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上一世时,自己因害羞垂头,却仍忍不住偷眼打量他。而这一世,则因为惊讶太过,生怕叫人看来出,反倒不敢去瞧他了。
嘴角扬出一丝酸涩的笑意,上辈子直到死时都当自己是这世上命最好的女人,死后,才被人活生生的把皮相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肮脏龌龊丢到眼前。
夏荷那里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见左右都是长公主府的下人,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二姐姐。”见过长公主后,几个女孩子到偏厅稍作歇息,韩筌适才叫几位夫人拉着说话儿,这会才过来找两位姐姐,并没见着韩筃之前的脸色,这会儿笑兮兮的凑了过来。
“得了什么好东西?”见她脸上带着笑意,韩筃不由得缓了脸色,拉着她的手问道。
“得了几位夫人赏的东西呢。”韩筌的心思并没在那个上面,趁着夏荷并自己的丫鬟冬雪两人去端茶水消渴,拉着韩筃的袖子低声问道,“刚才在外头遇上的那几个公子姐姐可识得?”
韩筃心中一突,脸上的笑意淡了二分:“怎么?”
“当中那个个子高高的,生得最好看的也不知是哪个?”韩筌歪着脑袋,眼中带着几分好奇,浑没看出韩筃眼中的异色。
盯着韩筌的眼睛细看了一会儿,实是看不出她有何心思…话说回来,这孩子小小的年岁,哪里真能对个外男就生出爱慕之情来?她现在这样子,倒更像是看到了漂亮的花儿、朵儿的,心下欢喜,才要问问。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点着她的鼻子缓声道:“你个小丫头,打听个外男的事,叫人知道了,还不要笑死你!”
韩筌皱了皱鼻子,拉扯着韩筃的袖子撒娇:“姐姐就知道训我,不过白问问,你也不知道就来唬我了!”
那边两个丫鬟已回转了回来,见这姐妹二人斯闹着,只当她二人闹着玩儿,笑着把茶给二人上上,便立在一边候着。
韩筣正带着丫鬟秋月进来,走到二人身边,冲韩筃涩然一笑:“才刚到人家家里,倒先把自个儿的衣裳给弄脏了,耽搁姐姐妹妹的时候了。”
“这有何妨?不过是坐着罢了。”见筣姐儿换衣裳回来了,韩筃站了起来,一手拉着小妹的手,带着二人并随身的丫鬟出了花厅,往水榭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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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的官道之上,车轮滚滚,带起黄土阵阵。
一少年生得目若星辰,剑眉高挑入鬓,神采飞扬,脸庞刀削般的洒脱俊朗,此时正面带微笑,纵马奔向一列车队。一人一马到了之后,就见当中最大的那辆车上的帘子挑开,一中年夫人脸带嗔怪,手上拿着帕子递了出来:“瞧瞧你这样子,一上了马背,再见不着你的影子了!”
少年又是一笑,面上肆意着一派洒脱,冲车里面道:“这些日子为着来年的科考,儿子哪能摸上几回马?这回进京路上又坐了那一路的船,母亲全当是心疼儿子吧!”
那妇人却仍是连连叹气,叫人把前面帘子打开,只叫着自家儿子上车:“咱们可是书香门第,怎么就得了你跟你大哥这两个叫人不省心的?你好歹还肯用功读书,可你大哥竟背着我同你父亲从军去了!他这二年只管躲着我,看年底他入京之时不好生收拾他的!”
少年无法,只好钻进车中,听着这话又失笑了起来,随意用帕子抹了一把汗,又递给了丫鬟,才盘膝坐到母亲面前,撒娇道:“儿子哪像大哥那般厉害?不过爱骑个马,爱跟师父出去游历罢了…”
“还说游历!”妇人抬手戳了少年的额头一下子,“瞧瞧我家原本那俊秀如玉的儿子,这会儿都变成黑炭了!”
边上一位妈妈听了笑着劝道:“夫人这话说的,老婆子可要不依了,若是二少爷都成了黑炭,那老婆子家的三小子可成什么了?”
