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用这种撒娇的法子,利用一下孙氏对女儿的宠溺和愧疚,反倒奏效了。
酸枣是所有蔬菜瓜果里,维生素C含量居于榜首的,治疗坏血病自然少不了。
锦曦躺在又冷又硬的被子里,将有些痉挛的腿脚尝试着慢慢伸直,轻吁出一口气。尽人力,听天命,该做的她都做了,接下来就看老天爷给不给她继续活下去的机会吧!
自她穿越醒来,就今天说的话,想的事最多,身体筋疲力尽,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转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月光从破败的格子窗里洒进来,屋里一派清冷。
床前的一张小案桌上,点着一盏忽明忽暗的松油灯,枕头边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油纸包。锦曦刚刚侧脸,就碰到了,油纸包鼓鼓涨涨的。
瞧这情形,锦曦睡着的时候,孙氏应该来过一趟。
锦曦拆开了油纸包,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气息扑鼻而来。枣子是采摘下来微微风干了一些的,朱红色褶皱的表皮上,均匀撒着如冰晶一样透明的蔗糖。
一般的人家,采摘下来的枣子是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存储加工的,这枣子,一看就知道是干货铺子里特制的,而且还是属于上等的贡枣。
翌日,孙氏忙里偷闲做了锦曦吩咐的菜肴送来。
孙氏一汤匙一汤匙的喂锦曦喝那些野菜熬成的汤,清淡如同饮水,喝在嘴里还有股子涩味,孙氏自己都喝不下,可女儿却喝的那么香,孙氏是又心疼又不解。
“傻闺女,就不能稀罕点别的,这菜汤没油没盐的!”孙氏看着见了底的碗,叹着气道。
锦曦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野苋菜汤,擦拭了嘴角,浅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
孙氏摇头表示无耐,收拾了碗筷正要离开,突然又道,“昨儿那包酸枣可吃了?味道咋样?”
“好吃的紧呢!娘昨儿去了镇上?”
孙氏眼里略多了一丝欣色:“娘要烧午饭,没得空,是你爹去的,男人脚程快,趁着吃午饭一趟功夫就买回来了!我下昼送过来,见你睡着,就没喊醒你。”
对于本尊印象里那个沉默的亲爹梁玉忠,锦曦对他的感觉不是很好。锦曦生病这段时日,都是孙氏一人在照料,其他家里人不露面,或许可以理解,毕竟打一巴掌隔一层,但亲爹一次不踏足这里,这就说不过去!
就算去一趟镇上买包酸枣略表关心,这也仅仅只是让他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在女儿死了后再想起,不会那么愧疚难安。
“哦。”
锦曦垂下眼,淡淡的哼了一声。
孙氏叹口气,摸了摸锦曦的头:“你爹,心里都是惦记着你的,每日都跟娘这儿打听你来着,昨儿个刚下地回来,听你说要吃枣,水都没喝半口扔下镰刀就跑了,中午饭都没得吃就饿着肚子去下地了。”
锦曦很了解孙氏在担心什么,她替梁玉忠解释,为的是不让他们父女生死相隔还落下恼怒。
锦曦蹙起眉头,她做人原则其实很简单,对人情好歹也不喜苛求计较。
别人对她真好,她自然也不假待。别人对她保留,自然也换不到她的真心。
就好比孙氏,别人都怕过了病气不敢靠近这屋,而她却全然不顾,这就是发直真心的疼爱,锦曦自然跟她亲近。
“你爹不来看你,不是他不惦念你,是你爷奶撂下话…唉,你爹他,本就是个最孝顺的人,他心里,天天念叨着你…”孙氏还在碎碎念着。
不管孙氏如何好言相劝,对那亲爹梁玉忠,那份有所保留的父爱和权衡,锦曦一直会记住的。锦曦微蹙的眉头展开,嘴角勾起一丝淡笑。
“嗯,那娘就跟爹说,枣子很好吃,我很喜欢。”
孙氏愁苦的脸终于有了点喜色,麻利的收拾好碗筷,见锦曦似有困意,便起身离开了屋子。
不过才吃了一天半的这些富含维生素C的膳食,当夜入睡前,锦曦感觉这些时日一直困扰自己的咽喉牙龈的肿痛,跟前几日相比,缓和了不少,手指也没有再继续脱皮。
虽然其他地方还是没有明显的改善,但这个细微的改变,已经足够让锦曦看到生的希望。
接下来的两日里,孙氏每天都依着锦曦的吩咐,变着法的给她做那些菜汤菜糊,油纸包里的枣子也吃的差不多了。
这日午后,锦曦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抬手摸眼。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那些皮下隐隐的红斑,好似也消散了一些。
这个发现让锦曦忍不住惊喜!从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这种重获新生的喜悦,是世间所有金银财富和名利地位所无法取代的!
