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羽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她策马穿行在林中,到了就近的一处出口离开了围场,两人刚到了庙中,便已经下场了瓢泼大雨。
他进去找庙中的人找伤药,她一个人无事便打量了一番庙中,直到走进了大殿看到所供的人像整个人都怔愣在了那里,庙中所供不是佛像,而是…人像。
谢诩凰定定地望着殿中几尊金甲人像,声音有些沉冷,“请问,这里是什么庙?”
殿中打扫的僧侣望了望她,方才回道,“是霍王庙,当今陛下为八年前战死北疆的霍氏一族所建的庙宇,因为明天皇太后和太子妃要来进香,故而今日闭门打扫,不接香客。”
两人正说着话,燕北羽寻了伤药过来,道,“这里只有一般的止血药,你先用着等雨停了,本王再送你回别宫。”
谢诩凰却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金碧辉煌大殿讽刺地感叹道,“这庙宇,修得可真漂亮。”
“霍家军一门忠烈,为国损躯,自是该受万民景仰的。”燕北羽望向最边上一座较小的金甲女将说道。
谢诩凰转身看向殿中两侧密密麻麻供着的霍家灵位,无声冷笑。
一门忠烈?
为国损躯?
八年前,霍家军与北齐带领的大军确实发生了一场恶战,但他们最后不是死在北齐人手里,却是被朝中派来的援军剿杀在风雷原,数万的霍家军血都染红了风雷原上的草地。
她与哥哥在父帅和几位叔伯拼命掩护下逃出,她着人送信给结义姐妹南宫沐月和太子长孙晟求助,可是等来的却是一批杀手,哥哥也为了救她而殒命。
她虽死里逃生被北齐王所救,却只能隐姓埋名流落异国,这就是一门忠烈的下场,这就是大燕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对待为他打下江山的结义兄弟的道义。
她定定地望着上阳郡主霍宛莛的灵位,八年前这个名字属于她,如今这个名字只能属于死人。
长孙皇族的人你且等着,霍家八年前能为你平定江山,今日起也能让你大燕天翻地覆,永无宁日。
霍王庙2
燕北羽侧头,不经意看到红衣如火的女子眼底一瞬掠过的沉重与萧索。
谢诩凰面色无波拿过他手中的伤药,转身朝殿旁小屋走去,屋外风雨的声音掩去了她有些哽咽的呼吸。
她恨,这八年来她日日夜夜恨不得杀到燕京来,向那一个个凶手,一个个掩盖战死真相的人索命,可这八年在战场上她已经渐渐沉下了怒与恨,从容而平静地回到这里,步步为营才能让长孙皇族和南宫家的人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要不要请人帮你上药。”燕北羽站在门外问道。
“北齐的女子没有那么娇弱。”谢诩凰自己动手上了药,她出去的时候燕北羽正在殿中上香,他伸手拂了拂一道灵位上的尘埃,动作小心而仔细。
她看得清楚,那灵位上写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名字:上阳郡主霍宛莛。
“镇北王,认识这上阳郡主?”
