就将俞嫣拉过来。

  她跪着欠身的姿势本就不稳,被姜峥这么一拉,直接倾过去。她急急伸出手抵在姜峥的肩上,才免得自己的胸口撞到姜峥的脸。

  小酥山微微起伏着,和姜峥缓慢的气息紧密相贴。

  姜峥抬手,将支摘窗的支木放下,“哒”的一声响,窗扇关合,系在窗棂上的风铃一阵惊慌的乱叫,半晌才归于平静。

  在这样僵持的安静里,俞嫣轻轻推了推姜峥的肩。纤腰柔软,让她纵使腰身被姜峥禁锢地挨着他,却也尽可能地将上身向后仰去。柔和的灯光将俞嫣向后仰靠的腰背曲线照出几分逶迤的婀娜。

  “青序……”

  姜峥凝涩的眸光渐渐顺滑寻常,他慢慢松了力度,让她仍旧还挨着他,却也不是刚刚那样让她觉得不适的紧贴。他用一双温柔眸望着她,温声:“摔下去时浴桶里是凉水,有没有觉得冷?万不要着凉才好。”

  俞嫣摇头:“不冷。”

  “拿一条毯子来,陪我看看书吧。”姜峥说。

  俞嫣轻轻颔首,欠身去拿放在软塌另一端叠好的毯子。她踢掉鞋子上了窄窄的软塌,紧挨着姜峥,又将薄毯展开盖在两个人身上。

  两个人不是第一次紧挨在软塌上。第一次的时候,俞嫣还觉得有些别扭,次数多了,挤在窄窄的软塌上陪他读书,倒成了两个人都觉得惬意又有分寸的亲密行为。

  别样搂抱的亲密,俞嫣有时会觉得不自在。这样偎着他,倒是被她品出几分少女心的花前月下。有时她偎在姜峥身侧,会跟他一起看书,有时偎着他小憩或者想自己的事情。

  眼下头侧隐隐的疼,让俞嫣可没什么心思看书。她懒洋洋地偎着姜峥的胸膛,连目光也放空。

  好半晌,她忽然奇怪地问:“我们刚刚不是在吵架吗?”

  什么时候吵完的?怎么就又依偎起来了?

  “我们吵架了?”姜峥望过来,用着和她一样奇怪的语气。

  四目相对,俞嫣望着他的眼睛,慢慢翘起了唇角。她又赶忙将轻翘的唇角压下去。她先移开视线,望向姜峥手里的书,转移话题:“你在看什么书?”

  姜峥沉默不答,让她自己找答案。

  以前俞嫣问他在读什么书时,姜峥有时也这样不回答,让她自己看,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念出一两句书页上的内容。

  可是这一回,俞嫣一眼扫过去,一个字也念不出来,脸上倒是先烧红。她红着脸结巴起来:“你、你怎么能看这种书!”

  姜峥不觉得看这种书有什么不对。

  学无止境。

  何况俞嫣本来就很抵触,他身为夫君更应该先学个透彻再来实践,免得让她难受。

  俞嫣伸出双手挡在书页上,瞪姜峥:“别看了!”

  姜峥的视线慢慢上抬,落在她身上。

  许是一眼扫过被书上详细的描写惊到了,俞嫣总觉得姜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不正常起来。她慌声:“也别看我!我、我不管你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

  俞嫣也不管什么书了,她掀开盖在两个人身上的薄毯,落荒而逃一样地下了软塌,踩着鞋子快步绕过了屏风,往床榻上去。床幔放下来,她把自己藏进去。

  “爱干什么干什么。”姜峥缓声重复了一遍。他重新将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眸色冷然。

  书上描写详细,绘声绘色栩栩如生。可姜峥看在眼里,心里毫无波动。远不敌俞嫣的一个眼神更能让他心里产生一点涟漪。也就那么一点罢了。

  正如他上次对俞嫣所言,男女之事未尝过,所以想尝试。也因为这是所有夫妻必须要做的事情,所以他也必须给自己的妻。

  姜峥面无表情地将书放回桌上。

  但是他对这事,确实兴趣不大。甚至他非常不能理解如太子那般整日流连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今日和这个女人亲热明日和那个女人乱来。

  他们就不嫌脏?

