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我。”杜绍章毫无感情的想:“他不爱我,但是怕我。怕也好。”
然后他对着前方汽车夫一挥手:“利顺德!”
杜绍章这个找法有点问题,他一直是在英租界里转,转来转去也不见杜宝荫的踪影,越不见踪影越找的细致。而在他四处奔波之际,杜宝荫已经到了法租界的国民饭店。
赵天栋在开好房间之后,就去忙忙的要来两份客饭。陪着杜宝荫在房内草草吃了两口,他留神观察对方的神情,发现杜宝荫自从见到家中惨象后,精神立刻颓丧到底,整个人都像失了魂魄一般。
端来水杯让杜宝荫漱了口,他蹲下来给这位十七爷解开鞋带脱下皮鞋:“其实也没什么的,慢慢收拾,有一个礼拜也就足够了!只是家具要重新添置,那可得是一大笔钱!”
杜宝荫的脚很凉,赵天栋隔着袜子用力的握了一下,然后把他的双腿抬到了床上:“宝哥儿,这回这爱咪真太不是东西了!她早就憋着不跟你过,现在一有机会,马上就叫来人大搬特搬,又没人能拦得住她。搬也就算了,她还一边搬一边祸害!毕竟也是好了一年多,现在怎么就让她恨成那样?”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又把手伸向了杜宝荫的西装纽扣:“宝哥儿,你是不是冷?要不我回去再给你找两件厚衣裳回来?”
杜宝荫拢住前襟,不肯脱衣。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他情绪很低落的说道:“天栋,我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赵天栋察言观色的盯着他的面孔笑道:“不至于吧?往后省着点儿花销,别大赌大输就是了。”
杜宝荫闭上眼睛,从鼻子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赵天栋蹲在床边看着他,看了半天后就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他的手臂:“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活法,再说你这还有房子有地呢,没事儿的!”
杜宝荫翘起嘴角笑了笑,忽然回手一拍身后:“天栋,你也过来躺。”
赵天栋犹豫了一下:“我在隔壁有房间,我到那边去睡。”
杜宝荫睁开眼睛,伸手拉他:“你上来。”
赵天栋推却不得,只好是爬上床去,在杜宝荫身边躺了下来。
他有些紧张,虽然日夜伺候着对方,但是毕竟没有同床共枕过——说穿了,他只是个奶哥哥,终究属于奴才一队。
杜宝荫背对着他,并没有动。他让赵天栋上来,只因为对方生的高大,富有力量。在被杜绍章揉搓了两天后,他着实是被吓着了,简直不敢一个人独卧。身边多个亲近的人,他睡得也能安心些。
于是他就当真睡着了。
赵天栋仰面朝天的躺着,心想自己摊上这么一位东家,朝不保夕的,也真是够呛。只是一旦杜家真的败了,那杜宝荫怎么办?自己又要怎么办呢?
自己显然是得去另找饭碗,那问题又回来了——杜宝荫怎么办?自己眼看着他饿死?那做不到;养活着他?他有嗜好,养不起!
赵天栋一边思索,一边也迷迷糊糊的入了睡。正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感觉有人在摇撼自己,然后杜宝荫的声音响了起来:“天栋,天栋。”
他一翻身坐了起来:“哎,怎么了?是不是要烧烟?”
杜宝荫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又恢复了一些。他盘腿坐在床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卷子绿莹莹的钞票,往赵天栋手里塞:“天栋,你出去卖点儿吃的回来。”
赵天栋接了钱,还有点发懵:“你饿了?想吃点儿什么?”
杜宝荫好像是已经从方才那场打击中走了出来,他很羞涩的笑道:“我想吃肉。”
赵天栋也跟着笑了:“那咱们出去找家好馆子,正正经经点一桌饭菜吃嘛!”
