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半夏已经看呆了,千百年来,望族人从来不敢与狼争锋。她相信这是地奴的子孙第一次将一头狼这样打倒在地。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很多年后她将会把这一切写在望族掌故里,成为望族历史中一个后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而此时的无末见狼晕倒,脚尖着地飞跃到半夏身边,大吼一声:“还不快跑!”说着伸手牵住半夏往禁地外疾奔去。
半夏被无末拉得几乎摔倒,无末跑得太快了,她只感到冷风刺骨拍打在脸上,呼吸也变的困难起来,她甚至感到无末狂舞的长发有那么一缕打到了自己脸上,不过她还是坚持着使劲全力往前奔跑。
只要跑出禁地,他们应该就安全了!
忽然,半夏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狼的嗥叫,叫声凄厉,她心里明白这是狼在通报消息,而狼比自己的速度要快多了,自己是肯定跑不掉了。她心中几乎绝望,不过很快便有了主意,一只手从怀里取出牙牙草,边跑边粗喘着大声道:“你替我交给我的爹爹!”说着就要放开无末。
如果无末自己的话,一定能跑出去吧,留着自己在这里吸引狼群的注意,既能救无末,又能救父亲,岂不是一举两得!
无末并不接牙牙草,他狠厉地望了半夏一眼,大声吼道:“我是不会帮你拿走牙牙草的,想要的话你就自己拿着它走出禁地!”
说着这话的时候,已经有狼追了上来,他们将无末和气喘吁吁的半夏团团围住,一个个露着尖利的牙齿对着天空发出嗥叫之声。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半夏的拐杖已经不知道丢在哪里了,无末手无寸铁,两个人是万万敌不过这么多狼的。
半夏情不自禁地靠紧了无末,小声问道:“你不是会和狼说话吗,你和他们讲讲?”
无末撇嘴冷笑:“你以为我真得是狼吗?就算我是狼,帮着外人取走牙牙草,我也可以被撕得粉碎了。”
半夏顿时噤声,看来自己没法活命了,而且无末也被自己连累了。
两只手将牙牙草抱在怀里,半夏心一横,眼一闭:“死就死,让他们把我吃了吧!”
无末嘲讽地道:“对,你是不怕死的。”
半夏眼神黯然:“我当然怕死,可是若是能救得父亲,便是被狼群围住咬死又能如何?”
无末听了,挑眉道:“但是如果你被咬死了,不就没人去救你的父亲了吗?”
半夏闻言一愣,低头沉默片刻,才笑道:“那又如何,黄泉路上,正好我陪着父亲多走一程。”她抬眼看向一旁的无末,只见无末黑发随风飘洒在兽皮袍上,越发彰显出野性和不羁:“我只是对不起你,倒是把你连累了。”
无末摇头否认:“这个你倒不必有什么歉意,我可不是来帮你的,只是凑巧过来而已。”他话锋一转,浓眉一挑,嘲讽地道“你竟然骗我说下山去了。”
半夏低头不言,她只是不想连累他而已。
无末见她不答言,竟然冷笑道:“为了你的父亲,你真是豁出去一切啊!”
