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荆山点头:“这个我是相信你的。”
当下两个人对着月光,一个坐在炕上一个坐在凳子上,再也没有什么话,茅屋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萧荆山忽然“咳”了声,开口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尽管问便是。”
梅子心想我倒是想问问你以前当真做过响马,可是我哪里能问得出口呢,她一转念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连忙开口说:“那我想问问,你今年多大了啊?”因为刚才萧荆山说自己年纪大了,她忽然想知道这个了。以前只知道大概,却不知道确切的,只知道他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吧。
萧荆山在黑暗中笑了下,这才开口说:“我今年二十八岁,你呢?”
梅子眼睛一亮,也笑了下说:“那你和我属性相同呢,我今年十六岁了。”
萧荆山感叹了句:“是啊,我们属性相同,不过我比你大好多,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可能还在玩泥巴呢。”
萧荆山十六岁的时候,自己不就是四岁吗,梅子回想了自己四岁在做什么,不就是玩着泥巴照顾着弟弟阿秋嘛!萧荆山倒没说错的。
两个人这么一说笑,顿时觉得屋子里气氛好了很多,萧荆山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上炕歇息吧。”
梅子这时候不再担心了,借着黑暗脱了自己的外衣上了炕,然后钻进了自己的凉被。在她上炕的时候经过了萧荆山身边,闻到了他身上有山间小溪的清新味道,于是脸红了下,不由的想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同样的味道。
这是梅子成亲的第二夜,她睁着眼睛看着依旧黑乎乎的茅屋顶子,可是心里却不再忐忑。身边传来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她却不再惧怕忐忑,反而是满满的心安。
她相信这个男人,也直觉这个男人会带给自己幸福的。
第二天梅子醒来得很早,也许是安心了的缘故吧。
她睁开眼便看到身边的男人依然在沉睡中,夏日的凉被只掩住了下半身,上身露出精壮的胸膛以及那道狰狞的疤痕。梅子从来不敢细看那道疤,如今看来这疤痕应该是刀砍伤后留下的痕迹,从左边胸膛一直绵延到腰际伸到凉被里,当时的情景看来应该极其凶险的。
梅子再细看,忽然发现他胸膛上除了那道显眼的疤痕,其实还是有其他大小伤痕的,只不过比较轻微平时不细看是看不出的。梅子咬着唇想,这个人十三岁离开这山沟沟到外面去,不知道都做了什么呢,怎么能落到一身的伤疤呢!
她正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异样感,目光往下一扫,却惊奇地发现下面凉被上鼓起来的一个帐篷,看起来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梅子疑惑地想,这个人身上让人惊奇的东西真是不少啊,不知道他在睡觉的时候会在被子里藏着什么?刀?枪?
梅子醒来后也睡不着,要想下炕还得越过这萧荆山的,因此被困在炕里面的她无聊之中好奇心开始泛滥,想着趁着萧荆山睡着,干脆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吧?其实这要是赶在头天晚上,她是断断不会有这胆子的,也就是昨晚上萧荆山和她一番深谈后她才慢慢对萧荆山失了戒心。
梅子眨巴了下眼睛,最终下定决心,小心地伸出手摸向那鼓起来的小帐篷。
她的手触碰到那帐篷,感到里面有什么活物在动弹,而且那东西还很是温热,她更加好奇了,忍不住想捉住那物好好看看。
谁知就在她要进一步时,萧荆山忽然动了动,睁开了眸子。
她见人家萧荆山身子一动,连忙抬眼看,却正好看到那深如海的眸子睁开来,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梅子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叫出声,顺便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萧荆山也愣了,他愣了片刻后,手支着炕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一旁惊慌失措的梅子。
梅子越发尴尬,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别人睡觉的时候乱摸别人的东西,这是不对的。她忽然很是悔恨,恨自己手太痒,恨自己没有管住自己的好奇心,如今就像做贼一样被人抓个正着,实在太过丢脸!她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荆山,心想他不会生气吧,不会责备自己吧?
