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琅哪里知道自己在哪处上工啊,心里想着等下得向老二打听一下才行。
不过没等元琅开口,朝琅便招呼着自己跟水琅一起走,谢家的几个姐妹原来都是在一处上工的。
元琅抬头看向前面堆得高成一座小山的垃圾堆,视野是就剩下了铁锈色的世界,一眼望过去,垃圾山上还能看到几个不时在走动的人影。心中的震撼不可言说。
元琅极力掩藏住眼里的吃惊,装作若无其事的跟在两个姐姐后面。
只见朝琅跟其中一个像是主管的人打了声招呼后,拿了双细棉织成的厚手套带上,手套上的满是黑色褐色的污渍,把原本的颜色都遮掩住了,仔细观察依稀可以看出,好像是白色的。
元琅也照着两人的模样也带上的手套。
等快接近垃圾山的时候,水琅跟朝琅各自找了个方向,就开始扒拉起来。
元琅不远不近的跟在朝琅身后,用眼睛的余光观察着她的动作。不过一会,就明白了,原来是在将锡铁,锰铁从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挑拣出来。
现在这种工作还是完全用人力来做,效率十分底下。捡满一个篓子算一个工分,每一个月结算一次。
元琅她们几人到的时间还早,铁山上还不见多少人,随着时间的过去,越来越热闹,叽叽喳喳的人声,如同泡开的开水咕隆咕隆发响。
元琅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抬头朝下一看,整座铁山熙熙攘攘的都是个人,密密麻麻的跟工蚁一样忙碌着。
清早的空气还带着微冷的湿润,但随着太阳慢慢的升起,头顶着灼热的阳光,地面沸腾的热气往上升,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手下的小山在发烫。
元琅就跟处在蒸笼中的鱼一样,双手使劲朝自己扇着风,却根本不能缓解由内而外的焦灼。
“二姐,我…太热了,我下去歇会。”元琅朝着不远处的朝琅喊道。
元琅手脚并用,爬下了火烫的铁山,找到这里唯一一个矮小的遮棚。
这个遮棚也就是用几块大瓦片随意搭成的,大约五,六个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子,里面放了张桌子椅子,还有一个磅秤。这是专门用来给管理人员落脚的。
棚内坐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拿着蒲扇坐在椅子上扇风。其他人也是过来歇脚的人,三三两两的都或站或随蹲,随地坐在棚外的屋檐下。虽然还是很热,不过好歹没那么晒了,不像顶着太阳,皮都要翻起来了。
元琅一眼看到水琅也在,正跟一群差不多十七八岁年纪的几个姑娘们围成堆说话。见到了元琅后,跟其他姑娘说了声,就小跑着朝元琅走来。
“老五,你怎么也过来了?”
水琅这话问得,元琅眉毛一挑,“太热,我受不了,你不是也在这里?”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觉得二姐一个人在上面….”水琅尴尬的笑了笑。见元琅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水琅有些窘迫的咬着唇,“爸他不是让我们每天必须做够二十个工分,三姐今天又不在…”
元琅是明白了她四姐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偷懒呢,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还不是刚才还在跟一群姑娘们说笑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来的,瞧着头上干干净净的,不像自己这边灰头土脸的,明显是已经打理过了。
