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朱鹭子感到意外的惊叫了一声,感到思路一下子有点跟不上来。两人吃完面条从“砂场”出来后,鬼贯便解释给朱鹭子听。
“一茶庵接到椙田氏点菜的时间,确如他们的人所说,是在九点钟。九点钟这个时候,小早川君正在看新闻电影片,也应该是椙田氏偷偷溜出电影院的时候。所以一茶庵送炸虾面条到椙田家里时,当时只有椙田氏的妻子一个人在家。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椙田氏带着小早川君到了家中。于是一切按照预定的计划行事——椙田氏叫唤着肚子饿,让妻子叫面馆送蔷麦面条来,椙田氏的妻子伪装向一茶庵订货,但实际上是在给砂场打电话。
不一会儿,从砂场送来了荞麦面条,椙田氏的妻子把送来的面条倒入一茶庵的大碗里,端给椙田氏和小早川君吃。当然,盘子、木筷子、调味等,全都用一茶庵的。这样的话,小早川君会误把砂场的荞麦面条当作是一茶庵送来的,当然是极其自然的了。”
“我总算弄明白了……”
朱鹭子没有发出感激的声音,她忍住了。她倒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原来,朱鹭子曾向神作过祈祷,盼望神能证明隆吉的无辜。现在,她的祈愿突然间成了现实,反而使得情感上仿佛出现了一个大裂口,以至于猝然降临的喜悦涌不上来。
鬼贯似乎不喜欢新宿的嘈杂,他邀朱鹭子进了一家兼卖水果的茶室,点了饮料。唱片中抒情音乐的弦乐器奏着迷人的旋律,这与他俩的谈话内容很不协调。
“说实话,这第五只钟的问题真是棘手。我是在给你打电话之前才明白过来的。可是我没有时间实际证实一下我的推测是否正确。由于昨天我让你受惊吓了,所以今天想尽早把情况告诉你,好让你高兴高兴。有鉴于此,我决定当着你的面让重头戏上演。如果没有在刚才那家面馆得出个结果来,我打算把附近一带的荞麦面馆都走遍,三家、四家都不在乎。不过每次得吃荞麦面条,我心里实在担心最后你的肚子是否会撑破呢!哈哈哈……”
鬼贯拿起小勺,放声大笑起来。这话虽算不上什么好的幽默,但是看到鬼贯的笑脸,就会使人深信,这个警部真是位心地善良的好人。朱鹭子似乎戚到了一种隐隐约约的温暖气氛,也忍不住笑了。
吃完东西,鬼贯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翻到其中的某一页送到朱鹭子的眼前。这一页上记着一张一览表:
朱鹭子一行一行看着,细细审读其中的内容。
“当然,这张表不能像列车时刻表一样囊括一切,我只是把最容易理解的内容写上去而己。”
“我完全明白了。”朱鹭子说。
接着,她又抬起头来说道。“不过,我心里还留有一个没有解开的谜。”
06
“没解开的谜?”
“先前您不是说过吗?您说已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可以确定椙田的不在场证明是假的。这证据是什么呢?”
“哦,是这么回事的。”
鬼贯点了点头,把皮包放到膝上,从里面取出两张纸片。那是椙田博人开给小早川和楢原的支票,出于鉴定笔迹的需要,从银行里借出来的。
“请你拿着这两张支票仔细看看。”鬼贯说。
朱鹭子遵照鬼贯的话看过支票后,没发现任何异常。这是两张兑现过的支票,一张票面是两万两千圆,另一张是五万两千五百圆,日期是昭和三十二年(一九五七年)四月三十日,都有椙田博人的签名盖章。
朱鹭子把支票翻过来观看,那张票面小的支票背后被染上了模糊不清的钢笔字迹,好象是墨水洇开来造成的,此外就是小早川让二的住址、姓名和印章。另一张支票的背后也有着楢原服装店店主的姓名和印章,但没有墨水污迹,十分干净。
朱鹭子把两张支票的表里一而再地瞧看,还是没法理解鬼贯究竟在这支票上发现了什么。
“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朱鹭子问。
“嗯。”鬼贯的嘴角浮起微妙的笑容,他问朱鹭子:
“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给朋友写信的时侯,是怎样使用信笺的?”
