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看看远处神采飞扬的陈灿灿,又道:“你二人的性子要匀一匀,我才放心。”
我再说不出什么,只是说道:“桃红姐,多保重。”
“自己多当心,”桃红摸摸我的头发,“往后伺候的可都是贵人,机灵点儿,凡事不要强出头。你的容貌足够出挑,记得要忍耐。”
桃红是我的贵人,她的话字字珠玑。
我忍不住抱住她。
“傻丫头。”桃红拍我的头。
“好时辰到了——”刘胡子大叫。
桃红替我背上包袱,我从水仙手里接过琵琶。
陈灿灿开心的来挽我的手臂。她兴奋的和每一个人道别。
我们是从温红小阁的正门出去的,这道门困住了我足足六个月。
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细算来不过半年光景。
从正门走,算是嫁女了吧。
陈灿灿志得意满,她的人生已走入更好的一段。
我和她坐上了一辆小小的马车。
我从窗帘向外看,大姐和桃红姐以及刘胡子那帮保镖们都在笑。
都在笑,唯有我想哭。
我始终是个陌生人,融得进这具身体,却融不进这生活。
为何不叫我忘记一切?
为何要让我知道这是我的最后一世?
我只想单纯的笑,单纯的开心,像陈灿灿那样的傻傻的高兴。
这样艰难的寻找之路,我走得下去吗?近在咫尺的人,我事先知道的提示,连这些我都抓不住!
我真的能找到胤禛?
马车颠簸着前行。
我在北上,胤禛也在北京。
我想唱一支寂寞的歌,他会听见吗?

图飞卿

马车走了大约两刻钟便停了。
陈灿灿掀了窗帘往外看:“昌盛镖局。小曼,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正问着,门帘被掀开了。
三个跟班中的一个叫我们:“都下来,把东西都取下来!”
陈灿灿吃惊的看着我。
我说:“照做便是。”
我们很迅速的就下了马车,寄人篱下只有动作麻利,切不可装腔作势徒惹人嫌。
我抬头,昌盛镖局的门外停着一辆大马车,跟班甲说道:“快点上去!”
仍然照做。
所幸大马车的车夫拿了凳子给我们踩脚,我把琵琶交给马车下傻站着的陈灿灿,然后上车。
拉开布帘,里面坐着三个少女。
三个人打量我,我微吃一惊。和陈灿灿长得可真像。
我欠着身子走进马车,在靠门帘的横木上坐下。
陈灿灿在外面叫:“小曼,接东西!”
我都忘了她了,赶紧把我的琵琶她的包袱都接进来,陈灿灿把箫又递给我:“给咱们换大车了?我看小马车也挺好,两人坐足够了。”
等她猫着腰进了马车时,她大大的张大嘴巴。
“小曼——”陈灿灿叫我。
我顺手拉她坐下。
其他三人没有表情,也许因为她们吃惊在前,已经习惯了这种惊讶。
车内很安静。
我将包袱放在横木下面,又把琵琶和箫放在包袱上面简单的固定住。
一路颠簸,可不能把吃饭的家伙碰坏。
陈灿灿继续石化。
我靠着门,听见外面爽朗的笑声。
一个女子笑道:“老爷您还和我们计较?说好只送四位贵客的,现如今多了一个可不得多赏我们一点辛苦银子?”
“四个五个不是一样的送?”
“多个人多分险,您就当赏我们的酒钱得了!”女子的声音爽快异常。
我悄悄撩起帘子的边往外看,只看见一个灰衣女子的背影。
她的对面是买下我们的男人。
男人笑道:“那我请你喝酒去,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我这样的还不毁了爷的兴致,您呀就赶紧的打发了我们,您老好去乐呵乐呵啊!”
中年男人大笑:“行了,补上你的!小七,把银子给她,剩下的老规矩,人送到了到贝子爷府上拿。”
“多谢多谢!何六!这就走!”灰衣女子利落的上了马,抱拳,“就此别过!”
马车这才启程。
灰衣女子骑马在前,骑马走在马车左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
我放下布帘,准备打量同行的几个女孩。
谁知她们都愣愣的看着我。
我也看看她们。
我看得出她们的好奇,是的,唯有我长得与众不同。
她们三个和陈灿灿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灿灿很不自在,她小声问我:“这是往哪里?”
“我要知道我就去押镖了。”
“什么是押镖?”她很好奇。到底是小女孩子,对什么都充满兴趣。
“回头再说。”我不习惯被六只眼睛盯着说悄悄话。
“我告诉你,其实我今年十四了。”陈灿灿继续咬耳朵。
我观察她,只比我高一点,那么我这个身体最起码十二了?