车上众人一听,都撑不住的笑了起来,这刘妈妈家的三儿子在府上可最是有名,打从生下来皮肤就黑,任怎么打理也再白不起来。
“倒是我说错了。”白夫人撑着笑了会儿,才又看向自家二儿子,拉过他的手又拍了拍,“你呀,这回回京后可得好好在家里养养,上回你跟你师父一走二年,再回来时母亲险些都要认不出你来了!你要是成婚前不养回来,到时再吓着新娘子可如何是好?”
白家二爷也再撑不住,脸上一红:“母亲…”
“还害羞了。”白夫人再拍了拍他的手,叹了口气,“我同韩夫人自幼交好,既是她调教出来的姑娘,母亲也信得过。我们在信里说过了,这回回去,便挑上一日,打着上山进香的个功夫,也叫你们两个小人儿见上一面,可不可心的只管告诉母亲…”
白家二爷再撑不住,忙抽手回来,只道了句“儿子还想再骑会儿马…”人就钻出车厢落荒而逃了。
里面,白夫人又同刘妈妈抚掌大笑了好一会儿,这才细细的说起话来,又叹道:“本来还想着,早些日子出门,入京后还能赶上长公主的花会,谁知又让二房那里的事给耽搁了…”
刘妈妈笑着劝道:“这一回京,他们再扰不着咱们了,不过是咱家老爷的亲弟弟,偶尔伸伸手是应该,傍的…”说着,凑到白夫人耳边低声道,“过得去就是了!”
白夫人也笑了起来,转而说起要预备着入京后的各家往来人情之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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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好热闹,且京中也没哪个能有她的身份尊贵,故此,长公主家的花卉但凡一开,无论远的近的,能来的那才是体面。
路上左右的景致瞧在眼中,只带起心中一片惆怅怀念。上一世里,便是宋家婆母那般的刁难苛刻,可但凡遇着长公主家的花卉,也不敢不叫自己出门儿。可明明能松快些的时候,却还要为了敬重婆母、伺候婆母一同前来,在她身边立规矩,想同人说几句私密话都得不着功夫。
那会儿,就连在长公主的眼中,都能看出几分于自己的同情之意。只当时自己还当嫁了这世上最好的人,便是为了他吃些苦、受些累也是甘之如饴的。
“…大公子同二公子在东边那处招待男宾,女客都请到了水榭那面。”带路的小丫头一路说着,一路走着。
夏荷听了便笑着对秋月、冬雪道:“咱们一会儿小心些,莫要让小姐们被人冲撞了。”
水榭处已经来了不少的人,有些年岁的、已为人妇的都留在长公主处的花厅那边,这边水榭里的都是些尚未出阁的年轻姑娘。
“去吧。”看见几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姑娘过来冲自己几人行礼打招呼,韩筃便笑着让韩筌陪她们一处玩耍去了。
筌姐儿笑嘻嘻的回身儿冲两个姐姐福了一福,便转身同几个小姐妹一并走了。
留在身边的筣姐儿刚开口道了声“姐姐…”就听身边忽有一个声音,带着二分高傲的道:“听说你们前些日子病了?”

第4章 绕路

韩筃二人闻声转身,见是敬王爷府上的二小姐——县主赵茹岚,并几个年岁相当的年轻女子,就站在不远处。
韩筃脸带淡笑,微微福身行礼,口称:“见过县主。”行罢了礼起身才道,“劳县主惦记,已大好了。”
赵茹岚似有些诧异的挑挑眉,原本想说的话倒一下子给堵了回去,抬着稍有些尖细的下巴:“瞧你的气色倒是不错,想是已大好了。”说罢,也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刚刚被打断的韩筣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闭上,没再做声。
赵茹岚从不知客气为何物,前世自己年幼之时心中还颇为不喜,面上虽不显,可言语中也总会偶尔顶她一顶,二人相见时,总会对上几句。
可再世为人,又深知她因连定了三回亲事,结果接连三个未婚夫婿竟都意外离世。虽有县主之尊、父亲又是当朝皇帝唯一的同胞兄弟,可一个“克夫”之名,就把这大好的年华虚度,最后足足等到了二十有一,才勉强下嫁了出去。这回再见着她,韩筃心中竟再生不出半分欲和她志气的意思来了。
“瞧她那样子,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身边忽的又传过来一个声音,转头看见那人,韩筃心中满是诧异激动,人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那女子生得眼睛圆圆、眉毛弯弯,虽不甚美,瞧着却圆润可爱,忙诧异的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又转身朝跟在身边儿的丫鬟疑道,“我身上可有哪里不妥当么?”