“怎样使用?当然是从第一张顺次往下写啦。”
朱鹭子见鬼贯提出这种不成其为问题的问题,实在不理解对方是什么用意,显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鬼贯却故意卖关子似地无视朱鹭子的疑问,仍旧沿着话题说:
“你看看小早川君收下的那张支票的背后,那上面染有一些无关的字迹,是墨水洇出来造成的。你好好看看,字迹还可以辨认得出来。”
“嗯,是‘现金五万日圆’,还有椙田博人的签名,那日期不是‘三十二年四月三十日’吗?”
“对,对,能辨认出这些就足够说明问题了。你现在总明白染上去的字迹是怎么回事了吧?”
“我明白了。这是开给楢原服装店支票上的字呀!”
鬼贯没有回答,他深深地点了点头,把两张支票迭在一起给朱鹭子看,说道:
“你瞧,这么一来不是正好吻合吗?那就是说,写在一张支票上的字迹还没干,就迭上了另一张支票,所以墨水染到另一张支票上去了。造成这现象是必然的,因为小早川君收下的支票是五十张一本的支票簿的第十四张,楢原服装店收得的支票是第十五张,既然如此,钢笔字迹染了上去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鬼贯一字一句地解释给朱鹭子听。朱鹭子也全神贯注地听着鬼贯的讲话,努力弄明白其中的意思:既然小早川的那张支票装订在楢原服装店的那张支票上面,那么写在楢原那张支票正面的字迹染到小早川那张支票的背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这时鬼贯说道:
“根据小早川君的讲法,椙田氏是当着小早川君的面开的支票,椙田氏把开好的支票递给小早川君后,带着印章和支票簿出门了。我们已经清楚,椙田氏不是去服装店,而是去青山杀人。假使如椙田氏所说,他出了家门是去楢原服装店的话,那他在店主面前开的支票上的字迹就不应该染到小早川君那张支票的背面去,因为事情很清楚,这时小早川君已收下椙田开给自己的支票,放入了衣服口袋中,而他也正坐在椙田氏家书房的椅子上听着莫扎特的音乐!”
“喔,这倒是真的呢!”
经鬼贯这么一解释,朱鹭子始恍然大悟,她为自己的脑筋迟钝不好意思起来。
“要解决这一矛盾,只能这样认为:椙田氏一定先给服装店店主开了支票,然后再给小早川君开支票。不可能有别的解释。由此可以得出下面的结论——椙田氏跨过第十四张支票,先开第十五张支票,支票上的墨水还未干,这时也许是因为支票簿从桌子上掉落到地上了吧,墨水就染到第十四张空白支票的背面去了。我是这么推测的。我们刚刚谈过信笺的情况,我认为不管是信笺还是支票簿,都应该是从第一张顺次向下用才对。但是,椙田氏为什么要跳过第十四张先用第十五张呢?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这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鬼贯说。
下面的情况,不用鬼贯解释也一清二楚了。朱鹭子心里想,听了鬼贯的说明,一切是那么简单,然而最初想出这个计谋的人真是不容易。打个比喻,就好比哥伦布的鸡蛋,第一个敲破鸡蛋而使之“立”起来的人实在不简单。
“支票从支票簿上撕下后,会有存根留下,只要查看那存根,那么第十四张开给谁,第十五张开给谁就可迎刀而解。椙田氏玩的把戏,其关键无非是给人造成一种印象——他是先给小早川君开的支票,然后再给服装店店主开的支票。所以椙田氏无论如何得把第十四张开给小早川君,把第十五张开给服装店店主。这并不需要什么特别复杂的伎俩,椙田氏要办到这一点并不难。要是不露出这一破绽……”
