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弟弟…唉!”裴霞习惯性地抱怨一声,换来秦秣微微一笑。
其实秦秣是很想跟着数落几句的,不过考虑到惜言如金的原则优先,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了。话说,秦公子向来能言善辩,有点话唠特质,如今要她要她装娴静,也着实不容易。不过这个光怪陆离的时代她都忍了,其它的,也就没什么不能忍。
接下来的这几天,秦秣就一直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与裴霞朝夕相处。她过得可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裴霞一个不满意,认为她又疯了,然后把她再往“西平医院”送。
这天下午,秦沛祥下班回来,忽然给秦秣带来一个惊喜。
他一手夹着公文包,一手提着个大塑料袋,见着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秦秣就喊:“秣秣,爸爸给你买书回来了!”
秦秣先惊复喜,忙向秦沛祥迎去,一边接过他手中的塑料袋,一边乖巧地说:“谢谢爸爸!”她装文静也装了好几天了,此刻好处在手,再装装乖巧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打开袋子,里面最厚的一本是《现代汉语词典》,还有个三本一套的是《中华上下五千年》,另一套六本装的就是《十万个为什么》。
一共十本书,秦秣如获至宝。想她前世光只个人书房里的藏书就有十万册,但她哪怕是拿到善本古籍,都没有此刻得到这十本书来得开心。
秦沛祥的大手忍不住抬了起来,轻轻抚到秦秣小脑袋上,顺着她柔软的头发摸了摸。
秦秣的头发并不长,是学生头的发型底子,此刻刚刚垂到肩膀,她每天都是随便梳了梳就披着的。此刻被秦沛祥一摸,她的身体忍不住就僵了下,片刻之后,她心中仿佛是感到秦沛祥传来的暖意,才稍稍恢复自然。
“得,看在你给我买书的份上,少爷我就不计较你这个动作了!”安慰自己归安慰自己的,可秦秣心里还是不满,“当我是小狗么?这样摸?哼!”
晚餐还是秦爸秦妈和秦秣三个人一起吃的。秦家的大姐秦云婷今年读高三,如今是五月底,离六月高考也只差十来天了,秦云婷自上高中起在学校里住宿,这几天更不会回家。而唯一的男孩秦云志正读初一,临近期末时课业都比较紧,所以他总是在学校里吃过晚饭然后补习半个小时才回家。
一顿晚饭吃得秦秣仍然是食不知味,尤其这菜里面的辣椒更是让她难以接受。北宋时期尚无辣椒,秦秣也不喜欢吃刺激重性的食物,不过裴霞做菜一惯偏咸辣,秦秣也不敢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反正忍忍,总要过去的。
好在今天有得到新书的惊喜,秦秣吃起晚饭来也就不再觉得那么难熬。她一边听着秦沛祥夫妻两人的闲聊,一边自我发扬“食不言”的好修养,嚼啊嚼啊的,也就吃完了。
“秣秣,这几天觉得怎么样?”吃完饭,秦沛祥又开始考起了秦秣。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为的是确认女儿是否已经正常。
“还好,看了看以前的课本,就当在家温书。”
“那看书看得进去么?”
“还行,”秦秣微微一笑,“温故而知新,书是越看越通透的。”
“嗯!”秦沛祥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点惊异加喜悦。
自从上次闹了那么一通以后,他就越来越觉得这个女儿与以往不同了。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少言寡语,但这二女儿的一言一行里却像是比从前多了些什么味道。具体究竟多了什么,秦沛祥也不懂描述,他只是感觉到,这种变化是向着气质方向去的。
就仿佛,是璞玉开光,温润与气度渐渐养成。
也许,这个女儿是真的再也不用去“西平医院”了。


第5章 坚持,纨绔的骄傲
“二姐…”门口传来秦云志有些怯怯的声音。
“嗯。”秦秣应了一声,依旧靠坐在架子床的下层,手上捧着那本《现代汉语词典》,眼睛盯着那一页简繁体字对照表,一动也没动。
可怜秦秣这小丫头房里原本也是有些书的,但那本老旧的《汉语词典》却是巴掌大的那种小开本,怎么看怎么没劲。如今有了这本大部头的新词典,秦秣才总算不用做文盲了。
目不识丁,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说法。对一向自诩文采风流的秦公子而言,不识字简直就是一场可以和“由美变丑”相提并论的超级灾难!
