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
陆言举起酒杯,笑着说:“我相信我哥会回来的,一定会。”这一刻,他的眼神里,有着很亮很亮的光。
这一餐喝了三个多钟,两人都有些上头,陆言便没回住处,与陶砚在旅馆住下。

题后记:本章主题曲《外面的世界》,齐秦。


第二章 六月月暗

计划总是不如变化,本来说好第二日去伶仃岛游泳的,哪知鹏市的萧景铭,他所在的部门数据库出了问题,必须要他处理。
时贵和萧景铭是一个公司的,约好一起过来,没办法也只好等待。
结果事情弄完,两人在匆匆坐上船,都已经是快西头西移,下午时分。
陆言和陶砚这天哪都没去,在陆言的出租房里吃了早饭后,两人跑到附近的网吧,玩了一天的CS和魔兽争霸Ⅲ冰封王座。
他们以前都是此道爱好者,但是很久都没有一起玩过。这一次碰面有时间,自然要回味一下当年在网吧交战,酣畅淋漓的感觉。两人联机交战,没成想棋逢对手,打得你来我往,天昏地暗;后来又跑到浩方上去开黑店,连坑了路人好几把,兴致大发。
一直到了临近晚上6点了,待萧景铭时贵他们打电话过来说快到了的时候,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战斗,出了网吧。
在街道站牌处等了一会,鹏市的两个同学便从公交车上下了来。这两个家伙,陶砚也是多年没见,不过相貌倒没多大变化,只是成熟了不少。
前面牛仔裤运动衫的高个儿帅哥,是萧景铭。他长得很有韩范,和煦阳光的笑容跟当年风靡一时的韩剧《冬季恋歌》的男主角一般,当初读书的时候最有女生缘;
跟着稍矮的休闲服挎包年轻人是时贵,他以前因为眼睛小,一笑便眯眯眼,有次受情事打击剃了光头,结果得了个外号“戒色大师”——他倒没变,却胖了不少,青春痘也蓬勃了几分。
在公交车上面就已经看到陆言他们俩,刚一下车萧景铭便跑过来,冲陶砚陆言胸口各轻击一拳,然后等时贵过来跟两人打完招呼后,他向陶砚抱怨道:“你这家伙终于露面了,上次回家去找你,结果你妈说你在黔阳,害我白跑一趟。”
他说的是去年2月间的事,那个时候陶砚在读大学的城市里找了一份码程序的工作,正好公司接了一个大单,于是春节便没回家。几个同学聚一聚的想法便没有实现。
陶砚呵呵笑着回答:“我这不是请着假跑过来见老萧你了吗?倒是你,兄弟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居然差点被你俩放了鸽子,你说过不过分?一会吃饭你们得自罚三杯。”
“三杯就三杯,哥哥我酒量好得很,一会我们拼一拼,铁定把你放倒了!”
萧景铭浑不在意地拍着胸脯,豪情万丈地口出狂言。时贵倒是苦着脸,哼哼着说:“要拼你们拼吧,我点到为止就行——我在减肥呢。”
几人哈哈大笑,陆言伸手摸摸时贵腰间的肥肉,捏了捏坏笑说:“没事的,阿贵你丰满一点好,看着就有安全感。不满意的话,割两斤下来,把它炒了,我们好吃酒……”
陆言挤眉弄眼的调侃惹得时贵一阵暴揍,虽然很久没见,但是都不生分,在打打闹闹间场面便融洽起来。
鹏市离江城不远,再说就呆一天多,所以萧景铭和时贵没带行李。在网吧呆了一天,当时战火热烈倒还不觉得,这时就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了,老萧他俩乘船赶车,估计也饿得不行。陆言便赶紧带大家去吃饭。
时值夏季,夜幕来得要晚些。从食档出来,正是华灯初上时分。
老友重逢未有尽兴,陶砚提议换个地方再喝,几个老同学自然附和。不愿回旅馆,也没钱去酒吧,陆言便提议,到附近的武陵体育广场去。那里是前些年为迎接奥运而建设起来的面子工程,不过足球场、篮球场、喷泉、环形塑胶跑道等到也齐全。
最重要的是难得有几块不错的草地,格外翠绿。视野广阔,空气也清新。
时贵笑着说:“你们看新闻没有?今天夜里会有月全食现象哦,据说是多少年难得一见的,我们就在那里看吧?”