杜宝荫推了推赵天栋的大腿:“我不想出去见人,你随便买两样回来,我们在房里吃。”
赵天栋伸腿下床:“行啊,你等一等。”
片刻之后,赵天栋拎着个大食盒回了来。
他从食盒中端出几大碗肉菜,又从饭店里叫了两份米饭和一瓶白兰地。杜宝荫坐在桌旁,拿着筷子认认真真的吃,又喝了一小杯酒。
其实他的饭量是很有限的,纵是自觉着食欲沸腾,可落实到行动上,却仍然是吃不许多,几乎类似猫食。
他吃完了,这才轮得到赵天栋来用残羹果腹。
赵天栋很忙碌。吃饱喝足之后他出了门,先把食盒送回餐馆,又从铺子里买来一小筐好水果。
杜宝荫果然很高兴,一晚上零零碎碎的吃了不少橘子苹果。吸过鸦片烟后他照常入睡,半夜时却是胃痛的醒了过来。
他跌跌撞撞的下床走去浴室,对着抽水马桶激烈呕吐,涕泪横流的,胆汁都吐了出来。蓄了一缸热水躺进去,他在静夜中想起了自己的债务,自己的前途,越想越是无望,最后就用湿毛巾捂住脸,哽咽着哭泣起来。

第7章 捕捉

杜宝荫感觉自己好像是病了。
不过早上在吸过一气鸦片烟之后,他身上不疼不痒不冷不热的,那病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不见。
他不再吃饭,单是躺在被窝里昏昏沉沉。赵天栋见他平安无事,就抽空回家收拾房屋去了。
杜宝荫在下午时分起了床。洗漱穿戴完毕后,他无所事事,面对窗子坐在床边,呆呆的向外眺望。
他有心病——这一年的亏空太大了,有房子有地怕是也要顶不过去了。
这现实太严峻,吓得他简直不敢深想。昨天半夜里,他睡不着觉,坐在浴缸里算了一笔账。算完之后他向后一仰,当时就想沉到水里溺死。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年底,结账的日子也就到了。杜宝荫麻木不仁的望着前方,腰背挺直双腿并拢,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搭在大腿上。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迟早的事情。十七岁继承家业的时候,还有几条街的房子,几千垧地;糊里糊涂的过到如今,他觉着自己也并没有享什么福,反正不知不觉的就穷了。
杜宝荫在房中,这里坐坐,那里坐坐,有些寂寞。
他等着赵天栋回来给自己烧烟,可是赵天栋久候不至,大概是那房子被糟蹋的太不成样子,收拾起来也不容易。忽然又想起九哥,这让他瑟缩了一下。
杜绍章说过要养活他的话,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自然好,不过就算是真的,自己也没脸去叨扰——那就像是卖身一样的。向亲戚兄弟卖身?听起来简直骇人听闻。不过杜绍章的确是厉害,能撑得起家业,能赚大钱。
杜宝荫很羡慕这位九哥的本事,羡慕过后就是深刻的自卑。他甚至不怨恨九哥对自己做出的恶行,只是不明白对方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窗外的天光渐渐黯淡下来。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慢慢也厌倦了。趁着还没有脱衣服,他决定下楼随便走一走,也许还可以往家里打一个电话,催促赵天栋快些回来。
深秋的夜风可是了不得,一瞬间就把杜宝荫吹了个透心凉。他打着哆嗦站在一楼电话机前,拿起听筒正在等待接通,忽然有人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背上——力道很重,几乎把他打的向前一扑。
他吓了一大跳,大睁着眼睛回头望去,随即很惊讶的轻声唤道:“老戴?”
戴其乐笑嘻嘻的站在他面前,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十七爷!哈哈!这几个月你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直看不见你?”
杜宝荫嗫嚅着微笑:“我……我……”
这也是个让他招架不住的人。
戴其乐是个暴发户,少年得志,爆发到现在,也还没到三十岁。
他这人相貌很英俊,穿着一身宝光璀璨的长袍马褂,一巴掌拍出去,三只钻戒熠熠生辉,不愧他暴发户的身份。和一般的年轻先生一样,他打扮的油头粉面,头发却是蓄到齐肩长,溜光水滑的扎成一条辫子。对着杜宝荫嘿嘿笑了一阵,他一把就将对方揽进了怀里,很热情的大声道:“今天你落我手里了,就甭想跑!我刚听见一桩大新闻,正有话要问你呢!”