“这天气晒得人头发晕,把二姐也叫下来休息下,人晒久了,别中暑了才好。”元琅也不搭老四的茬,随意的说道。
这以往谢家四姐妹在这里干活,谢父可不管你们谁干多干少的,他只在乎月底能拿到多少工分,换多少钱,反正是不能低于自己给她们定下的数,这谢家的女儿,外面的人都知道,几乎都是拿她们当个男人的劳动力般使唤的。哪像那些躲在棚外屋檐下的姑娘们那样,干会停一下,每天撑死就只能得一两个工分。
多亏老二跟老五,动作又快又利索,谢父规定的额度总超额完成,水琅还能时不时见着机会就偷会懒。
元琅可不惯得她四姐这毛病,要干活就大家一起干。
干了一天活,元琅累得够呛,背都直不起来,穿着长衣长裤,掀开一看,皮肤还是被晒得红通通的一片。特别是脸,不用看也知道,估计已经被晒伤了,火辣辣的疼。
朝琅的情况跟元琅差不多,还跟严重点,只是她并不在意,就连水琅也是习以为常的感觉,“等回去水洗洗,脸都掉皮了,好不容易天气阴了几天,将皮肤养回来,又晒成这样。”回去的路上,水琅很不开心的踢着路上的石子说道。
“老五,还是羡慕你,你都晒不黑的,虽然晒伤了,不过过几天就能好,不像我,就算晒伤好了,还是黑得很。”
不过确实是,元琅的皮肤怎么晒都晒不黑,在谢家可谓是独一无二的,压根不像是个农村的女孩。这样特别爱美的水琅是又妒又羡,都是同个爹妈,怎么人与人就这么不一样啊。

第四章 老大归家

谢家三姐妹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家门口,正好碰到了今年刚嫁人的大姐谢芝琅跟大姐夫谢湘北提着肉,牵着小妹谢娇娇,他们也是刚到,还没进院子。
“大姐,大姐夫,你们回来了,怎么不进去。”水琅先发现,惊喜的叫了起来。
谢芝琅气质很好,背挺得很直,留着乌黑亮丽的长发,相貌娟秀,眉眼之间长着一颗红色的小痣,更添一股风情与妩媚。
大姐夫相貌也是不错的,高大俊秀,头发抹了摩丝,梳着个流行发式,身穿一件宽大的夹克,一派摩登。
“我们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你们三了。”芝琅笑着说道。
一直被牵着的谢娇娇不甘心被忽视,急切的拉着芝琅的手晃了晃,“大姐,我们赶紧进去呀,今天吃肉。”眼睛看向被谢湘北提在手里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垂涎三尺。
“恩恩,今天做肉给娇娇吃。”芝琅满眼的宠溺。
芝琅与最小的谢娇娇年纪相差很大,今年才七岁的谢娇娇几乎被芝琅当成了女儿在宠。连结婚了也将她接过去住了段时间,养得是唇红齿白的,脸上胖乎乎的,一看就知道吃得很好。
谢湘北与芝琅刚新婚燕尔,还没孩子,对着芝琅的行为也不反对,不过是多一口的事,一个小孩能吃多少。所以他面上做得还不错,至少芝琅对自己挑的这个丈夫很满意。
芝琅招呼着大家进门,一边转过头对着元琅问道:“你头山的疤是怎么回事?是妈她…”
芝琅也明白家里父母是个什么性子,更何况很是五妹一贯老实。
元琅还没搭话,就被她四姐兴冲冲的截了下来,“被妈打的,老五想要匹红布做衣服,妈不愿意。”
芝琅皱着眉头,“我到时候跟妈说说。”
芝琅的话并不是无根无蒂,因为她是谢家第一个孩子,虽说也是女孩,但比起下面的妹妹们,她的话,谢父谢母总会听进去一点,更何况她已经成家,在农村人看来,成家就代表长大了,会有一定的话语权。
元琅眨了眨眼,看着满心爱护妹妹的芝琅道了谢,“爸他让妈把红布给我了,过两天就去裁衣服。”
芝琅点了点头,十八岁的大姑娘是该有身自己的衣服了,而不是捡上面姐姐们的旧衣服穿。
“大姐,我也想穿新衣服。”水琅眼睛咕哝一动,亲近的贴着大姐的耳朵撒娇说道。
“等我发了工资,再送你。”芝琅抬头看了谢湘北一眼,也小声的回道。
走在前面的谢湘北无知无觉,像是没察觉到两姐妹之间的窃窃私语。