“说小一点可以卖个好价钱,”陈灿灿压低嗓子问我,“你说咱们这次卖了多少银子?”
神啊——
这个也值得讨论?很侮辱人格的啊!
“我猜比她们贵,我们那个舞估计她们绝对不会。”陈灿灿再这么压着嗓子说话,我估计她要得气管炎,“你得空再想个曲子给我练,咱俩可不能被她们比下去。”
真有竞争意识。
我叹气:“我这就想,你别说话,容我好好想想,可好?”
陈灿灿立刻闭了嘴。
马车摇摇晃晃的,很快有人晕车。
灰衣女子给了晕车的人腌青梅,我很无聊,也要了几颗。把腌青梅一颗一颗的含在嘴里打发时间,如果有瓜子更好。
如果身边的是大学的同学,更棒。
我闭上眼,靠着墙,可惜没有这些如果。
一摇一晃的前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渐渐的没了亮光。
马车的速度也加快了。赶车的人一下一下的抽马,天色晚了路上会不安全吧。
这么赶,想必是快到休息的地方吧。
果然,很快的马车便减了速度,我掀了帘子看,马车已经进了一个院子。
灰衣女子招呼我们下车。
“跟我来。”她利落的脚步叫我很是羡慕。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灰衣女子和店小二打了招呼便直接领我们进了后院的厢房。
灰衣女子点了蜡烛,我仔细的看了房间。
面积不大,有两张床,屋子中间有张八仙桌。
我捡了里面一张床,把包袱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琵琶和箫我放在车上,拿来拿去太麻烦,而且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想必没人会偷。
陈灿灿贴在我身边,我把她手上的包袱也放在小凳子上。
她家真的是走江湖卖艺的?
怎么胆子这么小,并不像走过江湖的样子。
很快店小二送来了晚饭。
灰衣女子和店小二很熟的样子。
灰衣女子关上门:“都饿坏了吧!快,来吃饭吧!”
我立刻响应,拉了陈灿灿一起坐到八仙桌旁边。
那三个人依墙而立,包袱都紧紧的抱在怀里。
灰衣女子笑着说道:“我叫图飞卿,是昌盛镖局的镖师,下午走得匆忙也没和各位姑娘打招呼。这趟由我和何六还有宋三送各位去京城。一路上为着避开凶险,还请各位听我的安排,今儿晚上咱们就在这里住下,明早再赶路。这里是我们宿惯了的地方,姑娘们莫怕。赶紧来吃饭吧。”
那三个人还在犹豫。
我打量了菜色。一大碗豆腐羹,一碗鱼汤,一碗炒青菜,还有一大盆米饭,全都热气腾腾的。
我用勺子装饭,真想不管这些磨磨叽叽的臭丫头。
想着日后的相处,我忍着饿,装了六碗饭。
并且很热情的招呼道:“饭菜凉了吃可容易生病。图姑娘,赶快吃吧。”
那三个人慢慢的把包袱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又慢慢的走过来,再慢慢的坐下来,然后慢慢的端起碗。
我已经不客气的吃完了一碗饭,添了第二碗,这个豆腐羹还真好吃,我弄了很多拌饭,吃一口饭吃一口青菜,真不错。
陈灿灿也发挥得很好,紧随我之后,添了第二碗饭。
图飞卿笑眯眯的看着我,嘴里没停,筷子的速度也很惊人。
吃相不好的人开始惺惺相惜。
斯文内秀型的女生在吃饭大比拼中落败。
总量一定的前提下,有人吃得饱就会有人饿肚子。
接下来,那三个女生又开始抗议三人共睡一张床的问题。
人家镖局要赚钱当然要节约开支啦,抗议也没有用不如早点休息。
我将店小二送来的一铜壶热水洗掉一半,陈灿灿洗完另一半。
她们还在那里气呼呼的洗脚时,我已经睡下着了。
我觉得我比她们适应力强,我比她们多吃了很多菜和饭,我比她们早用了热水,我比她们早很久上床睡觉。我用陈灿灿的思维方式来安慰自己。
我强迫自己有幸福感。
图飞卿检查好门窗后上了我们的床,陈灿灿睡在最里面靠墙,我睡中间,图飞卿躺下来时,我睁开眼睛。
她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苏小曼。”
我喜欢她爽朗的性格,我羡慕她自由的工作,自在的生活。
有人敲门。
“谁?”图飞卿问。
“图大小姐,熄了蜡烛吧!小心夜里走了水!”
