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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程是个很有主见的人,有主见,冷静,而且,有计划,这一点,迟稚涵在一次次的意外中已经深有体会。

  但是她以为,齐程再大的主见也会有个度。

  比如,她几乎没有看到过齐程反对齐鹏和齐宁的时候,在他们面前,齐程大部分时候,表现的像是未成年的弟弟,由着他们安排所有的事情,他只负责听话的配合照做。

  所以她根本没有想过,今天晚上,她可能没有办法在混乱发生前,把齐程拉出后门。

  齐宁和齐鹏也没想过。

  所有人都没有把在陌生的环境中站都站不稳的齐程当成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

  也都没有想过,齐程,有他的计划。

  现在回想起来,齐宁的那一连串交代,让齐程真正点头答应的,几乎没有。

  迟稚涵这下真的开始慌。

  “齐程……”她开口,拽住齐程的衣角。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只知道现在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的齐程太陌生,一触即发的陌生。

  尤其是,齐程只是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放心。”他安慰她,在齐爷爷戏谑的眼神下,摸了下她的头发,“你总要学会相信我的。”

  ……

  齐爷爷大笑,然后一阵咳嗽。

  迟稚涵被他这样的眼神和齐爷爷的笑容弄得手足无措,慌乱之中,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大字:完蛋了。

  齐程的这个计划,似乎还包括了齐爷爷。

  两人一直聊着公事,偶尔聊聊齐程的治疗情况,完全无视一分一秒过去的时间,以及外面突然开始嘈杂的吵闹声。

  齐程眼底,有前所未有的镇定,他甚至,空出了一只手,悄悄的握住了迟稚涵的,十指交握,指腹轻轻的安抚的摸着她的手背。

  门被踹开的那一瞬间,迟稚涵想的是,齐程一个人在卫生间,到底吃了什么药。

  能让他如此镇定。

  能让他,终于如愿以偿的,站在了她的身前,挡住了她和爷爷被闯进来的人群被闪光灯肆虐的视线。

  齐鹏几乎呆了,甚至松开了一直拽着的胖子的手。

  他没料到齐程还在,刚才齐宁用她能随时把人气死的特质,成功的又制住了顾胖子十分钟,将近五十分钟的时间,齐程居然还没走。

  跟着顾胖子闯进来的,还有六七个扛着短炮的记者,对于齐程这个常年活跃在猜测中,却从来没有见过真人的传奇人物,记者们几乎失去理智。

  甚至忘记了跟着一起进来的传说中的可能的齐家二把手顾总。

  闪光灯闪烁的频率,让迟稚涵眼前都是黑色的阴影,她下意识的抓住挡在她前面的齐程,一片嘈杂声中踮起脚,贴着他的耳朵问:“你还能再吃几片药?”

  齐程根本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今天的一切,她所能做的,只有站着,手里握着他的药,盯着他的每一个微表情,守着他每一个可能倒下的方向。

  齐程,在打一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仗。

  为了齐家,在爷爷的默许下,他做了周密的计划,在一片闪光灯前,腰杆挺得笔直,面无表情,琥珀色的眼瞳头一次,冷漠疏离的让迟稚涵心头一颤。

  但是他还是握着她的手,在她小声的问他问题的时候,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他不能再吃药了,没带监控仪,但是他很清楚,因为药物作用,他现在心跳的声音都能穿透耳膜。

  镇定的,连冷汗都出不来,可是身体内部,却很诚实的一直预警。

  ***

  “这还真是……齐程?”被记者挤到一边的顾总好不容易突破人群,走近了两步,问的非常的不确定。

  顾家和齐家算是至交,他和齐程相差不了几岁,十几岁的时候还打过架。

  十几年没见,他成了快两百斤的胖子,而齐程,居然更高,更好看了。

  好看的像个娘们。

  “你要是想解决遗嘱的事,就先把记者都清出去。”齐程的声音带着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声音不高,却也够病房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但是,没有结巴,没有任性的只挑出自己愿意说的关键词。