不过在元琅看来,第一次见面的大姐夫其实并不是不知晓这些,他看着笑眯眯,其实心里很有些成算。对于妻子贴娘家的举措心里也是有底的。
进了院子,谢娇娇挣脱大姐的手,大声呼叫:“妈,我回来了。”
听到声音的谢母满脸笑容的将谢娇娇拥入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娇娇怎么回来了。”
“诺,大姐大姐夫也来了。”
谢母虽然不喜欢女儿,但对最小的一个,她老蚌生珠生下的孩子还是很疼的,除了儿子世元,也就嘴疼这个小女儿了。
谢父也是,这个小女儿的到来,也是他老当益壮的成果,难免不同一点。没看到谢家姐妹的名字也就最小的这个取的特别,别的都叫什么什么琅的,这个却叫娇娇。
谢母一眼先看到谢湘北手里的肉,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湘北你们来了呀,赶紧歇会,等下就能吃饭了。”
从大姐夫手里接过肉之后,谢母说话的语气格外的温柔,元琅看多了谢母整日愁眉皱眼的皱子脸,难得看到谢母露出个笑容,怎么看怎么别扭,心里也有些好笑,她还不晓得谢母的面部表情能这么丰富呢。就凭大姐夫面对谢母这幅表情能格外镇定,她就高看他一眼。
“有肉吃咯。”世元也是眼睛发亮,胖壮的身材将元琅撞开,也是兴奋的跟在谢母的身后进了厨房。
元琅怀疑自己看错了,刚才她竟然从大姐夫眼中看到一转而逝的鄙夷。再看去,大姐夫面上又是笑意融融。
不过转头想想,也能明白,就这么一块肉就能让谢家众人高兴的找不着北了,让谢湘北难免会看低。
今天谢父闲在家里,现在叫他做木工的人越来越少,有时候几个月都没有一单活做,他也不急,几个女儿能干得很,几乎能当一个男人用。每个月他们做工的钱也握在自己手里,也积攒了不少,到时候给儿子留着。
芝琅跟谢湘北回来的时候,谢父在房里也听到了声音,不过没出来。
等吃饭的时间快到了,元琅在厨房门口一瞧,世元在里面正吃着独食。谢母把五花肉炒了,单独盛了一碗给世元先吃,世元端着小碗坐在小板凳上吃得满嘴油光发亮,见到元琅站在门口,还挑衅的朝她吐了吐舌头,然后故意大口大口的咬。
谢母偏心得正大光明,也不在意被人看到在给儿子开小灶。
“傻站着干嘛,把饭菜端出去。”
元琅帮着端菜的时候就瞧见了,今天的菜比起之前吃的,稍微好了些,总算见着肉了,不过也没好太多。除了吃了好几餐的凉拌野菜跟白萝卜汤外,还做了个用豆鼓炒的辣椒,大姐夫拿过来的五花肉跟辣椒豆鼓一起炒的,不过依稀只见辣椒跟豆鼓,肉得多挑两次才能看见肉丝。不过好歹也是有油星了,五花肉祭出来的油炒得菜,闻起来香得很。
元琅也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
饭菜的分量很足,全部都是用大盆装的。饭还是红薯饭,第一餐,元琅吃得新鲜,还觉得很香甜,但多吃几次,每餐都是,她就有些受不了了,加之今天超负荷的劳动量,元琅端着菜,眼睛都要发绿光了。
趁着谢母没注意,元琅从菜盆里偷捡了块肉快速的塞嘴巴里。
“五姐偷吃。”小胖子世元眼尖的发现,大声的嚷嚷出来。
“死丫头,饿死鬼投胎啊,找打啊。”谢母转过身就是一巴掌。
元琅灵活的躲过,没拍实,狠狠的瞪了世元一眼,心里顿时明白了杏琅总爱欺负世元的心理,熊孩子,要不是谢母在,她都想过去拍他两下。
“妈,元琅那死丫头还瞪我,我怕。”世元睁着大眼睛,脸上不见一点害怕的神色。
连姐姐都不喊,没礼貌。
元琅怕谢母再往自己身上招呼,赶紧端着菜就溜出去了。
饭菜一上桌,谢父先落座。
芝琅看着桌上的菜,咬着牙,很是难堪,压着声音问道:“妈,我不是拿过来一条五花肉,你怎么没烧啊。”
“烧了呀,你就在桌上,豆鼓辣椒炒五花肉,味道不错的,让女婿也尝尝我的手艺。”谢母是喜滋滋的说道。
“我怎么就没瞧见里面有肉啊,那么大一块….”