如果椙田不犯下这一点小错误,那么他的计划是很顺利地达到目标了。事实上,在没有对支票问题引起重视前,鬼贯不是已经把椙田伪造的不在场证明断定为完美无瑕了吗?那样的话,隆吉就得呼冤叫屈地走上绞刑台。要是椙田不犯下这个小错误,将会出现怎样的后果呢?一想到这里,朱鹭子浑身就不寒而栗。也许是这一恐怖感深深印人了朱鹭子脑髓的缘故吧,她总觉得今后一旦提起这件事,自己就会直打哆嗦。
“我今天上午去见了服装店店主,拐弯抹角地总算探得了墨水染到支票上去的原因了。”鬼贯继续说道,
“我从店主那里得知,当时正好有一阵夜风从窗户吹进来,把支票簿的纸张哗啦哗啦地很快翻了过去。应该说,是这风索取了椙田氏的命,也是这风救了二阶堂氏一命。”
想到人的生与死就取决于那微妙的一瞬间,连鬼贯都不禁为它感慨万千。他沉静地说完最后几句话后,把笔记本放入了口袋。

事件·其之二 逝于早春
这是鬼贯难以忘怀的案件之一。倒不是说案件本身太诡异或者罪犯太出人意料,而是因为在罪犯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面前,他竟然无计可施,甚至差一点陷入彻底失败,有如“敦克尔克大撤退”(注:二次大战期间四十万英法联军被德军包围于法国北部海岸的港口敦刻尔克,覆灭在即,幸赖英国海军大力救援方免于难,然而武器装备仍然丧失殆尽,狼狈不堪。)一般的窘境。尽管最后勉强支撑下来,总算没被卷入多佛海峡的浪涛之中,但每每回想起这件事,他依然会冷汗直冒。
为了让读者切实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篇中列出了列车时刻表——索然无味的数字,请各位随时对照参考。如此一来,相信大家就能充分了解罪犯是如何施展诡计,甚至使老道的鬼贯也困惑不已。
01
尸体是在寒冷刺骨的一月九日早上被人发现的。地点是吴服桥三丁目巷尾的日本大厦工地,从东京车站八重洲出口外步行一、两分钟即可到达的地方。发现尸体的是承包该工程的长谷建设的现场指挥。处于八重洲出口派出所和热闹的东京站之间,似乎反而让这里成了一处治安的盲点;大约两个月前,这里也有个夜归的女子被杀害,和这次一样,也都是到了第二天早晨尸体才被发现。
受害者像是做过激烈的反抗。毕竟是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自然不会轻易放弃求生的机会而任人宰割。一只红色皮靴飞到了工地中央,而方框眼镜也碎在了三公尺外的水泥搅拌机下。外套最上面的两颗钮扣被揪得不见踪影。现场勘查探明,死者是在激烈打斗中倒地,头部不慎磕在圆木上造成脑震荡而窒息,然后再被人用围巾勒死的。
高档的外套上覆盖着白白一层霜,在晨曦的照耀下闪着耀眼的光。从外套的内袋中找到的名片来看,死者名叫国领一臣,寄宿在中野,在茅之崎的远东造纸厂上班。
罪犯没留下任何痕迹。作为凶器的围巾也是利用死者本人的物品。警察只是在木板堆里发现了一枚打火机。那是NewGold(日本名牌)的登喜路型打火机,却无从知晓它的主人是罪犯还是其它经过这里的无关行人。然而,至少可以确定打火机不是死者的东西。因为他的手指没有被熏黄的痕迹,而且外套和衣服口袋里均未发现烟丝。
工人们很快聚拢过来,兴致勃勃地观看警察勘查现场,还烧了一堆篝火。不过,大家很快就散开,各自忙活去了。接着,搅拌机很快发出轰鸣,铆钉枪连续有力的声响一点点撕破晨雾的迷蒙。从八重洲出口吐出的上班族的人群越来越多。清晨的宁静一扫而光,大都市又将蓬勃起来,迎接新一天的来临。只有尸体的周围,宛若一块巨大的蛋糕被一把大刀切下的一小片般,独自隔绝于周遭喧闹的世界之外。
02
要确定比较准确的行凶时间,不光依据法医的解剖结果,还有必要采取积极措施彻底弄清受害者当晚的行动轨迹。受鬼贯的委托,丹那刑警立即动身从东京站乘湘南列车前往位于茅之崎的远东造纸厂。
