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深并没有怀疑这牙印的来源,这世上,唯一敢在他身上留下牙印的人,也只有那个叫江晨曦的女人了。
起身下床时,发现床沿边趴着一个人,蹙眉,江晨曦?她怎么睡在这里?
也许是在做噩梦,也许是睡姿不舒服,睡梦中的她眉头皱成一团。
这种情况,顾子深很熟悉,以前他生病昏睡了一晚后,往往醒来就看见她以这样的姿势趴在他的床头。他纠正过很多次,但每次她都光应承却不改,次数多了,她还特别理直气壮地说:“顾子深,你那么依赖我,我怕我不守在你身边,你看不见我哭鼻子,毕竟生病的人往往最脆弱……”
对于她的理直气壮,他有些哭笑不得。
可是,她明明那么了解他,知道他害怕她离开,而她消失的这三年又算什么?
顾子深眸光渐渐变冷,他起身,一手扶着她后颈,一手握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这几年,江晨曦睡眠质量差,极容易惊醒,即使这轻微的动作也惊扰了她,被顾子深抱在怀里的她轻微地挣扎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眸时,正与顾子深冰冷的眸对视,接着,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顾子深的怀中,整个人都僵硬了。
对于她的反应,顾子深淡漠如常,他顺势将她放在床上后,转身,不发一语欲离开。
“子深……”江晨曦倏地抓住他的手腕。
顾子深一顿,转头,黑眸定定地看向她。
那眸色太冷,让江晨曦心中一颤,仿佛昨晚抱着他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梦,他们之间的距离仍旧遥远,从未走近。
所有的勇气都在这一刻遗失殆尽,她眼睁睁地看着顾子深面无表情地抽出手,转身离去。
顾子深离开卧室后,去了备用浴室。
冰冷的水从喷头洒下时,让他更加清醒。
只有在意识清醒的时候,才能对她绝情。


第三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vol.1
顾子深离开后,江晨曦坐在床上发了会呆。
这些年,发呆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回神时是因为一束光线从未拉起的窗帘缝隙间投射在她脸上,很刺眼。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将原本未关起的窗帘完全拉紧,整个卧室立刻陷入黑暗,犹如一座不见天日的囚牢。
她偏头,打量着整个房间,房间太黑暗,沉闷的气息让人透不过气。
那三天,顾子深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不吃不喝,把自己一直关着。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
浓郁的黑暗气息让江晨曦觉得窒息,她蓦地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顷刻间,阳光从头顶泻入。
正对着顾子深卧室的是北宅后院的大草坪,春天,这里会长出葱郁的小草。各种植物,几十年的时光把这座苑子雕琢得一步一景。
江晨曦记起,小时候,秦凤芝经常带着子深在这片绿油油的草坪上晒太阳,有时候秦凤芝会跟大汪玩球,把球丢得很远,让大汪叼回来。但子深对逗狗的这项娱乐一点都不感兴趣,不管秦凤芝做了多少遍,他都无动于衷。
年幼的顾子深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不过,除了秦凤芝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子深在画什么,就连在顾子深心里“特殊”的江晨曦都不知道。
上学那会儿,她已经跟顾子深关系很好了,有时两人在书房复习功课时,她偷懒睡觉,便隐隐觉得耳边传来铅笔素描时发出的沙沙声。
但当她睁开眼睛时,看见的却是顾子深专注功课的样子。
那时,她也是枚花痴,总看着他专注而清俊的侧颜移不开眼,当他看过来时,她立刻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人们常说,回忆过去的人,大多数是在现实中过得不快乐的人。这些年,江晨曦虽过得不快乐,却从不去想以前,因为知道多想无益。可现在她是怎么了?竟忽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
嗡嗡嗡……
此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拉回江晨曦的思绪。
江晨曦拿起手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她接起,“你好。”
“你好,请问你是江晨曦同学吗?”
“是……”
“我是Z大医学院研究辅导员,通知你今天十点来学校英才广场参加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
“……”开学典礼?
“喂喂?江同学,你在吗?”
“在……”
“江同学,记得准时参加,再见。”
“……”
挂了电话,江晨曦思索片刻,拨了唐糖棠的号码。
不一会儿,唐糖棠的声音欢快地从电话里传来:“江晨曦,你起床了吗?今天是你入学的第一天,可别忘记了。”
“……”
见江晨曦没吭声,电话那头的唐糖棠收起笑颜,严肃地解释:“我知道没通知你一声,就帮你把研究生入学手续弄好有点自作主张。但是你离开山城的时候不是说你想完成你未完成的学业吗?三年前你为了顾家放弃了攻读研究生,选择休学,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怕你又因为顾家放弃学业。你忘记了,当初你妈妈希望你成为一个像江叔叔一样学识广博的人吗?”