  齐鹏的眼眶红了,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抿着嘴站在齐程身后的迟稚涵。

  他的傻弟弟。

  知道爷爷的遗嘱后,一直不置一词让他觉得奇怪的傻弟弟。

  拉住想冲进去的齐宁,站到了一边,手里迅速的拨通了赵医生的电话。

  “让他试试。”齐鹏低声的劝住齐宁,“他快好起来了,心里面的疙瘩,要让他自己去解。”

  “他也想,守到最后一刻的。”那也是他的爷爷,过来一趟却像是在作贼,掐点算时间甚至没办法送爷爷最后一程。

  拍了拍齐宁的肩膀,看着她紧握着拳头,却忍住了往前走的脚步。

  “有事,我们担着。”哪怕真的因为齐程病情暴露公司股票大跌,股东暴动,齐家被投票赶出管理层。

  这些,都没有齐程重要。

  “我擦,我还真以为你死了。”顾总挤着已经胖到看不出原样的五官,伸手想捶齐程的肩膀,最后却因为身高差,很是懊恼的捶在了齐程的胸口,“十几年了,你小子真挺能藏的。”

  齐程没躲,表情也没变。

  握着迟稚涵手的手指,却突然收紧,然后慢慢放松。

  “照也拍了,也证实了我确实还活着,这里是病房,记者,可以走了。”齐程看着顾总的眼睛,语气仍然轻松。

  但是熟悉他的人,却知道,他的话,开始少了。

  他根本不习惯被碰触,尤其还是被这样的人碰触。

  “呿!”顾总低头做了一个吐口水的动作,低俗的笑了,然后回头,举起自己又短又胖的手臂,“我说的没错吧,你们要拍的人,最后一刻总是会出现的,该拍的都拍了,散了散了啊。”

  “早就说了嘛,遗嘱这事那么大,怎么可能会让你们空手而归对不对。”顾总又笑了,吭哧吭哧的,“哪有人不爱钱的,你们还真以为齐家的人钱多了对钱没兴趣了啊。”

  ……

  说真的,迟稚涵之前公司的老总,也算是草莽起家,偶尔也会粗俗的说一些带颜色的笑话,但是像顾总这样的上位者,迟稚涵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昂贵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也无法掩盖的,已经腐烂到骨子里的低俗无耻。

  他甚至,在记者退出后,齐家人都在的情况下,笑嘻嘻的对着病床上的齐爷爷威胁:“老爷子,差不多得了,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家风水不好,儿子都跑路了,剩下的孙子都不爱做你做的事,只有个孙女强撑着。”

  “你两眼一闭就啥事没有了,可怜你孙女月子都没做完,头发掉的都快秃了,我听秘书说,她这卸了妆简直就不能见人了。”说完又吭哧吭哧的笑了,像是自己说了多好笑的笑话一样。

  “之前那一巴掌还不够狠?”齐宁像是十分熟悉了顾总的无耻,眼皮都没跳一下,“给你十分钟,有事说事,这地方小,你站着太挤。”

  “另外,刚才那波记者,我让助理都扣下了,都还没签协议呢,您也真是心大。”齐宁弯了弯艳红的嘴角,“协议这事,还是您向董事会提的,监守自盗虽然是您的风格,但是这么明显总是不太好。”

  “……”顾总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往上一翻,一屁股坐在齐爷爷的病床前,椅子晃了晃,居然稳住了。

  “签吧,趁着人都在。”肥又短的二郎腿翘了起来,脸上的肥肉又抖了抖。

  “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一直没说话的齐爷爷冷笑了一声,“你提交的那些,我都看了,那两个部门交给宁宁确实不合适,所以我都给了齐程。”