半夏听出他语气中浓浓的嘲弄:“你不懂的,父亲从小对我极其疼爱,他便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无末嗤笑一声:“我当然不懂。”他慢慢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半夏:“我没有父亲。”
第六章(修)
此时狼群渐渐缩短包围圈向中间聚拢,它们嗥叫着,阴森的眼睛盯着中间的这两个人类,仿佛要将它们撕得粉碎。
当狼的爪牙几乎要抵到半夏的毛毡时,她眼里也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半夏声音开始出现一丝颤抖,不过还是强自镇定:“怎么,怎么办?”她大无畏她视死如归,不过当一个弱女子看到这么多只凶悍的狼步步逼近时,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这比直接引颈一刀更让人胆颤。
无末不置可否:“我不知道。”别说他一拳难敌群狼,纵然能,他也不能和狼厮杀。刚才打昏一只狼,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吐出嘴的话语虽然冰冷,但他还是伸出有力的臂膀将半夏拢在身后。
半夏摸着怀里的牙牙草:“我没有办法把牙牙草带给爹爹了。”
半夏紧握着怀里的牙牙草,努力回忆上一世死去的情景。
那是太过模糊的记忆了。
冰冷的海水,身后得逞的笑容,这两个最深刻的记忆在她脑中浮现。她记起来了,丈夫,巨额财产,浪漫的海上游……然后是痛苦的死亡。
半夏拼命摇头甩去这些,瞪着狼群。没关系,你们来吧,我不怕的。至少这一次我是为了爹爹而死,我是为了救自己爱的人……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高昂清亮的嗥叫之声传来。
当下不但无末和半夏,就是群狼都为之动容,纷纷望向嗥叫传来的方向。
只见远处半山腰处,有一只狼迎风而立。这只狼要比群狼大出许多,通体黑色,犹如锦缎,神态高贵,目光倨傲。此时大雪已停,朝阳东升,它黑色的毛皮被镀上了一层金泽,犹如不出世的神祗一般屹立在群山之中。
群狼见到了这头狼,纷纷低头做臣服姿态。
无末远远望过去,沉着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惊喜,不由得试探着大声喊道:“小黑?是你吗小黑?”
黑狼听到喊声,神态散漫地望了眼下面的两个人,随后缓缓仰天瞭望,发出一声悠长高亢的嗥叫。
群狼听到嗥叫,纷纷回应,一时间狼嗥四起,山峦为之动容。
无末握住半夏的手紧了紧,示意她不要害怕。
半夏点头,她已经看出事情有所转机,便小声地问无末:“这只狼,你认识?”
无末没有回答,只是抬头仰望着半山腰那只迎风而立的黑狼。
就在这时,群狼开始三三两两撤走,不多时功夫,白色的雪地上全都是被践踏过的狼爪印,却连一个狼影都没有了。站在山腰上的那只狼,再次望了山下两人一眼,低低地叫了一声,也跟着转身离去了。
无末望着那只黑狼在山间飞跃消逝的背影,面上有几分落寞。
而此时的半夏简直是有死而复生的感觉,再想到怀里藏着的牙牙草,与刚才的绝望真是天壤之别。她见无末感伤地站在那里,忍不住关心道:“如果这只狼真的是你认识的狼,那也许以后还会见面的。”
无末摇了摇头,木然地回头望了眼半夏,哑声说:“回去吧。”
两人刚下了上古山,无末便道:“你自己回家去吧。”
半夏小心地望着无末脸色问道:“你怎么了?不一起下山?”
无末嘲讽地笑了下,反问半夏:“你们的族人看到你和我这个不祥之人一起下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半夏无言,她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她并不怕。
她望着无末的眼睛,坚定地说:“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个好人。我不怕别人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无末有一瞬间的怔愣,不过他很快冷笑了声:“别说笑了,你下山去吧。”说着他径自转身走了,一分都没有多停留。
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去狼的禁地,负荆请罪,向那只被他打晕的狼道歉。
半夏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开始有点心疼这个男人了,不过这种情绪很快便被她甩掉。现在对于她来说,最要紧的事就是赶紧回到村里,将牙牙草给爹爹服下,晚了也许就耽误了。
当她回到村里的时候,族人们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惊讶,仿佛大白天遇到了鬼一般。当他们发现她确实活着回来时,一个个上前表示庆幸,而半夏家的邻居阿牛婶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半夏,你吓坏我了,我听你妹妹说你再也回不来了,你如果真没了,我们家二犊可怎么办呢!”