萧荆山的浓黑的眉毛疑惑地皱了下,但是看到梅子可怜巴巴缩在炕里面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我先起来,你再睡一会吧。”说着下炕。
梅子注意到萧荆山被子里藏着的那个帐篷不见了,莫名地消失了。她更加不解,不过头也垂得更低了,就这么在炕上磨叽了好半天终于醒悟过来,赶紧穿衣起来,给萧荆山做早饭,将功赎过。
萧荆山此时早点起了火,大锅里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梅子赶紧取了点黍米,洗干净了放进去,又从院子旁边的地窖里拿了昨晚的野山鸡炖山菇出来,盛了慢慢一海碗放到蒸屉上。
梅子坚持让萧荆山进去休息自己做饭,萧荆山见她期期艾艾的不忍心,干脆说:“你拉风箱好了,我来添柴。”
拉风箱只需要坐在旁边拉就可以了,可是添柴会烤得难受,夏天容易出汗,梅子见人家萧荆山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今天做错了事的是自己。
夫妻二人同心,很快早餐出锅,两个人一起吃了,整个过程非常沉默。
梅子是愧疚,不好意思说话,而萧荆山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了,低着头没怎么看梅子。
梅子越发觉得萧荆山也许不高兴了,自己不该去窥探人家的秘密,可是她在愧疚之余还是忍不住好奇,那是什么啊?后来怎么就消失不见了呢!
7、受伤
这天晌午过后,梅子绞着小手在那里想心事。虽说嫁人后还是在一个村子里,走回家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可她这几天总是得刻意回避见到家里的人的,免得不吉利。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了,终于可以回家去看看娘亲和朱桃阿秋了,不知道她们一切还好吧?
回门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梅子心里也有许多忐忑,首先最不安的就是娘亲和朱桃她们对待萧荆山是什么态度,记得出嫁前自家妹子提起萧荆山就撇嘴啊,而娘亲以前提起萧荆山也没有什么好语气的啊。
其次不安的是这礼节问题,按说回门的时候新女婿总是要带些礼物的,不知道萧荆山这个在外多年的人知道吗?万一不知道的话,自己怎么好意思提起呢?总不能巴巴地对人家说:喂,明天你要跟我回娘家,记得多准备点上门礼啊!
梅子有了心事,做起事来难免心不在焉。她正拿着刀切昨日个萧荆山打猎带回来的一只兔子,想着切了腌起来放着慢慢吃,谁知这一走神,一刀下去切到了拇指,顿时血便流下来。
梅子赶紧用手将涌出的血抹去,细细一看吓了一跳,拇指上开了一个口子,那血口子裂着又在流血,真真是吓人。要在往日,梅子娘必然是让梅子赶紧到大门后面的门栓上找些陈年旧积的细土敷上止血的,可是萧荆山这里一切崭新,哪里来的陈年细土呢!
她正急着,萧荆山正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手上都是血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倒是吃了一惊,慌忙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问:“这是怎么了?”
梅子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裹得又疼又火辣,那种火辣甚至掩盖了大拇指上的伤口痛,她蹙着细眉,小声地回说:“切肉时伤到手了。”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笨啊!
萧荆山看了下那伤口,便命令她不许动,他自己则是很快跑到屋子里,拿了一些白布和一个小罐子出来,又迅速从罐子里倒出来一些灰褐色的粉末捂在梅子的伤口上。
那粉末倒在自己拇指上后,开始还是只觉得又麻又辣,片刻之后再看时,却见到那灰褐色粉末混着血液已经凝在那里了,而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萧荆山又扯了白布为她仔细地包裹起了拇指。梅子原本因为手上太痛倒没在意其他的,如今手上痛楚渐渐消去,对于这个蹲在自己面前捉着自己的手认真包扎的男人就没法忽视了。
他一只大手牢牢捉住自己的小手,另一只手则小心地用白布将自己的拇指绑紧。他是低着头的,梅子透过眼睫毛只能看到他皱紧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还有抿起的唇。梅子不禁想,其实细看,人家萧荆山长得很有男子气概的。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就娶了自己,没得是被那道疤痕害了吧。梅子在心里自嘲了一番后,心里又泛上点点甜蜜,这个男人的呼吸多么沉稳,低着头给自己包扎的神情多么认真啊,能嫁给这样一个男子自己应该知足的。
萧荆山全然不知道梅子心中所想,仔细包扎好伤口,又给那白布榜上一个规整的结,这才抬头说:“这些天不要碰水,很快就能好的。”
他这一抬眸子,却看到梅子正呆呆看着自己,他还以为梅子是疼得呆在那里了,赶紧问:“怎么,还在疼吗?”