难道这就是老天爷赐予她的穿越福利?
第四章 分利
更新时间2013-3-7 11:46:42 字数:2355
老梁头领着一众儿孙起早贪黑,忙活了三两日,终于将南边地里,那七八亩棉花杆子拔了个干净。
捆绑了装上牛车,一车一车的往家里拖,挨着灶房后院那一溜儿的墙根,棉花杆码得高高耸耸。这满院的棉花杆子晾晒干了,足够这一大家子大半年的柴禾。
晚饭后,儿孙们还在饭堂,陪着老梁头喝茶,抽烟,扯些家常话。媳妇们收了碗筷去灶房,杨氏找借口,将满灶台的脏锅碗扔给孙氏,脚底抹油的溜回自己屋去了。
老梁家人这会子,全都聚在后院饭堂。
杨氏寂悄悄坐在屋里,竖着耳朵。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屋外的过道里,终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杨氏的房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嘎声,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从那只人宽的门缝里钻进屋来。
来人也不点火,摸着黑,磕磕碰碰就朝着墙边的木头柜子那处移去。
黑暗里,杨氏突然咳了一声,把来人吓了一跳,险些磕到柜子角。
“兰儿她爹,没磕着哪吧?”杨氏在黑暗中冷笑着问。
“唉哟我的妈呀,你说你一个大活人,在屋里咋不点火?猛然一出响,把你男人吓得够呛!”梁俞林拍着胸口低声埋怨,顺手点着了火,屋子里光线顿明。
只瞧见杨氏正抄手坐在床沿边,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瞅他。她脚边的床踏板上,落了厚厚一层瓜子壳。
梁俞林厌恶的皱起眉:“跟你说过多少遍?瓜子壳别吐那上面,多邋遢!”
“我自个屋里,爱吐哪就吐哪,你管不着!”杨氏不以为然。
“瞧你进屋那鬼祟样,心里没鬼,你怕个甚?”杨氏撇嘴,目光在梁俞林身上,手上,探照灯似的瞅着。
“你没听过人吓人,吓死人?你存心在这守着的吧?”梁俞林翻着白眼,靠着柜子站着,站姿有点奇怪。
“守着又咋样?你管我!诶,你腿咋啦?”杨氏瞄梁俞林的腿脚,问。
“被你吓得抽筋!”
“少扯那有的没的,赶紧的说正事。”杨氏道。
“快跟我说说,你下昼去镇上找大哥,那事商量的咋样?能成不?”
梁俞林得意一笑:“这不废话么,有大哥亲自出马,我再从旁周旋,再刁钻的事情也拿得下!”
“哎哟喂,能成就好!”杨氏乐道:“就怕你奔前跑后的,到时候啥好处也捞不着,那就真不划算!快说说,那边给银子了吗?”
提到银子,梁俞林眼睛又开始放光了,绕到屋门处,往外张望了下,确定这会子没人经过,这才重新关紧了门,压低嗓音伸出手指朝杨氏兴奋的比划着。
“那边很爽快,都给过了,大哥把我的那份单独拎出来,乖乖,整整三十两呢,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揣过这么多银子,沉甸甸的,这一路跑回来,可把我累的唷,脚踝到现在还痛呢!”
“瞧你那出息样,痛死活该!”杨氏笑骂,已经等不及了,朝梁俞林伸出手:“那三十两银子你就别揣着了,赶紧的交上来呀!”
梁俞林有点不太乐意,但还是慢吞吞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儿拳头大的布袋子,甩给杨氏。
杨氏稳稳接住,入手沉甸甸的,她迫不及待打开袋子,当她看到袋子里面的东西,杨氏眼睛都直了,嘴角乐得合不拢!