没等芝琅说完,谢母眉头一拧,“有肉吃就不错了。”
见到谢湘北走过来,剩下的话芝琅没法再说,只能讪讪的住嘴。
谢湘北先往桌上一瞧,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嘴巴撇了撇,轻声的说了声“真寒酸”。
元琅正好站在他右手边,这话也听进了耳,不由抬头望去。与大姐夫的目光相撞。
谢湘北对着元琅温和的笑了笑,不在意被小姨子听见,脸上也不见尴尬。这番作态,让元琅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呢。
待大家长谢父说了声“吃饭”,一家人开始下筷子。
“杏琅呢?回来还没看到她。”芝琅这才发现老三从她回来就没出现过。
元琅正好坐在大姐的下首,“她在房间呢,等下我端点过去给她吃。”
听到元琅的解释,芝琅心里也清楚估计又是杏琅那张嘴惹祸了,毕竟自己老公坐在旁边,不好再问,免得再让娘家的笑话被人看了。
“湘北多吃点啊,家里条件不太好,只有这些,你别介意啊。”谢母笑着说道,手里的筷子打掉水琅夹菜的筷子,“吃完你碗里的菜再夹。”
几姊妹夹菜的动作都很快,连元琅也是快速的夹了好几筷子放碗里,不然速度稍慢,连汤都没有得吃了。
“介意的话,就别来这里。”谢父慢条斯理的喝着小杯子里的烧酒,斜着眼睛不客气的对着谢湘北说道。
“爸…”芝琅着急的看了谢湘北一眼,生怕对方生气,她是知道谢父一直看不上自己丈夫,觉得他人太跳,太活络,只是现在他两不是已经结婚了嘛,爸的态度怎么还是这样呢,这么不客气,让湘北怎么下得了台。
“我又没说错,这小子我就看不上。”谢父夹了筷子菜,砸吧砸吧的嚼着。他面前的菜是没人敢夹。
元琅埋头吃着饭,用余光偷瞄着两人的官司,她绝对看见刚才大姐夫太阳穴的青经爆起来了。
“爸,你说得哪里的话,您再怎么看不上我,芝琅还是跟我结婚了。”谢湘北笑嘻嘻看着谢父说道,手里的筷子随意的拨弄着碗里的饭粒。
谢父一贯说一不二,不允许任何人忤逆。
手里的酒杯重重的砸到桌上,木头的桌子不稳的晃了两下,餐桌上鸦雀无声,其他人巴不得都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好不让自己被波及到。
“湘北…看在我的面上…”芝琅可怜巴巴的扯着谢湘北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惹谢父生气。
“算了,没胃口,回去了。”
谢湘北心里也很不爽,跟芝琅谈朋友的时候就差点被谢父打折了腿。
他这人是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跟你对着干。谢父不让他跟芝琅在一块,瞧吧,现在两人还不是结婚了。
只是两人结婚了,还被这么下面子,谢湘北脾气来了也是不管不顾的,他爸妈都没这么招过自己,不过就一岳丈,老子还就不伺候了。
芝琅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出来,跺了跺脚,不敢怪自己父亲。哽咽着说了声,“我先回去了。”追着谢湘北的脚步也出了门。
“女孩就是没用,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谢母不满的随口说道,谁想这火上浇油,使得谢父气的鼻子都歪了。
元琅不太放心,“我去看看。”追着芝琅出去。
大姐夫的身影早就不见了,芝琅正惝恍的小跑着,还没跑远。
“大姐…”元琅急忙叫了声。
芝琅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眼睛泛红,心思不属,“老五,你赶紧回去吧…别出来了。”声音中显而易见的急切,说话的时候,更张着脖子到处瞧,但熟悉的身影并没出现。
“你还好吧。”
“没事,你回去吧,我先走了。”
