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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段提沙的事业堪称是蒸蒸日上,自卫军的地盘扩大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新村一处接一处的建立起来,段将军成了这一小片地区的土皇帝。而与此同时,他所派出去的联络官遍布周边城市,一直达到了仰光和曼谷——他是守法的缅甸公民,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置办任何产业!
他很富有,可是依旧住在深山里。因为如果失去了这一处坚不可摧的司令部大本营,那他的财富基础立刻就要动摇了。
段珀在段提沙的行军背包里蜷缩太久了,那天冯参谋长偶然细细打量了他,忽然发现这孩子的腿有些弯曲。
他立刻就紧张起来,把段提沙也叫过来一同研究;后来两人得出结论,当晚就用布带子把段珀的双腿合并着紧绑起来了。
段珀还是个小孩子,被束缚的感觉让他难受的简直无法入眠。不过段提沙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决,当段珀强行要解开布带的时候,段提沙在他的小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
段珀自然是要反抗,可是实在不是段提沙的对手,最后他气极了,半夜搞起了偷袭,这回是反咬了段提沙的命根子。
段提沙痛的落下泪来,夹着双腿把段珀扔到了外间床上,命令张家兄弟对少爷严加看管,无论如何不许他解开布带。张家兄弟睡的正熟,忽然被惊醒,就懵里懵懂的答应了下来。
老虎少爷是可怕的,不过将军的威力更加无穷。张启星这时按住了段珀的双腿,而张启明跳下地去拿来了一只装着糖水的奶瓶,回到床上要用它去哄一哄段珀。
段珀总想吃奶,可是身边又没奶可吃,所以段提沙让人从外面买回了奶粉奶瓶,想要用它来安慰安慰儿子。张启明侧身搂住段珀,一边哄一边把那个奶嘴塞到了对方口中;而段珀本来还在直着嗓子乱嚎,这时嘴里忽然有了东西,却也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段珀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折腾了大半夜后,也就衔着奶嘴渐渐入睡了。张家兄弟松了一口气,约定是轮班看守,以免少爷偷偷解开腿上带子。
段珀每夜挨绑,一直被绑了两个多月,把那双腿绑的笔直。冯参谋长约摸着再绑下去,段珀那腿会变成两根木杆,就收走布带,让他得了自由。
但是段珀不再愿意回去和段提沙同睡了——他长大了一些,所需面积也就增加;而段提沙睡起觉来伸胳膊踢腿的,实在是太占地方。段提沙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随他在外面和张家兄弟同挤一张大床;不过他有时候会恶作剧,半夜偷偷把儿子抱回身边,清晨时候就能听到段珀那一声很惊诧的“噢?”。
可是张家兄弟就不习惯了——他们一直是兄弟两个共同行动,如今两人中间夹了一个段珀,搞得他们简直睡不踏实。幸而他们仍旧是分工协作,总有一人搂抱着段珀,而另一人就可以趁机好生睡觉。
段珀不大和这两兄弟说话,可是从行动上看,他和这两兄弟已经是足够亲密。他并不在乎拥抱自己的是张启明还是张启星,反正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别一身汗臭就行。
如此又过了一年,山中生活倒也还算平静。冯参谋长眼界较远,这一天中午就和段提沙说道:“老虎长大了,该进学校读书了。”
段提沙叼着一根烟,坐在大树桩上笑道:“哪里有学校啊?”
冯参谋长环顾四周,没找到可休息的地方,就背对着段提沙,也在那大树桩上挤着坐下了:“将军,我认为应该送老虎去仰光读书,以后再长大一些了,就让他去英国留学。”
段提沙拿下口中烟卷,抬手挠了挠头上短发:“仰光?”
“是啊,不应该让他像我们一样,在这深山老林里打一辈子仗啊!”
段提沙愣了愣:“我……要让老虎离开我吗?”