扯开袋子,满袋子的碎银子,杨氏当即就埋下头数起来。
梁俞林翻了翻眼,挖苦道:“什么人哪这是,还不信我!那你数吧,数到你手指抽筋!”
“少唧唧歪歪,哪凉快滚哪去!”杨氏笑着啐了他一口。
梁俞林嬉皮笑脸凑过来,紧挨着杨氏坐下,一手搭在杨氏腰间,不老实的揉捏着:“我就说跟着大哥稳没错,瞧瞧这回,我就跑跑腿传个话啥的,就挣这么多,落在咱爹那,拼死累活,七八亩地的棉花收成,怕也难值这个数!”
杨氏正埋头一门心思数银子,对于梁俞林的手,在她腰上制造的小动作,懒得去理会。捏得酥麻了,嘴里就哼哼唧唧两声。
“为了你们娘儿们,我可是累死累活的,这银子一分不少交给你收着,娘那,我可都瞒的死死的。怎么着,你也得犒赏下你男人,多少给个十两喝口小酒呗?”
“兰儿她爹,那边统共给了大哥多少银子?”杨氏突然将头从银子里抬起来,扭头问身侧的梁俞林。
“二百两吧!”梁俞林道。
杨氏当即拉下马脸,把那三十两银子包往身后边一甩,戳着梁俞林的肩,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哎哟哟,我就瞧出你是个没出息的!你大哥说啥,你听啥!那事能成,你跑前跑后可没少使劲,凭啥你大哥就得那么多,甩给你三十两?打发叫花子哪?这事不成,回头还得再跟他多要一些,老亏了我们!惹急了,我告儿老三他们去,一文钱都别指望!”
梁俞林急得面红脖子粗:“主意都是大哥出的,那边也是他去找的,没了大哥结识的那些朋友做牵引人,就凭我们,有登云梯也别指望搭上那边!我不过是跟在大哥后面跑个腿,传个话啥的。得这三十两,也差不多,你就别不知足。”
“哎哟喂,倒教训起我来啦?你们做的那事,真论起来可是损阴德的!凭啥你大哥吃肉喝汤,就甩给你根骨头,瞧把你屁颠的,走路还扭脚了!没出息的脓包,跟了你,我算是瞎了眼!”
杨氏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就骂起来,梁俞林唯恐被后院那边听到,当下只得做低伏小,好一番安抚许诺,又举手发誓,杨氏再才收敛起情绪。
“说你女人家没见识,眼光短,还真就不假!”梁俞林搂着平静后的杨氏,但还是忍不住抱怨。
杨氏靠在梁俞林都是骨头架子的怀里,视线落在他不停交搓的脚上。
“大哥他不是一般人,读过那么多年的书,又在镇上打理铺子,人脑袋瓜子好使,跟了他,保准没错,你可别犯傻真去找他说银子的事…哎哟哟,你这女人作甚哪?”
梁俞林话还没说完,就见杨氏绷着脸,弯下腰捉住他的左脚,二话不说直接脱下他的鞋。
伸手在里面抠扯扒拉着,翻过来在床踏板上使劲磕几下,鞋里咕噜噜滚出几粒碎银子。
“我就说怪嘛,你那猴精的一人,咋就真老实了呢!这不,还藏着私房哪!”杨氏举着那被抠烂的鞋子,得意的冷笑。
梁俞林先是脸色灰败,随即挤出干巴巴的笑,解释道:“我跟你闹着玩的呢…”
“叫你藏,叫你抠…”杨氏才不听呢,揪住梁俞林的一只耳朵,抄起手里的鞋底板,照着他的脸就是好一顿招呼。
与此同时,梁俞忠和孙氏,也不得平静。

第五章 送走
梁俞忠抱头蹲在床前的地上,眼眶通红,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目光直愣愣盯着床上的母女。
孙氏靠坐在床上,正淌着泪,在她怀里,抱着熟睡的小女儿梁锦柔。
“曦儿爹,你得想想法子啊,明个就是最后一天了,你真要把我们曦儿送去土窑子等死?”怕吓到怀里的小女儿,,更怕惊到住在对面的公公婆婆,孙氏的声音压得极低。
“曦儿可是咱的亲闺女啊,他们舍得,你也舍得?”孙氏泪眼婆娑看着地下蹲着的丈夫,呐呐问。
梁俞忠浓密的眉头拧成了疙瘩,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舍不得又能咋样,闺女那病不同别的,拖不得。爹说的在理,这一大家子人,不管谁沾惹上,我这心里都不安!”