  好,就算他们不嫌脏。见人就脱裤子也不害臊的?

  姜峥不是很能理解。

  甚至,不乱搞只和自己的妻子亲热。正如他五哥之流,他也不能理解那事有什么值得痴迷的?

  他向来看人看事敏锐,看得清楚他五哥每次抱着五嫂亲完就恨不得飞到天上去的心情。还有,五哥夫妇刚成亲的时候一连几日不出房,是府里没人提也没人不知的秘密。

  姜峥完全不能理解。

  姜峥抱着学习的态度,重新拾起那本书。他不得不承认书者笔力不错,将男女主人公醉仙梦死的情景写得很形象。

  可是姜峥面无表情,也完全无法带动情绪。同样的戏码看得多了只觉得无聊,甚至因为书者描写太过绘声绘色而觉得吵闹。他将正激烈的内容合上,随手将书一放,拿了另一本书来看。

  书页翻开,不是汉字,而是番邦的文字。

  他将要去鸿胪寺任职,开始重温番邦语言。他少年时学过一些,如今扫一遍,很容易捡起。

  一本晦涩的番邦史料被他翻阅完,时辰已不早。姜峥起身,轻握了两下执卷的手腕,然后往床榻去。

  他将脚步放得轻浅,走到床榻旁掀开床幔。屋内仍燃着灯,灯光照进大红的床榻,暖红旖丽的光落在俞嫣酣眠的面颊。

  床幔忽然掀开有光落进来,让俞嫣下意识地蹙了眉,于睡梦中翻了个身。寝衣松垮,大半小酥山在衣领中若隐若现,忽地闯进姜峥的视线。

  被他掀起的床幔上有流苏在晃,流苏晃动的影子落在雪白的小酥山上。

第49章

  在姜峥眼里,白色显洁。正如俞嫣站在人群里,白得发光。而衣衫遮着的身体自然比她日日露在外前面的脸蛋更加皙白盈泽。

  厚重的床幔徐徐从姜峥的手中滑落,照进床榻的一捧亮光逐渐晦暗下去。正如姜峥暗下去的眸色。他探手,修长的皓指擦着俞嫣的领口。她的衣衫是红的,他的长手是皓白的。皓白逐渐隐进红色,小酥山便落到了掌中。

  久歇的蛐蛐儿忽然拉长了音在静夜里叫一声。这次隔得远些,叫声失了清脆,多了几许绵长的蛊音。

  蛐蛐儿的叫声消失在夜色里,万籁俱寂的夜时间好像凝固。许久之后,姜峥指腹轻轻拨了一下。

  俞嫣在睡梦中发出一声哼音,蹙着眉要翻身。姜峥立刻将手收回来,端正地立在床边。

  俞嫣于睡梦中揉着眼睛,似乎将要醒来。长长的鸦睫微颤之后,俞嫣带着困倦迷茫地睁开眼睛,声音软得让耳朵发酥:“天亮了?”

  姜峥面无表情的璞玉面庞慢慢漾出一抹浅笑来。他慢慢俯身,在俞嫣微眯的眼眸上落下轻轻一吻,温声:“没有。酿酿继续睡。”

  听了姜峥温润带哄的声线,俞嫣倦意再次袭来,果真继续睡着。只是她没有睡沉,尚且隐约听到些响动,知道姜峥熄了灯上榻,在她身边躺下来。

  当姜峥躺好,亦拢好两个人身上的被子,不再有动作打扰。俞嫣的气息很快又绵长沉沉,似乎已经睡沉。

  静夜里,姜峥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听着俞嫣气息睡沉,他才侧转过身去,在一片发红的沉暗光线里,凝视着她。即使没有灯光来相照,在这样暗的床榻内,她的娇靥仍旧皙白如雪。