冯参谋长明白将军的那种心情,但也是无可奈何:“早一点出去,早一点习惯外面的世界——将军啊,外面是文明世界,外面的人看我们,就像看野人一样啊。”
段提沙垂下了头,直过半晌才出言答道:“老虎还小呢,再过两年吧。”
冯参谋长也低下头去:“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段提沙扔下烟卷,用鞋底碾住蹭了蹭:“我舍不得,我不想让他离开我。”
冯参谋长听到这里,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做父母的,全是这种心思啊!”
在段提沙和冯参谋长为了段珀的前途而长吁短叹之际,段珀和张家兄弟留在家中,相处的倒是其乐融融。
此时天气十分炎热,段珀穿着一条裤衩坐在外间床上,短头发湿漉漉的,而张启明单腿跪在床边,拿着一奶瓶凉水喂他喝。张启星蹲在地上,饶有兴味的摆弄着一辆体积颇大的玩具汽车——这当然是从山外给少爷送回来的玩具。
这一年中,张家兄弟都进入了成长期,因为饮食充足,所以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眼看着在拔节;而段珀则是没什么声息,被张家兄弟衬托成了一个小不点儿。
喝足了一肚子凉水,段珀爬到床边喊了一声,等到张启星转过头来后,他才含糊的说道:“给启明玩。”
张启星没办法,只好把玩具汽车递给张启明,自己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向了床边——屁股刚坐稳,段珀就抬手狠狠的打了他一下:“不许你欺负启明!”
张启星很委屈:“我没欺负他呀!”
段珀这回给了他一记耳光:“欺负了!”
张启星一直欺负张启明,欺负的习以为常了,所以反倒麻木起来。仔细回想这一天的过往,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没欺负他啊!”
段珀把脸凑他面前,“嗷呜”的吼了一声,以代替自己所有的反驳和责备。
张启星见自己是不能洗脱罪名了,就脱下鞋盘腿坐上床,笑嘻嘻的抬手在嘴边呵了一口气:“老虎少爷,那我陪你玩吧!”说着就扑上去胳肢对方。
段珀痒的笑倒在床,一边抵抗一边大声喊启明。张启明放下汽车也上了床,帮着段珀去摁倒张启星;而段珀趁机起身,就抬腿坐到了张启星的胸口。
三人如此闹作一团,小孩子也不觉累,嘻嘻哈哈的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住手。段珀这回高了兴,也不要父亲了,一定要和张家兄弟一起吃晚饭。而段提沙在冯参谋长那里受了刺激,现在满心悲伤,也不管他。
三人在饭桌上依然是不安静,后来张启星胆子大了,伸手在段珀的脸上捏了一把,口中还笑道:“嘿!你是个小面人儿!”
平心而论,这话并没什么冒犯之处;可是段珀也知道自己不大成长,瞧着矮小,所以听闻此言,心里骤然就不舒服起来。捧着饭碗思忖了一瞬,他毫无预兆的变了脸色。
一饭碗扣到张启星的脑袋上,他气冲冲的大喝一声:“跪下!”
张启星立刻就跪下了。
张启明一哆嗦,放下筷子也跟着跪下了。段珀转向他又喊了一嗓子:“你起来!”
张启明爬起来去抱段珀:“老虎少爷,启星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生气啊。”
段珀梗着脖子,上前去打张启星,又大声恐吓道:“砍掉你的腿喂狗!”
张启星皱着眉头承受了殴打,心里不明白段珀怎么又恨上了自己的腿——然而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段珀是在嫉妒自己长得快!
