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身份,其实这些年她不过是个细作罢了,身份未被揭穿,她便永远奉命行事,在深宫中步步为营。若身份被揭穿,就如三年前同她一起入宫的几个姐妹一般,被皇上动用重刑逼供,最后难忍酷刑而咬舌自尽。
所以,当今皇上的狠辣,她是早有耳闻的。
只是从未想过,皇上竟然就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少年。
正当她要去约定的地点赴约,却瞧见冗廊尽头,身着便衣的慕飘羽迎面走来。
她一惊,此时已无路可退,便垂首小步前行。
在他面前微微地行了个礼,而他也如没瞧见她一般,越过她就离去。
澜玥见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提着的心才放下,正待离去,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等等。”
她止步,转身:“将军有何吩咐?”
慕飘羽走近她,俯视着将头垂的很低的宫女,问道:“你在白露宫当差吧?”
不曾想才见过一面,慕飘羽竟已记下了她:“将军好记性,奴婢白露宫澜玥。”
语罢,许久不闻慕飘羽发话,就在她以为自己被发现之时,他才道:“抬起头来。”
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握了把拳,可面上却镇定地仰起头,抬眸相对。虽然他久经战场,可那风雨狂沙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举手投足间仍旧是多年前初见面时的那个俊朗少年,风华俊秀。
慕飘羽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女子,面容无任何脂粉修饰却肤色白净透着淡淡殷红,素净地如空谷幽兰,亦不如其他宫人一般,浑身上下皆透着一抹气质,虽不会让人觉着惊艳,却能一眼就记住这个女子。
他问:“我们见过?”
她答:“前几日在白露宫,奴婢第一次见将军。”
他盯着她的眸子,不放过她眼中任何一丝情绪,可那里面只有平静无澜,瞧不见一丝的情绪。也正因为她的平静,让他心中的疑虑愈发大。一般的宫人面对他,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而且越看她的眼睛,便愈觉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你到底是什么人,进宫有何目的!”慕飘羽的声音带着几分阴冷。
“奴婢不懂将军在说什么,奴婢三年前便入宫为奴,前些日子才调入白露宫当差,何来有目的。”
“你并不像普通的宫人。”
“奴婢本是书香世家,所以身上有股子书卷气息与其他宫人不同罢。”
慕飘羽的目光愈发阴暗:“你没有说实话。”
听到这里,澜玥轻轻地笑了,扬眉问:“将军您到底在怀疑什么呢?我的身份吗?其实身份不过如皮囊一般,亦随心而走。就如你,慕家军在燕国历经三朝,世世代代为燕国皇帝守护江山,可到了你这一代却能临阵倒戈,助魏国灭了燕国,灭了你自己的家国!”
看着面前的女子将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掩不住眼中荡漾着的鄙夷,慕飘羽冰冷地目光渐渐敛起,嘴角轻轻勾了勾:“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天下人都了解的得很清楚,只不过如今的你位居魏国高位,听不到真话罢了。”此时的澜玥不如方才那般毕恭毕敬,满脸地不屑一顾。


☆、第16章 故国梦(3)

  故国梦(3)
“你是燕国人?”
“我是魏国人,只是看不惯像将军您这样卖国求荣的人罢了。”
“现在的你有点像书香世家的子女了,嫉恶如仇。”听到澜玥的话,慕飘羽不怒反笑:“你倒是有胆识,敢在我面前说这样一番话。”
慕飘羽笑了笑,眼神中有着几分落寞,随即朝她挥了挥手:“你去罢。”
澜玥又看了他一眼,行了礼,便转身而去。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的目光中闪现浓浓的恨意,刚才那一番话她是故意说给慕飘羽听的,她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怀疑,只能尽量假装自己更像一个书香世家出生的子女,对这种卖国求荣的行为不屑。
可是,在说方才那一番话时,她心中更多的是恨。
这个慕飘羽,就是八年前屠城的那个主帅,父亲正是死在他的剑下。
可笑的是,慕飘羽他本是燕国人,却带着慕家军临阵倒戈,反助魏国屠杀了自己的族人!
一路走完这条长长的冗廊,她才深深地吐了口气,此时的手心已被冷汗湿遍,心想着慕飘羽都未曾认出自己,那么夙宸便更不可能认出她来了。
算了算时辰,再过不久慕昭仪怕是要醒了,方才被慕飘羽一番耽搁,已不能去赴约了,必须尽快赶回白露宫——