  良久,姜峥视线下移,落在俞嫣的领口。短暂的凝视之后,他伸手在被子里搭在俞嫣的腰侧,捏住俞嫣丝滑的衣带轻轻地拉开,裹在她身上的丝绸寝衣顿时松垮着向边侧滑去,露出她里面紧紧裹身的盈粉心衣。

  姜峥靠过去,鼻梁贴着,轻轻地嗅,去闻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兴许,今晚在浴室时,他并非一气之下的胡言,确实是想对这具身体熟悉些。

  俞嫣在睡梦中嘟囔了声什么,慢吞吞地转过身,锁骨下的柔肤擦过姜峥的鼻梁。她面朝床榻里侧,背对着姜峥。

  姜峥慢慢抬起头,用指背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梁。

  俞嫣搭在身前的手不知不觉地攥紧。姜峥以为她重新睡着了,可是她没有。人本来是困顿迷糊的,却在姜峥的掌下、气息下,逐渐清醒。

  继续装睡任他左右似乎有些难,这样的情景下,她又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醒来。索性这样笨拙地借着梦中转身,打断姜峥的动作。

  她闭着眼睛,努力让呼吸绵长,好似仍在梦中。实则心里乱糟糟的。若不是她转过身来,快速跳动的心口快要藏不住她已醒来的秘密。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怦怦。心口之上似乎还残着姜峥的掌温与气息。

  她现在要怎么做?继续装睡吗?俞嫣脑子里懵懵的。她不仅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更好奇姜峥接下来会对她做什么。

  时间缓缓地流走,正如夜幕中懒洋洋挪动的云朵。

  在俞嫣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时,终于敏锐听到身后的细微动作。当姜峥将手搭在俞嫣的腰上,她尽量克制着让自己显得已睡着。这份假装,让她的感官变得无比清晰,她闭着眼睛,却比亲眼看着,更能知道姜峥在她身前摸索的动作。

  他要做什么?继续来解她贴身的小衣,然后胡来吗?

  俞嫣心里生出似慌张来。她开始无措,倒也不全是惧怕姜峥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该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装着刚苏醒……

  下一刻,俞嫣愣了一下,才知道姜峥是在找她寝衣的带子。她终于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垂下眼,望着姜峥探到她前身帮她系衣带的手。

  担心将她吵醒,姜峥不敢太大的动作,只一只手来系她的衣带,动作难免缓慢笨涩了些。花了好些时间才将她的衣带系好。

  俞嫣看着他帮她系好衣带,又看着他的手离开她的视线。周遭一片漆黑,身后隐隐有青桂的淡香。俞嫣的无措、紧张还有害羞,都慢慢散去。就连她的眉眼也情不自禁地眼尾轻勾,勾出一点不自知的浅笑。

  是以,当姜峥将吻落在俞嫣颀长挺直的后颈时,彻底放松下来的俞嫣忘了自己在装睡,她下意识地缩了下肩。

  “糟了。”她在心里念一声,又轻轻咬了下舌尖。她这反应是不是暴露了自己早已醒来?

  片刻的寂静之后,耳后传来一声轻笑。

  他的这一声轻笑,让俞嫣确定他知道她醒过来了……

  紧接着,她的细腰就被姜峥揽住,整个人被嵌进姜峥的怀中。

  俞嫣尴尬得身子有一点僵。

  可是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啊,偷摸做坏事的人又不是她,她为什么要觉得尴尬?难道不是应该姜峥觉得尴尬吗?

  在姜峥寻到她的手握在掌中时,她轻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你真不知道害臊?”

  回答她的,是姜峥的又一声浅笑。这一次他低浅的笑声里酿着几许柔情。

  “确实不。”他说。

  “你……”俞嫣的声音是软的,是羞的。纵有几分想要责备的意思,却只一个“你”字,再吐不出别的言。

  到底是觉得自己这样气势太矮了,她在姜峥怀里转过身,面朝着他,瞪着他,小声命令:“下次不许趁着我睡着胡来了!”