燕北羽平静地望着灵位上的名字,微微叹息,“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谢诩凰暗自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边上的人,倒也是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的,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八年前在到底在何处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传言霍家军所向披靡,八年前竟然一战就全军覆没了,真是可惜。”她说着,暗自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却始终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一向战无不胜的霍家军,在北疆一战就全军覆灭,可这八年前大燕朝中竟无一人生疑,也无一人追究其中的真相。
“那不是该去问你的王兄吗?霍家军当年可是死在他手上的。”燕北羽望向她道。
“王兄很少提及战事,本宫也是今日见到这霍王庙,一时对霍家军的事有些好奇罢了。”谢诩凰面色平静道。
燕北羽望了望外面已经渐渐停下的雨,道,“霍家军的事,本王劝公主还是不要好奇了,霍大将军是陛下的结义兄弟,也是太后的义子,此事对他们创伤颇大,不准宫中再提及此事,尤其是在皇太后面前。”
“多谢王爷提醒。”
到底怕闻之伤心,还是心中有鬼,不敢面对,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了。
“雨快停了,本王先送公主回别宫,那里应该安排的有医士。”燕北羽道。
“不必了,王爷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本宫不想再多有牵扯,劳烦您回围场让晏西和侍卫过来接本宫就行。”谢诩凰客气地推辞道。
她确实是计划要嫁入镇北王府,但在那个计划之前,还是跟他保持距离为好。
燕北羽微讶,倒也没有坚持,“那就有劳公主在此再多等侯一下了。”
说罢,大步出了霍王庙的大殿。
这个明凰公主,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呢。
与虎谋皮
镇北王虽然没有亲自相送,却还是派了王府的人护送她们回别宫。
马车上,自霍王庙出来,谢诩凰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晏西瞟了她两眼,打破沉默道,“刚才在庙里看那泥像,好像你以前长得还挺不错的嘛,九哥这手艺也太差劲了,给你换得这张脸简直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谢诩凰回过神看了她一眼,“是吗?”
晏西有些烦燥地挠了挠头,说道,“小谢,我知道你有你的心思,跟北齐也是各有自己的目的,但我晏西是真把你当朋友的,要是想找人说说话,也大可以对我说。”
虽然以前两国各有立场,但她一直很敬重霍家的人,而小谢从被北齐王捡回中都之后,还几次三番要去宰了谢承颢要为霍家报仇,她那时做为宫里的侍卫统领,自然就跟她打了无数回。
也不知后来谢承颢怎么忽悠她了,让她在北齐安份了下来,还乖乖跟着他改姓谢了。
“好。”
晏西知她也只是应付的她,叹了叹气道,“那你…还恨北齐人吗?”
毕竟,当年霍氏一族的死也有北齐的份,若非那一场血战让霍家军元气大伤,也不会那么简单就让长孙皇孙派的人给那么剿杀了。
虽然这八年来她流在北齐,甚至还在北齐军中领兵对搞大燕,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霍家军报仇,在那样的情况下除了借助北齐的力量,她别无选择。
谢诩凰淡笑不语,并没有回答。
两军交战,死伤是必然会有的,可是长孙皇族满口仁义却背后暗算,让父兄枉死北疆,母亲病逝燕京,这才是她最深恨。
“喂,刚才看那镇北王的小眼神,是不是有点意思了?”晏西扯开话题,揶揄问道。
“我要的只是镇北王妃这个位子,不要是要他的宠爱,咱们的人不要去随便招惹他。”谢诩凰担言道。
镇北王是皇帝最倚重的臣子,又不牵连任何一位皇子间的势力,这样的人身边她才是最安全,最便于行事的,只是这死男人不愿意娶她,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嫁过去了。
“你自己清楚就再好不过了。”晏西一边磕着马车上的零食,一边说道,“离开中都之前,谢承颢那小子还给了我一道密旨。”
“让你杀人?”交给她的,只可能是这样的活计。
“待你事成之际,就要把镇北王…嚓!”说着,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能杀了他?”