“二姐!”秦云志的声音又微微扬高。
“什么事?”秦秣头也没抬。虽然她为了不被送到西平医院而很是费心思讨好着秦家夫妻,但这并不等于她要连这小屁孩也一并讨好。
秦云志站在门口,脚步有点向后挪的迹象。疯子在大多数人心里的形象一般都等同于“不可理喻”,秦云志可是知道自家二姐疯起来有多可怕,他不敢去挑战这种可怕。
“那个…爸说你这里有《十万个为什么》,让我来看看。”秦云志一说完,脑袋就开始向后缩,大有瞅准风向,一个不对就赶紧脚底抹油的架势。
客厅里却传来秦沛祥的声音:“秣秣,跟你弟弟一起看书吧,你带着他多学点也好。”
“哎!”秦秣连忙应声,脸上虽然没有笑容,但还是放下手中的书,抬手向秦云志招呼:“小志,进来吧。我这里是有《十万个为什么》,还有《中华上下五千年》,一起来看。”
秦云志脸现惊喜,今年十二岁的他还是保持着很旺盛的好奇心。像《十万个为什么》这种书,他平常就没少零散地借着看,如今能看整套的,心里那点好奇加惊喜立即就将他对秦秣的那点恐惧冲散了。
“姐…”
“坐凳子上看,书都在桌子上摞着呢。”
秦沛祥买的这套书是简化少儿版的,可以说非常浅显易懂,又充满了科学的趣味性。秦云志拿到一本就看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他手上的书就被平放到了桌上,他一手撑腮,身子也忍不住直往桌上压。
这个年纪的孩子确实不大坐得住,还有很多年纪更小的孩子都因为趴着看书而把眼睛看近视了。
秦秣在一个少儿台上看过这个说法,如今一瞥到秦云志的坐姿,忍不住就皱眉轻斥道:“小志,你怎么坐的呢!”
“啊?”秦云志看书正起劲,也就随口应了一声,没怎么搭理秦秣的斥责。
秦秣心下一怒,她难得关心一次人,这小家伙居然敢不听?
她板起脸就呵斥道:“秦云志!坐好!你还要不要你的眼睛了?”
“啊!”秦云志身子一僵,听得这样的喝声,心里有些害怕了,连忙坐正身体。
小卧室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是时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起,衬着挂在天花板上节能灯放出的柔和白光,一时竟显得别样祥和。
秦秣微微打了个哈欠,感觉已将那些什么简体字认得差不多了。简体字对她而言,并不怎么难学,因为这些所谓的简体字其实也不全部都是新字,还有许多是历朝流传下来的野字。因与正体字,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繁体字不同,所以不被正统的学究们认同罢了。
秦秣心里也并不是很认同这些简体字,不过入乡随俗,大家都用,她又怎么去特立独行?她要是真的特立独行了,只怕不是被当文盲,就是被送“西平医院”。“西平医院”现在简直就是秦秣的死穴,她已经妥协到只要不去那鬼地方,其它一切都好商量的地步了。
时间过了九点,中途裴霞端着两碗粥进来给他们喝,算作宵夜。她看到这一双儿女认真学习的样子,也还是很欣慰的。
秦云志偷偷告了个小状:“妈,二姐自己躺床上看书,还说我坐姿不好呢!”他说的时候脊背笔挺,还做出一副坐得很端正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秦秣虽不是躺着看书,却也是松散地靠着床架子,斜坐在床上的。
裴霞轻轻拍了拍秦云志的小脑袋,先夸了他一句坐姿好,又向秦秣柔声道:“秣秣,你要不也坐正一点吧,歪着对眼睛不好。”她还是有点怕秦秣发疯,所以不敢向她说重话。
秦秣坐姿虽然懒散,但她手上的书却起码离眼睛有两尺远,她自有保护眼睛的阅读习惯,就算是斜坐着也没什么影响。何况秦公子风流潇洒,姿态一向都是闲散疏懒的。她从前靠的是美人榻,屋中要熏香,身后还有美婢轻打小扇,就算那般奢华,又有谁敢多说她半句?