“曦儿命不好,摊上你这一根筋的爹。你心里,就你那一大家子,真要怕过了病气,我带着曦儿分出去另过!”
“你说的这叫啥话!”梁俞忠抬眼瞅着孙氏,胡子拉杂的脸上,五官都痛苦的扭曲在一起。
“把你和曦儿分出去,这让咱爹娘,往后在村里怎做人?脊梁骨还不被给戳烂!”
孙氏说的本是气话,见梁俞忠还这样,一心只为着公婆着想,心里委屈极了。不再说话,扭过脸去只哭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再不搭理梁俞忠。
梁俞忠蹲在地上,瞧见这样,心里也是烦透了,但又做不了什么,只抓扯着自己两鬓。
连续几日食用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锦曦身上的病症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重病这么久,伤了元气那是肯定的,所以锦曦也不急着下地,就这么在床上躺着休养。
孙氏这几日忙完家里的活,还要去地里拔棉花杆子。每日忙里偷空过来送吃食,还没说上两句话,就会被人催走。是以,锦曦还没来得及将这好消息说给孙氏听呢。
这样的秋夜,对于孙氏和梁俞忠,是备受煎熬的一夜。
而对于锦曦,却是自穿越以来,睡的最自在的一晚了。
腿脚可以随心所欲的伸展,不会再莫名痉挛,手臂上那些骇人的血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孱弱却光滑的小胳膊,有着十岁少女的娇嫩肌肤。
病症消了,身子舒坦了,睡的自然就舒畅了。她巴望天快些亮,等天亮孙氏送吃食来,她一定要快些把这好消息跟孙氏分享,好快些离开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子,跟角落里,房梁上,那些老鼠分道扬镳!
“哎哟喂,这不大哥嘛,你咋地也来啦?这大清早的,从镇上赶过来,可受累了!”
妇人聒噪的大嗓门在屋外乍然响起,睡梦中的锦曦被这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床前的松油灯早已燃尽,淡淡的天光从窗户外洒进来,屋子里光线黯淡。
“今个是曦儿出门的日子,我这做大伯的,不来送她这最后一程,心里难安,受累什么的,不值当一提!”
说话的男人,声音平稳,听着给人很舒坦的感觉。
锦曦在脑海里努力搜寻,这说话的男人应是本尊的大伯梁玉句。梁玉句是长子,兄弟里就他读过几年书。
老梁头做主,将老梁家在镇上置办的那间小杂货铺子,交由梁俞驹打理,为此,梁俞驹带着妻子金氏常年居住在镇上。
这大清早的,他怎来了这里?
锦曦揉了揉眼,半坐起身,随即恍然,今天可不就是老梁头许诺的第五日?说好了的,明天梁俞驹的长子,老梁家的秀才长孙,梁礼辉换庚帖,今天,梁老三是务必要送她去土窑子的。
“老二呢,怎不见他人?”梁俞驹在外问道。
杨氏聒噪的大嗓门又起:“大哥还不知道他,就是人老实,心肠软,最受不得这种场面。前几日我娘家那边捎话来说有点事,这不,今个一早就打发他过去了。”
梁俞驹淡淡应了一声,“嗯,这倒也是,难为他了!”
接着又扬声道:“三弟,三弟妹,事已至此,做大哥的,只能劝你们想开些。你们还年轻,往后儿孙绕堂,曦儿…就放她安心出去吧!估摸这时辰不早了,也该动身了!”
梁俞驹说完这话,长长叹息了一声。
屋里的锦曦就听见孙氏熟悉的哭声,如同遏制不住的洪水,哀哀哭起来,想必之前一直在强忍着吧!