“我没忘。”怎么会忘呢,当年母亲与父亲相爱时,父亲已经是博士学位。母亲在父亲离世后没有再嫁,一是对丈夫的忠贞,二是希望能将她培养成为像父亲那般优秀的人。所以她才会考研,才会走与父亲一模一样的学业之路。
“晨曦,你那么聪明,在学习方面那么有天赋。不应该为了任何人放弃你的未来。”
“嗯,我知道。”最终,江晨曦说,“糖糖,谢谢你。”
“谢屁啊!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是不用说谢谢的!”唐糖棠说完,又转折道,“当然,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意思的话,来点实际行动吧,我的银行卡号是62222……”
嘟。
挂了电话,江晨曦失笑。人在经受磨难时,总会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也总有那样待你如己般的朋友,在你跌入深渊不清醒时拉你一把。
江晨曦,你是时候保持清醒了!
去浴室洗了个澡,准备拿衣服时,才发现行李箱还在楼下客厅。
披了睡袍准备下楼取时,正巧碰到从客房路过的顾子深。
他穿着非常正统的黑色西装,一手刚接完一个电话,身后的助理立刻将另一个手机递给他,先是中文,后是德语,声音沉稳,目色从容,见她出门,脚步也未停,径直往楼梯口走去,只有他身后跟着的助理卓立礼貌地跟她点了点头。
“子深!”江晨曦忽然叫住顾子深,见他脚步略停,她说,“我刚刚接到Z大研究处的电话,让我返校。”
江晨曦并不想这样一直生疏下去,想找一个话题替彼此解围,但也有可能这个话题,对方并不感兴趣。
果真,顾子深没有说话,径自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江晨曦才转身走开。
距离大概是指每天都能看见他,彼此近在咫尺,却不能说上一句话。
vol.2
虽然三年没来Z大,但在江晨曦的眼里,Z大的变化不大,校园的一草一木都还是老样子,万分熟悉。
报到过程十分顺利,离开教导处时,江晨曦问了辅导员一个问题:“学校曾有规定,研究生休学不能超过两年,为什么我还能返校?”
“这个我不清楚。”辅导员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我是按照主任交下来的流程办事的,不过江同学,既然学校通知你返校,就证明其他都没问题,你安心上学就好,何必想那么多?”
“嗯,谢谢您。”江晨曦礼貌地说完,便转身离开。
安静礼貌、不多话、教养好,年轻的辅导员看着江晨曦离开的背影,总结性地用这几个词概括。
从办理流程到现在,江晨曦不像其他学生一样,拥有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朝气,自始至终她都是淡漠安静地做着一切,不慌不忙,不骄不躁。
辅导员看了一眼江晨曦的资料,虽然休学三年,但她的年龄在研究生中依旧偏小。她不禁想,能得到顾家人的特别关照,还这样礼貌淡漠的孩子,还真难得。
江晨曦在Z大念了四年大学,大四那年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四年的时光,足以让她对学校的一切都熟悉,从研究办去英才广场参加新生仪式不需要任何人带路。
一路上遇见的都是生面孔,有男生因为她的漂亮面孔议论纷纷,也有女生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江晨曦淡然以对。唯独路过图书馆时,脚步微停。
每个人在大学时都有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特别回忆地点,她也有。
图书馆,是她与顾子深上学时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子深喜静,平常不得不待在学校时,他在图书馆的时间比较多。
Z大因为建校时间太久,图书馆建筑陈旧,空间小。如果去晚了,很可能找不到座位。那时每当去晚了没有位置,她便发脾气,“图书馆为什么不能扩建,至少能装下Z大一半的学生才合格吧?”
后来,他常常先去图书馆帮她占位,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没座位的事。
顾家太子爷做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却说:“小曦,我虽然出身和别人不同,但普通男友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江晨曦?”
这时,一抹迟疑的男声将江晨曦从回忆中拉回。
江晨曦对这声音似乎很反感,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江晨曦!”
谁知那人快速冲上前挡在江晨曦面前,迟疑变成了惊喜,“我没认错,真的是你!”