“知道了。”图飞卿吹了蜡烛,“还不是心疼这点蜡烛,真是抠。”
我很快就睡着了。

京杭运河

我睁开眼睛朝窗户看,窗纸灰蒙蒙的,隐约有点白色的影子。
生物钟很准时的叫醒我。
图飞卿也醒了。
我的头只略动了一下,身体并没有做过大的动作,集体生活中的每个人都应当有这种自觉。
可还是惊醒了图飞卿,她是个很警觉的人。
也许是职业病也说不定。
她对我笑,我也笑一笑。
看她的样子不过十八九岁。在这里,能押镖的女孩子一定非常能干吧。
图飞卿也在打量我,她很轻声的问我:“你爹娘怎么生你的?把你弄得这样漂亮。”
她说得很真诚,好像很为这个问题困惑一样。
我笑:“再漂亮也是被别人买走,我的爹娘没有留住我。”
“啊——”她皱一皱眉毛,“也许是因为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
我需要安慰。
“什么时候动身?”我换一个话题。
“越早越好,天已经亮了。今天的行程比较紧。”图飞卿利索的穿衣服。“起得早可以多吃一点。”
我笑了。
我很快的起身,顺带拍醒了睡得跟猪一样的陈灿灿。
起得早果然有好处,我比那三个人多吃了一碗粥和一个流油的肉包子。陈灿灿的嘴比我大,所以她的赶超速度很是惊人。
食物同样可以起到安抚我的作用。
可惜路上颠簸的时候我的胃有点难受。大概平时吃得太素了,偶尔沾了荤腥,又被马车一颠,所以难受的紧。
我想吃青梅。
忽然想买点小零食。
然后想起来原来我竟然身无分文。
我把头靠到陈灿灿的肩膀上面。
“怎么了?”陈灿灿问我。
“在想一支曲子。”我回答她,我总不能说吃太多了所以难过吧,旁边还有人呢!
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还没醒,陈灿灿早把我的头扳着靠在墙壁上,所以我被叫醒的时候觉得脖子很疼。
我费了大力气才下了马车,因为腿也麻了。
解决午餐的地点是个简易的面摊。
那三个女孩子大概比较担心这里的卫生状况,她们拿帕子仔细的擦了桌子和凳子,然后又跑去洗筷子。
陈灿灿问我:“要不咱俩也洗洗。”
我没有空理她,面条很香,我放了辣椒和醋,我大吃特吃。
图飞卿很开心我的捧场:“我最爱吃这家的面了,难得你也喜欢。福春嫂,再来一碗!”
图飞卿笑道:“咱俩一人一半。”
我点头说好。
我心情差的时候喜欢吃很多东西。
关在温红小阁的时候,饮食受限制。现在有人包伙食,我自然要放开肚子吃。
挥汗如雨,我听见自己打了一个很大的饱嗝。
图飞卿开心死了:“美女也打这么丑的嗝。”
我老实不客气的拧她的耳朵:“美女也是人!”
那三个女生照旧吃得很嫌弃,浪费粮食是不对的。她们很快的坐到马车上面等待出发。
陈灿灿从前就不爱吃面条,不过为着她的肚子,她还是吃光了所有的面条。
我的分量多所以比她慢,我对她说:“你去车上等我。”
陈灿灿很听话。
两个男镖师早已去牵马了,仍在和面条奋战的就只有我和图飞卿了。
图飞卿笑着看我:“有话对我说?”
“呃——”我笑着说,“青梅你还有吗?吃太多,我担心会难受。”
其实是因为相对自由的气氛勾起了我的馋虫吧。
虽然没有钱买,可是办法总是想出来的,不是吗?
图飞卿认真的看了我一眼:“我想起刚来镖局时师兄交代我的一句话。”
看样子可以用来形容我,所以我很配合的问她:“同我有关?”