戴其乐像一阵浓郁的香风一般,将杜宝荫席卷而走。片刻之后,杜宝荫已经和戴其乐相对躺在了樱花旅馆内的一间和室之内,中间隔着两套烟具。两个衣饰洁净的男孩子跪在一旁,悄无声息的烧烟。
戴其乐没什么瘾头,随便吸了两口后就推开烟枪,在那榻榻米上伸腿踢了杜宝荫一脚:“哎,听说你和爱咪闹翻了?”
杜宝荫在鸦片烟的缭绕烟雾中渐渐放松下来:“你也知道了?”
戴其乐“嗤”的笑了一声:“我关心你嘛!”
说完这话他又伸手打了杜宝荫一下子:“闹翻就对了!那个爱咪五大三粗的,有什么好?当初你怎么就爱她爱的要死要活?”
杜宝荫懒洋洋的和他对视了,脸上笑意模糊:“爱咪……挺好的。”
戴其乐坐起来,一手撑在榻榻米上,一手摸出烟卷叼到嘴里,任男孩子为他划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吐出烟来,他用手指夹着烟卷对杜宝荫指指点点:“你他妈就喜欢大奶子大屁股的!”然后他忽然合身转向对方,对自己的脸皱眉比划道:“爱咪都不敢笑,一笑满脸掉粉渣子!”
杜宝荫躲在烟枪后面,神魂有些飘荡:“老戴,你不懂。”
戴其乐伸长一条腿,自己捶了捶:“我不懂?我不懂什么?”
杜宝荫轻声笑道:“你喜欢男人,不懂女人的好。”
戴其乐歪着脑袋又连吸了两口烟卷,最后和着烟雾喷出一个字:“操!”
戴其乐的一切都来的毫无预兆。回身把烟卷按熄在水晶玻璃的大烟灰缸里,他骤然纵身一扑压向了杜宝荫。把手插到对方的腋下,他开始大动手脚的胳肢杜宝荫。杜宝荫猝不及防的笑作一团,躲又无力躲,因为戴其乐那隐藏在长袍马褂下的身体是相当的结实健壮。
“操操操操操!”他神经质似的一边骂一边挠杜宝荫的痒处,杜宝荫笑,他也跟着笑,笑也不耽误骂。后来杜宝荫承受不住,大喊大叫的求了饶:“嗳……哈哈……老戴,不要闹……你妈的,不要闹啦……哈哈……”
戴其乐翻身滚下来,气喘吁吁的靠在了板壁上半躺半坐:“杜十七,小崽子!”他伸手指着杜宝荫笑道:“我是喜欢玩男人,怎么样?你信不信我能把你也给玩了?!”
杜宝荫侧身蜷缩成一团,感觉戴其乐这人实在是粗俗,不过很有意思。
然后他立刻又想起了杜绍章——杜绍章让他向戴其乐把钱要回来,可是看眼下这种情形,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算了,算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那两个钱也堵不上我的亏空,全当是输了一场吧!”
这时戴其乐突然四脚着地的又爬了过来,盯着杜宝荫的眼睛问道:“听说出面撵走爱咪的,是你本家一位九哥?”
杜宝荫的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的笑影:“是的。”
“你还有这么一门子好亲戚?”
杜宝荫把烟枪又扶了过来:“九哥前几年在上海,这是刚回来的。”
戴其乐把头又放低了一些,见神见鬼似的轻声问道:“怎么?要去满洲国啊?”
杜家老七前两年去了满洲国做官,据说是阔了,不过那人头脑好,善于运用政治资本。杜宝荫笑着摇摇头:“不是的,九哥做生意,自己有钱。”
戴其乐压低声音继续问道:“什么生意?”
杜宝荫凝神想了想,最后很抱愧的笑着摇头:“真不知道,没问过。”
戴其乐点了点头,突然在杜宝荫的脸上亲了一口,随即瞬间后退出老远,躲在了一处角落里。
杜宝荫抬袖子擦了擦脸,十分平静的抱怨道:“老戴,你又发疯。”
戴其乐笑着沉默下来,短暂过后却又挪回了杜宝荫身边:“喂,晚上李家有个局面,去不去?”
杜宝荫目光迟钝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头:“不……”
戴其乐侧身躺在了他面前:“没钱?”
