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觉得是刘芒混淆了袁熙对女人的正确认识和定义。但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谁也没有再提起刘芒和袁熙的那段奸情。
也就是在那一年,刘芒用西瓜刀砍伤了她的继父,一声不响地逃离了澈城。
所以当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激动地哭了出来。
而当我问起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的时候,她垂下头去,马上又笑着仰起来说,活着呗,还能死咋的。
刘芒笑起来眼睛弯弯,鼻尖冒出细小的褶,带着点儿天真,我看着心里发酸,就没再问下去。
其实不用问也大概知道,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差点儿砍死了自己的继父,身无分文地逃到异地去,苦头怎么少得了。
好在刘芒自小皮实惯了,据说七岁那年就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儿咬得差点儿掉了半只耳朵。再长大些,受了欺负更不懂得忍,抄起石头、菜刀、木棒,就号叫着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因为玩儿命,渐渐地没人敢惹她,招来一群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毕恭毕敬地喊她刘姐。
回来澈城看我的那段时间,刘芒托人在川城一家酒吧找了份驻唱的工作,因为有小道消息传言,苏源常常在这家名为旧眠的酒吧出没。
这让早已对苏源心怀鬼胎的刘芒激动不已,立即投身旧眠,勾勒着苏源倾倒在她浓浓的艺术气质当中的未来蓝图。
刘芒初遇苏源是在海边,当时的刘芒还是个在海水浴场看管海上自行车的小服务员。老板见她工作拼命肯干,一咬牙准许她休假一天。
兴奋不已的刘芒正在大海里游泳,游着游着突然发觉胸前一片凉爽,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的比基尼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海水漂走了。
时值盛夏,海边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游客,并且有百分之八十的游客都带着相机到处拍照。这让刘芒非常不情愿地压下了裸奔的冲动,正在踌躇之际,她看见了离她百步之遥的苏源。
那一瞬间,少女刘芒便跌入了盲目的自我安慰当中不能自拔,她与海中生物坦诚相见,敞开根本就分不清男女的胸怀无所畏惧地朝着苏源游了过去,望着悚然回转过疑惑面容的少年傻笑。
苏源当下就被刘芒充满目的性的笑容震惊了,问道,你谁啊?
刘芒温柔地注视着苏源惊恐的眼神回答,我是刘芒,那个…你能不能把你泳裤的裤裆部位撕开借我当裹胸用一下啊?
依照刘芒的说法,苏源当下就被她灵透的眼神给感动了,特别恩慈地说,行。
但是根据夏文静与袁熙公平、公正、公开的科学化分析来看,刘芒的说法真实性为,零。
虽然我们无法想象当时苏源凌乱的表情和无法捉摸的心理活动,但是不管怎么说,他确实将自己的泳裤脱下来撕开裆部救了刘芒一命。
这之后刘芒就抱着以身相许的报恩之心,向苏源告白了数次,未果。因此才会动用她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写下那封情书,哦不,是情诗。
刘芒写诗这件事让我们大家都欷歔不已,更让我们欷歔不已的是,苏源竟然被这封类似恐吓信的玩意儿打动了春心,欣然接受了刘芒的追求。
我不得不感叹,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奇妙了。
当我和夏文静进去旧眠的时候,刘芒正坐在休息区喝冰水,一头短发朦胧地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见我们来了才笑嘻嘻地朝我们招手,对身边立着的一个男生说,来,苏源,给你介绍我的两个小姐妹,这是文静,一大学生;这是阮陶,也是一大学生,还是一搞创作的大学生,出了好几本书。
在刘芒看来,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大学生更高的荣誉了,就是一杀人犯的脑袋上贴着大学生标签她也觉得人家是一高等杀人犯。
她那么痴迷苏源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苏源就读于Z城最高学府,她希望苏源可以读硕士,然后读博士,再读博士后,最后毕业于圣斗士,这样一来,将两人的学历加在一起除以二,平均下来就是两个大学生了。
苏源冲我们点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不屑一顾,漆黑瞳孔带着薄薄一层的朦胧温度,嘴角习惯性地向左倾斜出一个讨喜的弧度。
我看着这张不输袁熙的漂亮脸庞,却只觉得一股嗖嗖的凉意从脚底板一直蹿到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和夏文静被安排在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刘芒叫人送来了两杯软饮便被老板叫去谈话。苏源就坐在离我们不远处的地方与他的朋友谈笑,偶尔会朝我们这边看一下,报以礼貌性的微笑。
我拉住夏文静,问她,你觉不觉的这个苏源怪怪的?