“不是还有你帮忙嘛,咱两再不行,就找九哥给他下毒啊,横竖到时候要送他见阎王。”晏西神色少有的几分认真与凝重。
谢诩凰默然而笑,晏西虽然现在跟着她,但若是她妨碍到北齐的利益,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除掉她。
她与北齐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可这却是她唯一的出路。
娶我
西郊围场因为撞上了镇北王,故而耽误了去见永安侯府的小侯爷,次日晏西打听到了对方在何处,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偶遇。
韩小侯爷与人在湖上泛舟对酌,谢诩凰带着一名北齐宫人游湖不甚落水,韩少钦见毕竟是和亲来的公主,于是出手将她和宫人救上了他的船。
谢诩凰换了身衣服,从船仓内出来,“本宫久居北方,不识水性,幸得小侯爷出手搭救,不然今日怕是小命要丢在这湖里了。”
韩少钦对她的太度略显冷淡,只是道,“公主若再出来,还是带着侍卫安全些。”
谢诩凰话还未出口,便打了个喷嚏。
韩少钦顺手斟了杯酒递给她,道,“公主先喝杯酒暖暖身子,我这就让船家靠岸,差人送你们回去。”
“多谢小侯爷,改日本宫再登门相谢。”谢诩凰道。
次日,她特地带着人到了永府侯府相谢,永安侯以为她是对自家儿子有意,自是不胜欢喜。
大约也都是被退婚的天涯沦落人,几番见面下来,韩少钦对她的态度倒也没有那么冷淡了,但两人也只是偶尔结伴出游,或是谈些两国不同的人文风俗,不过在别人眼中看来,他们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直到,半个月后,镇北王府订下了迎娶王妃的黄道吉日。
谢诩凰到了茶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韩少钦愈加失落的神色,坐下之后问道,“小侯爷还放不下南宫小姐?”
“我放不下又如何?”韩少钦苦闷地叹了叹气,人家是军功赫赫,手握重兵的镇北王,他只不过是个侯府少爷,哪里比得过人家。
“本宫也放不下,也不甘心。”谢诩凰叹息。
“我是比不得那人,不过公主人中龙凤,定会有段好的姻缘。”韩少钦苦笑安慰道。
谢诩凰抿了口茶,定定地看着对方,“如果,本宫有办法让你娶到南宫沐雪,我嫁入镇北王府,小侯爷愿意相助吗?”
韩少钦沉默了看了她半晌,很快便也明了一切,道,“公主从半月前见面,就已经计划好了吧。”
谢诩凰淡笑表示默认,只是一开始她并不确定他是真的有意要娶南宫沐雪,所以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
“这桩婚事,是皇后和太子妃给定下的,若是动了手脚便是欺君之罪。”韩少钦道。
一个是当朝相国府,一个是镇北王府,这哪一个都不是他永安侯会得罪得起的。
“小侯爷只要答应,本宫保证在他们大婚之日,你我都心想事成。”谢诩凰目光沉定地望着对方,认真说道,“如果事情真的败露,所有罪责本宫一力承担,再怎么样他们也不会拿北齐公主怎么样。”
韩少钦看着她胸有成竹的神色,沉默了一阵点头道,“我需要做什么?”
谢诩凰微微一笑,“娶我。”
非敌非友
一个月后,北齐明凰公主看上永安侯府小侯爷韩少钦的事就传遍了燕京上下,大燕皇帝自是乐见其成,召了她与永安侯父子入宫问话。
他们两在燕京一个月来携手同游的事早传到宫里了,询问了几句知他们是两情相悦,便就当即与永安侯定下了婚期。
永安侯与南宫家素来不和,一说要定婚期便说南宫家也是要办喜事的,不如好事成双给两对新人一起办了,燕皇一听也大为赞同,下旨婚礼于下月十九在宫里举办,由他亲自主婚,并当即着令了内务府准备。
一番商议下来,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马车在城内绕了一圈,她和晏西换了身装束在僻静无人处下来了,两人在巷子里七拐八绕,终于寻到了手中地图所指的地方。
晏西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不见里面有响动,“谢承颢那小子该不是画错图了吧?”
谢诩凰凝神听着里面渐渐清晰的脚步声,“出来了。”
话音刚落,园内便有人开了门,谢诩凰说了暗语,递过了信物,“我们有事求见你家主人。”
北齐王临走之前给了她一封密信,如果在燕京有需要办的事,可以找这里的人帮忙。
大婚在宫里举办,她要想在宫里动手脚,自己的人很不方便,于是只能找到这里来了。
带路的仆人接过信物,道,“主子只见一个人,你们谁进去。”
“晏西,你在这里等我。”
谢诩凰说罢,跟着那仆人穿过重重亭台到了一处水榭边上,远远有人在湖边垂钓,仆人上前请示道,“主子,是北齐王的人。”
谢诩凰打量着数步之外的人,月下一身素锦长衫显得风雅轩昂,侧头看信物的一瞬间露出的侧脸,无疑是造物者精心雕琢的杰作。
“何事?”对方直言问道。
“下月十九,永安侯府和镇北王府的婚事,我要嫁入镇北王府。”谢诩凰定定地望着对方的背影,一字一句说道。
“酬劳呢?”