既然路被人拦截,江晨曦也不能失了礼数,只浅疏一笑,“是我。”
眼前的人是宁市德和医院院长的儿子李闯,三年前与江晨曦同班读研,对江晨曦一见钟情后,疯狂追求。
那时,江晨曦在德和医院实习时发生了秦凤芝坠楼的事件,后果严重。虽然顾家很快封锁了媒体消息,但仍有小部分人知道这次事件,李闯便是其中之一。
没过几天,医院以“失责造成病人死亡”的理由辞退了她。事后,李闯告诉她,是他在院长面前揭发她,并且告诉她,只要她接受他的追求,他可以替她向自己的父亲求情。
江晨曦拒绝了。于是,背负着“失责造成病人死亡”罪名离职的江晨曦很难再被大型医院录用,毕竟没有哪个医院能接受出过严重医疗事故的医生。
人在深渊中挣扎时,有人愿意患难与共,也有人选择明哲保身。江晨曦并没有资格怪李闯,毕竟是她做错事在先,应该接受应有的惩罚,但却再也没有可能与李闯做朋友。
显然,重遇江晨曦的李闯兴奋得似乎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事,尽管江晨曦向他表明自己有事在身,但他仍像个摆脱不了的影子跟在她身边说话。内容中表达了这三年对江晨曦的想念,也不经意向江晨曦展示他现在已经是医学院博士的身份,前途无量,最后问江晨曦为什么会在Z大。
江晨曦顿住脚步,看着一脸笑容的李闯,面无表情地道:“第一,我在这里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第二,以后就算遇见,也请将我当成陌生人;第三,不要再跟着我。”
“江晨曦,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在这里怎么能跟我没关系呢?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学妹了,而且我们三年前就认识,怎么能是陌生人呢?”
“……”
对于李闯的无赖,江晨曦完全无语。
脸色沉下,正要放狠话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惊呼声,不少Z大女生激动地指着不远处尖叫。
她看过去,便瞧见那样的阵势。
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浩浩荡荡地从行政楼往这边走来,走在最前方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Z大校长,一行人走到广场中心时停下,似在等人。
不一会儿,一辆奔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整齐地朝广场驶来。
三辆奔驰陆续在人群前方停稳,一群黑衣人从后两辆车内出来,训练有素地围成一个安全地带。
最后,第一辆奔驰的后门被打开,一条长腿迈出……
随后又是一阵惊呼声。
身姿挺拔,轮廓冷峻,一举一动都很矜贵,那个男人随时随地都那么万众瞩目,华丽而耀眼。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叹了一声:“啊,是顾家太子爷,真是惊为天人啊!”
在Z大看见顾子深,让江晨曦很意外。
她想起早上出门前,看见他穿着正统西装,是来参加Z大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的吗?
“那就是顾家太子爷啊,真惊艳啊啊啊!”
“据说他也是Z大的,是我们师兄啊啊啊!”
“靠!我毕业之后一定要努力进顾氏集团,这样就能天天见到顾师兄了啊啊啊!”
“想到是这么一个超级大帅哥当领导,工作动力都增加了十倍啊啊啊!”
“能有点节操吗?”
“节操这种东西挂在身上太占体重,我早就扔掉了啊啊啊!”
“……”
总有一种人,只要他出现的地方,永远都是聚焦点。
许是这边不断的惊叹声让顾子深回眸,他的黑眸往这边扫了一眼,视线很快掠过江晨曦,似是看到了她,又似没看到,随后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了。
“哼!德行!”忽而,李闯愤愤不平地说,“资本家就喜欢搞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派头!”那言语间充满了羡慕嫉妒。
江晨曦早知道李闯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懒得理他,抬步离去。
李闯却没脸没皮地又跟了上来,江晨曦只觉心烦,没好气道:“李闯,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烦不烦?”