牛婶家的二犊子是个哑巴,一直没有娶媳妇儿,牛婶子很中意半夏,只可惜半夏的爹爹一直没答应。如今半夏失而复得,牛婶子自然是高兴,又有希望了。
对于牛婶子的兴奋劲儿,一旁的族人不禁发出阵阵笑声。
半夏往日有些反感牛婶子总是把自己和二犊子凑成一对,不过如今她高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笑了声和大家说等会儿见,她着急回家。
村里第二年长的老人瑞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半夏的肩膀:“小半夏,赶紧回家吧,你妹妹忍冬以为你回不来,在家里哭得眼睛都肿了。”
半夏告别了众人,匆忙向家的方向走去。一走近家门,她就听到声声啜泣,心里禁不住一疼:可怜的忍冬,她从小就是禁不住事儿的,如今自己留着她一个人照顾爹爹,还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等她掀开厚厚的毛毡帘子走进去,禁不住愣了。
原来木羊坐在自家灶前,而忍冬就被他搂在怀里哭呢。
木羊见到半夏回来,慌得连忙起身,忍冬又是害羞又是惊喜姐姐回来,当下真是各种情绪交加:“姐,你回来了?!”
半夏当下不及细说,只点头说:“是,我带回了牙牙草,爹爹怎么样了?”
一提起爹爹,忍冬就哭了:“他这几日都没醒过来……”
半夏听了这个,知道爹爹虽然没醒,但到底还有一口气在,心里稍放松了。当下先去里屋看爹爹,只见爹爹双目紧闭双唇发紫脸色发黄,看起来就是下世人的光景。她眼泪禁不住流下来,连忙拿出牙牙草吩咐忍冬说:“你赶紧烧水,我去把这牙牙草碾碎,让爹爹就着水服下。”
当下木羊帮着忍冬烧水,半夏一个人去碾碎牙牙草。一番忙活后,木羊帮忙将老爹扶起,忍冬端水,半夏喂药。
开始时老爹双唇紧闭根本无法咽下,不过半夏轻轻拿木勺耐心地喂,老爹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嘴唇蠕动,慢慢将牙牙草尽数服下。
喂完药,三个人在那里等着老爹醒来,木羊则依然在不敢置信中。
“半夏,这真得是你弄来的牙牙草吗?”他当然不信了,要知道他的爷爷当族长这么多年来,也才见过一棵牙牙草。
半夏点头:“是的。”她不想说出无末,不想给无末惹来麻烦。
木羊还是不太相信,不过看着老爹逐渐泛红的脸色,他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苏家老爹被救活了,因为半夏从山上采来了牙牙草。
这个消息震动了全族,他们纷纷跑来问起半夏发现牙牙草的经过。半夏隐去了无末,只大致讲了自己如何潜入上古山腹地的经历。众人纷纷表示惊奇,看着半夏的目光有了不同,就连上人也都对半夏刮目相看起来。原本族中的小伙子都一个个盯着如同忍冬这样的娇媚小姑娘,如今他们看着半夏的目光开始变了,他们开始对半夏献殷勤,暗里较劲盼着能娶回这么一个勇敢孝顺的好姑娘。而当这些小伙子向半夏献殷勤的时候,她总是有种错觉,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可是回头看,到处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一直到有一天,天色比较晚了,半夏一个人山林里捡掉在地上的果子。她再次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这次她没有回头,只是小心地用余光观察后面。
夕阳西下,她看到自己的后方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射在尚且有着未融化的雪的山地上。
那个身影看起来应该很高大,头发很长,用麻绳随意地扎起垂在一旁。风吹过来时,阵阵拂起。
半夏心中一动,故意脚下一歪,佯作摔倒在地。说是假摔,可是屁股着地那是真的,半夏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虽然疼,半夏依然不忘小心地瞧着后面,可是身后的人影动了动,到底没有上前。又等了一会儿,眼看夕阳西下,天都要凉了,半夏打了一个喷嚏。
坐在冰冷的地上,心中失望至极,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天下第一等的傻瓜,一气之下背起竹筐回家去了。
谁知道第二天,她再去拾果子,竟然发现树底下有好多果子,散落在地。看起来好像是树上落下来的,可是一棵树怎么可以有这么多果子呢,半夏在这附近拾果子好几年了,可从没见过这种事啊。
半夏暗暗觉得好笑,不过她也安然接受了,把那棵树下的果子拾得干干净净!