“你开价。”
半晌,鱼竿一动,一尾鱼被钓了上来,那人才出声道,“你的洞房花烛夜如何?”
“阁下说笑了。”谢诩凰镇定地说道。
“我从不说笑。”那人微微侧头望向她,唇角缓缓扬起笑意,“北齐赫赫有名的飞将军在床上是如何风情,我很期待。”
“那我不如去爬了镇北王的床,一样能达到目的。”她冷然一笑道。
物以类聚果然不假,这和谢承颢那下流胚子一路货色,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她似在哪里有见过,只是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你的目的,并不仅仅是嫁入镇北王府。”那人回过头去继续垂钓,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找他顶多能嫁入王府,而我…能为你做更多的事,不是吗?”
非敌非友2
夜风徐徐而过,园中一时沉寂无声。
谢诩凰望着那人临风而立的背影,他说的没错,她在燕京将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他的帮忙,可是他的条件也实在是强人所难。
“阁下可否换个要求?”
“可这是你在我眼中唯一能感兴趣的所在了,若是付不起这酬劳,那便请回吧。”那人冷言下起了逐客令。
谢诩凰咬了咬牙,道,“我答应,不过要在阁下达成三件事之后。”
她还需要时间搞清楚,这个人在这燕京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她可不想以后一直被人一直牵着鼻子走。
那人闻言失笑,道,“看来北齐王把你养在身边多年,竟还送了个完璧过来,大约镇北王也是无缘享这艳福了。”
谢诩凰敛目深深吸了口气,只要再有时间摸清他的底细了,到时候就不必这般受制于人了。
“既是如此,你倒也值这个价,我就应你三件事。”那人自信满满地笑了笑道。
“那么,下月十九有劳阁下了。”谢诩凰微一颔首转身离去,一刻也不想多待。
湖边垂钓的人饶有兴趣地回首,望着月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道,“去北汉的探子都查到些什么?”
“这明凰公主虽然不是北齐王的亲妹妹,但确实是自小生活在北齐的人,而且容貌也和主子说的那个人相去甚远,应该不是您要找的霍家的人。”仆人站在一旁垂首回道。
“或许,是真的都死了吧。”那人幽然叹息道。
这个人不是她,可又真的好像她。
“霍家的人都死了是好事,若是还有活着的,才是心腹大患。”
“也是。”素衣锦衫的男子望着平静的湖面,声音幽冷。
谢诩凰出了门,盖上斗蓬的风帽,一边走一边说道,“回去写信给谢承颢,最好把这个园子主人的底细说清楚。”
“怎么了,这世上还能有人把你惹火了?”晏西好笑地问道。
“还有,找燕京自己的人打听一下,这个人到底是谁?”谢诩凰道。
晏西愣了愣,点了点头好奇地问道,“这人到底怎么你了,这么大火气?”