于是他就顶着头上那个倒扣着的大碗,装出各种滑稽模样去逗段珀。而张启明也趁机说出无数好话,总算让段珀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第5章 不去

在这年的八月,七岁的段珀开始学着独自骑马。
在山地中,没有什么比矮脚马更适合做代步工具;只是段珀生的太小,坐在马上瞧着很不匹配;不过现在他有足够的力气去抓紧马缰了,所以冯参谋长给他找来了一匹很漂亮的小母马充当坐骑。
张家两兄弟永远尾随着段珀,段珀有了马,他们也是一样的高兴。在不大下雨的天气里,这三个人会跑到山中去玩耍,这时段珀坐在马上,张启明走在前方牵着马缰,而张启星四处乱跑,一会儿捉个昆虫,一会儿逮个蝴蝶,过来逗段珀高兴。
段珀的确是很高兴——他正在换牙,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齿的缺口;这时候张启明会回头看看他,因为觉得他这模样也挺可爱。
张启星跑累了,就自作主张的爬上马去,反正那小母马总承担得起两个孩子的重量。他现在很会对段珀察言观色了,在大多数时间里,他总是很小心的不去惹恼这位老虎少爷,并且设法从对方手中蹭来玩具和好吃好喝。
从后方抱住段珀,他用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小肚皮,又用一根野草触弄对方的颈窝。段珀一边扭动着躲闪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张启明不住观望,又出言嘱咐道:“启星,你抱紧少爷,不要让他摔下来啊。”
段珀这时忽然意识到了张启明的存在,就侧过身来捶打了张启星,口中又道:“你下去,让启明上来抱!”
张启星骑马正骑的高兴,可是不敢违逆段珀的意思,只好扫兴下去,和张启明换了工作。张启明这回上了马背,就不像张启星那样爱闹,单是搂着段珀的腰,也不大说话。段珀扭头看看他,忽然开口说道:“启明,你和启星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此话倒是确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启星和张启明虽然乍一看还是相像,不过张启明那面孔偏圆,白净端正;而张启星则是个容长脸,若单论相貌的话,他仿佛是比张启明要更清俊精灵一些。
这时走在一旁的张启星抬头问道:“老虎少爷,那我和启明,你喜欢谁?”
段珀向后靠进张启明的怀里,在这阴霾的天气中闭上了眼睛:“都喜欢。”
张启星把手里的野草扔到路旁:“你喜欢启明啦!”
段珀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了上:“嗯,老虎喜欢启明。”
张启星虽然明知是这回事,可是亲耳听到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启明是小奶妈,他还给你喂过奶呢,可惜他不是女孩子,不可能会有奶。”
段珀听出他那话里有话,好像又预谋着要欺负张启明,就探身过去打了他的脑袋,又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这三个人换着骑小马,在外面游荡了许久才回家。张启明把小马拴在一处木桩子上,且把缰绳放的长长的,由它四处吃草。这时张启星打回一盆清水,又让段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而后就蹲下来为他洗脚,一边洗一边说道:“老虎少爷,你看,我对你也是很好的哦!”
段珀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抬脚一蹬张启星的面孔,脸上笑嘻嘻的。张启星没有躲避,握住他的赤脚重新摁回水盆中。
正值此刻,段提沙忽然独自走过来了。
时光并没有在段提沙的皮肤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是年轻的带着一点稚气,修长伸展的肢体上永远蕴含着力量,举止姿态有时会让人联想到一只大型猎豹。无声无息的弯腰抱起段珀,他一言不发的向内走入房中。
今天冯参谋长又向他提起了送段珀出山读书的事情。段提沙历练了这么多年,已经很懂世事,完全承认冯参谋长那建议有理;不过想到自己要和儿子分开,他真是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在竹床边坐下了,把段珀面对面的放在自己那大腿上。段珀已经觉察出了父亲的悲伤,这时就仰起脸来,直望着段提沙的眼睛。
段提沙和他对视了,依旧是沉默。
父子两个相视许久,后来段珀伸手搂住了段提沙的脖子,迫使他深深的低下头来。
两个人额头相抵了,段珀低声问道:“爸爸,你怎么难过了?”
段提沙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岂止是难过,简直就是要哭:“老虎,你该到外面的城市里读书去了。”
“那你去吗?”