第七章
苏老爹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好了,渐渐能下地了。半夏扶着他先到了正屋,拜了拜供奉在正中间的剑灵,郑重地烧了烧香磕了几个头。
苏老爹颤巍巍地说:“孩子,一定是你的孝心感动了剑灵和地奴老祖宗,这才保佑你平安无事地取回牙牙草来。”
半夏跪在那里仰望着上方,那是一把用鱼骨刻成的剑,倒垂悬挂在正中间,没有剑鞘。
她深深一拜后,这才对爹爹坦诚:“爹,当着剑灵的面,我必须向您说实话,那个牙牙草并不是我自己拿到的。”
苏老爹不解:“半夏?”
半夏认真地望着父亲,双手握着父亲的手:“爹爹,是无末,村外面的那个无末帮了我。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再也回不了了,更不可能为您取来牙牙草。”
苏老爹听到这话,脸上凝重起来,过了好久,他颤抖着手反握住女儿的手:“孩子,你不要走了你姐姐的老路……”
半夏的姐姐迎春,和山外面来的一个少爷私定终身,跟着人家跑了。
正是因为这件事,苏老爹在村里一直脸上无光,平日老爷子们出门在街上晒太阳闲聊,苏老爹都不好意思在人前多说话。
半夏一时无言,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爹爹。良久她抿了抿唇,轻声但坚定地回答说:“爹爹,无末不是外人,他是族中姑娘生下的孩子,流淌着望族人的血。而且他救了爹爹的命,也救了女儿的命,只要他愿意,女儿愿意以他为夫。”
苏老爹一听急了,竟然自己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动:“不行,这绝对不行!他救了我们父女的命,那我老头子就把自己的命还给他抵债!我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不祥之人!”他越说越着急,脸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半夏听到这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跪在父亲面前柔声劝道:“爹爹,你不要着急好吗,女儿可以不嫁人,一辈子都不嫁人也没关系,只要您的身体好好的,能长命百岁。”
苏老爹这才情绪稳定下来:“是一定不能嫁,不行的!不行……爹得赶紧给你找个好人家!”
这时候忍冬走进屋来,她见姐姐跪在那里,又听到什么“找个好人家”,忙问:“爹,这是怎么了?”
半夏不愿意让妹妹操心,擦了擦眼泪,轻声说:“没什么事。”
苏老爹见自己小女儿也来了,于是干脆将两个女儿都叫过来商量:“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半夏过了这个冬天就十七了吧,忍冬也十五了,都到了该嫁出去的年纪了。”
忍冬这几日和木羊甜得如蜜,她见父亲说起这个,很是害羞,红着脸低头在那里听。
果然,苏老爹提到了木羊:“忍冬我倒是不操心了,木羊是个好孩子,忍冬跟了他,这一辈子也不用操心了。但只是半夏你啊……昨日个隔壁的你牛婶子又提起来,说是想要了你去给二犊子当媳妇。”
其实当村里小伙子都向半夏示好时,这时候最着急的就是隔壁的牛婶子,她一天好几次地朝苏老爹家跑,嘘寒问暖地问候,只盼望苏老爹把半夏还能许给自己家二犊子。
半夏还没说什么,忍冬先抗议了:“爹,不行啊!二犊子是个哑巴,以前姐姐嫁给他也就罢了,如今满村子的小伙子都盯着姐姐呢,可不能再嫁给他了,一定要找个更好的小伙子。”
苏老爹想想也是,点头说:“好,回头找村南边的七斤婆婆给你姐姐说合一个好人家,这事一定要赶紧办!”
