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迟疑了一会,摇头:“虽长相一样,但感觉完全不同,穿着也有些不一样,而且他没必要骗我。再说,若真是大香师,身边必有侍香人,怎么可能允许我近前去,还让我替他煮茶。”
“白广寒大香师的名我倒是听过,但从未见过。”金雀说着叹一声,好奇道,“大香师真有那么好?”
安岚想了想,才道:“就像那天上的人,也说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也是,大香师对我们来说可不就是天上的人。”金雀点点头,又道,“甭管他是谁,总归亏得你碰到他,不然今晚的事可就难说了。”
安岚点头,然后道:“不过我担心陈香使不会就这么算了,丢了这个,她是要受罚的。”刚刚从寤寐林那离开时,她看到陈露和马贵闲交谈时的阴沉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安。她只知道陈露是寤寐林的香使,但陈露具体有多大的权力并不清楚,若真有心要查,很容易就能查到今日出入寤寐林的香奴都有谁,到时陈露再叫马贵闲过来一一认人…即便她给马贵闲点的那品香有混淆记忆的作用,但也保不准马贵闲会认出她。
金雀垂下眼想了想,捏着香牌的手微紧,片刻后才抬起眼问:“你说跟陈香使一块儿的那人,姓马?”
安岚点头:“嗯,听说是百香堂的东家。”
金雀即道:“百香堂!他是不是叫马贵闲!”
安岚疑惑:“没错,是叫马贵闲,你怎么知道?”
“马家,马贵闲…”金雀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真想不到,他竟跟香使私下做起买卖来,还能出入寤寐林,想必这些年是赚了不少银子,老天爷可真不长眼!”
安岚诧异:“你认识他?”
“我以前,是马家的家生子…”金雀抱着腿坐在床上,将脸埋在双膝里,好一会后,才抬起半张脸,接着道,“我奶奶是马贵闲的奶娘,我爹是马家的车夫,我娘生了我妹妹没两年就病死了。我比妹妹大两岁,小时候,一直都是我带着妹妹玩的,那会儿,我娘虽不在了,但爹对我们很好,奶奶只要有时间也都会过来照顾我们,所以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安岚坐在她旁边安静听着,金雀很少提起进源香院之前的生活,就好似她,很少跟金雀提起她遇到安婆婆之前的日子。在这种地方长大,若不一直往前看,若不存着希望追寻前路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亮光,很容易就此沉沦迷失,然后慢慢变得跟桂枝一样,享受了眼前的便捷,却切断了日后的路。
“有一天,爹脱不开身,就让我去府里给奶奶送衣物,我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便将妹妹一块带过去。在马府找到奶奶时,正好马府的一位少爷从那经过,那位少爷一瞧着我和妹妹,就从身上掏出几样小玩意给我们,还跟奶奶说,让我们常来玩,当时,真觉得他是个好人。”
安岚道:“那位少爷就是马贵闲?”
金雀点点头,似在回忆,又似在平复情绪,停了一会后,才接着道:“第二次,我和妹妹进去玩时,他在我去解手的时候让人将奶奶支开,再将妹妹骗到花园里,然后,竟对我妹妹…做了禽兽不如之事!我妹妹,那会儿才六岁,那天我找到妹妹时,她整个人都傻了,连哭都不会哭,到了晚上浑身都烧了起来,没两天就死了。我爹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气昏了头,从厨房那拿了一把刀就去找马贵闲…可是马府的下人那么多,爹只是趁他不留心划了他一道小口子,就被人给拿下了。他们打了我爹几十大板后,又给送到牢里,没几日,我爹就死在牢里,我奶奶疯了,第二天就自己掉了脖子跟着去了。”
平淡的言语,道出了多年的悲伤和仇恨。
安岚没有说话,只是伸出胳膊,轻轻揽住金雀。
她们,都活得不易,不过她们都没有被打倒,她们都心存希望,她们都有自己的目标,虽道路难寻,却一直未曾放弃。
“我还没来得及给爹和奶奶收尸,就让马府的人叫来人牙子给领走了,一年后,才被卖进这里。”金雀说到这,慢慢抬起脸,擦了擦眼泪,看着安岚,眼里闪着仇恨的光,“我不会放过他的,安岚,我不会放过他的!”