图飞卿点头。
“好吧。”人在屋檐下啊,我说道,“愿闻其详。”
“师兄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图飞卿结了帐。
果然是用来形容我的,我跟在她身后。图飞卿到她的包袱里面找出了一整包的腌青梅,都给了我:“乐记的青梅,我要想吃还得等回扬州的时候买。”
“多谢多谢。”我乐滋滋的跑向马车。
我没有和大家分享。
陈灿灿不好这一口。其他人似乎有点不齿我的行为。
白便宜了我。
我把这次的北上假想成大学的某次春游。
天暗得很慢,我想我大概是太无聊了。
有人更无聊,一个个子稍微高一点的唱起了小曲。
有意思。
陈灿灿的脸色很难看,我很同情她,这种类型的曲子一直都是她的噩梦。
马车忽然停住,图飞卿钻了进来:“为了各位大小姐的安全,请不要唱曲子。在下担心会有人来劫色。”
吓白了所有人的脸。
我的脸色白了没有我看不见,反正她们的都白了。
现实真是残酷,我连假装这只是我的一场梦的机会都没有。总是有人不断的提醒我,这里的意外可能跟我的身家性命牵扯在一起,我的命可真不是一般的苦。
没有人再唱歌。
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
我们不是金枝玉叶,我们只是一堆货物。
而且我们没有能力自保。
我很想投胎成富贵人家的女儿或者托生成图飞卿这样的女镖师。算了,还是不要乱发誓了。我犹记得神仙说的话,他说我上辈子发过誓下辈子再不要人服侍了。真是不惜福,活该受这样的罪。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
我撩开布帘子,似乎看见一条大河,我们在沿河边前进。
马车渐渐的慢下来。
我们到了一个码头。
码头边是一艘大船。
图飞卿下了马,和岸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车夫让我们下车,并且拿好自己的东西。
“要我们坐船?”走上跳板时陈灿灿问我。
我还在惊讶当中不能自拔。
站在船上,我抓住图飞卿问她:“京杭大运河?”
图飞卿说:“是的,是大运河。”
她领我们往船舱里走。
我又问:“如果要从运河走,在扬州就可以走的,不是吗?”
图飞卿把我们带到房间,仍旧是六个人挤一间。也无所谓挑床了,我们在甲板以下,没有窗户没有阳光。
“坐船安全。这条船是我们昌盛的货运船,搭船有更多的人保护你们。”图飞卿解释。
我挑眉,她笑得有点坏坏的。
“坐船收的镖银少。”她忍不住,小声在我耳边笑道,“为何你知道的东西这么多?你不会是我们昌盛的对头锦泰派来的探子吧?”
原来是为了多骗点银子。就像长途汽车中途卖客一样。
我也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我是天上来的仙女,你要对我好一点。”
“有好处吗?”图飞卿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我一本正经的回答她:“我会保佑你嫁个好夫君,生六个大胖小子,活到一百岁。”
图飞卿赶紧双手合什,在我面前拜一拜:“仙女大人,有什么要小的效劳的。”
“命你速带本仙去看运河。”
“是是是。”
我俩大笑着跑出去。陈灿灿追上来:“小曼等等我!”
春天的运河啊——
三百多年前的运河——
我看暮色下的两岸杨柳,我兴奋的对陈灿灿说道:“明日,明日我来教你一支新曲子!”
一路北上,继续北上。

天下虽大

船上的日子比马车上好打发。
我和陈灿灿把《明月几时有》练得有模有样的。
并且我知道了那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两个是双胞胎,分别叫大凤小凤,十三岁了。还有一个叫腊梅,十四岁,比陈灿灿的生日小一个月。
为了今后的和睦相处,我提议结个金兰。大家都同意。陈灿灿最大是大姐,我最小她们管我叫五妹。
图飞卿忙着打理货船上的杂事。
我羡慕她的热火朝天。
有一天晚上我们两个都睡不着就小声的聊天。
我说我希望自己可以变成她。
“为什么?”图飞卿居然不理解。
“自由自在,凭本事吃饭,多好。”
“给你看个东西。”图飞卿把脚伸到我的被子里,“你摸我的脚踝。”
脚踝上面有两个金属的脚环。
“全副身家不过这点。前年才替自己赎了卖身契。那还是因为大师兄另立了山头,师傅担心我也跑掉。你知道现找个女镖师也不容易。”图飞卿叹气,“如果不是沾大师兄的光,怎么也轮不到我成了自由身。”
“你也有卖身契?”
“好好的谁家女儿来做这个?”图飞卿说道,“咱俩都是一样的,爹娘都没留住咱们。”
“你还有个盼头,自己攒够了嫁妆就嫁人。”现代的女性不都这样嘛。
“嫁给谁?”图飞卿轻笑,“见的世面多了,大抵也知道男人就那么回事。落魄的我嫌弃人家,好人家的又嫌弃我。我要是能长成你这样子,也就一门心思的找个穷秀才去勾引一番。”
“浑说什么!我像个会勾引人的?”我拍她的脑门子,“你要长得像我就不是被卖给镖局了!”