  “好。”

  姜峥答应得很痛快。痛快地让俞嫣都觉得意外。她还来不及去想姜峥这简单的一个“好”字后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姜峥的手已经抬起了她的脸,然后吻下去。

  他抬她下巴的手是刚刚的温度,他吻过来的气息刚刚也曾抚过她的心口。俞嫣脑子里乱乱的,总是忍不住想起刚刚装睡时发生的事情。她终于不再去想那些,便掉进了另一个陷阱,绵绵长吻的迷乱陷阱。

  俞嫣将脸埋在姜峥的胸口,即使有夜色来遮,也不愿意姜峥去看她绯红的脸。

  姜峥怔怅了许久,才将目光下移,落在窝在他怀里的人。他温柔地给俞嫣盖被子,又在俞嫣看不见的时候无声轻叹,垂目望着她的目光里藏着一丝怅然的失望。

  月光温柔夜色静好,一切都该顺理成章。可是她为什么不软声撒娇唤着夫君,帮他宽衣主动邀约,而是僵着身子躲在他的怀里?

  因为她还不爱他,她的心里还没有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夫君。

  这可真不是为人妇的本分。

  俞嫣呼吸绵长,用带笑的入眠,回应着姜峥的痴想。

  姜峥凝视着俞嫣酣眠的侧脸,陷入沉思。他隐隐觉得他与俞嫣总有一个人的思维不太对劲。

  他得认真思考一番,究竟是谁的错。

  静夜适合思考,也适合反思,反正他睡不着。

  姜峥开始去鸿胪寺任职,去的第一天,俞嫣还有点不适应。她回头,姜峥不会坐在软塌上看书,从书页里抬起眼睛对她笑。

  用午膳时,俞嫣也是一个人。

  一个人的午膳,俞嫣咬着筷子,有一点没胃口。俞嫣心里莫名其妙产生了想家的情绪。她这才恍然,原来是这半个月姜峥的日日陪伴,才减去了她出嫁之后的孤单滋味。

  也不知道公主娘最近打牌是不是又输了钱。看不见板着脸的兄嫂倒也不觉得自由。臭弟弟也不知道有木有再闯祸,和别人打架有没有被欺负了……

  就连啰嗦得没完没了的苏嬷嬷,也有一点点想念。

  窃蓝在一边瞧着俞嫣的神情,抿了抿嘴角笑。

  俞嫣瞪她一眼,猜着这臭丫头准以为她在想姜峥呢。他才走了半天,有什么好想的?

  俞嫣放下筷子不吃了,起身回了寝屋午休。

  支摘窗开着,暖风吹着风铃清脆地响着。俞嫣没让侍女将风铃摘掉,她躺在床榻上听着风铃声,眯着眼睛午休。

  将要睡着时,俞嫣迷迷糊糊中听不见风铃声了。她皱眉,正猜着是哪个侍女多事。

  “不要碰我的风铃!”她一边斥责着,一边不高兴地睁开眼睛。

  姜峥回头望过来,眉眼间慢慢浮现了笑容,温声:“不嫌吵吗?这样睡不好。”

  俞嫣愣了一下,坐起身,眉眼弯弯:“青序,你怎么回来啦?”

  “刚去任职事情少。下午无事。”姜峥朝她走过去,顺势上了榻。俞嫣朝里侧挪了挪,给他腾出些地方。

  俞嫣看向姜峥,本是想问问他今日是不是顺利、午膳有没有吃,她一张嘴还没说话呢,先打了个哈欠。

  姜峥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她合目,一起午休。

  其实姜峥尚未用午膳,不过回来知道得知俞嫣已经吃过东西去床上午休了。他便暂时不想用午膳,先进来拥着她一起睡一会儿。

  姜峥和俞嫣正在享受温暖的午后时,大太太却忍着瞌睡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这已经是老太太第三次找大太太了,要求她好好调教儿媳。

  “宋臻,你不管就算了。六郎媳妇儿将来是要掌整个姜家上上下下几代人,你该早日将她带着身边教着才是!”老太太皱着眉。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俞嫣。之前她见过俞嫣骑马射箭,也见过她和怀荔在宫里跳舞。

  “要端庄稳妥!”