“好。”安岚微微点头,平静地道,“既然老天爷不罚他,那就由我们来罚他!”
金雀愣了愣,胸口急剧地起伏着,一会后,终忍不住,抱住安岚呜呜哭出声。
安岚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长香殿本就不允许香使牟私利,一直以来都没人揭发陈露,是因为她上下都打点得好好的,行事又隐蔽,所以才相安无事。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把柄就行,马家再富贵,也得罪不起长香殿。”

第004章 打听

从石竹那得了些王媚娘的事儿后,桂枝才满意地转身离开,只是回去的路上,想到安岚和金雀,她的心情即刻又变得糟糕。路上琢磨了一会,眼睛转了转,就转身往陆云仙的住处走去。
安岚和金雀那两小蹄子,以前对这外出的差事可不怎么热衷,今日却如此反常,定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陆云仙又是个最爱财的,断不会将这等好差事白白给那两小蹄子,她得去打听打听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姐姐,可吃了吗?”桂枝过来之前,特意自个花了几个钱去厨房拿了碟梅花酥饼,到陆云仙这后,敲了敲门,见没锁,就推开进去,正好瞧着有小香奴给陆云仙布菜,她便端着那碟点心笑吟吟的走过去,“今儿厨房那做了这个,我吃着还行,就给陆姐姐送些过来。”
“哟,这可是稀客啊。”陆云仙坐在榻上瞟了她一眼,“这会儿你不在王掌事那献殷勤,跑我这来做什么。”
“瞧姐姐说的,难道我就不能来看看你。”桂枝似没听出陆云仙话里的嘲讽,依旧是面带笑意地走过去,将那碟点心放在炕几上,“再说王掌事这会儿有王媚娘香使陪着呢,哪里轮得到我去伺候。”
一听王媚娘又去王掌事那献殷勤,陆云仙的脸色即沉了几分,眼里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源香院的香使长喜儿年底就要嫁人了,并且嫁人后从此相夫教子,再不回头看,到时香使长的位置自然就会空出来,照规矩,新任香使长是从现有的这几位香使里面选。陆云仙是几位香使里最年长的,亦是在源香院里待的时间最长的,照理喜儿走后,这香使长的位置应当就由她来坐才对。可如今王媚娘正跟王掌事打得火热,而且王媚娘一直觊觎香使长之位,因而喜儿走后,这香使长究竟由谁来当,如今还真说不好。
至少在陆云仙看来,因为王媚娘的存在,香使长的位置是离她原来越远了,由不得她不愤恨!
“原来是吃了闭门羹,所以才跑到我这,可惜你找错人了,依我看,你应该去王媚娘那屋里等着,待她回来后跟她好好请教勾引男人的招数才对。”陆云仙心情不好,话就说得愈加不中听。
这么赤裸裸的讽刺,桂枝面上果真有些挂不住,只是一想陆云仙这人就是嘴贱,能指望她说出什么好话,活该她在源香院都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小小的香使。
桂枝腹诽几句,忍住心里的不快,勉强笑了笑:“陆姐姐真爱说笑,其实跟王媚娘那种人有什么好学的,除了整日里将自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真没什么本事。也不知她这香使的身份是怎么得来的,我看啊,她真不及陆姐姐你一半呢!可惜掌事被王媚娘那妖妇给迷了眼,没瞧着陆姐姐制香的本事,不然喜儿姐姐走后,这香使长可不妥妥是姐姐你的。”
这通话下来,陆云仙的脸色果真好了些,只是片刻后,她又琢磨出桂枝这话里似乎还藏着别的意思,即问:“难不成,已经有人能妥妥坐上香使长的位置了?”
桂枝迟疑了一下,就在陆云仙对面坐下,小声道:“我听说,那妖妇这几天往掌事那跑得很勤,今儿掌事好像是许了她这事儿,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归,陆姐姐你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陆云仙脸色微变,皱起眉头:“你怎么会知道?”