夏文静朝苏源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地说,对,怪怪的。
我赶紧拉住知音取经,你说哪里怪?我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看不出来究竟怪在哪里。
夏文静翻了个白眼,说,他脑子肯定不对劲,哪个正常人会因为刘芒的诗决定跟她在一起?
我一口气没憋住刚想喷水,就看见苏源黑色的瞳孔在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朝这边望过来,情急之下只好飞快地扭过头去,把水喷在了窗户上。
哎呀,脏死了你!夏文静尖叫着递给我纸巾。
我一边擦玻璃一边说,还不都怪你!
然后。
下一秒。
我看到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仅离我咫尺之遥,柠檬色与浅灰色交织的夜色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他茸茸的短发,薄薄的一片身材,细细长长的影子,以及白色短袖衫上贝壳色的纽扣,除了那张模糊的面容,一切都真实得就像幻觉。
他的手轻轻地搭在一个女孩子的肩上,臂膀间带有亲昵熟稔的气息,女孩儿仰起头像是在笑。
我静止在那里,不敢说话,不敢再仔细地去瞧,甚至屏住呼吸不敢呼出那团膨胀在胸腔里嗡嗡作响的气息。
夏文静抬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不敢说话。
夏文静伸手推推我的手臂,再次问我,喂,你怎么了?看见鬼了啊你?
在作弊似的无限延长的时间里,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下来,像滚烫的油,烫伤灼热的眼窝,烫伤微微发抖的手臂。窗外的人影在厚厚的一层眼泪里变得更为模糊,像是倒映在清池中的月亮,微风吹皱池面,撕裂的月光四处扩散。
我怯怯地对夏文静说,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顾延。
夏文静将我扯回来,说,你发什么神经啊你,在你眼里喘气的东西就都是顾延是不是?
我突然怪力乱神地将她的胳膊甩开,因为用力过猛,桌上的琉璃花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碎了满地。
你他妈帮我看一眼能死啊!我无理地冲夏文静大吼,眼泪更加钝重地砸落下来。
夏文静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便一言不发地趴在窗户上朝外望。
整个世界死一般寂静,我像是心上插着一把刀,卑微的双手握住刀柄,焦虑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夏文静趴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半晌,她才缓缓地回过头来,呆滞地冲才刚要上台的刘芒喊,刘芒,你快过来看看!
刘芒也冲过来趴在窗户上,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来看我,又看看夏文静,才怔怔地开口,阮陶,你镇定啊,镇定,那个…我跟你说…好像真是顾延…苏源也走了过来,声音轻柔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而我已经推开看热闹的人群冲了出去,耳边是几乎要炸裂耳膜的心跳,眼前是一派模糊不清的夜色。

第二章 王子的最后一颗豌豆,被我弄丢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突然迷上了发明——于是我们家的电冰箱、电视机、收音机,凡是可以拆开的家电全部遭殃了,当然也包括手电筒。
没有人可以理解一个孩子对发明创造的满腔热血,就连孩子也不理解,所以我的小伙伴们对我进行了一次惨无人道的围观和批判。
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间变得一钱不值的东西是一个机器人,收音机外壳的身体,涂了好看的蓝色和明黄,脑袋里有一盏开启开关就可以发光的小灯泡,手和脚也可以动,但是需要手动。
所有人都说,阮陶,你做的东西简直丑死了!
那个时候的我,就像被一道雷给劈中了天灵盖,鸡皮疙瘩从尾骨一直穿到后脑勺。我哭着跑回家,揪着妈妈的手难过地问,真的吗?妈妈,真的很难看吗?我做的机器人,真的丑死了吗?