拍了拍元琅的手背,芝琅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之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差点最重要的事忘了说了,你姐夫外面朋友多,消息一贯比我们要灵通,这次是听到消息说是村里新建的纺织厂招聘女工,名额有限,现在估计大部分人都没得到,所以我赶紧回来跟你们说一声,是准备送礼还在怎么样,你们自己商量,老是窝在铁山挖铁也不是个事,瞧你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芝琅说完就走了,留下呆在原地的元琅心情振奋。
铁山上的活,她是干了一天就不愿意再去,心里正想着怎么谋求出路呢。结果正好是瞌睡遇上枕头了。

第五章 姐妹心思

纺织厂招女工的消息元琅回去之后谁都没告诉,不要说她自私,家里姐妹们多,资源也就那么多,就算是亲姐妹之间还要争个高低呢。
晚上睡觉的时候,元琅怀着心事,一个晚上想东想西的,侧着身睡不着,又不能翻身,动静大了,睡在旁边的杏琅该有意见了。
抹黑起身,没开灯,就着窗户外的月光元琅摸到书桌前坐下,静静的梳理头绪,她应该怎样去争取这个名额。突然想起杏琅说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抽屉柜,元琅凑过去一看,还真的,这张表面都起皮的残旧小书桌一共五个小抽屉,用手拉了几下,四个上锁了,还有一个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本属于老大的,她结婚后,所有权归属于老七,不过她人太小,没话语权,属于她的抽屉被几个姐姐占据,一些没用又舍不得扔的东西全部都放她抽屉里。
元琅再走到自己的枕头地下,摸了下,摸到一个圆形银色金属要是,用一根彩线串起来,上面还挂了个毛线球。之前她把枕头翻面的时候,发现钥匙还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杏琅无意中提起抽屉柜,她也没反应过来。
左右看了躺床上的几个姐姐,右边床上的老二跟老四睡得很熟,老二朝琅还小声的打起了鼾。左边床上的杏琅睡觉浅,被自己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抬头看了一眼,嘟囔了声,“老五,你在干嘛呢,怎么不睡?”被自己糊弄了几声,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元琅很好奇里面有什么,用钥匙挨个试了几把锁,才找到自己的抽屉柜。
轻轻拉开,柜子很小,里面放了个笔记本,一只笔,然后零零碎碎的几卷磁带,外加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东西,柜子就被填满了。
拿起那本印着邓丽君头像粉红色漆皮的笔记本,从里面掉出来好几张纸票,最大面额是一块,还有几个毛票,零零碎碎加起来总共一块五角。这是原身存下的私房钱。
谢家女儿做工得的钱,她们自己根本摸不到边,这点钱估计是挖铁时,偷带了几块出来,卖掉得的钱。
将这些钱拿出来贴身放好,元琅这才打开笔记本看起来。上面记载的都是每天的日子,不外是谢母的偏心,谢父的苛刻,还有些少女心思,更有几首悲秋伤月的酸诗。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起床,元琅头晕乎乎的,不过没办法,让她根本不敢去跟谢父说不想上工,一开口,绝对是一顿打。
不过今天元琅学聪明了,率先把家里唯一的一个草帽挂到身上,好歹太阳下能遮着点。
今天老三杏琅也得一起去,谢家四姐妹浩浩荡荡的趁着早上天不热,想早点赶过去多做点活。
“谢杏琅,你身上是怎么回事啊,又被揍拉?”走在最后的元琅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幸灾乐祸的说道。