“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法子。”桂枝抿着唇笑了笑,随后又道,“陆姐姐也不用怀疑我的用心,我会将这事儿告诉姐姐,不过是因为我瞧那妖妇不顺眼。日后她若真得意了,哪还有我的好日子,陆姐姐就不同了,我知道你一向是最公正的人。”
陆云仙哼了一声,她跟桂枝没什么私交,不想在她面前透露太多不好的情绪,再说桂枝的私心她并非不清楚,于是拿手指在那点心碟子上轻轻弹了弹:“你过来,就是要告诉我这事?”
桂枝这才又道:“其实,还有一事想问问陆姐姐。”
陆云仙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今儿有个外出办差的活,我瞧着是安岚给领走了,心里着实委屈着呢。说来陆姐姐跟安岚还没跟我走得近呢,怎么就将这等好差事指派给她,没想着我呢,难不成这差事就非她不能办?”
陆云仙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走不走得近另说,她们本就是归我管的香奴,我有好处不给她们,难道要便宜别人!你是归王媚娘管的,想讨这等美差,只管找她去,她如今这么得意,还怕没有好差事吗,端看你舍不舍得了?”
桂枝笑了笑:“那妖妇实在太多贪心,我一个小小香奴,能有多少东西给她的。姐姐就告诉我,安岚她是舍得多少,好让我心里有个谱,日后也不便宜那妖妇。”
陆云仙看了她一眼,才有些懒懒地道:“不过是孝敬了五两银子和一盒芸香饼,不值什么。”
桂枝大为诧异,脱口道:“她能有这么多钱!”
“少置办些胭脂水粉,存个一两年怎么就没有这么多钱!”陆云仙有些不耐烦,王媚娘也是认了王掌事做干爹,从早到晚勾搭在一块,明里暗里地排挤她,所以但凡是王掌事的干女儿,她都没什么好脸色。
她说着就又打量了桂枝一眼,因王掌事爱女色,所以源香院内从香使长到香使再到香奴,女子占了七成。并且这里头有好几位的相貌都是极出色,如王媚娘,桂枝,喜儿…就连年纪尚小的安岚和金雀,也已开始出落,用不了两年,想必又会是另一个桂枝。
总归但凡相貌出色,无身家背景的,最后多半都会认王掌事做干爹,然后一下子草鸡变凤凰。桂枝如今不过是个香奴,却敢在她面前摆谱,靠的不就是那声“干爹”叫得有多甜。
当然,她也见过相貌出色,卖身为奴,但就不愿跪在王掌事胯下的女子,可结果,那些女子却被迫屈就在很多男人身下,并从此销声匿迹。
她家世一般,相貌平平,做事勤恳,所以这些年即便是熬了些资历,却也还只是个小香使。一想到这,陆云仙的心情就极糟糕,于是拿起桌上的筷子,瓮声瓮气地道,“我用膳时,不喜有人在一旁。”
桂枝本还想再问安岚今儿出去到底是办的什么差,值得她下这等血本。只是瞧着陆云仙真的很不耐烦了,在这院里,对方的地位到底是比她高,眼下都明着下了逐客令,她倒不好再待下去。总归这差事,一会去问问陆云仙身边的几个小香奴,照样能问出来,于是笑了笑,就欠身道:“陆姐姐慢用,我先失陪了。”
待桂枝出去,门关上后,陆云仙才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上。
王媚娘那个贱人,日后若真被她骑到头上,她还能在源香院待下去吗?长香殿各院里的勾心斗角从未停歇过,年年都有许多不得已离开这里的人。有的人离开后日子过得更好了,也有的人离开后变得猪狗不如。
她九岁那年就被家里送到这,如今十三年过去了,她早习惯了这里,连要嫁的男人,她也在这里相好了,家里请的媒人特意来跟她说,只要她当上香使长,这亲事就是妥妥的!