“我不去啊,这里有我的军队,我不能离开啊。”
“那我不读书了,我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吧!”
段提沙没再说话,从感情上来讲,他是真的宁愿段珀留下来。不过除了感情之外,他也还有理智。
这段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段珀因为在父亲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所以见段提沙没有再坚持下去,就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哪晓得又过了两天,冯参谋长忽然出现,郑重其事的向段珀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老虎啊……”冯参谋长摸着他的小脸,表情极其严肃的说道:“仰光是个很大的城市,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学校也很漂亮,是白色的大楼,里面全是像你这样大的小孩子,还有外国人做先生来教你认字,教你说英文……”
因为段珀一直在大睁着黑眼睛望向他,所以冯参谋长在这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不禁也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里有自来水,每天都能通电,大街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电灯,还有假期——等到了假期,你一定就不会再想回到山里来了,到时可以让将军去看你,让将军带你去香港旅行……”
段珀听到这里,神情漠然的低下了头:“爸爸不去,你也不去,那我也不去。”
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始循循善诱的向段珀讲道理。段珀是很爱冯参谋长的,所以静静听着,并不胡搅蛮缠。
等他听到了一个地步之后,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冯参谋长那话还没有讲完,眼看着小小的段珀出了房门,趟着草丛越走越远,他就长叹一声,心想你这个傻孩子,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啊!
段珀很忧郁。
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冯参谋长所描述的那种城市风光,他听在耳中只觉光怪陆离,既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
他不能想象失去父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不是步步紧随段提沙了,可是一天不见父亲,他简直都没有办法去睡觉。
段提沙,他的父亲,力大无穷的,无所不能的,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太阳。
颓丧的在一处隆起的大树根上坐下,段珀低下头,忽然发现脚边盘着一条小小的菜花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蛇尾巴,他不假思索的拎起小蛇猛然抽向树干,而小蛇也就随之浑身散了骨节,变成了一根凉阴阴的肉绳子。
段珀把小蛇当成了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大树,精疲力竭之后他走到一处低低的小树枝前,把那小蛇系在上面连打了好几个死结,而后就气喘吁吁的离去了。
冯参谋长并没有死心——他自己没有亲人,没有儿女,段珀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希望段珀好,不要一生都陷在这不见天日的蛮荒地方。
他把那教育的对象转为了段提沙,每天都要对将军苦口婆心的痛讲一番道理。段提沙又不愚蠢,自然都懂,后来两人合计许久,最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去。

第6章 出发

段提沙摆出冷酷面孔,无论如何都要送段珀出去读书。段珀怒不可遏的扇了父亲一记耳光,父亲就把他按在床上拍了一顿屁股。
然后父亲逃走了。
段珀悲愤的要发疯,跳下床去殴打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他打张启星,把张启星打跑了;他打张启明,张启明也跟着跑了,他转而去打拴在门外的矮脚小母马——这回没等小母马反抗,张启明忽然跑回来,一把将他抱走了。
张启明把段珀抱回房内的大竹床上,口中急急的劝道:“老虎少爷,马蹄子会踢死人的!”
段珀被惯坏了,很爱冲动,大喊大叫的坐在床上乱蹬了一阵腿,他揪住张启明,怒吼着一定要让对方“跪下”。等到张启明真跪下了,他就爬到床边,噼里啪啦的乱打一气。张启星在门口探头一看,见张启明正在饱受荼毒,就立刻瑟缩着躲藏了起来。
段珀个头不大,力气不小,打的张启明满脸巴掌红印,又伸出一只赤脚猛蹬对方的脑袋:“你也走!滚!我不要你!”
张启明被他踹的直晃,然而沉默着并不很躲闪。后来段珀也发泄的疲惫了,这才气喘吁吁的老实下来。
低下头用双手扶着床沿,段珀把两条腿垂了下去,半晌不肯说话。而张启明跪在他面前,一边抬手揉着头上的痛处,一边低声说道:“老虎少爷,你可别再去打马了,马的力气很大呢!”