“这不是很久没见嘛。”李闯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吃饭?”江晨曦冷笑,“跟你吃饭我会觉得难以下咽。”
在李闯微变的面色中,江晨曦不耐地加了句:“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跟你不熟。”
说完,也不管李闯脸色有多难看,加快脚步往广场走去。
过去,唐糖棠总说她对每个人都好,好像永远没有讨厌的人。
那时,江晨曦跟她解释:我出生时,父亲离世,母亲一个人带我到大。我身世不好,没有背景,对于我而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所以她跟任何人都能成为朋友,从不对人发脾气,可只有顾子深知道,那只是她的表面假象,实则很少有人能走进她心里。
她能对两类人发脾气:第一类是她最在意的人,因为在意,所以从不伪装;第二类是她极其厌恶的人,李闯属于后者。
vol.3
江晨曦来到英才广场时,大部分学生都已到达,有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说话的,也有一个人无聊玩手机的。
这些年没来Z大,Z大与她印象中相比较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英才广场不知何时建了一栋巨大的楼,建筑宏伟华丽,上面写着“图书馆”三个大字;而她所在的研一(2)班的集合地点就在图书馆下面。她走到队尾,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着,有几个学生朝她看来,她微勾唇,算是打了招呼。
今天的阳光很大,温度偏高,运气不好站在阳光底下的女同学不免有所抱怨。
江晨曦很幸运地发现,她站的这个位置倒不错,正巧在图书馆的阴影之下。
抬头一看,只觉眼前建筑高大到令人眩晕,不细看竟不知图书馆竟然扩建到如此规模,莫非校长听见了她当年的心声?
心里这个想法冒出,江晨曦自嘲笑笑,觉得自己很无聊。
耳边响起广播声,江晨曦回神。
Z大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正式开始。
先是主持人的一番讲话。
随后介绍领导入场,先是Z大校长,随后是副校长,各种主任……
当主持人念到“顾子深”三个字时,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原本无聊到要睡着的学生如同打了鸡血般,鼓掌热烈,目光有神。
远远地,江晨曦看见顾子深缓步走上主席台入座。
台下学生们所有人的眼神都盯在他身上。
“顾师兄颜值爆表啊,这要是天天看,每天都要失血的节奏啊!”
人群中,有女生喳喳议论——
“为什么失血?”
“看一次流一次鼻血,可不是要失血吗?”那人回,“不过为什么顾师兄会参加研究生新生开学典礼啊?”
“这你都不知道?顾师兄是作为学校贵宾出席的!”
“我觉得顾师兄一定是重情重义之人!”
有人嗤笑道:“我说大哥,金庸、古龙看多了吧?”
“我说的是事实好吗!”那人指着身后的巨大建筑,“我们学校这栋巨大的图书馆就是顾师兄捐建的,这还不够重情重义吗?”
“……”
听着他们的议论,江晨曦的目光再一次落在身后那栋巨大的建筑上,若有所思。
耳边是那群学生嬉闹的声音,几个女生在一起推着身边一个长相漂亮的女生,玩笑着说让她代表全体女生冲上主席台向顾子深表白。
“……告白吧!我们都支持你冲上去告白,说不定顾师兄对你印象深刻,看上你了呢!”
推搡中,女生不小心撞到了江晨曦身上,江晨曦的思绪还停留在图书馆的话题上没回来,这一撞,她毫无防备,直接摔倒在地。
那群女生哎呀一声,忙道歉:“同学,你没事吧?”
“啊,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故意的。”
“没事。”江晨曦摆摆手,正欲从地上起来,头忽然一阵眩晕,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那群女生以为撞坏了人,声音更加急切了:“同学,你怎么了?”
“是不是撞伤了你?同学?同学……”
江晨曦闭上眼睛,等待眩晕感过去,睁开眼时,一双有力的手落在她双臂间将她扶起。
“谢谢。”她道了声谢,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学生。抬头时,却看见面前站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
那男人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江小姐,夫人想见你。”
“……”
江晨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知什么时候,身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停了一辆宾利。
能开车直接进英才广场的人,自然身份不凡,对于车内的人,江晨曦心里略微有了底。
vol.4
这世上,有些事、有些人,注定要绕一圈后再重新遇见。
在车内见到姚花雾,江晨曦一点意外都没有。
昨晚姚花雾诡异地出现在北苑,之后趁大家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子深身上时离开,虽然时间很短,但也不妨碍姚花雾知道她回到宁市了。
“江晨曦,好久不见。”出于作为长辈的涵养,姚花雾象征性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并不是很久不见。”江晨曦自然地说,“我们昨天才见过不是吗?”
姚花雾眼神微变,倒也没有失态。
江晨曦说:“是顾叔叔让你来的吧?”
三年前顾长青容不下她,三年后,江晨曦并没有奢望顾长青对她有任何改观,毕竟她间接害死了他的妻子。
见江晨曦这么直接,姚花雾也不拐弯抹角,她问:“还记得三年前,我给了你两个选择吗?”