对于终日忙碌于喧嚣都市中的丹那而言,这次小小的外出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享受。至少在车中这段时间可以把案件完全忘掉。电车驶过横滨到达户冢一带时,窗外便是起伏连绵的丘陵地貌。丹那一边眺望窗外的风景,一边想:要是把家建在这样的地方,每逢休息日就养花莳草,那日子一定惬意极了。想着想着,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起小住宅的蓝图来。
出东京大约经过一小时十分钟,电车抵达茅之崎站。一下车,丹那感觉有些失落。这里比他想象中冷清得多。一片灰白的站台慵懒地延伸着,整个车站宛如还处于睡梦之中一股。而当他走到站台前的广场时,这种失落感尤甚。安静也就罢了,最主要是这里似乎没有一点活力。
不知为什么,丹那突然间有些依恋起整天沉浸在喧嚣中的东京来。不过,可能是这里靠近大海之故,他感觉吸入胸口的空气倒是格外清新。
在派出所问了往工厂的路,丹那出东海道后便向辻堂方向折回。只有八百公尺的距离,他觉得步行比等公交车更快。
街道左侧有一段水泥墙,围墙收尾的地方便是远东造纸厂的入口。警卫室里略显老态的警卫,用有点迟钝的目光看着丹那。
“国领君被杀了?真的?这……”
警卫老伯不由得用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采出上半身,黯然道:
“唉!人的命运实在难料!昨晚下班时还那么精神抖擞,怎么就……”
他一边深深叹息,一边痛切地感慨。丹那递上一根烟,两人抽了起来。由于问得巧妙,丹那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收集齐了关于国领一臣的主要资料。
“他是三年前进公司的。差不多和我开始做警卫同时……性格相当开朗。擅长体育,去年他还参加了……呃,是叫‘国民体育大会’吧!”警卫说道。
“他不抽烟,不过,酒量很好。从不多管闲事出风头。感觉应该没有与什么人结怨吧!不过……”
当警卫突然缄口时,两人听到了墙那边松林中竹鸡连续的叫声和越过松树树梢的瑟瑟风声。
“不过……?”
丹那鼓励警卫继续往下说。眼眶深陷,戴着一副深度老花眼镜的警卫,暗褐色的脸上表露出踌躇的神情,像是担心什么似的欲言又止,只是呆呆的看着花坛中枯萎的菊花。
“或许只是我太多虑了…:“
过了片刻,老伯断断续续道。
“国领昨晚加班,回去时来我这里跟我说过几句话。他看上去非常兴奋,说是八点前必须赶到东京站和女性朋友见面,然后一起去跳舞。说完,他看了看那面钟,随即匆匆和我道别,说是担心错过列车。”
老伯一边说,还一边反手指了指自己挂在背后墙壁上的八角型挂钟。一只只有刻度而没有钟体的老式摆钟。
“那是几点的电车?”
丹那插言道。只要弄清楚受害者回到东京的准确时间,或者说只要能确定其到达东京的时间,就可以与实际的犯案时间联系起来。
“他说是乘十八时三十八分的那列电车。可能您已经知道,国领寄宿在东京的中野,所以每天都要乘电车上下班。平时若是准时下班,他都是乘下午五点三十七分,也就是十七时三十七分那趟车回家。”
湘南电车是这个小都市对外唯一的交通工具,所以,警卫似乎对列车的时刻表烂熟于心。
“那之后我一直出神地看话本小说,没太注意,直到九点钟的警铃响起时,我才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钟,没想它竟然停着不动了。时间指着六点二十分。”
钟停了,那意味着什么呢?不过,此刻丹那更关心也最迫切想要了解的是——国领要见的女朋友是谁?