那丫鬟忍笑道:“小姐,您招呼不打一个,倒吓着韩二小姐了呢。”
“你可是病还没养好?”那女子这才又转了回来,一脸关切的拉着韩筃的手。
忍下了心中的酸甜苦辣,心中带起颇多感慨激动之意,韩筃反手握住她的手:“这话说的,就是没病也能叫你吓出病来!”
那女子才又笑道:“吓得可不就是你?谁叫你前些日子病了,我都没处找人玩了呢!”
韩筃又是一笑:“到那边坐着说话儿,站在这处倒跟门个神似的了。”说着,牵着那女子的手,耳中听着她叽叽喳喳的说着这几日的新鲜事儿,脑子不由自主的又出了神。
李家与韩家乃是世交,其父李子诚与父亲同朝为官,又是同科,私交极好,自己同李芸也是自幼一同长大的,最喜她的娇憨性子。前一世中,记得她嫁的乃是外省的官宦之家,自二人各自出门之后,除偶有信件往来,直到自己离世前竟再没见过一回,这会儿忽然一见,心中感慨自然极多。
花厅之中,往来的女客都前来拜见过长公主,再各自落坐说话。
长公主已是将至知天命之年,却丝毫不显老态。其身份尊贵,这花会也是年年常开的,并不必非要久坐陪着众人。同众人略见了见,就让两个媳妇待客,自己则拉上几位亲密友人,到里面小厅之中说话,外面酒水果子点心样样精美,再叫来女先儿说新出的本子给大家说话玩乐不提。
姜氏同几位交好的夫人一起进了里面小厅,同长公主几人坐在一处说话儿。一时提到各家儿女,长公主转头向姜氏笑道:“说起来,你家两个姑娘都到了及笄之年了,这一二年就快要出门子了吧?”
姜氏笑叹道:“小时候,只盼着她们快些长大才好省心。现在眼看着就快到了年岁了,却又舍不得了!尤其这一走就要是两个呢!”
“可不是?”长公主也叹了一声,“我没女儿,只两个儿子,以往只羡慕你们这些家里有女儿的,如今看来,倒是我有福气呢!”
众人听了,都笑道:“谁能进了公主家的门儿当媳妇,才是享福呢。”
说笑了一会儿,长公主又向姜氏问道:“说听白大人今年年底就要回京述职,白家夫人这几日就快到了吧?”
姜氏也笑道:“可不是?前几日才得了消息,船都到了肃州,不过这几日就要改坐马车进京了呢。”
“可是他家二儿子陪着母亲进京的?”长公主斜着眼睛笑看着姜氏。
姜氏含笑点了点头:“那孩子还是二三岁那会儿见过一回呢,也不知如今怎样,只看白大人同白夫人的模样就知差不了。”
“那是定然!”长公主说着,声音低了几分,“不说傍的,只他家敬重嫡妻,不许子弟纳妾之事,便是极好的,筃姐儿到时过去也受不着那些个委屈!”
这话说得姜氏心里熨贴,当初定下白家,一是自己同白甘氏自幼便是手帕交,熟知她的性子,自己闺女嫁过去,绝不会受了委屈。二一个,也是白家家风极好,几辈人了,除了偶有一二因嫡妻实不能生养的,才纳妾回来生子,却也是去母留子的。
长公主又叹了一声:“我向来看筃姐儿是个极好的,还想着吃你家一回媒人酒,可惜呀,下手晚了。”
这话一出,众夫人皆眼露羡慕,纷纷追问长公主要说的是哪一家,长公主却只笑而不语。几位夫人只好又说了回来,打趣道:“白家离京这些年,也不是没人盯着他们家,盯上你家的人只有更多!长公主这不就是?哪知道,他家早早就先定好了你家的!”