  在回白露宫的路上,天色骤变,大雨倾盆而下,溅起满地轻尘,瞅着离白露宫也不远了,便顶着大雨疾奔回去,当她回到白露宫时衣裙已湿了大半,发丝上的水珠晶莹,一滴滴滚落至脸颊,有些狼狈。
她拍了拍凝在身上的水珠,整了整贴在额前的发丝,还没来得及多喘口气,芩心便跑上前扯着她的胳膊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慕昭仪被雨声惊了,早早就醒了,命了绿衣传你进去,这又不见你人,可急死我了。”
“路上遇着大雨阻路,耽搁了些时辰,慕昭仪找我何事?”澜玥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我也不知道,你赶紧进去回话吧。”芩心探手帮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裙。
“嗯。”澜玥带着满心的疑惑步入寝宫,外边的雨声逐渐转弱,隔着漫漫玉帘,只见睡椅上的慕嫣然仍旧闭目,呼吸平稳,似睡着了一般。
“奴婢澜玥拜见娘娘。”
“嗯。”慕嫣然对澜玥的姗姗来迟竟也没问缘由,只道:“上回听你说起曾伺候过四位主子,最终皆没有好下场,你是伺候她们的宫人,其中缘由你应该心中明了吧?”
澜玥心中一笑,果真还是忍不住问了,可她嘴上却是滴水不漏地答道:“奴婢不敢妄议主子们的事。”
“本宫保证,今日你所说的一切,绝不会泄露半分。”慕嫣然承诺,可瞧见澜玥那番胆怯的模样,继续道:“你知道,慕家在朝中的地位,而本宫也不仅仅只是位居昭仪之位,你若能成为本宫的心腹,将来谋个女官的职务轻而易举。你是聪明人,知道如何抉择。”


☆、第17章 故国梦(4)

  故国梦(4)
澜玥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了个决心一般:“奴婢愿意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奴婢就从初入宫伺候的两位才人开始说起吧。”
外边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点点滴滴,碎了寝宫的一片安然与宁静。
“陆才人与郑才人是三年前入宫选秀的秀女,她们二人不论家世和容貌在所有秀女中皆是最出众的,侍寝封嫔是必然。可正因为她们的出众,遭到许多秀女的暗暗排挤,日常琐碎中有诸多不顺。就在二月初七那晚,她们二人死在了西苑后湖,据宫人说,她们在湖边起了争执便厮打起,不慎落湖,最终溺死在湖内。”
听到这儿,慕嫣然冷笑了一声:“真巧,刚好就在深夜的西苑后湖,二人厮打落水溺死,且有宫人瞧见,竟也没呼救。”
“她们二人不过是皇上从未垂幸的才人罢了,即便死的可疑却也无人问津。这后宫,有惠妃,便难有真相。”澜玥一针见血,慕嫣然倒是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这个澜玥虽然稳重,却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不曾想她竟敢将矛头直指惠妃。
“好,你继续往下说。”慕嫣然的兴趣愈发浓厚,但凡是与白馨有关的任何事,她都很有兴趣知道。
“奴婢伺候的第二个主子是李昭容,她曾是惠妃身边的宫人,后被皇上看中,封了个昭容,可皇上对她的宠爱却不甚,时间久了便也忘记有李昭容这么个人,她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年。直到六月十五那一日,惠妃以李昭容言语上冲撞了她为由贬入冷宫,再后来,李昭容便在冷宫疯了。”
慕嫣然的眸光渐渐泛出寒光:“你是李昭容身边的人,应该很清楚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昭容被皇上冷落一年多,她整日郁郁寡欢,心情不畅便喜欢去御花园南苑游走。那一日正好碰见了惠妃,对于自己身边的宫人竟然被皇上册封,她自然少不了对李昭容的刁难。自始至终皆是惠妃在责难李昭容,而李昭容一句话未答,只是不断重复着,都是臣妾的错,惠妃走后,李昭容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惠妃却一语状告到皇上耳边,说是李昭容对其不敬,皇上也不查缘由,下旨将李昭容打入冷宫。在冷宫,李昭容怎么疯的,我也就不得而知了。”澜玥凭着自己的记忆,将所见所闻一一告知,没有半分差错。
“她白馨真是仗着恩宠,想要在后宫翻云覆雨,为所欲为。”慕嫣然有些咬牙切齿,那模样,似恨毒了白馨。
“皇后娘娘在五年前便不问后宫之事,惠妃自然能掌控后宫,更何况她有皇上的宠爱。”
“哼,宠爱?昨夜本宫不是照样将皇上从她寝宫中请了过来吗?”慕嫣然笑的得意,温柔如水的声音暗暗藏着几分尖锐,与她那张绝美的脸毫不相称。
澜玥符合着:“娘娘来了,惠妃自然不可能再一枝独秀。”