怎么会忘记?当初,正是这两个选择逼她不得不离开顾子深。
三年前,秦凤芝离世之后,顾子深避而不见,姚花雾代表顾长青给了江晨曦两个选择:一是离开顾子深,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二是立刻与别人结婚,断了一切跟顾子深在一起的可能。
那时,江晨曦满心都是对顾家的愧疚,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但比起跟别人结婚,她宁愿选择离开顾子深,永远都不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以为这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临走时,她请求见顾子深一面,可姚花雾告诉她:“子深并不想见你,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平静地接受害死自己母亲的人站在面前。”
顾子深恨她,理所当然。
那天她在北苑外面站了一天一夜,只想在临走之前再见他一面。
那晚阴云笼罩,风雨如磐,如三年后她回到北苑的那天,她站在雨中看着顾子深卧室一片漆黑,她等了很久很久,都不见他来见她。
她想,他一定是恨透了她,所以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江晨曦,希望你不要怪我。”姚花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人希望发生三年前那件事,如果不是那件事,你会顺理成章地跟子深在一起。可如今,顾家人不可能接受你,所以今天来,我依旧给你当初的两个选择,离开子深,或者跟别人结婚。”
江晨曦未吭声。
“江晨曦,以长青的作风,让你消失在宁市,是易如反掌的事。他没有这样做,而是让你选择,是看在过去你和你母亲也曾为顾家付出过的情分上……”说到这,姚花雾的声音软了下来,“你一向是个聪明通透的孩子,不用我提醒,你应该知道什么选择对你而言是最好的。既然不能在一起已成定局,为什么不考虑第二种选择?不能跟子深在一起,跟谁结婚不一样?”
江晨曦依旧没吭声。
车内沉默了片刻,姚花雾的声音再次幽幽地响起,“昨晚我在子深卧室讲电话的内容,你应该也听得一清二楚。没错,当初凤芝自杀后,我的确花了很大的精力和心思让顾家人接受我。当年我丈夫去世得早,一个女人带孩子的艰辛自不必提,我并不奢求顾家人待我儿子能视如己出,只想让我们母子有个停靠的港湾。所以我必须要努力讨好顾家人……那时也有犹豫过嫁不嫁,后来想想,最爱的男人已经离开了,嫁给什么人不一样呢?”
江晨曦料到了姚花雾今天找自己必然是跟子深有关,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提起昨晚的事,并且毫不顾忌地在她面前坦露她嫁入顾家的野心。
“我承认我嫁进顾家的确用了一些手段和心计,可那是在凤芝离世之后。长青的妻子早逝,以他那样的家族背景,必须要有个女人管理家事。既然他注定要娶其他女人,我努力讨他欢心,嫁入顾家又有什么错?别人都说我嫁入顾家很风光,却不知我在这其中做了多少努力。江晨曦,人生在世,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你想待在子深身边,总该用其他东西交换吧?”
姚花雾说完,车内又陷入一阵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谁都没有再说话。
车外响起模糊的鼓掌声,江晨曦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人群中许久。
姚花雾说得没错,人若想拥有就意味着要失去,很多时候,失去是为了拥有,拥有意味着失去,这世上没有人什么都有,让你做选择,只是拥有与失去之间代价的比较。
最后,她说:“如果一定要选择,我选择后者。”
这世界上有多少人择良偶并不如意,多她一个也不多。
姚花雾眸子中滑过一丝亮光,立刻从她的爱马仕包里翻出几张照片放在江晨曦的面前,“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这样,今晚刚好有一场饭局,我带你过去,这些照片里的人都是宁市富人圈里的贵公子,家境优渥,事业有成,你看看你喜欢谁?”
江晨曦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从未想到她一个顾家下人的女儿竟然有挑选贵族公子的权利,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顾家人想让她离开顾子深。
忽然感觉疲惫万分,她随便指了一张照片,便听见姚花雾颇有兴致地跟她介绍:“这位是梁氏集团大少爷,外表英俊,待人有礼,成熟稳重……”
江晨曦并没有听姚花雾用成语堆积出来的介绍,她看着照片中一张张陌生男人的脸,他们也许身份尊贵,也许事业有成,可世人千万种,优秀的人那么多,她想要的也只是顾子深一人。
vol.5
千叮万嘱后,江晨曦才被放行。
刚下车,黑色宾利的车窗缓缓摇下,姚花雾不放心地交代:“晚上我来北苑接你,切记,不能让子深知道这件事。”
“嗯。”江晨曦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眼看着她走远,姚花雾才关上车窗,从包中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很快,对方接通:“计划进行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