不过裴霞的话,秦秣暂时也不敢不听。
她心中暗道:“得,就当是做个样子给你看吧。大丈夫能屈能伸,爷我就算捡了个丑丫头来做,也一样记得什么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好。”她也不坐着了,干脆起身到书桌边上,拉开另一条小凳子坐下。她已经不准备看书,而拿出空白的练习册和笔,准备开始练字。端坐着看书一向不是她的习惯,不过端坐着练字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裴霞满意地点头,看着这个勤奋的二女儿,心里也渐渐消去了她曾经发疯所带来的阴影。
“小志,你明天还要上学,现在就去洗澡睡觉吧,这里就让你姐姐专心练字。”
秦云志不大敢跟秦秣同桌子坐,听着话就将书一甩,一溜跑了出去。
“这孩子…”裴霞摇头。
夜的静谧又渐渐将这小卧室笼罩,秦秣有早晚沐浴的习惯,如今倒是早洗漱好了的。她摊开字典,随意地从中间挑着字,认真地熟练硬笔书写的感觉。有毛笔书法的底子,秦秣掌握硬笔书写并不困难。
她先从颜体练起,这是写正楷,煅笔力,练构架。也只有基础打好了,以后才能不论是写行书写草书,还是写出独我风格的字体都做到流畅自如。
她准备先最少练上一个月的正楷,再来练其它字体,并且不论练字到什么时候,都不能拉下对正楷的练习。
纨绔子弟也是有骄傲有自尊的,秦公子向来更是颇为自许。所谓吃喝玩乐也是学问,若不懂诗书琴棋,又如何去风月无边呢?
虽然秦公子不懂策论,不谈时政,诗词风月也被老大人们斥责为奇巧下品,他也总是顶着不学无术的招牌,不过不学无术怎么了?谁让他是纨绔子弟呢?纨绔子弟的老本行那就是不学无术啊!


第6章 蛋炒饭事件
时间倏然而过,转眼就到高考的时候了。裴霞本来早已销假回去上班,但大女儿的高考又让她再次请假。
她一大就早带着一保温杯的鸡汤往秦云婷的考场外赶去,留下秦云志和秦秣在家里。秦云志学校的教室都被征作了高考考场,所以他有两天额外假期。
裴霞如今对秦秣也放心大半了,虽然还不敢带她去为秦云婷的高考加油助威,但将她与秦云志一起留在家中还是并不担心的。
秦秣对生活的安排闲散而有规律。她每天早上六点起来,先洗漱沐浴,然后看新闻,吃早餐,之后练字两个小时。十点过后她就会开始看教科书,从小学一年级的看起,如今她已经看到了初中的课程。她午饭过后会午睡一小时,睡醒后看半小时电视,然后再继续看书。
晚餐过后秦秣会再次沐浴,然后练字一小时,再看电视到九点,之后就是躺到床上看一个小时的《十万个为什么》,到点睡觉。
秦秣本来并不是个喜欢规矩生活的人,不过如今也没办法了,她要适应这个时代,不规矩不行。再说她现在的家世也不足以让她去做个锦绣纨绔,她倒是想再继续不学无术下去,可问题是现在没有家业让她败,也没有章台让她流连。
毫无疑问,秦家人的生活是清苦的。光看他们一家五口住的地方,都没有秦秣以前卧室的一半大。再看他们每天吃的东西,粗茶淡饭就不说了,反正秦秣都是当成木屑在吃的。还有他们的衣服,全都显得旧得很,也不知道多久没添新衣了。
秦秣有时候看着都觉得心酸,如今不做纨绔子弟了,才知道生活艰辛。这种生活于她而言,当然是很难适应的。不过这个时代古古怪怪,如果不依附于这个家庭,她又能做什么?