可是,如果这一次她真的败给王媚娘,那么她在长香殿的日子怕是就到头了,而且到时王媚娘绝不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出去,她见失败者离开时的光景。更何况陆家还指着她赚更多的银子呢,她若是这么被人赶回去,家里那些人会放过她?说好的那门亲事怕是也要黄了!
陆云仙越想脸色越沉,除非她现在就退出香使长之争,去王媚娘那低个头…只是这个念头刚一起,陆云仙就气得将几上的杯子扫到地上,冷不丁的一声脆响,吓得旁边的小香奴慌了神,好一会后才想起要收拾。
让她给那贱人低头,绝不可能!
不能败给王媚娘,一定要坐上这香使长的位置。
陆云仙接过小香奴重新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后,慢慢平静下来。王媚娘有王掌事给撑腰,但决定香使长的位置,却不单是由王掌事说了算,说到底,王掌事也得看香师的脸色。

桂枝打听了一圈,晓得今日安岚出去办的竟只是个送香品器的活儿后,更觉得蹊跷。这等送物件的活儿,那贱丫头怎么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去换?送东西过去,多半是跟寤寐林的管事对接,是极少能碰到贵人的。
她是因为认了王掌事做干爹后,手头才开始宽松起来,如今自是瞧不上五两银子,但五两银子对什么靠山都没有的香奴来说,相当于一年的月例。还有那盒芸香饼,若拿出去买,品相好的话,多少也能卖个二两银子。
为什么?
桂枝想不明白,打算再去王掌事那看看,却从角门经过时,忽然看到有个面生的人在那打听什么,隐约听到那人提到陈露。陈露她认识,虽不算有交情,但也往来过几次,天都黑了寤寐林的人过来这边打听什么。
桂枝心里狐疑,便走过去问,结果这一问之下,她即想明白了安岚和金雀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桂枝两眼冒光,即跟那人低声道了几句,然后赶紧转身朝香房奔去。
而此时,安岚和金雀仔细商议一番后,就将身上的东西收拾妥当,一块去安婆婆那吃晚饭。只是走到半道上时,安岚又问:“香房里少的那点香,不会被发现吧?”
源香院的香材管得很严,身为香奴,除了每月院里定量给她们发一些普通草植外,她们若想要别的香,就只能自己掏钱买。她给马贵闲配的那款合香,需要一味略名贵的香,但她们的钱几乎都拿去打点陆云仙了,剩下的,是连香灰都买不到。
金雀摇头:“不会,我是趁陆香使切香之后,才偷偷进去切了一块,别人定看不出来,而且那些锁我开的时候没有破坏丝毫,不会有人起疑的。”
“陆香使每次去香房取香,所取的量都有做记录,万一有人查起…”
“这要是查,不是明摆着要跟陆香使过不去,即便有这样的人,也只会当是陆香使自己贪了。其实那块香也没多少钱,只是咱们付不起,盘点的人,哪会将那点银子放在眼里,你就放心吧。”
安岚想了想,点点头,正好这会儿她们走到安婆婆这,温暖的烛光从虚掩的房门内透出来,照亮两张年轻稚嫩的脸。
明天,她们希望艳阳依旧!

第005章 偷香

第二日,安岚刚起来,即察觉整个院子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金雀起得比她早一些,这会儿正好跟几个小香奴一块提水过来,瞧着她后,赶紧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不好了,桂枝好像查到什么,王香使和陆香使一早就吵了起来,听说一会要审问整个院的香奴!”
安岚微惊:“怎么回事?”
“还不清楚。”金雀说着就往两边看了看,小声道,“听说,桂枝昨晚特意去找王掌事拿了香房的钥匙,然后在香房里一直待到大半夜。”
安岚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惊慌的表情,抿着唇沉默一会,悄悄握住金雀的手:“是不是,咱们被发现了?”
金雀反握了握安岚的手:“应该不是,若是的话,那两位香使也不会吵,直接过来不就…”
见有别的香奴过来了,安岚便给金雀一个眼神,然后拿自个的脸盆去接水,随后低声问:“桂枝怎么会想到查香房?”