梅子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好多了,只是有些后怕。”一边说着一边从他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抽回时,却仿佛感到一点若有所失。他的大手温热而有力,完全不同于自己的。
萧荆山一听这话,很是严肃地看着梅子:“以后做事一定要小心,这次也就罢了,还不算严重。万一以后哪天不小心,切下手指头来,那时你才知道什么叫害怕。”
梅子听他说什么切下手指头,想起那血淋淋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的十根手指头一起痛了起来,慌忙摇头说:“怎么会呢,我一直很小心的。”
萧荆山看这小娘子被自己吓到了,和缓了神情说:“也罢,以后这种杀鸡宰兔的事,你还是不要轻易插手了,我来就行。”
这可当然不行,她是为人娘子的,怎么可以让自己夫君做这些呢,梅子动动嘴巴想辩解,可是低头看着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拇指,心想还是先算了吧。
接下来的晚饭自然是萧荆山做的,梅子搬了小板凳坐在旁边看,偶尔帮着拉拉风箱。
萧荆山不让梅子拉风箱的,说大夏天这里烤得难受,你又受了伤,还是去树荫下乘凉吧。梅子却非常坚持,她坚定不移地认为为人娘子的做饭洗碗缝缝补补是天经地义的事,如今自己受伤没有办法做饭,但拉拉风箱还是必须的。萧荆山看着她小脸抿着倔强坚持的样子,也不忍再说什么,只能随她了。
这天的晚饭,除了头天剩下的野山菇汤,还凉拌了马齿菜。马齿菜用蒜汁浇过,再滴上几滴麻油,随便一拌,既香鲜味美又清热解火。萧荆山见今晚天气不错,干脆将饭桌搬到了院子里树下,摆上了碗筷,小夫妻二人就这么就着山间清风吃了起来。
吃饭间,梅子觉得两个人连话都不说未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再加上她心里的确也有疑问的,便装作毫不在意地开口说:“明日个你有什么事要忙吗?”
萧荆山吃下一口马齿菜,抬眸看了看梅子说:“有。”
梅子心里一咯噔,看来他不知道明天要回门的事,竟然明天早有了计划,这下子可怎么开口呢?怪只怪自己太多嘴没事干嘛要问他是否有事,还不如直接说明天要回门呢。
梅子原本嚼着马齿菜的嘴巴就慢了下来,在那里有一筷没一筷地挑着几根野菜犹豫,到底要不要说呢?
萧荆山将碗里最后一块鸡肉夹到了梅子碗中:“你受伤了,多吃点吧。”梅子接过那块鸡肉,却不怎么能吃得下,心事比天重,怎么吃的下!
萧荆山见此,干脆放下碗筷。
梅子被他动作惊到,抬头看他正审视着自己,不由脸一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萧荆山皱眉说:“你怎么了?生病了?”
梅子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明天的事。”
萧荆山不解:“明天怎么了?”
梅子干脆坦诚地说:“按照这里的风俗,成亲三天要回门的。”
萧荆山更加不解了,眉头皱得更紧:“这又如何?”
梅子忽然觉得委屈,你不知道也就罢了,还要拼命问我,问了也就罢了,还要装傻充愣当做不知道,于是她赌气说:“明天就是我回门的日子啊,不过你有事,自然是去不了的。”
萧荆山看着一脸委屈哀怨的小梅子,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宽厚爽朗,在小院上空悠悠飘荡。
此情此景,任凭她是泥人也有几番脾气,她一下子站起来,跺了跺脚往屋里走,边走边说:“不去就不去,有什么大不了的,竟然还笑话别人!”真真比河里的青蛙还让人讨厌。------最后一句她只敢在心里嘟囔,万万不敢说给萧荆山听的。
萧荆山无奈摇头说:“我说有事,就是说要去岳母家回门啊,你怎么就误会了呢?”