兴致所来,大家也不含糊。陆言去附近的超市抗了一箱老青岛,其他几人也拎了几袋诸如酒鬼花生,蚕豆和凉菜之类的佐酒吃食,热热闹闹地朝武陵广场走去。
不一会便来到广场附近,找了一圈发现休闲长椅都给一对一对的情侣占用,正在捉对亲热。
好在陆言早有准备,几张《江城都市报》往草地上一铺,吃食往中间一放,各自找个地方坐着,啤酒一开,朋友都在,便也没什么计较的了。说着过去各种有趣的事情,谈起好多久违的人及现状,相互交流信息。分别太久了,话一下也说不完,浑然都忘了时间。
这时是6月,江城天气白天炎热难耐,夜里的温度却相对低些。
几个年轻人都小喝了一点酒,热气上涌,在习习轻拂如情人般温柔凉爽的晚风中,都觉舒服。望着远处篮球场上还在驰骋的几个年轻人,低蔟的观赏灌木丛以及近处远处微黄的灯光,萧景铭抿一口啤酒,突然叹道:
“唉,我们分别都有五年了,记得高中毕业后那次,我们喝得意气风发,烂醉如泥。一转眼几个年头都过去了,我们仍然一无所有啊。”
“谁说不是呢?”时贵举起酒瓶,眯着眼睛看绿色玻璃折射的天空,也感慨地说:
“我记得我去年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壮志豪情,认为这个世界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但迟早有一天,都是我们的——好激励人的话语啊!结果一出社会,四处碰壁,哪儿都抓瞎,去年我最惨的时候,一个馒头吃了两天,肚子里满满的都是凉水啊。
好在老萧把我叫到鹏市来,混个温饱,不过房子车子女子,一个都不敢想。前段时间我和老萧去看房展,尼玛,一坪上万块,普通老百姓买得起么?我读那么多年的书有鸟用,连个厕所都买不起;
阿言,早知道当初我跟你出来的了,还少了那笔学费,和不浪费四年青春。”
“对啊,我们努力勤奋有什么用?”萧景明附和道,他躺了下来,望着天空。不知怎么的,往日雾蒙蒙的天空,这时月晴星朗,繁星闪烁,玉带如河。他接着发牢骚:
“可惜我们爹娘无权,不是李刚,输在起跑线了。哦,前几天我翻‘围脖’看新闻,在热议之前有个人民代表交了一个提案,说不鼓励农村孩子上大学,上也白上。你说他说得好不好?真他玛的好啊——金玉良言!”
陆言喝得有些大了,连时贵叫他都没听见。
他呆呆地望着月亮,脸上满是笑容,只觉得那个月亮左右摇着,在晃啊晃,晃得眼皮都要打架了。
陶砚一拍萧景铭大腿,摇晃着手上的啤酒瓶子,摇着头说:
“你们这些家伙,刚刚出来一年两年的,怎么就那么颓丧呢?有那么惨么,别自怨自艾,愤世嫉俗的。你看网上说了,愤青离爱国只有一步距离,离傻B却是半步的距离都没有。生活要有斗志有希望,你看看人家阿言,压力那么大,还在完成成人自考了呢。
实在不行,全部跟兄弟我回去,咱们在家慢慢来,好好搞发展,总会有些名堂的。”
萧景明回手一拍,笑道:“陶砚你没当干部多久啊,怎么现在说话满口官腔啊?”
“放屁,我就一打杂的小跑腿,你这家伙别调侃我了。”陶砚大声骂说。
看着两人斗起嘴来,时贵连忙作合事佬:“莫谈国事,只谈风月。话说怎么月食还没有出现啊,现在都要到凌晨了吧。”
确实,在头上高高的天空,那一轮圆月安静地挂着,众星相伴,除了天空如洗,干净透亮外,没有别的一丝异状。几人站起来仰着脖子观察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脖子酸痛。
“有个屁好看的,不就是月球运行到地球的阴影,然后在月球和地球之间地区因为太阳光被地球所遮闭,所以就看到月球被啃了一口么?”