“不知道。”金雀蹲在她旁边,一边给她递牙粉,一边低声道,“就算真让她查出香房里少了东西,也没关系,她们…”金雀说着,就往周围扫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她们没人知道我会开锁。”
虽是如此,安岚心里却生出很大的不安,草草漱了口后,就转身回房里。
“怎么?”金雀跟着安岚进了房间,瞧着安岚小心掀开床板,将藏在下面那块香牌拿出来,便不解地问,“这会儿你拿这个做什么?”
安岚道:“总觉得今日之事不会善了,一会他们怕是会派人搜屋,这个不能放在咱屋里,得找别的地方藏。”
金雀想了想,就道:“要不拿去厨房悄悄扔进灶里烧了!”
安岚摇头:“这是栈香木,即便是下品,但烧起来还是会有香味的。”
金雀有些紧张,想了想,又道:“那扔井里,我去支开那几个提水的小丫头!”
“这不是水沉香,木头落在水里是会浮起来的。”安岚被金雀这表情给弄得一笑,只是到底心有所忧,故而笑得很浅,嘴角还不及上扬就已敛去。
“啊,我忘了…”金雀咬了咬唇,再道,“给我,我拿去院里,先寻个地方埋了它。”
可她这话刚说完,就有人在外敲了敲门,安岚吓一跳,赶紧将那香牌藏在袖子里,然后两人都机警地看着那扇门。
“都起来了还闩门做什么。”荔枝本想直接推门进去的,却发现房门从里闩上了,便奇怪地嘀咕一声,才接着喊了一句,“快出来,王香使和陆香使喊我们都去院里呢。”
安岚忙道:“我换衣服,这就去。”
荔枝又道:“快点啊,已经往这边过来了,还有几个凶神恶煞似的婆子,也不知道什么事!”
“知道了。”安岚整了整袖子,将面上的惊慌敛去,然后过去开门。
金雀抓住她的胳膊,认真地看着她低声道:“给我,你不能放身上,万一搜身…”
“没准是别的事,总归不管他们是因什么事过来,你我就都当什么都不知道。”安岚摇头,抽开门闩,走了出去。
两人走到院中时,那里已排排站好了三十多位香奴,廊上站着连喜儿,王媚娘和陆云仙,旁边守着六位腰圆膀粗的婆子和四位身体结实的院侍,几位香使的后面还站着两位王掌事身边的小厮。安岚注意到桂枝站在香奴最前头,她便示意金雀站走到后面,只是桂枝一直盯着她们俩呢,瞧着她们往后排走去,便冷哼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人呢,偷偷摸摸往后站!”
金雀即瞪了她一眼,低声讽刺回去:“我们是见不得人,哪像有的人,恨不得脱光了去见人才好!”
桂枝即沉下脸:“你说谁呢!”
金雀一脸诧异:“你不会是以为我在说你吧,难道你真喜欢这么让人看?”
桂枝面色铁青:“你——”
有人忍不住抿嘴偷笑,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因两人这几句般争锋相对的话而松缓了几分,却也有人因此脸色骤然下沉。源香院内,干爹干女儿这门勾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从没人敢对此说什么。
安岚忙拉了拉金雀,示意她不能再往下说了,王媚娘也在场,这些话若让王媚娘听到,定会得罪王媚娘的。
桂枝憋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我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安岚心里微微一沉,看了桂枝一眼,正好桂枝也往她这看过来,遂看出桂枝的眼神里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心里即又添几分警觉。
难道今日这事真是针对她们来的?
安岚垂下眼,沉默地站在后排,藏着香牌的那只手悄悄握紧。
陆云仙因为金雀刚刚那几句挤兑桂枝的话,心情好了几分,就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媚娘道:“人都到齐了,不过我话说在前头,要是搜不出什么来,可得给我个说法,这做贼的反喊捉贼这种事也不新鲜了!”
王媚娘嗤笑:“这还没开始呢,你就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偷香,也没说你的香奴偷香,如今将她们都叫出来,不就是为找出真正的贼,省得冤枉了好人。这做贼反喊捉贼的事确实是有,但做了贼后拼命掩饰的人则更多,你说是不是?陆姐姐?”