妈妈笑着擦干我的眼泪,她说,好漂亮的机器人。
于是大脑不够发达的我,被戏称为单细胞动物的我,忽然就破涕为笑了。
所有人说的所有话,全都失去了可信度,没有一丝摧毁力,只有妈妈的话那么清晰地传进我的脑海里。
所以,当所有人都说,那个像极了顾延的男生不是顾延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说自己不是顾延的时候,我像小时候那样,趴在妈妈的膝头哭着问她:“真的不是吗?妈妈,那个跟顾延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身高都没有差别,就连笑容都没有差别的人,真的不是顾延吗?”
妈妈抚摸着我沾满泪水的脸,笑着问我,你是谁啊?怎么哭了?
身后的袁熙将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上,用力地握了握。
我擦干了眼泪,仰脸对我妈说,妈,你又忘了,我是阮陶啊,你女儿阮陶。
妈妈的脸上有很淡的笑容,像是陷在很深很深的回忆里,那种回忆太过美好,所以不自觉地就扬起了嘴角。
她说,阮陶啊,你不要到处乱跑,爸爸回来会找不到你。
我点点头,知道了妈,我不乱跑,那你也要乖乖吃药,不然爸会不高兴。
妈妈赶紧点头,我乖乖吃药,乖乖吃药,不然阮胜会不高兴。
回去的时候我有点累,倚在车窗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袁熙也倚着车窗睡着了,而我倚在袁熙的肩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我推了推他,怎么不叫醒我?
袁熙说,看你睡得熟。
我说,那房子装得不错,连卫浴都极尽精致之所能,那个富婆待你不薄。
袁熙不留情面地上来撕我的头发,我嗷嗷乱叫,你再撕我可喊人了,我可是有粉丝的人!
说完我的逻辑才提醒我,论粉丝,袁熙的可以组成一个城市,而我的只能组几桌麻将,一想及此,我十分悲伤,心里默默地流淌着眼泪。
袁熙松开我,问,这周末你记得带便当,我去你家接你。
我说,那是你家。
袁熙说,谁家还不一样,是咱家。
过了一会儿,我装作不经意地问,袁熙,周末收工后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袁熙点点头,像是早已经知道我会说什么,他说,我也该去看看,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人。不过阮陶,我劝你别对我的结论抱太大的希望,因为我压根就不信你们说的那个人是顾延。
我没再说话,我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
那天晚上我从旧眠冲出去时,脑子里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是我们都看错了怎么办,如果我跑下去时那个人消失了怎么办。电影里都那么演,看见一位故人,再仔细看时他已不见踪影。
夜很黑,我裹着一层冷汗拼命地跑,终于站到他面前。
心脏剧烈地跳动,我只觉得口干舌燥,胸腔就要炸开,还感到一阵寒战从脊梁骨向全身的毛孔捕风捉影地扩散。
这样的眉眼,瘦瘦的下巴,他的头发,手指,身高,鼻梁骨,还有那双黑亮温柔的眼睛,他的气息,站立的姿势。
这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熟悉得让人怦然心动。
唯有那一缕陌生至极的眼神令人难过。
在那双无辜的眼睛里,我分明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他身边的女生扯着他的手心问,晴天,你认识她?
他摇摇头,看向我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探寻。
而身后的夏文静和刘芒已经扯着嗓子开始喊,顾延,你死哪儿去了啊!哎,我说你看什么看,你不认识我了?这女的谁啊?
他将那个女生往身后扯了一下,微微驼着背,做出防御的姿势。他就那样与我们对峙,语气冰冷地问,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住眼泪的,特别镇定地说,我们不干什么,不好意思啊,看错人了,她说你叫顾延?
不是,我是晴天。
哦对,晴天,她说你叫晴天。
刘芒和夏文静对看了一眼,问晴天,你叫晴天?放屁!你长了张顾延的脸凭什么叫晴天啊?