  “是。母亲说的对。”大太太微笑着。二十几年前,她就很会糊弄婆母,更别说现在自己也成了老姜。

第50章

  下午,姜峥被祖父叫过去之后,俞嫣正想去练舞室练一会儿舞,石绿快步穿过庭院往这边来。俞嫣瞧着她翩飞的裙角,就知道肯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老寿星醒了!”石绿禀话。

  俞嫣愣了一下。

  姜家这位高寿的老祖宗已是耄耋老人。俞嫣和姜峥的婚期正是因为老寿星的一摔,而匆忙提前。老祖宗自那一摔,直接卧床不起,每日大部分时候都昏睡着,府里人都心知肚明老人家没几日可活。

  按理说,作为新妇,俞嫣早该过去拜见。也正因为老祖宗情况实在不太好,需要静养,所以俞嫣嫁过来半个月一直未过去看望。

  石绿说的“醒了”,显然是老人家身体好起来了。如今,俞嫣倒是应该过去看望请安。俞嫣也没等姜峥回来,自己往太奶奶那边去问候。她心里想着老人家病着,未必愿意见她,许是让嬷嬷来招待她。如此也没什么不好,俞嫣也乐得清静。

  姜家如今五世同堂,今儿个不少晚辈过来看望老人家,不过正如俞嫣所想,老人家身边的杜嬷嬷笑着将人招待了,都没让人进去打扰老人家。不过俞嫣却被破例领了进去。

  出乎俞嫣的预料,老人家没在屋里,反而坐在后院的花园中一条长长的石凳上,惬意地望着花园里郁郁葱葱的花草。

  “老祖宗,六郎媳妇过来了。”杜嬷嬷提高音量禀话。

  老寿星缓慢地抬起头望过来。俞嫣福了福身,规矩地喊了声:“太奶奶。”

  她琢磨着刚刚杜嬷嬷和老人家说话提高了音量,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称呼有没有被她听见。

  老人家盯着俞嫣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说:“青序的媳妇儿,过来坐。”

  她声音很小,带着迟暮的苍老。

  俞嫣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怕老人家听不清,提高音量说话:“太奶奶气色很好,身子骨会康健起来的!”

  老人家眯着眼睛笑,一头发白如皑雪,更将她慈善的眉眼衬出几许柔和。她朝俞嫣伸出手来,俞嫣赶忙伸手去握。

  老人家看了杜嬷嬷一眼,杜嬷嬷赶忙将盒子捧上来。

  “人老了,没喝到敬茶,也没给你改口礼。”

  俞嫣赶忙说:“等太奶奶身体好些了,我再给您敬茶。”

  老人家笑笑,颤着手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碧绿的镯子。她动作慢吞吞地将这个镯子亲自戴在俞嫣的手腕上,慈声说:“这是我出嫁的时候,我的母亲给我的。”

  “太奶奶……”俞嫣有点惊讶,这有些太贵重了。

  “我未嫁时与家人和睦,出嫁后与夫君琴瑟和鸣,如今子孙满堂晚辈成器又孝顺,又高寿成了洛阳的老寿星。”她笑得慈眉善目,缓慢的三言两句总结这一辈子。她说:“我这辈子也算福气不浅,希望把这份福气给你。”

  俞嫣望着腕上沉甸甸的镯子,诚声:“谢谢太奶奶……”

  姜峥赶过来的时候,刚穿过月门,就看见太奶奶和俞嫣挨着坐在一起,太奶奶靠着俞嫣的肩膀睡着了。

  他走过去,俞嫣像找到了救星一样,巴巴望着他。她压低声音:“麻……”