“谢树宝,关你什么事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杏琅怒气冲冲的回道。
走进一看,一个穿着喇叭裤,扎马尾,打扮时髦,长着张小圆脸的少女正笑嘻嘻的等在前头。
她睁着杏眼,对着杏琅气急败坏的话也不恼,仍旧心情很好的样子。
“宝儿,你身上这身可真漂亮。”水琅羡慕的看着对方崭新的裤子说道。
元琅也看了过去,对于这个时代的审美实在接受无能,按照她的眼光来看,现在人眼中的时髦,她实在是觉得有些…土气…
“谢水琅,你干什么凑过去啊,没见着她在讽刺你姐吗?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没看见。”水琅对她三姐拉扯自己的动作很不满,没好气的回了句,仍旧是往谢树宝身边凑。
元琅装作不注意,暗暗引着朝琅说了几句,这姑娘就是村口谢勇家的独生女,他家宠孩子在村里是独一份的。
杏琅跟对方一直不对付,有两人的地方,绝对是争锋相对的。没瞧见,杏琅气的眼睛都红了嘛。
不过依照元琅看来,这哪里是争锋相对啊,明明是谢树宝在逗着杏琅玩呢。
朝琅看几人又要闹起来,赶紧出声打个圆场,问道:“宝儿你去哪里?”
谢树宝看了杏琅一眼,仰着头,得意的说道:“哦,我去颜清之家里去借高考的资料。”
杏琅不甘示弱反击道:“别白费心思了,复读几次都没考上,都成老姑娘了诶。”
“不过是比你大一岁,我可跟你二姐同年…”杏琅嘴巴一贯厉害,但谁想到遇到了谢树宝,几次都噎得她说不出话。
谢树宝满意的一笑,又转头向朝琅问道:“你不复读可惜了,去年高考就差一分就考上了,今年复读一年,保准能上。”
元琅瞧见她二姐心情一瞬间就低落下来,“我已经复读过一年了,家里不允许我继续读了,条件也不允许的。”
“谢树宝你是故意的吧…”
“我们还赶时间,先走了。”朝琅一言不发低着头沉默的朝前走。
“二姐等等我。”杏琅剁了两下脚,狠狠的瞪了谢树宝一眼。
元琅也快速的跟着上去,经过谢树宝的时候,大意的扫过她一眼,再看着前面水琅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才大家都没注意,注意力都集中在二姐跟谢树宝的身上,只有元琅自己观察到在谢树宝提到颜清之的时候,身体一僵,脸上的神色明显有些不对。
颜清之与水琅之间?
不过元琅只是关注了一下就放开了,反正不关她的事。
她心里又有了个新的想法。
又是劳累了一天,元琅更加坚定的认知到她不是干体力劳动的料。
回到家清理干净后,元琅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在谢树宝家门口晃悠了会,谢树宝这个点都还没有回家。
元琅只得等在村口。
等着村里开始飘起了做饭的香味的时候,才见着谢树宝怀里抱着几本书,哼着歌,时不时还转个圈,明显心情很愉快。
“宝儿…”
元琅无语的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不可自拔的谢宝树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是元琅啊..你突然出声,吓到我了…”谢树宝拍着胸口,抚了三下眉心,呸呸两下,“人吓人吓死人啊。”
“是你太入神了,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想什么呢?”
谢树宝不知想到了什么,从脖子处泛红到耳根,满面红霞,“没,没什么….对了,元琅你找我什么事啊?”
元琅无意去探究对方的隐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的复习资料能借我看看吗?”
谢树宝惊讶的问道:“高考资料?你要看?你不是都工作两年了,还想去考吗?”