我怕她们吓跑晴天,赶紧转身摇了摇头。
晴天身边的女生突然跳出来冲刘芒喊,你才放屁!你们这群人到底要干吗?我们没钱!再挡着我们就喊警察了!
我无知无觉地伸出手,想要拉住她,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确认,我不想好不容易才看见这张熟悉的脸就这样轻易地放他走。
这时,一直警惕地看着我们的晴天,突然伸手把我推开,近乎仇视地冲我喊,你别碰小仙!
他以为我要伤害她。
一个踉跄,我撞在刘芒身上,心里涌动着翻江倒海的疼。
你有病啊,顾延!刘芒把我扯起来对晴天大吼。
对面的小仙又跳出来喊,你才有病!你才是顾延!你们到底要干吗?!
我没看她,只是再一次伸出手去,抓住了晴天的袖子。
后来夏文静每每回忆起这段的时候总是无限地嘲讽,哎呀阮陶,当时的你就是21世纪的紫薇,期期艾艾地抓住晴天版尔康的裤腿儿,哦不,你抓的是袖子,泪水涟涟地问你的情郎,哈尼,你还记得当年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每当这时候刘芒就会问她,她是紫薇你是谁啊,我又是谁啊?
夏文静淡定地白她一眼,废话,我当然是小燕子,你嘛,就是金锁喽。
刘芒扑过去扯她的头发,你才金锁,你们全家都金锁!
而事实上那天我的确是有够期期艾艾泪水涟涟,反正我那副德行我又看不到,无所谓。我扯住晴天的袖子,语气几乎低入尘埃地问,你真的不是顾延?你真的不认识我们?
晴天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袖子,说,我想你们认错人了,我叫晴天,她是赵小仙,我们住在永安街街尾,如果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过来问问附近的人。
一直没说话的夏文静上来拉我的手,特别悲天悯人地看了我一眼。
她说,阮陶,他不是顾延。
刘芒也附和,长得倒是挺像,不过顾延那小子宁愿自己挨千刀也不会出手推你,真的阮陶,就算是装的,有些事儿也装不来。
晴天对我笑笑,像是有点抱歉,对不起,我好像平白让你失望了。
我摇摇头,没有的事,是我太莽撞了。
然后也不知哪里来的灵感,突然就开口问他,王子种豌豆,一结结三颗,一颗送给你,一颗我留下,还有一颗哪儿去了?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刘芒推我,阮陶,你别吓我啊,你脑子还清醒吗?
我没理她,紧紧地盯着晴天看,生怕错过了一丝蛛丝马迹。
晴天又露出那种不好意思的笑容,说,这个…该不会是被吃掉了吧?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突然断了,我微微垂下头,心里一阵阵抽搐,脑子里却出奇的空洞,眼前这个人,也许真的不是顾延。
其实那颗豌豆,在公主的二十条鹅毛被底下。这是顾延自己编的谜语,是我们俩才知道的事情,但是晴天,我把答案告诉你,因为你和我的那个朋友真的长得很像。
晴天没再说话,伸手去牵赵小仙。
我看着晴天,心里酸酸的。
直到他和赵小仙离开,我才蹲在地上大哭,把心都掏空一样地号啕。我从没这样委屈过,几乎像个泼妇,毫无颜面地坐在大马路上哭。
夏文静被我吓坏了,抱着我一起哭,刘芒点了根烟,安静地等我哭完,才把我拎小鸡一样拎到车里拉回了家。
她们都说,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顾延。
那天晚上,夏文静把屋子里所有的镜子都搬到我房间里给我照。因为夏文静用来治疗抑郁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地照镜子,她总能发现自己又美丽了那么一点点,从而达到心旷神怡的效果。
而我就像一只被照妖镜包围了的小妖精,特别绝望地捂住胸口睡了过去。
那一觉睡得格外踏实,不知道是不是晴天的缘故,我竟然会对再次遇见顾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等待下去的勇气。