  “你来之前,该签的字都签了,我也差不多到了两眼一闭的时候,所以遗嘱也都公证了。”齐爷爷闭眼,喘了一会气,“顾哲,你爸爸用一个肾救了我儿子的命,该还的,我都还了。”

  “宁宁这几年,为着她爸爸的这个肾,压着脾气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任由你瞎折腾,账务不清不楚的也帮你填了几次。”

  “知道你和几个股东商量着拉齐家下台,也只是跑到我这里发了点脾气没找你麻烦。”

  “但你,也别真的以为,我们家就没人了。”

  看着脸涨成猪肝色的顾哲,齐爷爷叹了口气:“你所谓的那些我偷税漏税的把柄,在我生病前,该交的都已经交了,宁宁做事比我干净,找不到她漏洞就开始给她老公塞女人,这种事,也就你妈妈教出来的孩子有脸做。”

  “我忍了你很久了,甚至直到你闯进来的前一刻,还打算放过你。”齐爷爷转头,对一直在一边待命的李律师点点头,“老顾在我这里留下的所有好感,都被你败光了。”

  “李律师的这份诉状,你自己看看吧,直接辞职,我会让宁宁给你发些补偿金,最重的那几项,证据我都有,先帮你留着。”

  “要是你拿着补偿金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这几项就跟着我一起带到地下去,但是要是你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重还要折腾我家的孩子,这几项加起来,也够你吃一辈子的牢饭了。”

  “走吧。”齐爷爷挥挥手,“这种日子还要看到你的脸,也真的是晦气。”

  ……

  齐宁的毒舌,应该是遗传自齐爷爷。

  虽然这人,不值得任何同情,但是迟稚涵却还是本能的,开始盯着这位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对的大胖子。

  为什么齐宁和齐爷爷都不懂,有些人下了狠手后,是会鱼死网破的。

  之前病房前的那位看着齐宁的阴狠眼神,以及这位大胖子现在由红转青的脸。

  挪了挪身子,想在他恼羞成怒暴起发飙前,拿脚下的凳子砸过去。

  但是却没有考虑到顾哲的体型。

  突然冲过来准备砸掉齐爷爷身后氧气瓶的胖子,她其实,用凳子是拦不住的。

  而且,她前面,还有一个齐程。

  她以为已经做完整个计划,现在正在放空恢复体力的齐程。

  脑子里面下意识的就觉得自己应该保护的齐程。

  在顾哲冲过来的瞬间,用手掐住了顾哲的脖子。

  然后因为冲力,往后退了两步,不想碰到迟稚涵和爷爷,哐得一声砸到了墙上。

  瞬间发生的事,顾哲也立刻被熊一样的齐鹏扭着双手压出了房间丢给了门口的助理。

  迟稚涵吓得一个晚上憋着的眼泪瞬间就出来了。

  “背怎么样了?”虽然墙很光滑,但是齐程今天,超出他范围内的做了太多事了。

  “你……拿着凳子做什么?”齐程皱着眉头问,“帮我砸他?”

  “……”迟稚涵哽咽了一声。

  “……陪我去洗手。”他一直伸着那只掐住顾哲脖子的手,“都是油……”

  “……”迟稚涵打嗝。

  齐程走进,贴着她的耳朵,微红着脸:“我哥我姐现在就快要掐死我了,你陪我出去,我可能……需要打针。”

  “我想陪爷爷最后一程,好不好?”近乎撒娇的语气,全然没有了之前在众人面前冷漠疏离的样子。

  还是她的齐程。

  “你们……来掐……”迟稚涵转身,向着齐鹏和齐宁,“我刚才……真的快被吓死了……”

  嚎啕大哭……

  “他还要打针……”继续嚎啕大哭,“我陪齐爷爷……你们……去!”