杜宝荫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不愿承认自己是没钱,但一时又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得是笑而不语。
戴其乐把一条腿砸到了他的腰上,声音柔和起来:“我借给你!”他含情脉脉的看着杜宝荫的黑眼睛:“你说个数目,我带着支票本子呢!”
杜宝荫仍旧是摇头:“没兴趣,不想去。”
戴其乐用那条腿勾住杜宝荫的腰,似乎是要把他勾到自己身边:“不去不行,你现在家里也没有爱咪了,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你陪我去,我包你开心就是!”
杜宝荫微微挣扎着,又有些窘迫,简直不大好意思继续推辞。而就在这半推半就之际,外边隐约起了一阵骚乱,随即和室的拉门“哗啦”一声,被人猛然拉开了!
杜绍章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日本侍女,夹带着寒气大踏步走了进来。榻榻米上的两个人吃了一惊,一起坐起身来;其中杜宝荫看清来人,当即就哆嗦了一下:“九哥。”
戴其乐看着杜绍章,又听杜宝荫唤他九哥,就迟疑着站起了身。而杜绍章并没有正视杜宝荫,直接就对着戴其乐一笑:“对不住,我是他的九哥,这两天一直在找他。请问你先生是……”
戴其乐迈步走过去,对着杜绍章彬彬有礼的伸出了手:“敝姓戴,戴其乐。”
杜绍章恍然大悟,握住戴其乐的手做惊喜状:“啊呀啊呀,原来你就是戴老板,久仰久仰。敝姓杜,杜绍章,虽然是刚回天津没多久,可也已然听说了戴老板的大名。”
戴其乐当即摇头晃脑:“不敢当不敢当,杜先生你太恭维我,我惭愧的很。”
“并非恭维,实话实说。改天还要请戴老板到舍下一聚,戴老板务必要赏光哟!”
“哈哈哈,杜先生你太客气了,我戴某人真是荣幸之极了!”
双方热情洋溢的寒暄完毕后,杜绍章笑吟吟的转向了杜宝荫。
这回,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十七弟,过来!”
杜宝荫乖乖的走到了他面前,六神无主的再一次唤道:“九哥……”
杜绍章面无表情的抬起手,一耳光就抽到了他的脸上。杜宝荫哼都没有哼出一声,直接就顺着力道摔在了榻榻米上。
戴其乐旁观至此,刚要出手阻拦,杜绍章已然弯腰抓住杜宝荫的西装领口,将人强行拉扯了起来。
“家里都成了那个样子,你还有心思在外面玩乐?”他板着脸斥责道:“我看你真是不可救药了!”
杜宝荫被他打懵了,竟是毫无反应。
杜绍章对着戴其乐一点头:“戴老板,对不住,兄弟不做脸,让你见笑了。我这里先走一步,咱们改日再见。”
说完他拖死狗似的拖着杜宝荫,转身就向外走去。杜宝荫踉踉跄跄的勉强跟随着,不住的抬手在脸上抹拭——杜绍章那一巴掌,打出了他的鼻血。

第8章 苦心

杜宝荫被杜绍章拎回了家。
进门时他结结实实的摔了一大跤,因为离开旅馆时只匆匆穿上了皮鞋,却是没有机会系上鞋带,如今跌跌撞撞的乱走了一通,他就把自己给绊倒了。
他心里很害怕,又觉着半边脸都火烧火燎,说不清是疼痛还是麻木。鲜红的鼻血蹭了一手,滴滴答答的直淌到衬衫袖口里去,这也很恐怖,几乎让他怀疑自己要被那一巴掌打死了。
杜绍章把他拉扯起来,又居高临下的瞪了他一眼。他像只落了网的小鹿一样,把眼睛睁的很圆很大,眼珠子乌溜溜的,非常好看。
半个小时后,杜宝荫坐在了二楼卧室的大床上。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睡衣,经过一番治疗后,鼻血也止住了,只是半边面颊起了火烧云,云彩做五指形状,几乎隐隐的浮凸肿起。
他的坐姿很规矩,腰背挺直双腿并拢,两只手攥成拳头放在大腿上,手背被袖口遮住大半。杜绍章背着手在他面前踱来踱去,忽然停住脚步,伸手一指杜宝荫:“你和戴其乐到底是什么关系?”