梅子听见这话,原本正要推开茅屋门的手顿时僵住,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脸红耳赤低着头回到饭桌旁,小心翼翼坐下,拿起碗筷小口吃饭。
萧荆山还想笑,但他忍住了,他可能觉得自己要是再笑的话这个小梅子真得会羞愤得弃饭桌而逃,于是他只能绷着脸严肃地说:“把鸡肉吃完。”
梅子低声“嗯”了下,赶紧把剩下的鸡肉全都吃下肚,连最后的汤都没好意思剩下。
饭后收拾碗筷这活自然是萧荆山来做,梅子心里虽然更加惭愧,但这次也没胆子再争什么,乖乖地坐在院子下小凳子上乘凉。
今晚萧荆山打了一套例行的拳法,很快收山,随便擦了擦汗就去溪边了。他回来的时候自然提了两桶水,把水送进屋子的时候还嘱咐梅子洗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湿到左手大拇指,梅子少不得乖巧地答应了。
等到梅子洗完,清清爽爽地走出屋子的时候,只见萧荆山一手提着几块用麻绳绑紧的腌肉,一手握着一个纸包从外面走进院子。
梅子不懂这是要干嘛,眨巴着眼睛问:“刚吃过饭,拿这些是要做什么?”
萧荆山将腌肉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解开麻绳整理了下,这才说:“明日个要回门,总不能空手去吧。”
梅子原本是不指望什么的了,想着自家娘亲不至于为难自己吧,至于街坊邻人就随他们笑去吧。可是如今才知道原来人家萧荆山早有准备的,心里一下子泛起无限温暖和感激,眼睛里竟然热热的。
萧荆山见梅子久久不说话,待到抬头时却看到这个小娘子两眼晶莹地望着自己,他好像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咳”了声,淡淡地说:“进屋拿个包袱去,总不好这么提着去。”
梅子赶紧进屋找了个崭新的包袱出来,萧荆山又去采了一些新鲜的麻叶来,先把那腌肉用麻叶层层叠叠地包起来,最后才用包袱将腌肉和小纸包一起包起来。
梅子见他包麻叶还上手,待到打包袱的时候总是有些生拙,自己便接过来打了一个漂亮的包袱,边打边问:“刚才那小纸包里是什么?”
萧荆山坐在一旁看她小巧的手灵巧地打包袱,听到她问连忙解释说:“这是之前去山上时采到的山参,虽然不算大,但也值几个钱。”
梅子虽然没什么见识,可这山里的参是个稀罕物她也是知道的,听到这里面竟然有棵山参顿时不安起来:“这怎么好呢,随便带点东西就好了,太贵重了怎么过意得去。这人参你还是留下,自己换点钱也是好的。”说着就要解开包袱。
萧荆山大手一伸覆盖在梅子的小手上,阻止了梅子解开包袱的动作。
梅子只觉那只大手好烫,烫得她脸都红了,烫得她心也跳快了。
萧荆山感受到那小手中柔腻的触感,可能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冒失,收回了手,望着梅子慢条斯理地说:“山参这种东西,以后再去找就是了。”
梅子低头红着脸,还想再开口说点什么,却听到萧荆山缓慢而有力地反问:“怎么,你这新嫁出来的女儿不舍得带东西给娘家了?”
梅子猛然抬头,什么嘛,这人说得是什么话啊!她抬起头看时,却见月光之下,朗朗清风中,萧荆山昔日肃穆的脸上带着点笑意,淡淡地问她:“你要留着自己换钱?”
梅子想想也是,自己刚才的想法倒是和萧荆山生分了,说什么让人家萧荆山留着换钱,那意思不就是要自己留下换钱吗?