第六十二章

  齐宁说的最多只能吃五颗的药, 齐程在出门前已经吃了五颗,加上刚才的四颗, 药物过量无疑。

  赵医生在电话那端一边叫着胡闹一边八卦顾哲的下场, 还一直让齐宁等一等他正从机场赶过来。

  “还打什么针?他现在镇定的你拿刀砍他都不带眨眼的。”赵医生这句话齐宁直接按了免提,“这药就是他前几年吃上瘾的那东西, 他明天估计就发烧虚脱了, 其他的,也就影响心肺, 影响性功能,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

  …………

  “另外他是不是摘了监控仪?我就觉得奇怪, 这数据怎么跟昨天一模一样。老爷子啊, 您家孙子自学成才啊, 都能当黑客了,不戴监控仪还能往服务端发之前的历史数据,人才啊……”

  ……

  …………

  齐爷爷居然还嘿嘿直笑, 一副骄傲的模样。

  迟稚涵又打了一个嗝。

  “反正吃药这事最后他肯定得找老李,这身体的事不归我管, 我也懒得管。”赵医生直接撂摊子。

  他那边一直有车辆来往的声音,撂完摊子停了一会,才又提高了音量, 却是问候齐爷爷的:“老爷子,撑住啊,我这还有惊喜给你。”

  “惊喜?你打算给我烧个女人带走?”齐爷爷笑的脸上的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行, 我等你。”

  寒暄的,和生离死别毫无关系。

  迟稚涵的眼泪却开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个病房里,看起来没有悲伤。

  反而让她这个不姓齐的人,一开始心里非常腹诽齐家的人,哭成了傻子。

  “哭得难看死了。”齐爷爷嫌弃,“我早说过了,我过完年都七十六了,喜丧了,哭啥?”

  “都坐过来。”齐爷爷指了指病房里的所有人,李律师笑着,又去外面会客厅搬了几张椅子,几个人围着病床,看起来倒也热闹。

  “你老公呢?”齐爷爷问这话的时候眼睛斜了一下,齐宁居然很不自在的别开眼。

  “你真当爷爷瞎了?闯进来那几个记者,一大半都是熟面孔,要是小程子不留下来,你打算做什么?”齐爷爷哼了一声,“顾哲那点伎俩你居然那么久都没有动作,我就知道你想闯祸。”

  “把娃抱走了,程子交给了小迟,外面放着你老公,里面留个齐鹏在这里请君入瓮呢?”齐爷爷又哼了一声,“感情我这老头子弥留之际还能给你做一回瓮。”

  “爷爷!”齐宁皱眉。

  “想给顾哲按个翻不了身的名声?逼迫濒死老人修改遗嘱?整个大点的舆论顺便搞一波事是吧?”齐爷爷阻止了又想说话的齐宁,挥挥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布了一年多的局,想趁着这次一网打尽么?”

  “那是集团的半壁江山,你这一棍子敲下去不怕敲到自己?”

  “今天顾哲最后的动作你看到了吧?就他这种猪脑子,被逼急了最后也会狗急跳墙,何况藏在后面的那些蛀虫?”

  “您都说那是蛀虫了。”齐宁的嘴唇撅了一下,居然有些撒娇讨饶的样子,迟稚涵在边上吓得又打了一个嗝。

  “你一个个来不好么?非得一次性搞定?懒成这样?”齐爷爷又咳嗽了两声,“我以后没机会教你了,今天晚上,就当最后一课吧。”

  “逐个击破,撬人墙角,才是最快的瓦解办法,你智商再高,能力再强,再看不起顾哲这样没有脑子的猪头,十个顾哲一起出来要弄死你,那也是分分钟的事,压都能把你压死。”

  “心别急,别想着在我走之前把事情解决了能让我安心的走。”

  “这点,你还得跟小迟学学,刚才我激顾哲的时候,只有小迟一个人坐立不安的一直想拿凳子做防守,只有她一个人注意到顾哲的表情越来越不对。”齐爷爷伸手,指了指他的几个孙子孙女,“其他几个都没反应,都觉得我这样教训人挺对的,齐鹏甚至还在开小差,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东西。”

  “……我在打电话给赵医生。”齐鹏委屈。

  “还有你!”齐爷爷哼了一声转向齐程,“他那个体重你怎么想的起来用手去拦的?小迟都知道找凳子,你居然第一反应是掐脖子,我真亏你想得出来!”