姜氏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这事现下可说不得准呢。”
虽说还没下定过明路,可在坐的都心知,这一回白家夫人回京,一是提前回来收拾屋子——这回白大人回京,十有八九便会留在京中了。二来,便是回来同韩家相看商讨婚事。三来,也是重中之重——来年正值大比之年,白家次子白安珩已过了县试,正欲回京备考。
水尚书夫人笑着叉开:“可惜他家大姑娘今日来不得了。”
“听说才刚三个月?”
“可不是呢,那是个有大福气的,这已是第三胎了吧…”
正说着,外头忽有人来报:“大皇子妃到了。”
大长公主眉头一挑,嘀咕了句:“她怎么过来了?”随即一抬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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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比之前还寡言?”坐在水榭一角的凳子上,李芸忽然低声向韩筃问道。
韩筃愣了一愣,扭头向正朝水榭外面湖上鸭子看着的韩筣瞧了两眼。这几日因自己是突然回来的,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并没大注意身边的人。又因自己这三妹妹虽说从小是一处长大的,可到底是庶出,并没韩荃亲近,再加上她性子沉闷,虽是同岁,可二人间并没多少话说。
细想想…怕确是有些个更加寡言了?可上辈子自己出嫁后不方便出门走动,韩筌嫁的也不过是京中小吏,两家除了年节之外再无往来,竟比旁人更生疏了一些,这会儿韩筃哪里一时想得起来她寻常是如何行事的?
只得笑道:“许是惊水之后性子定了些吧。”
李芸恍然点头,笑道:“可说呢!连你也一并变老实了不少,可见那水啊,也不全是坏处!”
听她一说,韩筃忍不住去掐她的脸颊:“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把你丢下去,也让你泡泡水,许这嘴巴就能老实些了!”
两位小姐在这里说笑打闹,夏荷在边上看着,长松了一口气。
李芸的丫鬟露珠儿疑道:“怎么这副模样?之前瞧着你就像是有心事似的呢。”
夏荷转头看着露珠,低声道:“你不知道,自我家小姐那日冒水过后,人就变得不爱说笑了,我们几个日日担心,生怕她心里存下了事呢。还得说是你家小姐有本事,才两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人又变回去了。”
“那是,你可得多谢我了!”
夏荷奇道:“我谢你家小姐,又干你何事了?”
露珠儿一仰下巴,摇头晃脑道:“要不是我把我家小姐伺候的这么好,她哪里又能把你家小姐劝好呢?”
“好个没脸没皮的丫头!”
说笑了一会儿,李家夫人来人叫李芸过去说话儿,她人还没回来,便有公主府的人过来传话道:“公主将饭摆在玲珑阁了,午时开席。”众女子纷纷起身,几个一起的说笑着往玲珑阁前去。
心中默默算了一回,韩筃笑着对夏荷道:“又不是立时就要开席的,这许多的人,没的同她们一路挤着走。”
夏荷见她脸上没有不愉之色,这才点了点头,这长公主府韩家人倒是时常来的,便是单独过去也不怕走迷了路。
略等了等,估摸应避开上回同宋裕慈相遇的时候了,韩筃这才扶着夏荷的手一处走了出去。
“筌儿和筣儿呢?”