顾延,我真的可以等,我连和你长得相似的人都能如此好运地遇到,更何况是你。
周末凌晨,天空还是漆黑一片,我就包好了紫菜卷和蛋黄卷坐上了袁熙的保姆车。
穿着一身利落的运动套装坐在副驾驶座位上聚精会神地翻阅资料,偶尔回头和我们聊两句。表情词汇都拿捏到位,干练的姿态让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女生顿时心生崇拜。难怪听袁熙说在她入行不久就已经有很多活动方都要敬她三分,给出的条件总比同等级的模特要高出许多。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夜色一层层浅薄地褪去,依稀可以看见窗外大片大片的嫩金色麦田飞掠而过,袁熙把车窗打开,凌晨清甜的空气扑面而来。
离目的地还有大约三小时的路程,我便打开电脑开始敲字。
中途编辑通知截稿日期临时有变动,让我抓紧时间通宵赶一赶。这样的变动让我十分苦恼,虽然我已经长大到怕黑等于矫情的年纪,但说实在的,让我在偌大的屋子里一个人对着幽蓝的电脑屏幕敲字还是十分挑战我的精神极限。
于是我发短信给夏文静,说,今晚陪我通宵,请你吃全家桶。
夏文静马上回了一行字,哎呀,讨厌,大清早你就企图扰乱人家的内分泌,蛋挞多买两个啊!刘芒那个贱人最讨厌了,每次都抢人家蛋挞。
我回了一个寓意深刻的省略号后突然卡壳,开始发呆。思绪随着渐渐开始颠簸的车子变得有些混乱。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袁熙用一种鄙视的眼神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你干吗?我迷茫地看着他。
袁熙指着我的电脑耸耸肩,说,造孽啊,阮陶,你骨子里就是个大花痴。
我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也深深地鄙视了一下自己。整个文档里除了前四行字是稿子以外,其余的全是密密麻麻的“顾延”。我也耸了耸肩,谢谢你没说我的外壳也是个大花痴。
下车后一队人马又浩浩荡荡地步行了一个多钟头才终于抵达了拍摄的目的地。
我仿佛置身于天然的吸尘器里,贪婪地呼吸着清晨凉淋淋的新鲜空气。
趁着阳光还未大面积洒入,工作人员开始忙碌起来,竟然还有人提着两大笼子的鸽子到处找鸽食,比起这个更令我震惊的就是一只眼神犀利的大蟒蛇,听说是用来挂在袁熙身上的活体道具。而袁熙也被造型师拉到一边在临时搭建的化妆间里做造型,朝我比出个“自己玩儿”的口型。
在存在感十足的大蟒蛇带来的震撼下,我乖乖地拎着上网本到保姆车里继续码字。
不一会儿袁熙就跑过来敲车窗,我探出头去,仿佛看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天使。
下来看看我的第一个造型,跟鸽子拍,蟒蛇我已经让他们先拿上道具车了,就你胆小。他敲一下我的头催促我下车。
果然已经有大片清白的光芒成柱状从空中投射下来,Emy递给我一杯热水,友善地陪在我身边。
袁熙慵懒地躺在幽绿的草地上,身上胜雪的白衣松垮地露出性感的锁骨,光芒投掷在他纯净空洞的瞳孔里,数十只白鸽交错着翅膀飞向光的方向。
他就像孩童纯白的梦境,在远处依稀可闻的泉水声中让人温柔地沉溺。
我几乎像个疯狂的粉丝那样,驻足在原地,看他认真地完成一组又一组的拍摄。直到万众瞩目的蟒蛇君再度出场,我才乖乖地溜回保姆车里。
袁熙再来敲车窗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妖媚得不可一世的丛林精灵造型。
我惊呼,呀,好漂亮的牛郎造型。
袁熙懒得跟我计较,笑得有点邪恶地问我,你知不知道接下来和我一起参与拍摄的搭档是谁?
不就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性感女神凯瑟琳吗?这点小道消息我还是知道的。
袁熙像是早已料到我会这样说,才故弄玄虚地问,那你知道凯瑟琳是谁吗?
我不甘心地摇摇头。
袁熙神秘地附在我耳边,说,是叶婷婷。你还记得她吧?