“三弟妹,快别这样了,大哥特地从镇上赶过来,我和四弟也都在,这么多长辈来送,也算给曦儿壮胆。你让老三带着曦丫头赶紧动身吧!”杨氏道。
孙氏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咽咽,像是在说些什么,但杨氏的大嗓门又开腔,完全压住了孙氏模糊不清的话语。
“要我说,你甭哭,趁着日头还没起山,让老三赶紧的,抄小路送曦丫头去柳树林,回头日头爬上山坡,下地的人就多了,撞见不好!”杨氏催促。
“二弟妹说的有理,此事趁早不趁晚。老三,你媳妇想不开,你是个男人,可不能跟着犯糊涂!别愣着了,赶紧的进屋准备去吧!”梁俞驹从旁淡淡吩咐。
不是梁俞驹这样吩咐,锦曦还不知道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也在。想想也是,今天他不在,孙氏妇人家力气不够使,谁敢不要命,上前来抱她去柳树林?所以,他是不可或缺的。
梁俞忠没啃声,但肯定听进了梁俞驹和杨氏的话,锦曦听到屋外移动步子的声音。
紧接着,一直呜呜哭着的孙氏,哭声陡然拔高,悲伤中透出惊惶。接着,窗户外人影一阵窜动,木门狠狠震了一下,孙氏的哭声先前还在窗户那边,现在已经移到了门前。
木门单薄而简陋,门板之间的缝隙,最大的地方有半指宽。先前还有淡淡的光线,透过半指宽的缝隙射进来,这会子被挡住了。
锦曦猜测,孙氏一定是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木门。
只听杨氏在外面跺着脚急道:“三弟妹,你疯魔啦?好好的把着那门作甚?老三,别傻愣着,赶紧的把你媳妇拉开呀,这还要不要出门子啦!”
“大哥,二嫂,孩子娘昨儿一宿没合眼,心里不舒坦,就,就让她再跟曦儿多待片刻吧,可中?”梁俞驹的声音在门外低沉响起。

第六章 病变
锦曦掀开被子,双臂撑着床沿,努力将双腿往床沿边移。
“老三,你这妇人之仁,会误大事的!”梁俞驹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三嫂那样子瞧着都揪心,大哥,二嫂,你们权当可怜三嫂,成全她一下吧,横竖就片刻功夫,也耽搁不了啥!”年轻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伤心,是四叔梁俞洲,锦曦分辨着。
“老四,怎说话的呢?合着我和你二嫂,就是那冷心肠的人?我们这是为他们好,为咱老梁家好!”梁俞驹一板一眼训斥梁玉洲:“曦丫头这病晦气,在家里多耽搁一日,耗得是咱老梁家每一个人的福运,也包括你!”
“我年轻不经事,我就心疼三哥三嫂,曦儿乖巧懂事,我心疼他们失了那么好的闺女!”梁俞洲瓮声瓮气顶过去。
“三哥,待会你进屋,把这篾竹篮子替我交给曦儿,就说这是四叔亲手为她编的…”梁俞洲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着退到了一边。
想起女儿从前的种种乖巧体贴,孙氏哭得愈发肝肠寸断,梁俞忠拎着那小巧精致的篾竹小花篮,抱着头蹲到一边。
“四弟,你瞎起个啥哄?这不添乱吗?”杨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嚷嚷着:“曦儿跟咱老梁家没缘分,去了也好,早死早投胎。你三哥三嫂还年轻,往后啥样的儿女没有?”
孙氏声音哭哑了,喃喃道:“我曦儿…不该这样…不该啊…”
杨氏将目标对准门前哭得死去活来的孙氏,厉声厉气道:“哎哟喂,三弟妹,你就别哭了,就算你哭死了,还能拧得过老天爷去?这都是命,你就认命吧!别再死把着门,再不走,日头就起山啦!”
“三弟妹,知道你心疼,但你闹腾也要有个度!这样没完没了,可不行!”沉默了一会的梁俞驹,再次出声,声音较之前的严肃,多了两分厉色。
见孙氏还是把着门不肯让开,梁俞驹转而对梁俞忠直接下了命令:“老三,你就是这么管教媳妇的?赶紧的,去把你媳妇拉开!”
梁俞忠应该是又挪了几步,但没对孙氏行蛮,而是沉声劝着,“孩子娘,咱都算了吧,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老三,你磨叽什么?老梁家的男人,没你这般怂的!”梁俞驹冷声呵斥,“再耽搁下去,让你闺女死在这屋里,你们俩,就是老梁家的罪人!”