“四小姐同王御史家的二小姐几个一处走的,三小姐是自己带着秋月先走的。”
韩筣与自己同年,这公主府也是常来往的,那又是个向来稳妥的性子,韩筃听了便没再多想,带着夏荷走到一处叉口处,略想了想,选了条同上世不同的小路来走。
公主府的后花园几乎是一步一景,驸马同长公主向来恩爱,又好风雅,在外头遇上好山石、见着好景致,便着人回来在自家园子里面修上,弄得个公主府上美轮美奂不说,每隔上一阵再来时,说不准就又会变换一番景致。
如现下这般,分明左右便有几条挨得近些的小路,可同间山石花木隔着,竟叫人根本看不出来。
走了一会儿,忽听一声极熟的声音在隔着的山石对面传来:“——平善见过韩三小姐。”
抬起的脚步便这么顿在半空中,韩筃缓缓转头,向由山石花木隔着的另一条路看过去——宋裕慈,字平善。
在花草间隙,又看见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的面孔。今日第二回见他,之前心中那起伏愤恨竟忽的全然不见了,就这么静静站在这处,仿佛在看根本与己无关之人一般。
夏荷脸色有些难看,略带焦急的看了看假山那边,又看了看自己扶着的二小姐,再左右张望着,生怕再遇上什么人——日日贴身伺候着的小姐,有些心事旁人不知,她却能看出个一二分来。
自从二年前小姐同几位闺阁好友相邀去看那三元策马游街之后,但凡有人提起宋探花来,小姐的眼睛就亮得吓人!家中再有人略提一提白家的事,小姐就如被霜打了一般,一闷就是半日。
这事她看得,却说不得。毕竟是闺中小姐,若真叫第三个人知道了,但凡传出去点儿什么,那谁也活不了!又怕告诉夫人后,夫人惊怒之下再把小姐关了起来,那岂不是就得要了她半条命?!
因此,只能暗地里盼着白家人能快些回京,真嫁入了白家,这事便过去了——不过是一时的儿女情长、羡慕少年风姿罢了。可如今…偏偏那边同他说话的还是三小姐!

第5章 宴席

虽隔着道假山花木,可韩筃在的地方正侧对着那边二人,看不清韩筣脸上的表情,倒是能把宋裕慈的模样看个一清二楚。
他身着儒杉,唇上挑着三分笑,虽恭恭敬敬的站在两步之外揖礼说话,可那双眼睛却正含笑看向对面女子。清清亮亮的一双眸子,眼中含着似语非语的脉脉温情,又带有两分拘谨、两分惊喜,里面的情意任凭哪个见了,都会让人脸红心跳。
韩筃看清了他的模样,愕然了半晌,忽的,无声咧嘴笑了起来——那眼神、那模样、那情意,与前世他对着自己时几乎一模一样!
那边的韩筣似乎愣住了,秋月不住偷偷摇晃着她的胳膊,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几分惊喜,脸上还有些红晕。半天,才见韩筣略退半步,稍稍行礼道了声:“宋公子。”
宋裕慈眼中似又多了一分惆怅,拱手行礼道:“不想,竟与韩三小姐有此一遇。”人腰虽躬下,眼睛却仍盯着韩筣,那里的欲语还休,看得假山这边的夏荷都红了脸。一时恨不得赶紧把二小姐拉走,一时却又隐隐盼着那边二人真有个什么情意,也能让二小姐彻底死了心,安心嫁进白家便好了。
韩筣的声音有些发沉,略带一丝冷意:“长公主的宴席将开,怕母亲、姐妹们担心,我这里便先告退了。”
宋裕慈愣了一愣,上一回在将军府上与韩家二、三小姐相遇时,还非是这番情形…虽这位三小姐看着腼腆,却仍会红着脸低头偷偷打量自己,与自己对视上时方忙忙遮掩转头。
刚才自己在园中行走时,因为韩家二、三两位小姐的打扮几乎一般无二,这才错把这位三小姐当成了二小姐。可到底单独遇上了,不下些功夫到底不甘——虽是庶女,可韩尚书家的庶女也要比旁人家的尊贵许多!
大殿下同五殿下这会儿看起来旗鼓相当,自己心中更倾向嫡出的五皇子,要是能和韩家联姻,岂不便宜?
如今…这是怎么了?