萧景铭躺了回去,他大学主修过物理,这些东西的原理一清二楚,他接着跟这几个瞪着眼睛的家伙普及知识:
“月食发生时,太阳、地球、月球恰好或几乎在同一条直线上。正式的月食的过程分为初亏、食既、食甚、生光、复圆五个阶段,般每年发生2次,基本都发生在望月也就是满月。
还有月食并不都是黑的,它分为五种等级,零级在食甚的时候才是黑的看不见的,然后从一级至四级分别是灰色至棕色,深红或锈红,砖红色,橘色或古铜色。
最后,我们的观测地点也选错了,月食现象本身很受光害和当晚的大气清澈度的影响,所以应该尽量选择远离城市光线的观测地点,并且你们要祈祷有一个非常清朗的天空。”
“你看看这些地方,”他指了指远处的路灯,广场和远处居民楼的灯光,接着猜测说:“说不定刚刚低头喝酒的时候,都已过了。”
既然专家都这样说了,本来也不是很感兴趣,大家又坐了回来。时贵想到什么,朝陶砚笑嘻嘻的问道:“刚刚说到风月,我突然想起来,听说你在大学打了四年光棍?现在找女朋友没?”
这个小小的朋友圈,信息都是互通的。都是成年人,而且在大学这种最佳谈情说爱的场所,陶砚能一直保持守身如玉,虽是难得,却也惹得这几个好友挪揄。
“没呢。”陶砚没好气地回答,他感觉时贵问这话,怪里怪气的。时贵嘿嘿地笑,萧景铭倒是关心起来,扭头问道:“啊,哥哥唉,你搞么子哟……你,你不会……还想着小姜吧?”
“没有。”陶砚没口子地否认,心里面却叹了一口气。
时贵和萧景铭适时闭上嘴巴,都不问了。几个朋友都彼此了解,知道陶砚在感情上是个固执的人,这么多年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不过既是朋友不想说,他们也不便揭穿。只是希望他能早点走出来,不要在那个虚幻的梦中久久沉睡,空度青春。
一时无语,大家都静了下来,默默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一静没多久,刚刚半梦半醒的陆言突然站起来,他的脑子仿佛还停留在之前萧景铭和时贵的牢骚话中,这下起身,醉眼朦胧地望着天空,一字一顿地用家乡话朗诵着:“少年们,吾辈刚奋起,勿懈怠。待到哥子出头日,定把这风云荡,尘埃扫,横川宇宙三千羽,不留人生许多白……”
三人愣愣地看着这仁兄一本正经地念着这不伦不类的话语,相互对视,随即捧腹爆笑起来。
在陆言醉气熏熏朗读的时候,晴朗的天空突然阴霾起来。
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积云在天边出现,又从远处飘来,之前明亮满弦的圆月,被一匹浓黑的物体遮掩,区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增大,空气里浮动着一丝一丝的热流,远处吹来呼呼的风。
几人不由得也站起身来,阿贵指着月亮问:“这个是零级月全食吧?”