  “……”齐程不安的挪挪身子,回答的倒是很老实,“他那里最细……其他地方我抓不住。”

  ……

  “我真是……”齐爷爷精瘦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无奈,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你们都过的太顺了,就算程子常年生病,排除身体上的,他的日子,过的也比普通人好得多。”

  “我走了,护着你们的人就又少了一个,我不担心你们三人的感情,我担心你们前半辈子的宠爱会害了你们啊。”齐爷爷叹了口气,最后这句话向着齐宁说的,“做事情,要么就做绝,打得对方永远别想翻身,要么就做漂亮,让对方哪怕翻身了也没办法挑你的错处,这话我要跟你说几遍?顾哲这样鱼死网破的,你一年到头碰到的还少?你是孩子的妈了,这条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齐宁低头,没有再辩解。

  “丫头,你先陪程子去把手洗了。”齐爷爷沉默了一会,没再继续教训齐宁,转了个话题,对着迟稚涵指了指洗手间,“他那手举着半天了,我看着都累。”

  “……哦。”迟稚涵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声音还带着刚刚哭完的鼻音。

  “安慰安慰她。”齐爷爷拍拍齐程的手,“她从进病房到现在,一直是懵的。”

  ***

  齐程进了洗手间就直接关上了门,对上迟稚涵疑惑的眼神,低声解释:“我姐为了下套,让我姐夫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当着你的面说,怕我姐自尊心受不了。”

  “……嗯。”迟稚涵仍然有些傻愣愣的。

  “吓着了?”齐程摸摸她的头发,眼底有歉意,“之前我只知道爷爷想给我姐上一课,一直到过来之后被交代了那通话我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那时候又不方便跟你说。”

  所以他坐在了靠门的位子,出现动静站起来第一时间挡在了她前面。

  迟稚涵还是低着头,帮他解开衬衫袖口的扣子,挽好,打开水笼头。

  齐程抿嘴,关掉,然后手指用了点力,让迟稚涵抬头。

  迟稚涵眼泪还挂在脸上,表情窘迫,和齐程对视了一眼又想低头。

  “……怎么了?”齐程皱眉。

  “就是……感觉自己很没用。”迟稚涵又低头,又开始企图给他洗手,“今天这种情况,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都不敢问你现在这样强撑着什么时候会垮掉。”水笼头的水有些烫,迟稚涵手指缩了一下开始调冷水,“先洗手吧。”

  齐程由着她把他的手拉到水笼头下面冲,没说话。

  “你爷爷其实一开始就跟我解释了顾哲的事。”迟稚涵声音弱弱的,“这些事你早知道了,他是说给我听的。”

  当时她还奇怪为什么齐爷爷说话的时候都是对着她说的。

  “他怕我事后怪你瞒着我,所以先解释了。”迟稚涵开始挤洗手液,“你们……都很顾及我的想法了……”

  在这种时候……

  还顾及着她的感觉……

  所以她心里闷闷的……

  帮不上忙,反而拖后腿的感觉……

  齐程往前走了两步,把迟稚涵环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脑袋上,他们两个最近很熟悉的黏人姿势。

  “这几年……我一直都是这个感受。”齐程的声音也很轻,“因为你,我今天才可以做点什么。”

  “虽然方式……并不好。”齐程又关了水笼头,“别洗了,够干净了。”

  迟稚涵转身,直接埋进齐程的怀里。

  “你还能撑多久?”真的靠近了,才发现他心跳快的不像样子。

  “撑到最后。”齐程的语气安静坚定。

  “我喜欢你爷爷……”声音更闷了。

  她是真的喜欢这个老人,虽然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见面。

  “嗯,我知道。”齐程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出去吧。”迟稚涵终于抬头,和齐程对视。