元琅肯定的点了点头,“我最近想了下,还是觉得女孩子要多读点书。”
“我就说我爸说的肯定没错,你二姐呢?她要是再考一次,肯定能上。”谢树宝哈哈大笑,拍了一下元琅的肩膀,“偌,你那去看吧。”
元琅没想到谢树宝会把手里刚借回来的书全部都塞到自己怀里,一时间愣住了。
“那…全部给我了,那你看什么啊?”元琅满心的感动,为谢树宝的无私。
“我嘛…”谢树宝眼睛轱辘一转,“没事,我明天直接到颜清之家里跟他复习好了。”
元琅一听,一下就放心了,仔细的看着桃花满面的少女,纯真羞涩的表情,正为能找到新的借口接近心上人而感到欣喜。
“那谢谢你了。”不管怎么样,元琅还是真诚的对谢树宝道了谢。
正当元琅翻着新到手的书本时,谢树宝突然将头凑过来,问道:“诶,有个事情问你,你四姐是不是认识颜清之啊?”
“清之提起你四姐,说他问过他爸了,确实纺织厂有预备招女工?”谢树宝说到这里,咬着嘴唇,“他们…什么关系?”
“这个我不太清楚,也见过我四姐跟别的人来往啊,要不我给你去问问?”元琅握着手里的书,不动声色的试探道。
“别,还是不用了。”谢树宝犹豫了许久,还是咬牙拒绝了,毕竟现在她是单方面对颜清之有意思,刚才跟元琅说的话,还是实在忍不住才问的,要让她再去当面问水琅,她还是要脸的。
“恩,那宝儿,我先走了。”元琅揣着书,偷偷摸摸的进了屋,不敢让人发现。
要知道回来的时候,她也特意去问她二姐要高考的资料,结果却是一本都没找到。
全部被谢母当废纸卖掉了。
朝琅本来还是再复读一年的,谢父是死活不让,逼着朝琅去铁山挖铁,补贴家用。
谢父原原本本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学这么多干什么,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人,还不如早点多帮衬家里一点。”
一贯老实的朝琅,第一次反驳谢父,结果书本差点被谢父全部一把火烧掉,还是谢母拦了下来,好歹是纸,能换点钱。
等把书都妥帖的藏好,元琅才有心好好的想想谢树宝刚才无意中提起的事。
她四姐水琅比自己还要早些知道纺织厂招工的消息,也不知道她从什么渠道听到的,却不动声色,一言不发的瞒了下来,显然也是打的跟自己一样的主意。
原本心里还有淡淡的愧疚心也消失殆尽,大家都是为了自己。
只是二姐读书好,真是可惜了….

第六章 春心萌动

拿到书之后的几天,元琅在累了一天之后,还躲着谢父谢母偷偷的翻书。几个姐姐也看到元琅的行为,倒没说什么,也没有谁会去跟谢父谢母说,只当是元琅上次听了谢树宝的话,看着玩,图个新鲜,毕竟家里读书最好的朝琅还不是考不上,别说元琅这个两年没读书的了。
朝琅倒是好几次看着元琅欲言又止。
脱离读书的时光太久,又要干那么重的活,元琅每天让自己静下心来就费了很大的功夫。语文跟英语都还好,头疼的是高数,看的费劲,几天下来进展很慢。
每天忙碌着,元琅差点就忘记还有纺织厂招工这回事呢。
好几天过去了,村里明面上也啥动静,明显是知道的人都暗戳戳的瞒了下来。
这天正好是休息日,铁山每个月休息两天,隔半个月就休息一天。
一大早,正躲在屋后背诵诗词的元琅听到后门的围墙处,传来脚踏车咕隆的声音,然后就是几声学得活灵活现的布谷鸟叫声。
元琅还在奇怪,正想出来看个究竟,紧接着她看到她三姐水琅穿着大姐的裙子改小的,还算亮丽的连衣裙,打扮一新,还罕见的描了眉。
只见水琅左右观察了下,将后门的木栓子拉起来,打开门走了出去。
元琅站在后院的大树后面,正好是视觉盲点,水琅从旁边走过去都没注意到她。
从她的角度来看,正好可以将门口的画面尽收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