☆、第18章 故国梦(5)

  故国梦(5)
这句话不是奉承,昨夜从皇上和她说起八年前的事,她暗想,必然是八年前灭燕国的那一场绝杀,慕嫣然是慕飘羽的妹妹,自然也参与其中。从某种意义上说,慕嫣然也算是一名功臣,皇上看重她自然是有原因的。
慕嫣然扯了一抹笑,不再接话,只道:“你的第三位主子张采女的事本宫略有耳闻,对皇上下媚药,果真有其事?”
“没有,采女她心性单纯,怎可能对皇上使用媚药,况且她这样一个无家世无靠山的嫔妃,如何能从宫外弄来媚药。”说到张采女,澜玥心中是满满地感伤,虽然她只伺候了张采女半年,但张采女的性子纯真善良,从不将她们当下人看,即便怀了龙嗣后也没有一点儿主子的架子。
在后宫三年,她唯一亏欠的也就只有张采女一人。
因为,她早就洞悉了张采女的结局。
因为,那日侍卫从她屋内搜出来的媚药,是自己放进去的。
即便她心中不忍害这么单纯的女子,可她没得选择,她必须让张采女失宠,这样,自己才有机会调离兰芳阁。
“奴婢虽不知是谁嫁祸张采女,但出事的前一晚,奴婢曾见在惠妃身边当差的宫女幽心来过兰芳阁。”
“白馨当真无法无天了,皇上真的宠爱她到如此地步,竟不闻不问,任由其祸害宫闱!”慕嫣然想到此处,狠狠地咬了咬牙,本就对白家恨到咬牙切齿,再瞧见白馨得到皇上如此宠爱,不由得又多恨了几分。
澜玥笑着摇摇头:“宠爱有两种,一种是宠而不爱,另一种是宠而钟爱。娘娘您认为惠妃是哪一种?”
“白家本就是燕国的降臣,皇上不过是利用白家罢了,怎可能对白馨宠而钟爱。”慕嫣然说的信心满满。
“娘娘说的不错,可莫忘了,当年燕国灭亡,白炎并非主动投降,而是还身为太子的皇上招降的。燕国无数降臣,皇上独独留下白炎一家,登基后封白炎兵部侍郎,白馨正一品惠妃。对于一个燕国的降臣来说,这是何等荣耀。”
听完澜玥说的话,慕嫣然忽而沉寂下,唯听见寝宫外风雨飘摇之声。
一阵旋风夹杂着骤雨呼啸而过,未关紧的窗冷不防被吹开,漫天风雨咆哮而入。
风,吹得满室幕帷熙攘飞舞,澜玥的发丝被风卷起,云丝扫过眼前,一片迷蒙。
慕嫣然的神思亦被冷风惊扰,她收回面上的茫然,低声呢喃:“本宫会让所有人明白,皇上对惠妃终究只是宠,而不爱。”
慕嫣然这声低语,虽轻,却一字不差地传入澜玥耳中。
澜玥的嘴角挂起若有若无的微笑,这后宫,终于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这也正是她乐于见到的。
出了寝宫,芩心立刻迎了上来,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下,扯过澜玥道:“澜玥,我还以为娘娘要难为你呢,看来我多虑了。”
澜玥笑了笑,知道芩心是真的担心自己,心中不觉闪现几分暖意,原来在这个皇宫中,她也能够拥有朋友。