好多日不曾下地,陡然一下,只觉天旋地转。锦曦扶着床沿,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自己站稳脚跟。正暗自欣喜的当下,就听屋外的大伯这样呵斥,锦曦的肺差点就气炸了!
屋外,梁俞驹的呵斥,把孙氏和梁俞忠都给震住了,杨氏幸灾乐祸的撇撇嘴角,哼了一声,“不识好歹!”
梁俞洲气的脸红脖子粗,但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再跟杨氏缠杂。
梁俞驹大摆家长气势,抖了抖袖子,浑身散发出威严的气势。正欲趁热打铁,一举逼梁俞忠夫妇就范,就在这时,孙氏身后的木门,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吱嘎声。
所有人都以为是幻听,就连孙氏都忘记了哭,愣愣瞧着那门。
突然,那门再次晃动了一下,这次,不是幻听,那门竟然真的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随着那渐渐拉开的门缝,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一个穿着单薄袄子,垂着手的小姑娘。直到那扇隔绝了屋里屋外的木门完全被打开,锦曦毫无阻隔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孙氏还保持着用身体把门的姿势,站在孙氏身旁的那个汉子,浓眉大眼,嘴唇丰厚,身上的衣裳皱巴巴的,裤脚和鞋面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土。
在看清屋里开门的人,是他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女儿锦曦时,梁俞忠懵了,僵在原地,呆呆望着门里面。
和孙氏相似的是,他的眼里也灌满血丝,两颊的络腮胡怕是有好多天没打理了,看起来颓丧的很。锦曦瞥到汉子的手里,还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篾竹篮子。
这个高大精瘦的汉子,就是本尊的亲爹梁俞忠了,锦曦暗想。她的目光并未在梁俞忠的身上多做停留,而是投向屋外,她想早些看到那个为了老梁家,‘鞠躬尽瘁’的大伯是啥样的德性!
好多日卷缩在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陡然打开门瞧见外面,眼睛适应不了这遽然强烈的光线。
锦曦眯起眼,微微后退了半步,脚下虚浮,差点摔倒,孙氏眼疾手快,已经冲过来扶住了锦曦。
孙氏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又是惊喜,把锦曦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遭,颤声问道:“曦儿,你怎下地了?快快快,娘扶你床上躺着去!”
“娘,我身子比前几日轻快多了,身上也不难受,下来走走,反倒更舒坦了!”锦曦半靠着孙氏,浅笑道,声音软糯透出一点虚弱之气。
“这么说,曦儿你的病…好了?可是你那病,大夫不是说…”孙氏不敢置信,但不吉利的话她绝对不说,只睁大双眼,恨不得将锦曦掰开了细看。
锦曦无奈一笑,撸起自己的衣袖,让孙氏看她的双臂。又抬高几分声音,好让屋外的人都听见:“娘,你看我的手臂,那些血点都没有了,脑袋也不发烫,腿脚也不抽筋了。我的病是真的好转了呀!”
孙氏狂喜,连连点头,冲还杵在屋门口的石雕梁俞忠喊:“她爹,你听到了吗,老天爷开眼,把曦儿还给我们了啊!”
梁俞忠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眼角全湿了,粗糙的大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看着门里边抱在一起的母女俩,憨憨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杨氏听见里面的动静,惊愕的不得了。很想往前凑,但又怕过了病气。
探着脖子朝屋里张望,可惜屋里屋外光线对比太强,只瞅见孙氏搂着锦曦,却压根瞧不清锦曦身上脸上到底是啥状况,杨氏更急了。
“咋样了?到底了咋样了?早前十里八村,患那种病的人不是都没得救吗,曦丫头咋无缘故的就好了呢?这太邪乎了吧!”
她连珠炮般的向屋里人询问,梁俞驹在经历了短暂的震惊后,很快稳定下来。当屋里哭笑成一团,屋外杨氏上蹿下跳,梁俞驹一直袖着手站在那,眉心紧紧皱在一起,做若有所思状。

第七章 和气的大伯
孙氏这会才没功夫给杨氏解惑呢,梁俞忠也没搭理杨氏,想到昨夜藏在箱子底的那三十两银子,还没捂热呢,杨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外团团转。
“三弟,三弟妹,你们倒是把曦丫头拽出来,让我和她大伯都瞧瞧呀,躲在屋子里干啥?”她扯着嗓子朝屋里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