“得!读书就读书吧,爷我又不是没读过!就这么几本小书,还能难倒本公子?”秦秣几乎是咬牙切齿,还是一个“忍字诀”,忍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现实却容不得她嚣张。
现代学生的课程里,语文倒没什么,秦秣只需要好好熟悉一下其中的白话语法就行,而函数和几何却着实让她挠头。不过相比较起英语口语而言,这数学又没那么让她心烦了。
秦秣心里早就这样评价:“这是什么破鸟语?我华夏天朝的子民,需要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此外像历史、地理、政治之类的,却都不难。背诵本来就是她的长处,只要她用心去记,初中等级的政史地记诵还是比较简单的。而物理、生物、化学这三科,对秦秣而言是惊奇中夹杂着难解。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科学的东西,所以在不适应之余,她又抱满了期待与探索的心情。
这些新鲜的课程颠覆了秦秣以前对世界的认知,让她有时候难免感叹:原来以前坐井观天,真真是一叶障目,不知天地广阔。
偶尔在闲暇时想起千年前那个繁华而奢靡的嘉佑年,想起家中那深深又深深的重重庭院,想起那个高冠大袖总是严厉的父亲,想起那些总在后宅中争来斗去的姨娘们,想起那个未能给自己留下记忆便已逝去的母亲,想起那总是溺爱自己的老太君,想起那红楼青瓦,火树银花…
这已经不是恍如隔世,而是本来就隔世。
只是前尘非梦,今夕又真,实在叫人惆怅难言,不如不想。
“姐…”秦云志在秦秣小卧室的门口叫了一声。
秦秣手捧着一本物理书,没有应声。
“二姐!”
“嗯?”秦秣手一抖,抬眼望过去,“怎么?”
秦云志苦着小脸,皱眉道:“二姐,已经下午一点了,我好饿。”
秦秣尴尬地笑了笑,想起裴霞不在家中,再看着眼前的小男孩,顿时深感责任重大。
前几天裴霞去上班的时候,秦秣的午饭都是用早上剩下的包子和水果凑合着解决的,裴霞问起来她就说自己煮了饭吃。虽然,她其实根本就不会煮饭。
“这个…”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秦秣的脸也苦了起来。
“二姐?”
秦秣摸摸鼻子,虽然很想甩给这小家伙一个白眼,告诫他不要过来烦自己,但一看到他那双乌黑溜圆充满期待的眼睛,这个话秦秣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秦秣窘得脸都快发红了的时候,秦云志忽然说:“姐,要不我们吃蛋炒饭吧,我有点等不及了。”
“啊,好啊…”秦秣正泛着愁,下意识地就答应了秦云志的说法。可是话一出口,她又呆了。
蛋炒饭?那是什么东西?
“二姐?”
秦秣轻咳一声:“知道了。”她面无表情地将书放到一边,起身走向厨房。
厨房好进,可是做饭困难。四下一打量,秦秣几乎傻眼。那个圆圆扁扁的是锅吗?那个又高又圆的什么?灶火在哪里?蛋炒饭?饭可以炒吗?
秦秣呆立在这个刚够一个人活动的小厨房里,手足无措地左看右看了良久,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二姐,蛋炒饭好了没啊?怎么还没出来?”秦云志催促苦恼的声音又在客厅里响起。
秦秣心下一怒,坏脾气终于战胜了好面子的心理,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个小男孩了,扬声就道:“叫什么叫!这么想吃你自己不会来做啊?”
好半晌没听到秦云志的回应,秦秣探头出了厨房往客厅看去。
结果她眼睛还没看到客厅,就瞅到秦云志一张放大的脸靠了过来。
“小志!”秦秣吓了好大一跳,就差没跳脚尖叫。
“啊——!”秦云志已经大叫了起来,“二姐你吓死人啦!你怎么忽然凑出来!”
秦秣连忙后退,一边退一边怒斥:“混小子!你怎么又忽然凑进来!”
“哎呦!”