萧景铭眼睛死死地盯着天空,良久才迟疑地回答:“好像是,但又好像不是……”
“废话。”陶砚举目看去,月亮将要被黑布完全挡住了,在月亮的东边缘会突然出现一弧像钻石似的细碎光芒,看着是一串发光的亮点,超出常理的刺眼,他被刺得赶紧闭上眼睛,但那种灼热感仍在视网膜上停留,在脑海里如一颗一颗光辉夺目的珍珠高高地悬挂着,又好像一个又一个难以名状的符号在旋转。
这种感觉的时间很短,只有一二秒钟,紧接着他睁开眼睛,月亮全部被遮盖住,不仅如此,周遭的区域也染上了浓黑如墨的暗寂。
大地变得昏暗起来。
风声,虫鸣声,广场上人群的喧闹声,远处街道和工厂发出的噪声……突然之间,在这一刻,统统消失了,世间一片寂静,彼此都自己只能听到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响若洪钟大吕。
这时天空中出现一番奇妙的景色:明亮的星星出来了,在原来月亮所在的位置上,只见暗黑的月轮,在它的周围呈现出一圈美丽的、淡红色的光辉,在光辉的外面还弥漫着一片银白色或淡蓝色的光芒;在淡红色色球的某些地区,还可以看到一些向上喷发的像火焰似的云雾。
突然,在空中某一个、或者某一些地方,不断出现的像肥皂泡泡般的有膜光圈,每个圆圈都有着自己特有的弧和磁度,自出现便以一种极其玄妙的维度旋转,不一而足,转瞬即逝,仿佛是幻觉,又仿佛是真实的景象。
几人在这一个时间点里,仿佛置身在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中。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过了一刹那,待月亮又出现在高高的天空悬挂的时候,几人才回过神来。这时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唯有几层厚积云仍在天空停悬着,沉甸甸地压得人心头喘不过气。
阿贵狠狠咽了下口水,急促的心跳渐渐减缓,良久才愤愤不平地骂道:“尼玛的,吓死个人喽,天出异象,世界末日要来了咩?”
还没说完呢,貌似平静的天空中,一道极亮的金黄色的闪电由东向西,划天而过。未消失的尾迹劲头隐约有着淡蓝色淡白色的场域,那些灰白的厚积云翻转着,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
陶砚和萧景铭都朝阿贵看去,脸上均有种又惊惧又好笑的表情。没反应过来,豆大的雨滴从天上泼洒下来,甚为急烈。
下雨了……
也顾不得地上的吃食和半箱啤酒,几人架着晕晕乎乎的陆言,往旅馆方向狼狈跑去。
天空中,那一轮圆月依然悬挂,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孤单神灵,俯视着地球上的人类,和他们的投影……
是夜,全球各大天文台、观测站和研究组织均在同一时段,监测到在全球40多个区域平流层上空,发现大量射电波、紫外线、X射线流量猛增,同时还发现高能的γ射线和高能带电粒子以及能量特高的宇宙射线突然爆发和消亡。
地球大气层中的电离层受到极大影响和干扰,一时间各地的电磁通讯,无线电通信尤其是短波通信,以及电视台、电台广播,会受到干扰甚至中断。
这次突如其来的电磁风暴的出现和消亡,没有一家权威机构在发生之前有过预测和分析,连拥有最先进的航空航天技术和观测手段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都无从解释。
然而,很多隐匿在公众和媒体的目光之下的组织和机构,以及某些国家和领域的大人物,在这一夜,开始繁忙起来。


第三章 异化

陆言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
浩渺星空,无尽苍穹。寥廓的宇宙、黑暗的森林,无数的文明。
如同瀑布的量子流中,茫乱地闪现过一些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奇妙符号和弧线,无数的曲线在天空萦绕,突然有一个符号伸展在整个乱梦之中,一些字眼不经意间在梦中浮现出来:观察者、旅行家、破壁者、平衡鹏、归零者、农夫、死神……
最后的图像,是一颗蕴含万千色彩的点,在无尽的黑暗中飞掠。
虽然他感知这颗点的移动超越光速,但在这无尽黑暗中,没有速度,没有时间,也没有任何参照物,这一个点,仿佛是无尽空虚里,永远的中心。
变化与永恒,如同一体。仿佛一万年,仿佛亿万年,仿佛弹指一瞬间。
万物在一瞬间跌落,接下来的,是急速下坠的黑暗深渊……
“啊……”