  为了不吵醒太奶奶,俞嫣一动不动地坐在这儿,双腿早就麻了。僵麻之后仍旧不敢动,越发难受得要命。

  姜峥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太奶奶抱起来。怀中重量是那样轻,姜峥皱眉望了太奶奶一眼,才轻手轻脚地将人抱回屋子。

  将太奶奶安顿好,他又向杜嬷嬷询问了太奶奶的情况,然后才走出去。

  俞嫣蹙着眉,轻轻敲自己的腿。还不敢太用力,免得麻得受不了,只这样小力气的一点点缓解。

  姜峥在她身边坐下,在俞嫣哼哼唧唧的声音里,把她的腿搭在他的腿上,动作轻柔地帮她捶揉着。

  “轻点轻点……”俞嫣难受得五官拧巴在一起。

  姜峥无奈地笑笑,道:“你也是,和杜嬷嬷说一声就是了。”

  俞嫣沉默了一会儿,才嘀嘀咕咕:“陪太奶奶说说话看看花,她好不容易睡着的,不想把她吵醒了……”

  姜峥望了一眼俞嫣手腕上的镯子。他收回目光,继续揉捏着俞嫣的腿。

  大太太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姜峥将俞嫣的腿放在他腿上揉捏的一幕。

  大太太脚步生生顿住,快速后退,躲在了月门后。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想开口,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让她们都闭嘴。她重新转过头,盯着石凳上的一双人。她眼睛一眨不眨,仔细去瞧儿子的神情。她眼中惊奇与探究之后,是带着笑的了然。

  “好了,已经不麻了。”俞嫣将自己的腿从姜峥腿上放下来。她四处张望,生怕被下人瞧见。

  躲在月门后的大太太赶忙又往后藏了藏。

  “太奶奶需要静养,她身边没有太多下人。这里也不会有闲杂人。”姜峥温声道。

  月门后的大太太听着儿子的声音,努力从儿子的语气里扒拉出几分温柔蜜意。

  有吗?有一点吧?又好像没有。她儿子说话好像一直是这样温润和善的腔调?

  大太太有点摸不准了。她重新悄悄探头望过去,冷不丁看见姜峥正握着俞嫣的手,将俞嫣纤细的指端送在唇角亲了亲。

  大太太的眼睛瞬时瞪大。有饿狼追她一样,她转身快步离开,提裙踮脚,生怕发出声音来。瞧她这样,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侍女亦是做贼一样紧张不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个个踮着脚跟她离开。

  这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一幕,所谓非礼勿视,大太太可不想被正亲热的小夫妻知道她看见了。再说了,这小夫妻接下来要是继续亲别的地方,她呆着岂不是更尴尬。

  实则……

  “你干什么呀?”俞嫣也吓了一跳,将手从姜峥的掌中挣开,搭放在腿上。

  姜峥瞧着俞嫣为了不吵醒太奶奶,双腿麻了也不愿意挪动。他心里既有些感动,又有些心疼。

  握着俞嫣的手轻轻亲一亲这举动,姜峥一时之间也说不好自己是出于为人夫的奖赏心态还是心疼哄人。

  理论上是前者,可当他真的吻了俞嫣细白柔软的指端,看着她红着脸缩回手,又低下头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柔笑。姜峥望着俞嫣长长的眼睫慢慢垂下去,她柔软的眼睫好像在他的心上刷了一下。

  姜峥睑目。

  其实,是后者吧。

  姜峥站起身,温声道:“太奶奶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我们回去吧。”

  俞嫣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跟姜峥离开。离开前,她回头望向葳蕤的花园,认真道:“太奶奶会好起来的。”

  姜峥抬眼,望着她认真的眉眼。他笑笑,温声附和:“会的。”

  两个人刚回去,小厮青叶急匆匆地赶过来寻姜峥。

  青叶之前一直跟在姜峥身边,姜峥请婚假时,身边没什么要紧事,他便直接将青叶放回老家,让他回去探亲,前天才回来。

  姜峥去衣物室换了身外出衣袍。经过俞嫣身边的时候,道:“我要出去一趟。许半夜才能回来,不必等我。”

  俞嫣皱眉:“又是应酬?”