“唉,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国领最近恋爱了,估计就是赶去见女朋友。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座钟已经停了,所以,他可能没搭上那班车。或许连接下来的十八时四十七分的列车也错过了。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准时赶到东京。我于是禁不住想,女朋友会不会因为他迟到而与他争吵,继而发生后来的意外。”
原来,警卫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种担心:若国领的死与停走的钟有关系,那么,自己也多少负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哪有这样的事?你说过,国领可是运动员体格,再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女人杀掉……”
丹那安慰老伯道。他虽然嘴上这样讲,内心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尸体的后脑部的挫伤也许不是死者跌倒后撞在圆木上,而是女人趁国领背对着自己时用事先藏好的木棒猛击所致。被击倒后从地上爬起的国领一定和女人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争斗,然而,头昏眼花的他终于不省人事,于是,遗憾地被弱女子勒死了。如果本身就喝醉了酒,要杀他就更加简单了。想着想着,丹那再次留意起国领抵达东京的时间来,于是从口袋里取出时刻表摊开看了看。从工厂门口到车站站台,即使慢慢步行,也只需十五分钟而已。因此,如果国领是下午六点二十分走出这道大门,那他一定能搭上十八时三十八分的列车。即使错过,只需等上九分钟,他还可以坐上下一班,即十八时四十七分的列车。只要坐上这两次列车的任意一辆,国领就可以在十九时五十分或者十九时五十六分到达东京站。这样的话,约好八点见面的女友便不会因为他迟到而生气。
然而,如果两趟车均被错过而不得已搭乘后面的列车,那么国领到达东京站的时间就将至少延后至二十时三十八分,而这个时间比约会时间晚了近四十分钟。很显然,除非特别有耐心,或者时间观念极其淡薄的恋人,恐怕绝大多数女人都会被气得柳眉倒竖吧!
话虽如此,由于时钟停了,国领走出厂门的真实时间无从查证,于是,无论怎样分析也推断不出他到达东京站的时间。于是,丹那结束了和警卫的谈话,先后找到了国领的上司和同事,尽可能对国领的情况作了详细了解。不过,他却连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国领前段时间患流感,工作进度落后了不少,这几天正独自努力赶进度;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加班到几点呢!女友的名字?是听他说过交了女朋友,至于叫什么名字,就不曾提起了……”
就这样,丹那辛辛苦苦从东京赶来茅之崎,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得悻悻然地赶回东京。
03
国领坐的是哪趟列车?等他赴约的女人是谁?这两个没能在茅之崎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数小时后从别的方面得到了解答。尤其是查明了国领到达东京的时间,这一点对于追究犯人的不在场证明具有关键作用。
另一个搜查小组查访了受害者在中野打越町的寄宿地,他们对国领写在地址簿上的四名女性进行了调查。其中有一个叫花子的,曾在门口等国领回家长达两小时。调查人员满以为这位花子是个超级美少女,可真见到这个人时,却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总之,前三位女性身上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这时,前往涉谷的钵山町拜访第四位女性柴崎静子的敕使河原刑警禁不住面泛红潮,他隐约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苦心寻找的地下水源。
柴崎的家正对着目黑方向的公交车车道,当敕使河原来到她的门前时,天色已经全黑,玄关上的檐灯模糊地照着过年时挂上去的轮饰(注:日本人在正月时有在门口挂上草木做的轮形装饰以祈求平安的习惯。)。