她自己也觉得好笑,抿唇笑着说:“那就都带着吧。”
8、小夫妻回门1
这天是回门的日子,梅子早早地起来收拾了下自己,这次总算梳了像样的发髻,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成亲时新作的裙子,准备吃过饭穿上。现在不敢穿的,怕做饭吃饭时不小心弄污了。
萧荆山也起来了,准备烧火做饭,梅子给他也找出件看起来没下过几次水的外袍,想着等下让他穿上。梅子翻了箱子,没看到他有新衣服,这两天原本打算给他做套新的,但还没来得及,只能先穿这半新的凑合下了。
准备好衣服,梅子便急匆匆地帮忙一起做饭,这次急着出门,早餐就简单地喝了点粥吃了个饼子。梅子自己穿戴好了,又把衣服递给萧荆山。萧荆山接过衣服看了下,也就穿上了。
这番打扮整齐了,两个人就出门了,原本梅子要提包袱的,可是萧荆山自然不让,梅子也只能在后面跟着走了。
他们住在村子最东边,梅子家在村中央,这一路过去,倒是要穿过半个村子呢。山里人家起得早,如今太阳刚刚从山那头露出脸,有的人却早已经在地里干了一通活,正扛着铁铲往家走呢。他们是贪早上凉快一些,趁机多干点活。也有些家里没地忙活的,早早地起来端着一碗粥在街上喝吸溜吸溜地喝,边喝边和同样出来吸溜的邻居聊些家常。
萧荆山在前提着包袱金刀大马地走,梅子在后面小心翼翼目不斜视地跟着,这一路上自然引来大家围观。无论是那正吸溜着的,还是那扛铁锹的,无一不多看了他们几眼。有些做人厚道的,还做出乐呵呵的样子和他们打声招呼说“回门啊!吃了没?”萧荆山点点头问声好,也就过去了。有的人呢,平日里就喜欢东家长李家短,见到他们过来粥也不喝了,路也不走了,专门斜着一双小眼和人咬咬耳根子。遇到这种情况,萧荆山连看都不曾看,径自往前走,梅子脸上发烫,心里难受,也就加快了步子。
总算穿过重重打量的目光,到了自己家门前,梅子心里既激动又忐忑,激动的是又看到自家那斑驳掉漆的朱红大门,忐忑的是不知道家里一切可好。虽说才三天的功夫,可梅子已经有了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萧荆山停住脚步,回头看梅子,梅子连忙冲他笑了下,自己走上前敲门。
门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跑过来的脚步声,带到里面门栓被嘎吱嘎吱地打开,梅子才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弟弟阿秋。阿秋用手揉着眼睛,正打着哈欠呢。
梅子蹙了下眉头问:“怎么还在睡?娘呢?朱桃呢?”
阿秋这个时候终于看清楚自己面前不但是有自家姐姐,还有那个传说中的新姐夫了,赶紧把姐姐姐夫往院子里让。梅子边往里走,边问阿秋怎么回事。
阿秋嘟嘟囔囔地说:“最近没下雨,地里旱,娘唯恐今年的麦粒发不好,正提着水说是要给麦子也喝喝水呢。天还没亮就起来干,我也被拽起来干了老半天,可把我累死了。我这才刚刚偷空回来睡个回笼觉,如今二姐和娘都还在弄呢。”
梅子一听,也有点急了。早在她成亲前就老听娘唠叨这个事,说是别人家的麦地之前多少浇过水的,就是自家的没顾得上,怕是影响收成。但那时候还总觉得很快就会下雨的,这几天没下雨,她却因为嫁人了换了身份环境就彻底忘记这个事了!
她着急地跺了跺脚,想着如何是好,很快便打定了主意,让阿秋招待萧荆山坐下喝点茶水,自己则是进了屋找了件朱桃的旧衣服换上,打算马上过去帮忙。
阿秋拍拍脑袋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娘说准备了果子什么的,说是万一姐夫来了就让我招待下,我竟然给睡忘了。”
梅子无奈地抬手拍了拍他脑袋,嗔怪道:“就你这脑袋里都长了啥,还不如头猪!”说着就要跑到院子里提着桶出门。正跑着,身后萧荆山连忙阻止说:“慢着!”