段珀撩了他一眼,心里那种烦闷恐慌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于是他索性纵身一扑,一头扎进了张启明的怀抱里。
张启明这些天听将军父子吵吵闹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原因——当初他为了不再回到童子军营里受罪,所以日夜小心的伺候着老虎少爷,从来不敢有一毫的松懈,而转眼间三年过去,老虎少爷虽然无法无天,不过和他倒是一直有着一种亲密的默契。他想自己是很爱老虎少爷的,老虎少爷心里应该也很喜欢自己。
可是老虎少爷一走,他们兄弟两个又该怎么办呢?还要回到营里每天去打架抢饭吗?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太可怕了!
起身在床边坐下,张启明抬手抱住段珀,又想起未来,真是感觉自己前途无望,好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时候,张启星跑了进来。
张启星的性子比较跳脱,他不像张启明那样有耐性,他更喜欢在需要的时刻跳出来,把段珀哄的开开心心;所以段珀虽然成天敲打张启星,不许他欺负张启明,但是从事实上看,张家兄弟都是他的好伙伴。
张启明一听段珀要出山上学,就悲观的长吁短叹;而张启星则另有一番想法——他觉着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糟,只要他能把老虎少爷霸占住了,那也许将军一高兴,会把他们兄弟两个也一起送出去呢!
脱下鞋子跳上竹床,张启星一下子就把张启明的衣裳掀起来了,又笑嘻嘻的唤道:“老虎少爷,吃奶喽!”
张启明一挣:“启星,你欠揍哦!”
张启星知道张启明不会真的揍自己,所以继续嬉皮笑脸。而段珀凑到那小小乳头上吮了两口,随即就不感兴趣的坐了起来:“又没有奶,我不吃了。”
张启明回身轻轻捶了张启星一拳,而后把上衣整理了一番:“启星,你还闹?!老虎少爷要被送走上学去啦!”
张启星四脚着地的爬到段珀身边:“老虎少爷,你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陪你玩,你一定会很寂寞的。而且外边的人也许还会欺负你呢,那可怎么办?”
段珀当然是毫无对策。
张启星又道:“老虎少爷,要不然,让我们两个跟你一起去念书吧!我们会陪你玩,也会保护你,你说好不好?”
段珀把两条腿盘起来,看看张启明,又看看张启星,一时倒是没说话。
冯参谋长不同意让段珀带上张家兄弟。
私底下他对段提沙说道:“那兄弟两个,再加上老虎,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出去惹了祸,三个小孩子又没本事,反倒更麻烦。将军,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又不是去送老虎坐牢——不要看他现在哭哭啼啼,等到习惯了外面的生活,要他回来他都不肯了!”
段提沙长叹一声,五内俱焚。
这年的九月,段提沙照例把冯参谋长留下坐镇,而后抱着狂呼乱叫的段珀上了马,在卫队的保护下向山外走去。
张家兄弟变成了一对小孤鸟儿,在目送段珀离去之后,他们彻底的没了方向。冯参谋长一时间无心管他们,而他们就留在那间铁皮房子里,过一天算一天的担惊受怕着。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张家兄弟相对着坐在门前小板凳上,默然无语。
后来还是张启星先开了口:“启明,你说老虎少爷现在能走出多远了?”
张启明起身走到附近的草丛中,先伸腿趟了趟,见没有蛇,这才弯腰薅了几大把草,去喂那拴在一旁的小母马:“一定是很远了。”
张启星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托腮歪了脑袋:“启明,我想老虎少爷了。”
张启明拍拍手上的草屑,怏怏的走回来重新坐下:“我也想他了——启星,老虎少爷总打你,你还想他啊?”