杜宝荫嗫嚅着答道:“他……他总找我玩……”
杜绍章收回手,一甩袖子继续来回走:“玩什么?”
杜宝荫深深的低下头,这回语无伦次了:“玩……赌……”
杜绍章冷哼一声:“赌有赌的地方,怎么还在旅馆里开上房间了?”
杜宝荫的头脑一片混乱:“我……我不知道……”然后他又开脱似的补充了一句:“是他一定让我去……”
杜绍章站在了杜宝荫面前,抬手按到他的头上狠搡了一把:“蠢货!你那帮狐朋狗友串通起来骗你的钱,你还和他们实心要好,我看你真是抽大烟抽坏了脑子!”
杜宝荫被他搡的晃了一下,再没有话说了。
杜绍章继续和他算总账,指着他的鼻尖质问:“你昨天为什么要走?谁让你走了?你胆子不小嘛!是不是觉得我已经帮你把爱咪打发了,你用不上我了?”
杜宝荫六神无主的摇头:“不是,不是……”
杜绍章越想越气,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记耳光。杜宝荫顺势倒在了床上,也不惊叫,也不哭泣,单是睁着眼睛发呆。杜绍章看了他这麻木不仁的样子,真是从心底里感到丧气,心想不知道这十七弟到底是像谁,简直就是心肝少了一窍!
杜绍章是个聪明人,生平最厌恶笨蛋。然而他的十七弟却是不折不扣的笨到了家。
笨也就算了,还没血性没脾气,自己这么打他骂他,他除了瑟瑟发抖之外什么都不会,连抬起脑袋犟嘴的本事都没有——这还是正常时候的表现。杜绍章永远记得自己前几天把他从爱咪手中抢出来的情形,那时候的杜宝荫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眼神散乱,对谁都笑。
杜绍章感觉自己对杜宝荫已经无话可说——那就干吧!
这时外面已经天色浓黑。杜绍章洗漱更衣,关灯上床。房内先是寂静,后来就窸窸窣窣的起了响动,被子起起伏伏的活动起来,那是杜绍章压在了杜宝荫的身上。
他去亲吻杜宝荫的嘴,杜宝荫任他亲着,没有反应。他抬手摸向对方的乳头,用力的又掐又拧,这回杜宝荫感到了疼痛,开始低低的发出呻吟。
他把手又向下伸过去,托住那一团冰凉的软肉摩挲。他的手很热,但是这并不能温暖杜宝荫的命根子。
“怎么总是硬不起来?”他低声问道。
杜宝荫扬起双手,分别捏住枕头一角,蹙起眉头含着眼泪,但是丝毫不做反抗。
杜绍章把他翻过来摆成了俯趴的姿势,然后往他股间涂了一点口水权作润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产生的错觉,他总觉得杜宝荫好像没有第一次那么紧了——要么就是杜宝荫自己学了乖,懂得放松身体去接纳他。
把被子向上拉起盖住两人的肩膀,杜绍章一边挺身抽弄一边问道:“还疼不疼?”
杜宝荫把脸埋在枕头里,身体是异常的僵硬:“疼。”
杜绍章不再说话,下边却是加了力气。被窝里响起了沉闷的肉体相击声,杜绍章告诉杜宝荫道:“疼了,可以叫出来。”
杜宝荫“嗯”了一声,可是并没有叫。只是在最后关头,杜绍章干的太快太狠了,他才承受不住似的哼了两声。
杜绍章翻身下来,休息了片刻。
他伸手把杜宝荫揽到胸前,又探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不出声,是不是恨我了?”
杜宝荫轻声答道:“不是。”
杜绍章叹了一口气,忽然转身抬手,一拍壁上的电灯开关。室内立时明亮起来,他掀开被子,去看杜宝荫的裸体。而杜宝荫在突如其来的光明中紧闭双眼,把脸藏进了枕头中。
杜宝荫毕竟是年轻,虽然生活方式是非常的不科学,但是身体依旧保持着修长紧绷的线条,皮肤也白皙细腻。杜绍章爬过去抬起他一条腿,就见他胯下那条家伙软绵绵沉甸甸的搭在腿根处,若是勃发起来了,想必也会很是可观。
他向上挪到了杜宝荫后方躺下,一只手就伸过去攥住了他的东西慢慢揉搓。
“什么时候打算再跑一次?”他沉着声音发问。
杜宝荫微微从枕中抬起了头,背对着他喃喃答道:“九哥,我……我不是跑,我只是想回家……”
“那你现在就给我滚!”