“如果不能尽快查到他的底细,估计大婚之后镇北王很快就会有绿帽子。”谢诩凰按捺着火气,说道。
晏西闻言剑眉一挑,“这厮竟然比谢承颢还不要脸。”
“他们暗地里有什么交易我管不着,但最好不要把我谢诩凰当猴耍,否则对谁都没好处。”谢诩凰大步走在前面说道。
她知道北齐想利用她对付长孙皇族,但这一个个都想要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未免欺人太甚了。
“那大婚怎么办?”晏西道。
“他们会出手帮忙,且走一步看一步了。”谢诩凰道。
代嫁
一转眼,便已至婚期。
两个新娘子早几日便被接到了宫中学习大婚礼仪规矩,谢诩凰一早在宫人的催促下起来准备梳妆,一开窗看着外面的绵绵雨天不由笑了笑。
许多年前,宫里的钦天监给她算命,说她不宜雨天成婚,否则会夫妻一生风雨坎坷不断。
今日出嫁却正是雨天,可见老天爷也不看好她这强嫁而去的婚姻,不过好在她也并非是要和那人过一辈子。
“公主,先入座吧。”
她含笑点了点头,在镜前默然坐了下来,那个神秘人虽答应了会相助,但也一直没再给他们一丝消息,也知他是不是已经做好了安排。
此时此刻,南宫沐雪就在旁边的殿阁里与她一样梳妆待嫁,若是今日大事不成,这一错就差之千里了。
大婚的嫁衣是宫里尚衣局所制,她与南宫沐雪一模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所用的凤冠因为身份差别而有所不同,她的是以宝玉和明珠镶嵌的更显尊贵一些罢了。
一连坐了两个时辰,宫人们才给她梳妆穿戴整齐,她也不喜生人在侧便摒退了大燕的宫人,只留了晏西和自己所带的人。
“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办事,没个信儿,也没一点动静。”
相比于晏西的焦燥,谢诩凰倒显得冷静许多,轻声道,“一会儿若是我与南宫沐雪换了,你务必要保证在事成之前,她不会被人发现了身份。”
“我会小心,不过镇北王府那边你一个人,能应付得来吗?”晏西道。
“你还信不过我?”谢诩凰笑了笑,但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已经响起了鼓乐之声,宫人匆匆进来道,“公主,小侯爷他们过来了。”
谢诩凰自己盖上了盖头,由着宫人扶着站起,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随即手里被塞进了一断红绸。
“公主,我们可以走了。”说话的是韩少钦。
他们从这边出去,转过拐角便也与另一边迎亲过来的镇北王府撞个正着,两位新郎倌一阵寒暄之后,两对新人一同前往大殿进行大婚之礼。
一路上韩少钦不断嘱咐她脚下小心,不可谓不温柔细心,一番复杂的大婚礼仪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谢了恩之后两个新娘子被送到了偏殿休息,两个新郎官则在大殿向宴上宾客敬酒。
伺侯的宫人都下去准备出宫的车马,偏殿内便只剩了两个贴身的嬷嬷伺侯着,谢诩凰身边的方嬷嬷沏了茶给她,又端了一盏送到了对面的南宫沐雪那里。
哪知对方没有接住,水一下溅到了身上,南宫沐雪一把扯下盖头,“你怎么做事的?”
“奴婢这就去取暖炉给你烘干。”方嬷嬷诚惶诚恐地先退了下去。
她前脚一出去,南宫沐雪身旁的嬷嬷瞬间指尖拈出一道纸符,口中念念有词地缓缓在其眼前燃烬,然后拿着小小的铃铛摇了摇,南宫沐雪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诩凰默然看着对面的一切,早年听父帅提起过这种西域秘术,没想到那个人手里竟还有这样的能人。
那施术的嬷嬷回头朝她微一颔首,而后也离开了偏殿。
谢诩凰搁下茶盏起身走近前去,捡起了南宫沐雪的盖头替她盖到了头上,低语道,“八年前,你姐姐替我做了太子妃,今日本宫替你做了镇北王妃,也算公平。”
代嫁2
第十五章
半个时辰后,殿外传来嘈杂的声响,谢诩凰却先转身进了内室屏风后站着。
“公主,我们可以走了。”进来的是晏西和永安侯府的人。
一行人间传出细不可闻的铃声,铃声一响南宫沐雪便举步走了过去,任由一行人扶着先出去,上了永安侯府出宫的马车。
直到所有人人都出去之后,她才缓缓从内室步出,等着镇北王府的人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镇北王府的人也过来了,方才见永安侯府已经接走了地明凰公主,自然便就以为留在这里的就是南宫家的小姐了,问也没问便过来扶着她出殿上了马车。