柴崎静子说自己也刚从京桥的办公室回来。说完,便把敕使河原请进她的日式房间,让他在火盆旁坐了下来。敕使河原,这位名字颇似某位插花大师的刑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踏入一位少女的闺房。就像被航海家辛巴达(Sindbad)请进其豪宅的搬运工辛巴达(Hindbad)(注:航海家辛巴达,天方夜谭中(辛巴达七航妖岛)故事的男主角。他将在路上抱怨贫苦命运的搬运工辛巴达请进他豪华富丽的宅邸,并告诉他自己的冒险故事。),敕使河原以慌乱的眼神将这个装饰得非常华美的房间扫视了一遍。他伸手烤火,当粗糙的手不经意间触到柴崎如玻璃工艺品般精致的手指时,他吃了一惊并立即缩回自己的手。
柴崎拥有足以令敕使河原吃惊的美貌。粉色的套装下,隐约让人戚觉到她完美而匀称的曲线。圆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与其说是聪颖,不如说给人一种天真无邪的印象。另外,浓烈的脂粉香气也强烈地刺激着敕使河原的嗅觉。
“国领先生遭遇这样的不幸,我也是从下班回家的路上买的报纸上才得知的。昨晚,国领先生还约我一起去跳舞。我们本来说好八点钟在东京站十二号月台见面的……”
能握着这种美女的纤手跳舞,好家伙,真有你的!年轻的刑警不禁在心里面暗中说着。
“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没有从七点五十分的列车上下来,接下来五十六分那趟车上也没有他。竟然让女士空等,我觉得他很失礼,于是生气地回家了。现在想来,要是我坚持等到下一趟车就好了!”
说着,柴崎静子圆润的脸庞上显出懊悔的神色。
“下一趟车”指的是大阪开出,于十九时二十五分经停茅之崎,而后又在二十时三十八分到达东京的普通列车。敕使河原心里很清楚,他必须首先确定受害者到达东京的确切时间,这对破案非常重要。
“你是怎么知道国领先生是乘那趟列车来的呢?”
听了他的话,柴崎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取来一封已经启封的信。
“这是今早收到国领寄来的信。下班回来之后我才刚刚打开来看。”
敕使河原接过信件看了看邮识。那是东京中央邮局盖的邮戳,收信时间为下午六点至十二点。不过,这个时间段未免太长,就算是国领亲自将其投入东京站内的信筒,那也一样无法确定确切时间。
或许是读懂了敕使河原脸上的表情,柴崎静子爽朗地说道:“不用顾虑,你可以随便看里面的内容”。
敕使河原于是抽出了信纸。开头的文字有些歪斜,一眼就看出这封信是在列车上写的。正文一开始就是一大篇热烈的情话,其露骨的词藻就连同属于年轻一代的敕使河原也觉得面红耳赤。然而,柴崎却几乎是面无表情。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或不自然,只是以宁静的眼神看着刑警的前额。
信的内容反映出国领的意图:前半部分主要是取悦柴崎,后半部分则是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以期获得谅解。只看前部分,国领跪求原谅的姿态跃然纸上。这部分的文字之所以歪斜、潦草,恐怕不仅仅在于列车的震动,同时也与写信人在表达爱意的过程中逐渐亢奋起来的心情紧密相关。那种亢奋透过写字的手表现在字面之上。总之,字里行间表露出国领对柴崎的浓浓爱意。
不过,进入后面的解释部分以后,国领的激动心情似乎逐渐平静下来。当然,由于是在车上写的,总有那么一、两处不太好认,但较之前半部分已经易读很多。后半部分的大意是:因为错过了时间,只好搭乘十九时二十五分的列车,等列车到站,估计你已经生气地回家了。不过,我想说明一下,今天错过列车是因为表慢了。我在车上写好这封信,如果到了东京站你已经离去,我会马上将它投进邮筒……
根据这些线索,可以推断他上了十九时二十五分的车。谁曾料想,在这趟列车上奋笔疾书,竭力讨好柴崎静子的男子在数小时后会变成一具尸体呢?想到这里,就连年轻的敕使河原也禁不住再次痛感生命之脆弱。
“这封信确定是国领本人的笔迹吗?”
“是的……对了,有件事我想先说明一下。”
“嗯?”
“国领先生对我的情意更多是他的一厢情愿。”
“此话怎讲?”
“他信上写得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我之前就拒绝过一次他的求婚。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而已,对他没有敬意也无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