张启星翻着眼睛向天空上看:“他那么小,打人又不疼。”
张启明很惊异,同时又有点不高兴——他以为凭老虎少爷那种臭脾气,全天下除了将军和冯参谋长之外,就只有自己还会喜欢思念他了。
没想到张启星竟然也想段珀!
这让他一方面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撼动,另一方面又认为兄弟不争气——天天挨骂,还要舍不得?!
张启明深深的低下头,眼睛盯着一只蚂蚁在自己的脚趾头上蜿蜒爬行。
张启星伸手为他捉起那只蚂蚁,随手捏死扔掉了,然后出言说道:“启明,我们以后要多吃些饭。”
张启明抬起头:“为什么啊?”
张启星一拍他的额头:“笨!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送回营里去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吃不到啦!我们现在多吃点,长的快,到时候比他们都高大,就不会受欺负了!”
张启明点点头:“嗯。”
张启星失去了老虎少爷这个靠山,可是依旧不肯灰心:“回到营里也不用怕,我们把他们全部打遍,到时候开了饭,还不是让我们先去吃?谁敢不服,我们夜里动手杀了他!”
张启明这回很坚定的一点头:“嗯!”

第7章 新世界

段提沙一旦走出山地,接下来的路途就易行了。
段将军常年盘踞于山中,偶然这样长途的出行,沿路自然会有人热情周到的安排接应。而段珀生平第一次进入外面世界,真感觉自己是换了一个天地,同时又有些胆怯,因为这个新世界真的是太陌生了。
他兴奋而悲伤的注视着沿途风光,在父亲的怀抱中一路向南。而段提沙将他放到自己的腿上抱住,低头侧脸贴向了他的头顶,同时目光潮湿的望向车窗外,长久的也是不发一言。
在段珀的印象中,从家乡到仰光的距离,真是漫长的无法言喻。
他记不清这耗在旅途上的时光,只感觉自己每天都是坐在汽车里赶路,偶尔也会换乘火车,火车中的包厢是一间小小的房屋,在里面不可以大喊大叫——当然,执意要喊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尽量保持安静为好。
无论何时,段提沙的身边都总是簇拥着许多人,随着地点的不同而一批批的更换,这让段珀产生错觉,几乎以为父亲的部下遍布了全天下。
他越发崇拜段提沙了,可是仰光也越来越近了。
最后,他们还是抵达了仰光城。
在起初的几天里,段将军父子住进他们在城内置下的豪宅之中,每天过着吃吃喝喝的快乐生活。段珀看到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到了彻夜闪烁的霓虹电灯,看到了一切冯参谋长向他描述过、而他当时又不能领会的文明事物。这让他感到了目不暇接,同时沉默的拼命记忆,打算回家后把这城市的模样描述给张家兄弟听。
晚上段提沙带着他在自家宽阔的浴缸中洗泡泡浴,他问父亲:“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仰光比山里好。”
段提沙用大手包住他的小脑袋,轻轻的揉搓泡沫:“老虎以后就留在这里了,至于爸爸呢?爸爸要等到老了,身体衰弱了,被别人打败了,才能过来享清福。”
段珀仰起头望向段提沙:“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段提沙惨兮兮的微笑道:“你是小老虎,你不懂啦!”
段珀向前划水游到段提沙胸前,抬起手去抓洗父亲的短头发:“我还是要和你回去的,等你老了,我们再一起过来享清福吧!”
段提沙低下头,任凭儿子无章的拉扯自己头发:“老虎,冯先生不是给你讲过道理了?你要听话。”
段珀揪着父亲的头发,这时就停住动作,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段提沙采取怀柔政策,先让段珀熟悉了这城市生活的好处,然后才把他送去了学校。
学校是好学校,当年英国人建立起来的,从根子上就是个高级地方。如今那里面的小学生也都不是平庸子弟,出身皆是非富即贵,许多定居仰光的华裔富商或是国民党残军的高级军官,也都会把子女送到此处来接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