陆言坐直身来,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般,浑身湿淋淋的。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是在旅馆的房间。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在床上,透过金色的光线,平常肉眼所不及的无数微小尘埃在飞舞盘旋,墙上昏黄的壁灯冷冷地亮着。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在卫生间里却有隐约的讲话声。
看看自己,依然是昨天的衣服,上面尽是刺鼻的酒味。
宿醉初醒,头昏昏沉沉地直发疼,努力地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却只有零乱的片断。只记得太高兴了,又被老萧那家伙拉着灌了点酒,在草坪上聊天的后半段时间里便晕晕乎乎了。
他酒量本来就浅,喝多便懵,飘飘然完全不知干了什么。后来好像出现了月食,也下了雨,至于怎么回来的完全没有了记忆。
想来羞愧,几个好友来他这儿玩,他这个东道主倒是躺下,万事不管了。
卫生间传来模模糊糊的讲话,是陶砚的声音。陆言喊了他一声,没听到回答,下了床走到窗台边把窗帘拉开,阳光照耀进来,房间顿时亮敞许多。
往外望去,天气晴朗,目光所及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出奇湛蓝,有着宝石般的颜色。
哈哈,今天可以去海滩游泳了。
想到这事,陆言赶紧找自己的手机。刚刚买的小米手机在床头柜台上,拿过来看了下时间,刚刚过早上9点。
还好,吃了早餐出发,中午便可以上岛了。正午阳光太晒人,可以在树林的吊床上吹吹海风,等到下午日头西移了,便可以去海中畅游了。待到晚上,租个帐篷,躺在温柔沙滩上幕天席地,在海风的呜咽声中,在漫天繁星的注视下,归于大自然的怀抱……多么享受的一天。
正计划着,看见陶砚愁眉苦脸从卫生间走出来,手里还拎着手机。
“怎么了这是,跟吃了苦瓜似的?还有,昨天怎么回来的?”
陆言一边问他,一边急往卫生间走去,酒喝多了,自然一肚子存货;再有身上又是酒味,又是汗味,熏得自己都受不了,只想赶紧洗一下。
“一会再说,你赶紧放水。”陶砚侧身让过他,说:“你昨天喝晕了,我们几个把你扶回来的。”
“我知道。”陆言关上门解脱,回头冲外面问:“我是问老萧、阿贵他们呢?没醉吧,睡哪里呢?”
“嗨,这两个家伙久经考验,自然没醉。昨天晚上回来差不多凌晨了,在隔壁间开了个房,估计正睡着呢。”
“哦。”陆言放下心来,没有再继续问。
过了不久,当洗完澡出来时,萧景铭和时贵也过来叫他们去吃早餐。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几人出了旅馆,来到旁边的早点店里。昨天喝多了酒,现在吃油腻的就会反胃,几人于是都点了份清淡的鱼片粥,陶砚倒是饶有兴趣地多点了份南方很有名的虾仁肠粉。
待服务员上完早点后,陆言边吃边问昨天的情况。
时贵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手法为陆言描述了一下月食时的异象,什么三星凌日、十星连环、天昏地暗、众兽归巢之类的短语是喋喋冒出,害得几人紧张着用手挡住碗沿,生怕四溅的口水飞进自己的粥里。
陆言自然不信,哪里会有这么夸张。不过也和自己的记忆对上,月全食应该是出现了。
陶砚几人却有些惊讶,记得陆言睁着眼睛,愣愣地望着月亮,只以为发生月全食的时候他是清醒的,这下才知道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早就醉了。
吃完早餐,陆言说起今天的行程和计划,哪知还没说完,陶砚却说去不了了。
“为什么?”几个人都疑惑,都很奇怪怎么突然之间说这话。
“不好意思,兄弟们。”陶砚拿起手机道:“今天早上的时候,家里打电话过来,说我外婆住院了,问题有点严重,我需要马上赶回去。”
“啊,你刚刚怎么不早讲呢?”陆言惊讶地说。
估计之前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陶砚在厕所接的便是那个电话,难怪他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当时没说,后来又忘记问了。陶砚外婆,他们几个同学都认得,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因为父母上班很忙,陶砚自小便是外婆带大,感情自是极好的。
他接着关心地问:“外婆什么病情?”