七斤婆婆是族中颇为受尊重的婆婆,据说她生下来竟然有七斤重,是以起名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六十多岁了,曾经说合过族中无数的姻缘,也曾为族中上百个产妇接生。
如今苏老爹把给半夏找到一个好人家这件事交给了七斤婆婆。七斤婆婆很有面子,也很有信心要为半夏在族里挑个好小伙子。
她认真地挑了一圈后,把几个备选人交给了苏老爹。
这天外面又下雪了,苏老爹和两个闺女喝过羊肉汤后,围在炉火前商量起了这件大事。
苏老爹掰着手指头念叨:“村南边的四旺,家里有四个儿子,一家老少都是捕猎能手,家里的地也多,他家有两个粮垛,听说存的粮食能吃两三年呢。村东边的三猛子,从小身体就好,长得人也高高大大,家中虽然好几个孩子,可是就他一个男娃,听说家里的地以后都是他的。你如果真过门了,和他好好种地,日子肯定能过好。再者说了,人家好几个姐妹都嫁得不错,以后真遇到什么难事儿,这几个大小姑子还不帮忙吗?”
忍冬听到这个首先否决了:“不行,三猛子家不行。三猛子她娘把三猛子当做宝贝一样,人家找媳妇儿可挑了,说是要找个好看的,还要嫁妆丰厚的。”
苏老爹听到这话很是不悦:“怎么,你姐是不好看,还是不够嫁妆丰厚?咱家虽然穷,但我也就你们两个闺女,家里的东西还不都是你们的。”
忍冬低下头不敢说什么,不过心里难免嘀咕,村里人都说苏老爹的两个闺女,一个如花一个似草。
如花的是忍冬,似草的是半夏。
她偷眼再次端详姐姐,其实姐姐倒也不难看,皮肤细腻脸型柔和。但只是在这山清水秀地灵人杰的远古山下,没有其他女孩儿们出挑罢了。
至于嫁妆……她是家里的小女儿,而且以后是要嫁给族长的孙子的,爹爹总得偏心些,不能让她在族长家没有脸面吧?
苏老爹又继续往下数落其他人选,一个个掰开来父女三人讨论比较。半夏却是神游海外,她想着自己不忍心违背爹爹的意思相亲只是权宜之计,可是如果真要说服爹爹让自己嫁给那个人,必然得先看看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下两个姐妹各有心事,唯有苏老爹比较来比较去,以至于到了炕上迟迟没睡着,睁着眼睛想着到底是哪家更合适?要不然明天再去找族长商量下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
而第二天天亮之后,苏老爹还没来得及和族长商量,就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家里,并引起了轩然大波。
这个人就是半夏的姐姐,苏老爹最大的女儿迎春。
迎春穿金戴银身着绫罗,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随从。
两个随从搬着大箱子小包袱的站在外面等着,迎春先进门求见爹爹。可是苏老爹一看到大女儿,气不打一处来,恨得拿着拐杖直往地上凿:“你,你这个孽障,还不赶紧给我滚出去!不要来我家,你这个扫把星!”
迎春见此,忽然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爹爹,你不要再生女儿的气好吗?女儿这些日子日思夜想,一直记挂着爹爹,只希望临死前能够再看到爹爹一面!”
苏老爹却更是气愤,抖着手说:“滚,你给我滚,你知道要见你爹爹一面,你可知你爹爹差点就死了!”
迎春见此,伏地大哭,边哭边道:“爹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女儿吧!女儿如今身患绝症时日不多了,请您让女儿留在身边侍奉你吧,也不枉我来到人世一遭!”
半夏和忍冬听到这话,都有些诧异:不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竟然时日不多?
苏老爹看到女儿跪在那里痛哭,心中也是难过,不过还是狠下心说了声滚,自己进屋去了。
忍冬一向和这个大姐要好,以前迎春没离开时,最爱的就是去采来凤仙花给自己和忍冬涂指甲做胭脂,把两个人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以忍冬当下就看不下去了,上前扶起姐姐迎春,哭着问她怎么回事。
迎春见爹爹进屋,当下也站起来,抹着眼泪向两个妹妹哭诉。
原来她嫁给那个什么陈少爷后,就生了一个娃,可是自从生了娃后就精神不济,找了多少名医都不济事。最后总算来了一个游方的神医,说是她郁结成病,怕是活不过明年春天了。
她哭着拉住两个妹妹的手:“我如今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啊!我多想在我临终前能够再和你们一起每日采花摘棉啊!”