☆、第19章 故国梦(6)

  故国梦(6)
“媚儿,和奶娘快逃,魏军就要杀过来了。”柔腻地声音很沉稳,却隐藏着一丝惊慌。
“我不走,我要和父亲母亲在一起!”她死死地攥着母亲的广袖,不肯放手。
“听话!”她的声音猛然提高,不似曾经地温淳,冰冷地目光狠狠地看着女儿:“只有你离开了,父亲才不会分心,才能用心与敌军一搏。”
她仍旧不肯放手,坚定地看着母亲:“我是父亲的女儿,我不能贪生怕死地离开,就算死,我也要和你们死在一起。”
听着女儿的话,她再也伪装不了,泪水滚落:“傻孩子,你父亲有我陪着就好,你必须活下来,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明白吗?”说罢,狠狠地将女儿攥着的手掰开,朝春娘地怀里推了去:“带她离开!”
说罢,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
“母亲!”她想要追出去,可是春娘却用尽全身地气力搂着她腰,才十二岁的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奶娘肥硕的身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愈走愈远,而她却无能为力。
大雨不断冲洗着巍巍冷寂地宫殿,黑夜朦胧,一片混沌。
“母亲!”一声惊呼,澜玥在睡梦中惊醒,在黑暗中弹坐而起,盈盈目光流转于屋中的黑暗,窗外仍旧是那连绵不绝倾泄的大雨。
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才发觉这是一场梦,可脸上的泪水却是那么真实。已经好久没有梦见过往的事,许是今日与慕飘羽一阵交谈罢,让她乱了心绪。
这么多年,父亲与母亲的脸似乎已经模糊了,可那一日的血泪却成为她今生永远的印记,不曾忘却分毫。
又在床上呆坐了许久,平复了方才被梦魇惊了的情绪,只觉喉头一阵干涩,这才翻身下床,凭着记忆摸索至桌案,点燃烛火。
顿时,豆大的烛光渐渐将整间屋子填满,她为自己倒下一杯茶,才将杯子送入嘴边却觉得这间屋子有些不对劲。
微微蹙眉,目光在屋内流转一圈,才发觉与自己同住的芩心却未在屋中,床榻上也是空空一片。
正在疑惑间,房门被推开,澜玥侧首,正瞧见芩心迈步入内,她哈欠连连地关上门,喃喃道:“这么晚,你怎么起来了?”
“被雨声吵醒,你这么晚去了哪儿?”澜玥随便找了个借口。
“不知晚上吃坏了什么,肚子疼得厉害。”芩心满脸的疲惫与困倦,步履阑珊地走至床边坐下。
“不碍事吧?”
“没事,我躺躺就好了。”她平躺上床,不一会儿便睡沉了去。
澜玥看着芩心沉睡地容颜,浅浅一笑,真羡慕芩心,终究有一个念想,只要再过一年,她便能离开这里。
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将杯子轻轻放回原处,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生怕惊了睡梦中的芩心。
她驻足于屋外飞檐之下,仰头望向那被雨笼罩地朦胧一片的黑夜,铺天盖地的雨丝反射着檐上的宫灯,射出点点光亮,不时飘打在脸上,冰凉一片。
心中又忆起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有活下去,你才有机会。
是啊,她必须活下去,才有机会为全家报仇,为整个燕国报仇。
慕飘羽,这个曾喊父亲“叔父”的少年,竟然叛国,屠城,甚至连父亲的头颅都不曾放过,竟带着它回到魏国领功。
他今时今日全部的荣耀与地位皆是出卖了整个燕国子民而换来的,这权势地位你独享了这么多年,总该回报一下燕国那些死去的亡魂吧。
她的手狠狠地握拳,指甲嵌入掌心,她却不曾喊疼,闪闪的眸光璀璨夺目。


☆、第20章 采薇泪(1)