杜宝荫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又惊又怕似的,同时又满眼疑惑,仿佛是不明所以。这让杜绍章心中一别扭——杜宝荫完全不明白他的心意!
“十七弟。”他把杜宝荫扳过来面对了自己,捧着他的脸认真说道:“我心里很喜欢你,所以希望你好,看不得你这样堕落,明白吗?”
杜宝荫木着一张脸,呆了片刻,后来就轻声答道:“九哥,我不行的,我是不可救药的人了。”
杜绍章听闻此言,恨不能把他的脑袋捏碎:“胡说八道,你才多大?怎么就不可救药了?除非是自己不想学好!”
杜宝荫微笑了,含含糊糊的移开目光:“我……真的……不行。”
杜绍章听了这话,颇想一下子掐死杜宝荫。
他不知道杜宝荫的确是把日子过到了不堪的地步,有如覆水难收,实在是收拾不起来了。
再说杜宝荫是真怕杜绍章,心里纵是有话,也不敢和对方讲。
杜绍章抱着杜宝荫睡觉,睡到凌晨时候醒过来了,又把杜宝荫压在身下肆意发泄了一通。大床渐渐的随着节奏有了响动,杜宝荫睁着眼睛躺在黑暗里,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无触动,只是有些反感,毕竟身上的九哥是个男人。
良久之后,他怯生生的扭动了一下身体:“九哥,疼了。”
杜绍章吻他的耳朵和脖子:“快了,再忍一忍。”然后又低声的笑:“你怎么只是疼?”
杜宝荫张开嘴吐出一口气,心想难道这种事情还能让人舒服吗?不过他也没有当真把这话问出来,单是轻轻喟叹了一声:“不知道。”
杜绍章是个一贯严肃的人,像个一身正气的政客。偶尔在床上讲出两句下流话,给人的感觉是特别的恶心。
最后关头,他用手扳住杜宝荫的胯骨,往死里狠顶,最后又上下颠了两下,口中笑道:“妈的,今天灌足了你!”
杜宝荫在难忍的胀痛中打了个冷战,心里明白对方的意思。
天大亮时,赵天栋来了。
赵天栋在昨晚接到电话,得知杜宝荫已经被杜绍章带回了家中。今天他早早的就起床出发,一是为了给杜宝荫烧烟,二也是自己担心。及至双方见了面,他看杜宝荫那脸上隐隐透着巴掌印痕,就吓了一跳:“哦哟,宝哥儿,你这脸是怎么了?”
杜宝荫躺在被窝里,很畏缩的悄声告诉他:“九哥打的。”
赵天栋立起了眉毛:“他凭什么打你?”
杜宝荫向他伸出一只手,脸上很虚弱的微笑着:“他倒是为了我好——看不惯我和戴其乐在一起玩。”
赵天栋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打抱不平:“那也没有动手的道理。一个哥哥而已,又不是谁家的老太爷,凭什么?”
杜宝荫持久的凝视着赵天栋,后来嘀咕了一句:“天栋,九哥欺负我。”
赵天栋恨道:“这还用你说?都打到脸上去了!”
话音落下,他忽然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些偏离轨道。杜宝荫伸给自己的手是明显的在颤抖——当然,也许只是因为急着要吸鸦片烟。
这时,杜宝荫又凄凄惨惨的笑道:“天栋,到底还是你护着我。可是……也不用这样,大家将来迟早是要各走各路的,只不过我太不成器,一点儿不能提拔你了……”
他笑着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好像是有些羞愧,又有些淘气:“谁让你不早生十年呢?”
赵天栋愣了一下,心中隐隐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宝哥儿,你说什么呢?”他蹲在床边,一直看到杜宝荫的眼睛里去:“你是不是债务太多了,心里不痛快?万事都得往开了想,我看九爷倒是个能做事的人,大不了,你到时候去求一求他,让他帮你顶一顶,以后有了钱再还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