图飞卿听出我的落寞:“你是往好路上去,和我比什么呀。”
“你若喜欢,我情愿和你换。可惜我没有你的本事。”我拿被子蒙住头,“睡吧。”
自由我所欲也。
可惜我的卖身契捏在人家手里。可惜我没有本事逃走。
天下虽大,我却只能随波逐流。
我希望可以一辈子呆在船上。
只可惜每段旅途都有终点。
天刚刚擦亮船就靠了岸。
总是在很着急的赶,偏偏赶去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们重新换了马车。
下船的时候我知道北京离我不远了。
这些天都没有能够洗澡。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可疑的腌咸菜的味道。
马车带我们进了一个小院子。图飞卿招呼我们洗澡。
我笑她市侩。她也笑:“好人难做。”
洗归洗,却没有衣服换,统共只有两身换洗衣服,在船上换的一身洗了还没干,又不能把戏服穿上身,只好把脏衣服又套在身上。
五个人都是这般尴尬。
图飞卿也洗了澡,她把湿漉漉的头发束在头顶。好像前明男子的发式。
我把湿头发梳成一条长辫子,清朝对前明的事物都很敏感,我还是梳本朝的发式好了。
忙忙碌碌的又挤进马车。
腊梅叹气。
大凤小凤倒是很开心的劝解她:“今天是咱们姐妹们的好日子,二姐快别叹气,小心触了霉头。”
“不过供人取乐罢了,何来的好日子?”腊梅平日不言不语的,这一开口到是切中要害。
我对她刮目相看。有主见!三从四德孔孟之道也能教育出这样有见地的女孩子,不简单。
“所以才要尽量让自己高兴,这世上除了自己再没人知道你的冷暖。”是桃红这样劝我的吧,我笑着说道,“我们除了自己还有什么?再没人疼了。笑一个,讨个好彩头吧。”
这番话也是用来安慰我自己的。
好好的活下去,活下去才能见到胤禛,活下去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神仙既然送我来,我就要对自己负责!为了下辈子的幸福努力!
“五妹说得对!大家一起笑一个!”腊梅对我笑。
五个人都用力的笑。
我觉得脸上的肌肉有点酸。
马车转弯后减慢了速度。
又是后院。
哈哈,我投的这个胎还不是简单的低贱。
总是从后院进出。
然后布帘子被掀开了,车夫有礼貌的拿了凳子请我们下来。
我坐在最外面,自然第一个出去。
图飞卿说道:“慢慢的,别急,把包袱都拿好。”
五个人背着包袱拿着乐器,都有点容颜惨淡。
这个后院不是一般的气派。北方的屋子本来就比南方来得高大,可这院子与我先前进过的后院不可同日而语。
有一个老妈子样的人和两个使唤丫头站在一边等我们。
老妈子很有威严的打量我们,可她再有威严我也知道伊不过是个仆妇。
图飞卿很热络的对她说:“婶子,人我都给你送来了,还烦您老给打个条,我好去贝子爷府上领赏。”
老妈子用鼻子说话:“拿去吧。我问你,我家爷哪里去了?”
“瞧我的眼力劲儿,不知您家老爷怎么称呼啊?”图飞卿啊图飞卿,不愧是个生意人。笑容满面,话又热络,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要学!要学!
“禄海啊!就是托你镖的人!”
“哦,是那位爷啊,他好像说有重要的事儿要办。没准是您家贝子爷安排的事儿也说不定啊,您可真有福气,您家的爷受贝子爷的器重,您可真是旺夫的好命啊——”
受教了!
我由衷的佩服图某人。
老妈子笑死了:“你这个大妹子,下回还让我家老爷上你们那托镖。姑娘们,走吧,跟我走!”
从图飞卿身边走过时,她很真诚的对我笑道:“保重!”
“仙女会保佑你的。”我小声对她说。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往后我必须步步为营。

卑微的生活

“卑微”——我开始深切地理解这个词。
我开始重新认识自己在这个时代所处的位置。
还没有见到正经主子,那些比我们稍微高级一丁点的仆役便是我的主子。
每天早上排队到正堂跪拜这所院子的主事。
之所以要排队,是因为这个别院里面连我们五个共有歌姬十七人。
除了我,那十六个宛若孪生。
主事的是个嬷嬷。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终年不见笑容。我随大家恭敬的给她磕头,称她成嬷嬷。
禄海家的那个老婆被称作赵婶。听这称呼,好像不是旗人,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身份,因为我们一样要恭敬她。
每日早上向成嬷嬷问安,然后是吃早饭。
吃了早饭回各自的小院。
然后集中吃中饭。
吃了中饭再回自己的小院。
然后集中吃晚饭。
吃完晚饭仍然来哪儿的回哪儿去。
我们和其他的十二个人没有交谈。
互相都有点敌视的意思,初来的那天晚上有恩典,吃的是米饭。可惜里面被放了盐。之后都是馒头面条之类的。
我们五个人空前的团结在一起。命运令我们坐一条船,这都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第七天的夜里,我们屋子被人大力的撞开。
我跃坐在床上。
赵婶领了一大帮子家丁冲了进来。
“都死起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