  采薇泪(1)
翌日上午正是澜玥当值,她奉了慕嫣然令送她亲手做的点心去御书房给皇上享用。这一举动使伺候慕嫣然最久的绿衣不满,见她端了点心出白露宫便跟了上去,小追了几步便在她身后喊道:“澜玥!”
澜玥回首,瞅着一脸不善地绿衣迈着碎步朝她走来,只问道:“绿衣姐姐有何赐教?”
绿衣在她跟前站定,冷睇了眼她手捧的点心:“这是昭仪让你送去的?”
澜玥仿若未瞧见她面上的冷意,照实回答:“昭仪知道皇上与几位大臣商议要事整夜未眠,便亲手做了点心让我送去。”
绿衣冷哼一声,“倒是有本事,才来白露宫几日,娘娘便放心让你送点心去御前。不过你可别得意忘形,我绿衣终究是娘娘最信任的贴身婢女,她在慕家还是小姐时我便伺候她直到现在,我的地位不是你随口几个花言巧语便能够取代的。”
澜玥笑了笑:“我从未想过取代绿衣姐姐在娘娘身旁的地位,我们都是奴才,不过是听主子吩咐,忠心于主子罢了。”
绿衣满意地点点头:“有自知之明便好。”
“绿衣姐姐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送点心去了,若是耽搁了娘娘吩咐的事,我可担待不起。”澜玥料想着与这绿衣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要耽搁多少时间,便抬出了慕嫣然,也不等绿衣说话,径自离去。
一路来到御书房外,昨日一夜风雨水迹未干,玉石地上湿意斑驳。
御书房外禁卫肃穆,更显此处神圣庄严,安总管候在外,不时瞅了瞅天色,皇上在里边与大臣们已经一宿未眠,仍旧密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澜玥亦是捧着点心在外等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而御书房内却未有丝毫动静,她不禁侧首凝视着御书房那紧闭着的两扇朱红龙纹大门,暗想是否又要起战火了,这一次,魏国想将目标投至哪国呢?
如果再起战火,这世上又要凭添多少孤魂,多少家要破碎,多少人要带着仇恨而生。
正在神思间却不见一身浅碧纤罗衣裙袅袅而来的云贵嫔,一时忘了行礼,顿引得云贵嫔身后的婢女怒斥:“放肆,你是哪宫的奴婢,见到云贵嫔竟不见礼!”
澜玥一惊,回神跪地见礼:“参见云贵嫔,奴婢白露宫澜玥。”
“哼,果真是狗仗人势,莫以为你们主子位居九嫔之首,便眼高于顶,论位份本宫也是嫔位,比她少的不过是那一分恩宠罢了。”云贵嫔话语中带着浓郁的酸味,还有着不可抑制的敌意。
澜玥忙道:“奴婢…”
云贵嫔仿若没听见她说话般,冷睇依旧跪在跟前的澜玥:“对本宫不敬,罚你跪在御书房三个时辰。”
澜玥在心中一叹,在宫中三年,对各宫妃嫔的关系非常了解,也深知云贵嫔与惠妃关系密切,那么自己是慕昭仪宫中之人,必然难以逃过这一劫。想到这儿,便也不解释,端着点心跪在御书房外。


☆、第21章 采薇泪(2)