  说是应酬,还不是吃吃喝喝,外加吹拉弹唱美人作伴?俞嫣始终有一点担心——再这么应酬下去,姜峥要被太子之流带坏了。

  不过姜峥今日出去却不是与太子一起。

  姜峥解释:“要招待宁族、河丽族和温塔的来者。”

  俞嫣倒是知道洛阳来了不少少数民族的人。本是因政事,正好借着给太后贺寿的理由,带着贺礼大张旗鼓而来。听说来了不少人,且有些族中身份尊贵的。宁族和河丽族一直安分,温塔那地方天高皇帝远,近些年越来越不安分了,没少让圣上犯难。如今三族一起来京贺寿,谁知道暗地里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俞嫣暂时不想这些,她犹豫了一下,才别扭地劝:“对自己好些,别让自己太不自在。”

  姜峥微笑着颔首。

  姜峥出了府,坐上马车往赴宴地去。路上经过一座窄桥,马车的速度慢下来。显然是对面遇到了人,两方总有一方需要避让。姜峥的马车稍微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前行。显然是对面遇到的马车选择退后避让。

  马车驶下拱桥,姜峥抬手,指背略掀垂帘往外望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看见了避让的马车,知道了对方是谁。

  很巧,正好是上一任鸿胪寺少卿,卢兴思。也就是姜峥如今补的缺。

  都说姜峥运气好。几个少数民族来京贺寿时,卢兴思犯了事,而这个时候是鸿胪寺最缺不得人的时候,所以他才会直接坐在这个位子。纵使功名在身,从仕的起点就是这个位子,不可谓不夸张。

  姜峥微笑守礼地对所有向他贺喜的人道谢。实则,这鸿胪寺少卿可不是他捡来的。而是他自己挑的。

  卢兴思在这个时候犯事降职,更不是巧合。当然了,姜峥毫无愧疚之意。他并没有做恶意陷害之事,只是早早掌握了卢兴思受贿的罪证,在这个恰当的时机,借旁人之手将卢兴思犯的罪状抖落出来。

  鸿胪寺平日清闲,唯有番邦来宾等来朝时才会忙碌。这个时候,也是最好的立功机会。

  他既不会满足于区区少卿的位子,也并不想一直留在鸿胪寺。只不过是借着几个少数民族来朝的机会,拿这个位子当踏板罢了。

  正如被他掌握了把柄的朝臣,也远不止一个卢兴思。甚至不仅朝臣,不管是世家侯爵还是宫里的皇家子弟。

第51章

  姜峥到了设宴的金露台。宁族和河丽族的来者已经到了,温塔的人来没来。

  姜峥入了座,与宁族和河丽族的来者谈笑。

  温塔这次来京贺寿的人,不仅有温塔王子萨其拉,还有其同胞的妹妹,萨图雅公主。

  兄妹二人带着手下大摇大摆来到金露台设宴厅。还没进去,萨图雅停下脚步。

  “怎么了?”萨其拉侧转过身,望向妹妹。

  他这么一转身,便挡了萨图雅的视线。萨图雅歪着头朝宴厅里望去,头上戴的红绿珠串一阵晃动,轻拍着红扑扑的脸蛋。她问:“哥,那个人是谁?”

  萨其拉顺着妹妹的手势望过去,他想了想,道:“应该是鸿胪寺的官员。”

  “一个小官?”萨图雅摸着自己的下巴,“那我可以把他抢回草原吗?”

  “哈哈哈……”萨其拉大笑。倒也没说行还是不行。

  萨图雅不高兴了。她皱着眉说:“行不行啊?这趟不能只给哥哥找媳妇儿,我也要抢一个回去!”

  萨其拉摆摆手,身后的手下立刻迎过来,禀话:“那位刚上任的鸿胪寺少卿。不过这人是中原皇后的侄子,也是姜远大将军的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