“高血压。这是老毛病了,不过这次病发得厉害。所以我要马上回去,不能陪大家去海岛玩了……”陶砚脸上满是歉意。
他知道这几个朋友好久没在一起了,对这次行程都很期待,陆言甚至请了大假。不过相比外婆的病情来说,这些只好以后再说了。
时贵啪地一下拍着陶砚的肩膀:
“嗨,这有什么?我们这些兄弟,情义在这里,什么时候都可以;再说这也不是见过面了么,今年过年的时候我们回家再聚,到时候一起去看外婆她老人家,然后大碗苞谷酒喝个一晚上。现在就回去,我们去送你。”
陶砚点头,没有矫情地拒绝。
刚刚在旅馆,他已经在网上订了直飞毕云的飞机票,一会便乘车赶往南方市的机场。当下也不磨蹭,几个人回旅馆收拾东西,陆言赶回住处去换了一身衣服,然后跟着几人乘公交赶往附近的长途汽车站。
待送走陶砚上车,大家都没了兴致,萧时两人也提出在这里买票回鹏市。
陆言看着这次假期基本泡汤了,也不挽留,各给两人捶了一拳,便接着送他们上车回去。
“国庆来鹏市玩,到时候带你去小梅沙看比基尼靓女……”萧景铭在大巴车上跟他挥手告别。
“言哥,去东官也可以,”时贵一边挥手一边挤眉弄眼地怪笑:“我有N张会员卡,带你去一条龙……”
“滚球吧你!”陆言一边大骂,一边挥手,心里面充满了离愁。
他的视线跟着大巴客车驶出长途汽车站,在主干道上渐行渐远,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远处道路尽头。回首望着这座钢铁水泥森林,空气中那一点淡淡的温馨渐渐淡去,心里便越发孤寂起来。
回到住处已是中午,陆言的头依然疼得厉害。
泡杯茶喝了两道,却没有好转半分,这才发觉头疼不是因为醉酒导致的。他挣扎着爬起来,觉得浑身又有些发冷。这是不寻常的状况,陆言即使大脑再迟钝,也能估计出自己应该是得了热感冒之类的病症了。
这头疼挥之即来,呼之却不去,陆言刚刚意识到要去医院的时候,眼帘便重如挂铅,冷得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地抱着床上的被子,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无尽的深渊,恐惧魔在跳舞。
它的手粘稠如墨,它的心冷酷不朽。
晚风拂过他的眼睛,
你必看到注视情人般的温柔。

陆言从无尽的恐怖中醒来,脑袋一片空白,但耳际仿佛有某种奇妙歌曲的旋律在萦绕。
这种感觉好像教堂里面的圣曲,无数孩童轻轻吟唱,在空旷的房间里音律飘扬。
他浑身湿淋淋的,愣了好久,才感觉到脖子上尽是油腻。
大脑此时方才开始运转,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怎么又是这个样子?
怎么又?
脑子像卡带的CD碟一般回旋不休,缺氧的难受感让他不由得深深呼吸着。半晌,他才回忆起来,原来自己不是在旅馆,而是在自己的住处。几个同学已经各自离去,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人生轨迹里。
陆言记得自己是因为发了诡异的高烧,头疼得厉害,还没曾想去医院呢,就倒在了床上,昏睡过去。
想到这里,赶紧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哎呀,不烧了!
陆言还不确信,跳下床来蹦跶几下,之前那种浑身无力、头疼胸闷的所有负面感觉通通都消失不见。虽然还是有一点大病初愈的虚弱感,但是却并无大碍了。
小强的身体素质!
陆言暗赞道,很庆幸自己省了一笔钱。
那可是很大一大笔。
一阵小市民的窃喜之后,陆言这才发现自己房间,空气质量恶劣之极,实在佩服自己在这种环境下也能睡着——这是一种介乎死老鼠和饭店潲水之间的臭味,熏得人直想呕吐发晕。
陆言奇怪: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却很讲卫生,做家务也勤快,家里向来是干净整洁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味道。闻了半天,才发现这味道来自他自己身上那不知怎么出现的厚厚一层黑色油垢,还有被子凉席上那黑乎乎的分泌物。
噢……天啊!
无限的恶臭袭来,极度地挑战着陆言的承受能力。
他感觉自己胃里面的酸水都要泛起来了,怪叫一声,直接往浴室里扑去。打开热水器,把身上的衣物全部扔在地上后,加大水量,对着全身一阵猛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