  采薇泪(2)
云贵嫔不再看她,转而笑着问一直在门外候着的安总管:“安公公,皇上还没议完事呢?”
“是呀,云主子,皇上吩咐了,不允任何人打扰。”安总管见云贵嫔的侍婢手中端的冰镇雪莲汤便知她来的目的。
“不知是何事竟谈了一宿?”云贵嫔试探性地一问。
“皇上的事,奴才不敢打听。”安总管的口风严实。
云贵嫔见问不出什么,便有些悻悻,正待说话,只见御书房的门被咯吱一声打开,数位大臣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一夜未合眼,面上多有疲惫。几位官员瞧见跪在御书房门外的澜玥也似司空见惯,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各自结伴离去。
出了御书房的慕飘羽一眼便认出了澜玥,悠然步至她跟前,没待问话,云贵嫔倒是柔声细语地开口了:“这是白露宫的宫人,她方才见了本宫竟不行礼,就罚了她三个时辰。”说罢,顿了顿:“哟,本宫差点忘记,这是慕将军您妹妹的奴婢,您不会怪本宫罚的重了吧?”
慕飘羽淡淡道:“奴婢做错了事本就该罚。”冰冷地眸子令人看不出其真实想法,许是常年征战在外,光站着便有一股肃杀之寒气笼罩在周身。
“慕将军倒是公正严明。”云贵嫔抿嘴一笑,正待迈步入御书房,却发觉一个玄色身影朝澜玥走了去,她不禁蹙眉而望。
“何事罚跪在此?”头顶传来一声温润的询问,始终垂首而跪的澜玥蓦然仰头,迎着骄阳之晖看着面前之人,玄金衣袍,广袖垂于身侧,身形挺直,傲若临渊,唇角一道冷弧倨傲迫人。
“这婢女…”云贵嫔话音起,却被其淡淡地打断。
只见他低头望着跪地的澜玥,声音平缓着问:“本王在问你话呢。”
云贵嫔被这声打断红了脸,当众落了个难堪,内心愤愤却不得发作,只得沉沉压抑于心。
“回王爷,奴婢方才想事出了神,一时不见贵嫔娘娘,见礼慢了,便罚奴婢跪三个时辰。”澜玥平静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也不敢抬头看来人,只得不卑不亢地垂首回答。
听罢,他广袖一挥:“起来吧。”
“臻王!”云贵嫔脸上有点挂不住,出声制止。
“这里毕竟是御书房,一个婢女跪在此处太难看。”他淡然一笑,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口气中有无可拒绝的气势。
云贵嫔咬了咬唇,终是一跺脚拂袖扬长而去。
“谢臻王。”澜玥深深一叩首,从地上起了身,可双腿的酥麻却让她有些发软,有些不稳地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稳了稳自己手中端着的点心,福身见礼:“奴婢给皇上送慕昭仪亲手做的点心去了。”
臻王点点头,不再看她,径步而去。
澜玥缓步朝御书房内走去,在迈入门槛地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回首,凝望着那玄色身影越走越远,她的目光有些迷蒙。
夙锦,先帝嫡长子,如今的臻王。


☆、第22章 采薇泪(3)

  采薇泪(3)
随着安总管进入御书房,里面极静,澜玥的每一步踩在金砖上都有细碎之声回荡。
在玄关处,安总管沉着嗓子道:“皇上,慕昭仪吩咐宫人送了她亲手做的点心给皇上品尝。”
夙宸依旧垂首于手中的奏折,认真翻阅,丝毫没有睡意。此刻的他仿若根本未听见安总管的禀报,看到一处微微蹙眉,执笔于奏折上圈写了什么。
写罢,放下奏折,澜玥以为他会传她入内,却未想他又拿起一份奏折翻阅起。
安总管见这情况便侧首望着澜玥,低声道:“就在此处候着吧。”
澜玥在心中微微叹息,送一份点心至此还真不容易,也终于明白为何慕昭仪自己不来送,偏偏命了她独自前来,可见慕嫣然还是非常了解夙宸的。
但是,不论见夙宸有多么难,要等多久,她都愿意承受。
调入白露宫,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慕嫣然得宠,在她身边当差自然就有更多接触到夙宸的机会。
夙宸没有发话,安总管便也不敢多话,与澜玥一同站在玄关处静静候着。御书房内檀香袅袅,冉冉笼罩了一室清幽,御书房内太过安静,澜玥站的久了也不禁昏昏欲睡,恍恍惚惚地感觉到夙宸从龙岸上起身,顿时睡意全无,料想着他终于看完了奏折,该传她了。
可他却是转身走至窗台前,负手而立,那阵阵微风拂过他那明黄的衣衫,发丝随着衣角飞舞,顿觉那背影恍如隔世。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夙宸这一声细微到只有自个能听见的话语却在这沉寂无声的御书房内丝丝缕缕地传入耳中,澜玥仿佛想到了十一年前,那时她才九岁,第一次在菩提树下遇见了那个年少轻狂的少年。
“一曲一长叹,一生为一人。”
澜玥那不高不低的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夙宸蓦然回首笔直地朝她望了过去,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瞳。
安总管立刻出声喝道:“放肆!”
澜玥立刻跪下:“皇上恕罪,奴婢只是一时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