谁知,她刚上马车坐好了,燕北羽也跟着上了马车坐在了她身边,一下子让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个时候,恐怕永安侯府的马车还没有出了宫门,若是被他拆穿了,所有的一切可都白费了功夫。
马车开始动了,与永安侯府的马车先前出了宫门,出了皇城之后便一个向南城,一个往北城。
她顶着头上繁重的凤冠脖子有些酸了,便靠着了马车减轻些重量,坐在边上的男人却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再忍一会儿就到了。”
谢诩凰手微一颤,却也不好开口说话,和晏西那边约好是要一个半时辰,她得怎么拖住这一个半时辰不让这个人发现自己的身份才好。
“手怎么这么凉?”燕北羽说着,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掌心丝丝的暖意让人贴心又忐忑。
谢诩凰当然是怕的发冷,心里却又不禁在想,若是他知道现在他的新娘子已经被她送去了永安侯府会是个什么心情。
不过,她很快就能见识到了。
马车到了镇北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守卫一见马车停下,连忙打着灯笼迎过来了。
燕北羽先下了马车,撩着车帘探手扶她出来,谢诩凰正愁着要怎么拖延时间,却被他一把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吓得她险些没有一下自己跳下来。
“雨天路湿,你这身衣装不方便走。”他说着,已经抱着她大步进了镇北王府。
谢诩凰暗地里将那不靠谱的盟友骂了千百遍,不是说好出宫了会把燕北羽先引开的吗,他这时候都死到哪里去了。
她自己要挡根本挡不住,只要一开口说话,一掀盖头,甚至一点异样的行为都会被人怀疑。
她正一路思量着要怎么应付,燕北羽已经将她带到了新房放到了喜床上坐着,从宫里跟来的嬷嬷也忙着布置合卺,结发,等一系列东西。
谢诩凰也感觉到那嬷嬷是在替她拖延时间,但也不能太过刻意引人怀疑,虽然一再磨蹭却还是到了要掀盖头的一步。
燕北羽走到床边,正欲伸手过来,门外一人匆匆进门附耳说了几句什么,他面色一沉望了望坐在床上的女子。
“本王有事出府一趟,你们照顾着王妃。”
说罢,疾步如风地离开了新房。
谢诩凰暗自松了口气,不管那人是用了什么办法,总算是给她解了眼下之围。
代嫁3
因为新郎倌的突然离去,原本热闹的新房安静了下来。
谢诩凰直接倒在了床上眯着眼睛养神,嬷嬷见了便道,“大约是今天忙碌了一天太累了,一切等王爷回来再说。”
可是,倒在床上的人,盖头下一双眼睛却是清明地睁着。
她在等,等与晏西他们约定好的时辰。
一个多时辰算起来不长,但她却感觉等待得格外漫长,唯恐燕北羽再中途喝回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时辰,谢诩凰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身,盖头从凤冠上滑落,露出凤冠霞帔妆容明丽的女子,却让房中的人个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
这明明该在永安侯府的明凰公主,怎么会在镇北王府的新房里?
谢诩凰揉了揉额头,神色疲惫地扫了一眼房内站着的人,唤道,“这里是哪里?晏西呢?”
一屋子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嬷嬷慌乱地回道,“公主,你怎么…你怎么在镇北王府?”
虽然是作戏,但那神情语气,可谓真假难辩。
谢诩凰愣了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镇北王府?怎么会在镇北王府?”
她扶着桌子稳了稳心神,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夺门而出,刚到王府前院便与从外面回府的燕北羽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眼底皆是惊涛骇浪。
她匆匆瞥了他一眼,冲出府便夺了马匹一人朝着南城永安侯府的方向去了。
燕北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站在雨中望着周围乱成一团的宫人和侍从们,直到嬷嬷哭丧着脸过来哭诉道,“错了,错了,全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