  最难过的,应该是家人。

  这么好的老人,最终也仍然需要告别。

  老人嚷着这是喜丧,嚷着自己活的够久了够累了,却仍然在最后的时间,给最不放心的孙女上了一课,言语里,都是对他们的不舍。

  齐家人,都没有哭,齐程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他们都安静的,面带微笑的坐在老人床前,陪着老人聊天,听他一字一句的安排自己的后事。

  迟稚涵被这样的气氛,压得胸口闷得发痛,却也终于学着和齐程一样,安静的,陪着老人走完最后一程。

  “别哭,要不然,他会走的舍不得。”走出洗手间前,齐程细细的擦掉了迟稚涵脸上的眼泪。

  迟稚涵牢牢地记得,她一直低着头,看着齐宁一点点的把她自己手上的指甲抠成一块一块。

  看着齐鹏一直拿着手机翻来覆去的给齐爷爷看太空的照片。

  看着齐程,脸上微微泛着不自然的红色,却仍然握着爷爷的手。

  天快亮的时候,病房变得更加热闹,赵医生赶了过来,带来了齐长青,齐宁的丈夫周景铄不知道从哪里接来了齐长明。

  齐家人,这一次在齐爷爷的病床前,终于团圆了。

  只是这两个离家很久的中年人,进来的时候眼睛都肿成了核桃,开口的第一句话都是埋怨齐爷爷居然到最后了,也不找人告诉他们。

  “全世界都找不到你那么狠的爹!”长相和齐鹏神似的齐长青气得口齿不清。

  而齐长明,进来看到齐宁瞪他的眼神,就迅速的走到了床另一边,眼不见为净。

  “这一屋子的人都有疙瘩,我本来是想走的清净点,结果你们还是不孝啊。”齐爷爷叹气,他精神已经明显不如前半夜的好,脸上开始出现灰败的颜色,只是终于,放下了心。

  “该说的,我都和几个孩子说了,齐家这么多年来,闹归闹,但是最多也就是跑的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真的闹翻的一个都没有。”

  “小程子眼看着慢慢的好起来了,宁宁也结婚有了孩子,你们这些愧疚的心结也该解了,能回来的,就回来。这三个孩子需要人看着。”

  “既然你们回来了,我的葬礼就往大了办,小程子今天晚上之后估计有段时间下不了床,就不用来了,其他的人,都来吧,齐家也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这样……也好……”

  “不会再有人说咱们齐家没人了……”

  “团圆了……就好……”

  老人在最后合眼前,念叨的是团圆。

  他是笑着走的,身边,终于不再有任何牵挂。

  第一声呜咽,是齐宁发出来。

  然后病房里哀伤的哀伤终于弥漫了开来。

  齐程在最后走的时候,对着爷爷的遗体磕了三个响头。

  上车时,已经高烧到四十度。

  就像这位睿智的老人说的那样,齐程这一次,在床上躺了一周。

  头七那天,在房子的东北角,摆了一桌的祭品,烧了一宿的纸钱。

  “你会一直难过下去。”迟稚涵在齐程某天半夜失眠坐着一脸空白的时候,抱着他,“这一辈子,想起他,都会难过,会觉得胸口压抑,闷得无法喘气。”

  “但是,会习惯。”

  “会永远记得他,会学会去他的坟前陪他聊天,等到老了,会回想自己有没有做过会让他骂的事,想想下去了,重新见面,会不会被他敲脑袋。”

  “齐程,会习惯的,习惯了,就过去了。”