脑中一时转过许多,宋裕慈脸上、嘴上却没半分耽搁,忙换上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又作了一回揖,语气失落的道:“倒是在下唐突佳人了,是平善的不是,还望三小姐莫怪,平善这便告退。”说罢,抬眼看向韩筣,见她没有分毫挽留自己的模样,这才心有不甘的离了开去。
如此一去,要是她同她姐姐说起这事…
宋裕慈心又沉了下去,若这对姐妹感情寻常倒也罢了,可要真真好成一个人似的,今日这事倒是自己失策了。不过还好,自己又非只有韩家一家可选?只似今日这般能偶遇这些闺秀的机遇太少了些,且来年又是科举之年,自己这探花就快要过了气!
既如此,就只能…
去玲珑阁的路只那一条,这里又无法一时绕到傍的路上去,韩筣自不愿同他一路行走,便站在原地等他走远。
秋月待宋裕慈走远了,才急着跺脚道:“小姐,您怎么和宋探花这么说话…”
韩筣这时才把脸转到假山这边,一脸诧异的看着秋月:“怎么说话?”
秋月一时哑然,只得道:“小姐不是…不是…且宋探花这样的人品模样,寻常哪里见得到?”
韩筣眉毛高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秋月一回:“你在家中时,那些管家娘子也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秋月一惊,急忙跪下:“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韩筣脸色沉了下来:“起来,叫外人瞧见成什么样子?”见秋月急急忙忙的起身后,才温言道,“我们家跟他很熟吗?”
秋月愕然摇头。
“我们同他见过许多回么?”
秋月再摇头。
韩筣这才似松了口气一般的又看向宋裕慈离开的那边——这会儿已经看不见人了:“既不熟,又没见过几回,他怎么就突然说起那些话来?”说着,又瞪了秋月一眼,“他说的如此流畅利落,还指不定之前跟多少女子说过这些呢!”
“可、可万一要是宋、宋…”秋月还是心有不甘,想分辨两句。
韩筣脸色又沉了下来:“便是有心,这事也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说罢,便起步向那边走着,“这人装的太像,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仗着一副好皮囊还不知骗过多少良家妇女呢。今日这事,回去不许再提!”
“是…”抬眼又看了看前面,见再见不到那人的踪影,秋月一脸失落的垂头应道。
那边主仆二人走得远了,夏荷才松了口气,偷眼瞧了瞧韩筃的神色,正想说些什么,忽见她掩口笑了起来。
“小姐?”莫不是气糊涂了?
韩筃缓缓摇头,眼中笑意不断:“还当她是个没嘴儿的葫芦,这会儿才知道,她竟才是个有大智慧的。”说罢,也不再提适才之事,带着夏荷也朝玲珑阁那边走去。
“适才那位姑娘是哪家的?”
见问,赵敃转头看了看五皇子的眼睛,见他盯着的是西面的那条路,方道:“那是内子的侄女,韩尚书家的三女儿。”
“哦?竟是韩家的女儿?”五皇子含笑点了点头,“倒果是家世渊源,听如瑾说,他母亲欲给他兄弟定的就是韩家的姑娘?”
赵敃笑道:“正是,不过订的是他家二姑娘,与这位三姑娘是同岁。”
五皇子了然,向东面那条小径上的一主一仆扫了一眼,又看回西面路上:“庶女?”见赵敃点头,复笑道,“咱们也该过去了,不然姑母该念你我了。”
玲珑阁是一处四层楼阁,中间搭着戏台子。楼分东西,东面为男宾们的所在,女客都在西面。楼里建得自然是美轮美奂,中间只隔着道时隐似现的屏风,两边的热闹都是听得到的。
韩筃到时,人已到得七七八八了。见她进来,长公主笑着朝她招手道:“倒是个稳得住的,还是说路上看见了什么有趣的所在,一时又贪玩了?”
韩筃笑着行罢了礼,走到长公主身边让她拉住自己的手:“公主府上自然处处都有好景致,哪里看得够?”说着话,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长公主下手,那里打头坐着的竟是大皇子妃?
大皇子一系,同大长公主这边素来寻常,就是遇上如今日之事,多也并不会来人。倒是五皇子向来同大长公主亲厚——大皇子家同敬王爷家更为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