忍冬和迎春姐妹情深,当下两个人就抱头痛哭,不过半夏心中却有疑惑。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自己寻来牙牙草后,这姐姐就来了。
关于那个陈少爷,半夏也是知道的,那陈少爷家里是做药材生意发家的。望族村外面就有他们陈家派在这里的采药人时刻盯着呢。况且……况且冷眼看姐姐那脸色以及身后丫鬟随从的神情,这可不像下世人的光景。
忍冬和迎春哭了一场后,迎春擦擦眼泪,指挥两个随从把那小包袱大箱子都放下。
忍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姐姐这是什么啊?”
迎春笑拉着忍冬的手道:“这里面啊,有绫罗有绸缎,还有各样首饰。”
忍冬一听,眼中放光:“这么多啊!都是你要给咱们家的吗?”
迎春笑了:“那是当然。你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总得有点像样的嫁妆吧。”
忍冬原本正为自己的嫁妆不够体面而担忧,如今迎春此举真是让她心花怒放,竟然上前拉住迎春的手:“姐,你真是太好了!”
迎春见忍冬高兴,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忍冬,你可要替我好好劝劝爹爹,一定要让我留下来啊。”
忍冬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一旁的半夏更加疑惑,心里悲哀地感到,姐姐回来果然是另有所图了。
迎春正要走,这时老爹透过窗户大喊道:“她的东西,一个都不许留下,都扔出去!”
忍冬听到这话,跺脚道:“爹,你对姐姐不要这么狠心!”
老爹一听急了:“忍冬,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吗?”
半夏忙上前劝解:“忍冬,不要让爹爹生气了。”
她又转身对迎春道:“姐姐,你且回去,等爹爹心情好了,我们自然慢慢劝他。”
迎春抹着眼泪,点头道:“半夏,这一切都拜托你了。”
苏老爹被迎春这一搅和,气得够呛,当下也不再找族长商量,便一定要让半夏从那些小伙子中选一个。那些小伙子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很是兴奋,一个个摩拳擦掌要讨好半夏。其中有个叫勤寿的,长得高高大大,为了讨半夏欢心每日都跟在半夏身边套热乎。半夏走到东他跟到东,半夏走到西他跟到西,这一日半夏又到了拾果子的那里,这勤寿也跟着拾果子。
半夏看着这小伙子的殷勤样子,忽然心生一计,便故意和勤寿说笑,还商量着明日再去哪里拾果子。
她一边说笑一边用眼角余光看四周,可是令她失望的是,周围没有任何动静。当下半夏很是失望,也便懒得和勤寿说话了,说了再见就要回家。那勤寿见状,自然不放弃,又跟在半夏身边喋喋不休地说。
正在林间走着,忽听到一阵砰砰砰的巨响,两人都吓了一跳,忙扭头看过去,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冷的天儿,无末竟然只着了一羊皮裤,上身赤-裸。
他有力的大手攥着一把巨大的板斧正在对着一棵大树挥舞,不受拘束的黑发披在宽厚而富有纹理的背上,汗水从结实的背脊上渗出,打湿了几缕发梢,但是更多的黑发却是狂野地随着他砍伐的动作而舞动。巨大的斧头砍在粗壮的树干上,发出声声巨响。
勤寿眼看着那树就要倒了,正好挡住了两人的去路,忙拉着半夏道:“我们赶紧绕道走吧,这个人可怕着呢!”
半夏听他这么说有丝不悦:“都是人,怎么就可怕了?”
勤寿赶紧对着她嘘了一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可是不祥之人!而且你看他长得那么高那么壮,这么冷的天也不穿个衣服,哪里像咱望族人,那就是个野人!咱赶紧绕道走。”
半夏听到这话心疼无末,当下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要走你走,我不走,我还要拾果子呢!”
勤寿又舍不得半夏,又害怕无末,在那里犹豫半天,最后还是说:“你真不走?那我可先走了。”说完溜溜地找小路逃跑了。
望着勤寿忙不迭逃跑的样子,半夏想笑,看看这逃跑的男人,再瞅瞅一旁的无末,这简直是家养的小雀和野地里奔跑着的野狼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