“啊呀!”
砰!
秦秣后腰猛地撞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她整个人就是一颤,当即跌倒在地。
秦云志本来急匆匆地跑过来想拉住她,结果脚慢了一步,不但人没拉到,反而拌着了她的脚,噗噗就一跤跌在她身上!
“秦云志!”秦秣声音一扬,气急败坏。什么忍耐,什么娴静,在秦云志这个小破孩子面前通通崩溃!
“好疼!呜呜…”秦云志却鼻子一皱,反而呜呜哇哇大哭了起来。
秦秣手脚并用地将身上的秦云志往上推,想推得他站起身。
“哭什么哭!喂!秦云志,你是男人好不好!”秦秣气急,要不是想到自己本质是个“大丈夫”,她几乎也要大哭一场,“秦云志!你弄清楚一点!是你压着我,不是我压着你!我比你疼啊,你一个男子汉,哭什么哭!”
“呜…”秦云志鼻涕眼泪一起流,“二姐,我怕你…呜呜…怕你骂我…呜呜…别怪我好不好?呜…”
秦秣当即无言,敢情这小子哭得这么伤心,不是因为疼,而是怕自己这个“疯子姐姐”发疯啊!
“好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咬牙切齿的感觉,尽量和缓声道:“我不怪你,你快起来。”
“呜…”秦云志抽抽噎噎地,几乎是被秦秣顶着爬起的身。
秦秣连忙也扶着后腰爬起来,一边还要不甘不愿地安抚秦云志:“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不怪你,不会骂你的。”
秦云志扁着嘴巴,怯怯地望了秦秣一眼,见她虽然嘴上说不怪,脸色却很不好看,心中止不住又是一慌,连忙摆上讨好的笑容:“二姐,今天午饭我来做啊!你去坐着,坐着,小弟一定把蛋炒饭炒得又香又好吃!”
秦秣先是愕然,紧接着把脸一板,正色道:“那你要做好了,做好吃了我就不怪你。”
秦云志大喜,赶紧点头:“一定一定!二姐放心!”
秦秣转身离开,心里却直偷笑,原来“疯病”还能带来这个好处,看来以后想要这小子听话,只要把脸色一摆就行了。多简单!多方便!


第7章 谁来做羹汤
“二姐,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看你手艺怎么样,要是你做不好,我还能及时指正。”秦秣斜倚在厨房的门框上,悠哉悠哉地看着秦云志在厨房里忙活,嘴上还大言不惭地胡说八道。
“不就炒个蛋炒饭嘛…”秦云志嘟囔着,因为心中余悸未消,倒也不敢多言。
秦云志正在淘米,秦秣在一边看得明白,心中恍然:“原来煮饭是用这个锅,原来洗米是这样洗的。”
一直到秦云志淘好米,调好电饭锅,然后洗了手往客厅走的时候,秦秣才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在厨房里等着?”
秦云志奇怪地看了秦秣一眼道:“等什么?难道还要我在厨房里傻站十五分钟?二姐,你不会准备用这种法子惩罚我吧?”说着话,他的神色间又多了几分警惕。
秦秣脸上微不可查地一红,强自道:“什么?我才没那么无聊,我就是随便问问…”
这个中午,不,或许应该说是下午——这个下午,秦云志其实是给秦秣好好地上了一课。虽然秦云志并没有在意过这一顿蛋炒饭,也从没想到过这么平常的一件事会给秦秣带来多么大的影响,但秦秣自己心中是非常明白的。
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时羞愧,也从没有一刻如此时清晰明了:原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来就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当年的秦陌做纨绔子弟,做得是洋洋得意,潇洒自傲。可是,那有什么好得意的?又有什么好自傲的?
这样骄傲的后果就是,如今她肚子饿了的时候,自己做不出一顿饭,却要十二岁的弟弟来做!