梅子一回到家有了当姑娘的感觉,竟然将这萧荆山抛到了九霄云外,想起刚才自己拍打阿秋脑袋的动作,顿时脸上泛红,小心看了他一眼说:“让阿秋在家陪你吧,我很快回来。”
萧荆山却摇头说:“不用陪,我也和你一起去地里看看吧。”
梅子自然不同意,要知道在这山村子里,新女婿回门那就是贵客,怎么可以第一次上门就让人家下地干活呢!阿秋虽然年纪小,也懂得这其中的道理,赶紧阻止说:“姐夫,不用啦,你就在家喝喝茶水吧。”
萧荆山却二话不说,放下包袱在桌子上,跟着梅子就要出门。
梅子还愣在那里,萧荆山催促说:“走吧,不然你娘和你妹妹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呢。”
梅子看了看萧荆山真诚的样子,心里又泛上感激来,想着有他这个男劳力,总是能减轻些负担吧。那些面子礼节什么的,只能暂且抛弃一旁了。
梅子在前小步快跑,萧荆山在后面跟着,两个人很快到了梅子家低头上,远远地便看到梅子娘正提着水往自家田垄里浇,而梅子的妹妹朱桃正挑着一担子水一摇一晃地从远处往地里赶呢。
萧荆山见此蹙眉说:“村子里不是有水沟可以直接给庄稼浇水的吗?”
梅子走得急,气都喘不匀地说:“你不种地不知道的,水沟是有,可是受惠的也就那么几家大户,我们这些旁门小户离那水沟沟远,哪里能沾到这种实惠呢!平时下雨还好,借点老天爷的光,如果不下雨,那就自己从溪里挑水过来呗!”
这话说着朱桃已经看到了他们,于是赶紧放下肩上扁担,对着梅子打了声招呼,又唤了自家娘。
梅子娘见到他们过来,先是一愣,随即问梅子:“你怎么过来了?他怎么也跟着过来了?”
梅子连忙说今天原本回门,回家知道大家都在地里浇水呢,也就一起过来帮忙了。
梅子娘脸上却老大不高兴:“我说女婿啊,你头一次回门就下地干活,我们这老脸上可没光,这知道的说是你这女婿勤快,不知道还当我刻薄亲戚呢!”
朱桃累得满身是汗,大气直喘,远远看到两个劳力过来帮忙正高兴呢,听到自家老娘竟然这么说很是不乐意,连忙反驳说:“娘啊,你可别这么说,难道你大闺女和大女婿是亲戚贵人,你这二女儿就活该陪着你在这里累死累活不成?如今这救庄稼如救火,有人帮忙你就偷着乐吧,再别说这礼节那面子的,咱家要得起这面子吗?”
梅子知道娘说话一向如此,原本就不在意的,如今听到妹妹这么说,也心疼妹妹和老娘的,赶紧过去说:“娘,朱桃说得也是,既然我们都回家了,又遇到这事,怎么也得帮着干点啊!”
梅子娘脸上稍稍缓和了下,叹了口气说:“罢了,赶紧干活。朱桃,回家去隔壁邢婶子那里再借几个水桶和扁担来。”
朱桃擦着汗应了,撒丫子赶紧跑回家弄水桶去了,这边梅子打算告诉萧荆山该如何如何弄,谁知道回过头一看,萧荆山提起朱桃丢下的那副扁担挑起来已经提水去了。
梅子也赶紧提起娘身边的水桶打算跟上,梅子娘却一把拉住,眼瞅着远去的萧荆山的背影,小声地问:“他待你如何?”
梅子心里一暖,觉得自家娘亲还是心疼自己的,连忙笑了下说:“放心,还好的。”
梅子娘还不信,又问:“没欺负你吧?”
梅子摇摇头:“没有的。”
梅子娘看看梅子脸色还算红润,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这几天村里又有了一些传言,我心里还担心这个事呢。”
梅子默默不语,她知道娘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可能就是红枣在河边的那句戏言。有时候这谣言啊,就是一句玩笑话,一句猜测打不得准的话,传着传着假的就能变成真的。
梅子心里虽然难受,但看着娘亲到底是担心自己的,也不愿意让她难过,再说自己的确过得还好,便安慰她说:“娘,外面那些话我又不是没听说过,随便他们怎么说去吧,我到底过得开心不开心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你看他做事踏实,来到咱们家二话不说就跟着下地挑水了,这样的人配我梅子我应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