陆云仙嘴皮子没王媚娘的利索,被王媚娘拐着弯地噎了这一句,面色顿时难看起来,旁边的连喜儿便道:“行了,这个时候还不忘斗嘴,这事若查不出来,我们都得受罚!”
原来昨晚桂枝去香房查点时,没查出金雀偷偷切的那块香少了分量,反倒发现香房里的竟少了五斤多沉香饼。这不是小数目,桂枝异常兴奋,觉得终于抓到了安岚和金雀的把柄。半个月前,金雀和安岚就曾随陆云仙出入过几次香房,如今那两人突然出手这么大方,再对上陈露昨晚让人过来打听的事,她觉得安岚和金雀一定参与了偷香。
于是赶紧去王媚娘那说了这事,王媚娘却对那两小香奴没什么兴趣,在她看来,香奴还没这么大的胆,即便是真偷了,也不好出手。但香使就不同了,特别是像陆云仙这等有老资历的香使,要出手几斤沉香饼,简直太容易。于是她将这事的矛头指向了陆云仙,但陆云仙哪可能由着她来拿捏,两人即闹了起来,连喜儿只得出来打圆场,因此就有了今儿一早这事。
只是这其中内情,安岚和金雀皆不知,所以两人一听陆云仙和王媚娘的对话,心头皆是猛地一跳。金雀咬了咬牙,递给安岚一个安心的眼神,反正那点香已经用了,只要她死不承认,王媚娘她们也查不出她来。
香房一直是上锁,她进都进不去,怎么偷香!
安岚心里担忧的同时,又有些不解,金雀偷的那点香,分量真的很少,即便被发现,也不至于会弄出这么大动静,还能令王媚娘和陆云仙当众吵起来…
不待安岚想明白,连喜儿说完后,就命陆云仙和王媚娘去看着婆子搜屋,翻箱倒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香奴们都有些惊惧地垂下眼,她们还记得,去年有个香奴就是因为去香房打扫时,偷偷拿了两个香丸,查出来后,右手被直接废了!那件事后,有人说她投井死了,有人说她家人给接了出去,然后把她卖给一个瘸子做了老婆。
谁都不知道今日会出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即便从未做过亏心事的,也都心跳如擂。
冷酷藏在这温香软玉中,如一头不知潜在何处的猛兽,它总能在你最松懈的时候,突然跳出来咬你一口,提醒你,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身份。

第006章 紧逼

约半个时辰后,搜屋的婆子才回到院中,如实告诉连喜儿什么赃物都没搜到。安岚和金雀都小小松了口气,连喜儿朝陆云仙和王媚娘这看过来,陆云仙有些嘲讽地看着王媚娘:“依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何必在她们身上白费功夫,这些小香奴屋里有能藏东西的地方吗,还不如去各个香使的屋里搜一搜,没准真能搜出什么来。”
陆云仙喜欢银子,手里的香基本都换了白银存在钱庄,所以真要搜的话,她屋里绝搜不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但别的香使可就不一定了,特别是王媚娘,她这段时间跟王掌事勾搭得勤,屋里肯定存了不少东西,到时被搜出来,可就有得看了。
王媚娘哪里会不知陆云仙打的什么算盘,自然不会答应这个提议,冷哼一声,就道:“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刚刚我就是怕冤枉了好人,所以才提出搜屋。只照这搜完的结果看,这些香奴应当都是清白的,但是,香房里的香却是真的少了,到底那些香是怎么不见的?总不会是自个化成烟飞了吧!”
陆云仙冷笑:“你以为呢?”
“偷了东西,谁也不会傻到放在自个屋里等别人来找,肯定是越早出手越好,毕竟换了银子,自己放着才叫安全,即便让人看见了,那也说不得什么。”王媚娘说着就打量了陆云仙一眼,不等陆云仙开口,又接着对连喜儿道,“所以,依我看,应当查一查这几天都有谁出去办差,都办的什么差,用了多长时间,如此,应该就能查出些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