裴霞做饭的时候,秦秣觉得万分理所当然。平常她自己啃冷面包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跟吃热菜有什么分别,只有这一次,当秦云志将炒得稍微焦糊的蛋炒饭端上桌以后,秦秣觉得吃到了生平第一之美味。
原来,食有滋味,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二姐?”秦云志扒了一口饭,自觉炒得有点焦,心里就有些忐忑,望向秦秣,生怕她不喜。
秦秣淡淡地应了一声道:“炒得还行,快吃吧。”
当天晚上,裴霞回来做晚饭的时候,秦秣竟然主动到厨房去帮裴霞打起了下手。
裴霞大为惊喜,以前这二女儿也是会帮忙做家务的,只是她自打从西平医院回来后就有了点大小姐脾气。裴霞怕刺激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如今秦秣主动进厨房,在裴霞看来,就是她精神病进一步好转的表示。
也幸亏秦秣看不出裴霞心里的想法,不然她要是知道裴霞这时候的心声,肯定立马掉头就走,从此再不进厨房!
“妈,”秦秣继续她的圆谎大业,“我从上次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以后,就忘了挺多东西,厨房里的活,都不大会做了。”
裴霞并不感到奇怪,反而认为这是秦秣那个什么分裂症痊愈的必经过程。医生也曾经同她说过,说要秦秣多接触些以前惯做的事情,这可以帮助她精神状况恢复正常。
“秣秣放心,妈妈理解的。”裴霞安慰性地朝她一笑,“秣秣你先到旁边看着啊,你看着妈妈做,熟悉一点后,妈妈再来教你做,好不好?”
“好。”秦秣嘴角扯了扯,笑容有点浅。
也多亏如此,所以秦家的厨房暂时还没有鸡飞狗跳。但饶是如此,裴霞过不多久也开始头痛了。
“妈,这个又绿又圆的是什么?”
“这是空心菜。”
“那个又细又白的粉末是什么?”
“是盐,秣秣。”
“那有点粗,还有点透明的那个呢?”
“是味精,味精一般等菜炒好了再放,调鲜的。”
“咦?那瓶黑黑的,上面怎么写着醋?黑色的不是酱油吗?”
“那是陈醋,陈醋跟酱油颜色差不多。不过气味相差很远,你闻闻就知道了。”
“哦,这个黄的是生姜,我认得。”
裴霞温柔一笑:“秣秣真乖。”说着话,她心里又开始自我安慰,“没关系,只要她不发疯就好。就算是现在这样,我慢慢教就是了。”
问了一会后,秦秣看裴霞笑容有点勉强了,也就不再多问。她虽然预先找了借口,但也懂得适可而止。再加上想到“西平医院”,她就觉得自己应该继续修炼“沉默是金”这个法宝。
“妈,我看你做,不说话了。”
裴霞微微笑着,心里却一酸:“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当天晚上,秦秣首次细细尝了裴霞做的饭菜,果然发现这些看似粗糙的饭菜也不是那么难吃。相反,她从前吃的虽是珍馐国色,金汤玉粒,但那饭菜里却没有这些家常菜的温馨味道。
那个时候的秦陌,其实寂寞无边。
因为他没有母亲为他洗手做羹汤,他的父亲也不会为他夹菜;他的庶出弟弟们敬畏他嫡长子的身份,对他从来都只有谄媚恭敬;他的庶出妹妹们更是身份低微,甚至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
那个家庭家规森严,森严到他只有流连风月,才能稍稍感觉到自己比其他人鲜活。只是纨绔也是一种毒药,人们放纵往往只需要一个借口,却谁也无法预料,解药究竟会在何时何处出现。
如今秦秣已非秦陌,然秦秣又如何忘得了秦陌?
“秣秣,你大姐明天就回来了。”秦沛祥说。
“嗯。”秦秣有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这个…婷婷她不知道…”
“他爸!”裴霞筷子轻轻敲到秦沛祥的碗沿上,皱眉道:“不用多说。”
秦沛祥少顿,然后笑笑,也没再多说什么。
秦秣皱皱眉,略一思索道:“爸,妈,大姐是不是不知道我去过西平医院?”
桌上的另三人整齐一愣,秦云志快嘴快语:“二姐你这都能猜到,你脑子很好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