我像吞了一整颗恐龙蛋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袁熙。
袁熙吐吐舌头,阮陶,我发誓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带你来的。
我虚弱地摆摆手,得了,袁熙,看你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你这个恶毒的丛林牛郎!
信不信由你。袁熙特别纯真地冲我笑了一下,就被Emy叫去补妆。
我呆呆地坐在车里感叹,喵了个咪的,我的人生也未免太陡峭了吧,叶婷婷,我怎么会不记得,我脑门上一道指甲盖大小的伤疤还是拜她当初所赐。
一想到我与叶婷婷之间那些暴力得少儿不宜的过去,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按照常规的逻辑思维,每一个得到美少年的女人身后,一定会有一个因为没有得到美少年而歇斯底里的女性,通常,我们将其称为小三。
在我和顾延的恋爱关系中,叶婷婷就扮演了那个小三的角色。
说起小三,让我想起了夏文静发给我的一首打油诗。诗曰,小小三,得瑟哟。贱无尽,骚无休。曲曲折折转正哟,山山岭岭多坎坷。问句贱三何时歇?不到大海不回头。
这句诗读得我瞬间泪流满面,谁说小三不到大海不回头?叶婷婷何止到了大海,她还在我身上绑上石头试图把我溺死在浩瀚的海水中,如果不是夏文静带着顾延及时赶来,估计我就到了大海回不了头了。
第一次看见叶婷婷的时候我正在和夏文静吃面,脑中不断思考要怎么把夏文静碗里的牛肉块骗到我肚子里,正聚精会神时,就被风一样卷来的叶婷婷风一样卷上了车。
我呆呆地趴在车窗上,痛心疾首地看着夏文静把我碗里的牛肉夹进了她的碗中。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五六个女生推着走进了一家看起来十分不正规的KTV。
之所以说它不正规,是因为其所处方位之偏僻,所置设备之简陋,所雇人员之猥琐,怎么看也不像是给正经人唱歌的地方。
事实证明是我多虑了,那家KTV非常正规,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二十元,还送两瓶矿泉水和一小盘萨其马。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小时里,她们骂我累了有水喝,打我累了还有萨其马吃。
在群殴开始前,叶婷婷问我,你就是阮陶?你知道我是谁吧?
我真诚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叶婷婷很气愤,面露不悦,她说,我就是叶婷婷。
十秒钟内我完全不知道要给出什么反应,叶婷婷的脸色又不悦了,上来揪我的头发,我警告你阮陶,顾延是我叶婷婷的!
这我就不乐意了,凭什么呀,我追顾延的那些日子也很辛苦好不好,凭什么我们才在一起两天他就成你的了?
当然这些话我没敢说,那时候我还是个很怂的小孩儿,我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她。
叶婷婷说,看,我让你看!说完一脚把我踹在地上就是一顿毒打。
我虽然怂,可是我不傻,我一边承受着毒打一边扯开嗓子喊救命。
喊了半小时后我就绝望了,因为这是一家非常正规的KTV,所以它的隔音效果真的没话说。
加上我又没有矿泉水喝,干脆放弃了挣扎,乖乖地盯着墙上的表任她们打。
眼看还有十分钟,我的眼睛里一定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一闪而过,我想,再坚持十分钟,我就可以出去了。这时,服务生推门而入,我顿时感到内心无比澎湃,心下以为自己终于得救了,没想到服务生却说,今天没什么客人,你们可以再玩儿半小时。
门关上的那一秒,我拼劲全身最后的力气骂了一句“你大爷”,然后晕死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就看见顾延悲伤的脸庞,他的下巴上冒出零星的胡楂,就像蟹壳青的雾。他看着病床上的我,就像在看一个满身是伤的小孩子,阴郁的目光里满满的疼惜。
他的身后立着满脸是伤的叶婷婷和一脸内疚的夏文静。
顾延把叶婷婷扯到我面前,说,跟阮陶道歉。
叶婷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顾延,倔犟的眼睛有了氤氲。她一把甩开顾延的手,说,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喜欢你!顾延!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阮陶好过!有本事你就二十四小时看着她,不然,早晚有一天我要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