  伤口,会一直都在。

  等到痛麻木了,就会变成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活着的一部分,你成年的一部分。

  因为生活,仍然一路向前。

第六十三章

  齐爷爷临终前给齐宁上的那一课对齐宁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迟稚涵并不清楚。

  但是齐家的产业在齐爷爷死后的一个月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齐长明和齐长青接手了齐家大部分生意, 而齐宁夫妇,把工作重点放在了齐长青带回来的新业务上, 周景铄经常俄罗斯S市两地跑, 和一开始所谓的入赘女婿最终会掌权齐家的传言比起来,齐宁夫妇似乎是落魄了。

  但是迟稚涵却发现, 齐宁笑容多了一些,也很少再化齐爷爷去世那天晚上的大红唇了。

  私下里, 迟稚涵好奇过周景铄到底做了什么, 但是齐程只是摸摸她的头, 告诉她,周景铄从十六岁开始就喜欢齐宁,他为了齐宁, 可以做任何事。

  那天晚上的跳梁小丑顾哲最后还是入狱了,判了二十年, 顾家为了这事,在齐家老宅闹了好几天,最终齐长明暴怒, 领着他们去了医院,要求把自己身上的肾摘下来还给他们告终。

  齐家,在S市仍然是传奇一般的存在,而小洋房, 也仍然在齐家产业一片地动山摇的时候安安稳稳,与世隔绝。

  唯一的不同就是,齐程,这一次连赵医生都确认,确实是在治愈的最后冲刺阶段了。

  或许是因为他靠着意志力陪着爷爷走完了最后一程,或许是因为引起齐程抑郁症的根源来自于社交恐惧症,社交需求被迟稚涵满足后,抑郁症的复发几率减少。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齐程这次,对待生离死别的情绪调节,做的十分正常人,甚至比很多正常人还好。

  他的第二个减药疗程,除了因为药物服用过量延长了一周外,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他甚至,主动要求下次减药疗程结束后,用脱敏治疗来克服肢体接触障碍。

  迟稚涵在最短的时间内,见证了一个男人从蒙着被子不敢见人,到现在可以淡定的对视,流利的对话,准确的表达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

  而迟稚涵,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一系列的退化,诸如太高的东西绝对不会自己拿,洗菜洗碗跟她几乎已经没有关系这样表面行为退化,以及想哭就能哭出来这样的感情退化。

  ***

  齐程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走出洋房的那天,和往常一样普通。

  他一早按照迟稚涵给他定的计划,做完锻炼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到迟稚涵半边身体挂在窗台上,两条腿在半空中扑腾。

  五月底的天气,迟稚涵怕热,很早就穿上了短裤T恤,两条不算细长但是匀称白皙的腿扑腾了两下哐得一声撞到了窗沿。

  “……要掉下去了。”齐程很无奈的走过去,伸手搂住她的腰,想要帮她揉揉刚刚撞红的腿,手伸到一半转了个弯收了回去。

  他最近一直有个烦恼。

  关于天气越来越热,迟稚涵越穿越少这个烦恼。

  普通日常的肢体接触,都能非常明显的感觉到体温和她身上细腻肤质的烦恼。

  “那里!有一只松鼠妈妈前几天刚生了一窝小松鼠!”完全没这方面烦恼的迟稚涵腰力惊人的在窗台上转过上半身,形容的很义愤填膺,“然后刚才有另外两只松鼠把松鼠妈妈藏好的食物都搬走了。”

  “……哦。”齐程的眼神很有礼貌的一直盯着迟稚涵的脸,手把迟稚涵趴在窗台上弄皱后露出大半截腰的T恤拉好。

  “松鼠是不是只吃坚果?”迟稚涵攀着齐程的脖子从窗台上滑下来站好,一秒钟都没耽搁就往厨房跑。

  “嗯,除了杏仁和巴西果都行,苹果也可以喂。”很习惯被迟稚涵当成百科来用的齐程下意识的答完,抿了抿嘴压下被迟稚涵松开后心里涌上来的失落。

  他始终无法习惯被迟稚涵忽略的感觉,但是倒是开始慢慢学会把这种失落压下去,等迟稚涵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时候,多黏几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