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我们年家做过什么对不起廖子承的事吗?”
年政远本来正在发呆,无意识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突然被女儿这么一问,“噗”的一声喷了出来:“这…这话从何说起?我们年家人,最是光明磊落、德厚流光…”
“是吗?”华珠狐疑地睁开眼,打量起眼神飘忽的年政远。
年政远清了清嗓子,正想着怎么回答女儿,马车抵达了府邸。
大夫人忙不迭地迎上来,亲自打开帘子,在年政远下车后,扶了华珠下来:“可算是回来了,玩得怎么样?”
不待华珠回答,便有两名衣着光鲜的妙龄女子挤到身旁,抢着去搀华珠的另一只手。
“二姐姐,我听说李府放了烟花,你看到了吗?我吃多了不太睡得着,今晚就去二姐姐房里,听二姐姐讲宴会上的趣闻吧。正好,我连夜给你做了双新鞋子。”
说这话的是三小姐,鹅蛋脸、柳叶眉、大眼睛,唇边长了一颗美人痣,她将手里的鞋子递给华珠,看得出来,这双鞋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五小姐也不甘示弱,她虽小三小姐数月,可吃得多,身材颇有些发福,像个圆溜溜的小粽子,屁股一撅便将三小姐挤到了一边,尔后将食盒塞进了华珠怀中:“二姐姐二姐姐,咱们之前说好了,今晚是我去你房里睡,我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糕呢,你看!哎呀!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过了二十年,我记得才怪!
华珠被三个女人夹在中间,一时无措。
年政远清了清嗓子,说道:“那个…以后大家不要再谈论李府,李公子他…过世了。”
“什么?李公子过世了?”“二姐夫没了?”
五小姐一把抽回了手。
三小姐瞬间后退了一步。
大夫人到底是主母,没俩孩子这么做得出来,依旧挽着华珠,叹道:“可怜的孩子,还没过门呢,就…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你?唉!索性你还小,等两年风头过了,母亲再为你择一门好亲事。你自己,且千万放宽心。”
华珠倒是无所谓,只要不入宫选秀,出不出嫁无所谓。
华珠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向两个妹妹:“三妹和五妹今晚要到我屋里睡么?”
“美人痣”和“小粽子”齐齐摇头!
撇开李家儿媳的身份,华珠与她们一样都是庶女,那她们还巴结个什么劲哟?
年政远皱了皱眉,忽略女儿们的玩闹,看向大夫人:“华珠受了伤,你把岳父大人送的雪参炖了,给华珠补补身子。”
大夫人的笑容一僵,肉痛得咬牙:“嗯,知道了。”
【第四章】亲事(一更)
正院内,年政远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晚间的经历。
“我跟你说,你今儿是没瞧见,连廖子承都猜不到的蛛丝马迹,被咱们女儿一眼抓住!她看了一眼现场便说‘凶手就在这个房间,他身上一定还携带着与死者有关的东西…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果真有乃父风范啊,是我年知县的女儿!哈哈…”
年政远其实是希望大夫人能看到华珠的优点,从而更器重华珠,可惜他太不了解女人了,亲生女儿越夸越欢喜,情敌的女儿却是越夸越让人嫉妒。
大夫人的身子往后一仰,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华珠有这么厉害?”
年政远心情好得不得了,没意识自己替华珠拉了不少仇恨值,依旧得意地说道:“她平常跟着我出入衙门,耳濡目染了不少断案的知识,发现地上没有喷洒而出的血迹,就立马断定凶手拔刀的时候用帕子遮挡了伤口。其实这一点我在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但我一直没说,我希望对方能自己认罪。”
大夫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没说?你是压根儿没看出来吧!
心里这样嘀咕着,大夫人却还是很给面子地偎进丈夫的怀里,违心地赞许道:“相公,还是你厉害。”
吹牛皮厉害!往自己脸上贴金厉害!
年政远舒心一叹,握住了妻子的手,果然像左手握右手,习惯性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掐了起来:“我做了知县,好歹也是建阳的父母官了,孩子们的身份也今非昔比,不能像往常那般放任不理了。”
大夫人被掐得青疼,忙抽回手问道:“放任不理?你是在埋怨我对他们疏于管教了吗?”
年政远清了清嗓子:“不是不是,我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你看啊,府台大人做知县的时候,家中的小姐们一个个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谁人不是夸赞李家的女儿德才兼备,将来可都是做贵人的命?咱们的女儿自然也不能落后了。”
咱们的女儿?大夫人翻了个白眼,她女儿早已出嫁,剩下的几个都是庶女,她才懒得操这起子心。
大夫人不言不语,年政远又道:“女儿们若都嫁得好了,将来于俊玺也是几份助力,你觉得呢?”
这话受用,给儿子做垫脚石嘛,自然是垫得越高越好了。但毕竟建阳只是个小县,哪里请得到资历甚优的师傅呢?大夫人懒洋洋地问:“李府台因着与琅琊李家有那么点儿旁枝末节的关系,侥幸得了一名宫里的退休嬷嬷,咱们上哪儿去寻那么个人儿?”
年政远就一脸坏笑地看着妻子。
大夫人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半响后,无可奈何地叹道:“罢了罢了,我修书给母亲,请她帮忙找个体面的人来,顺便也问绛珠如何了,算算月份,绛珠怕是这一、两个月便要临盆了。要不是家里一摊子事儿,我都想去陪她。”
提起大女儿,年政远的目光柔和了不少:“这家如何离得了你?”
大夫人满意地笑了。
年政远接着方才的话题道:“女红技艺方面固然不可落下,但才学一样重要。明日开始,我会着手为她们几个请夫子。若她们能得华珠两、三成聪明,我的脸上也有光了。”
大夫人闻言却是不屑地嗤了一声:“脸上有光?怕是眼下最让你没光的就是她了。”
年政远的脸色一沉:“说什么呢?”
“定过两次亲的人,谁还敢娶?我丑话说在前头,她这光景,将来怕是只能和她姨娘一样,给人做妾了!”大夫人淡淡地嘲讽道。
年政远仿佛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慕地站起身,低喝:“都是你闯的祸!当初要不是你擅作主张退掉廖家的亲事,转而巴结李家,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田地!李公子也不会死!”
就因为张县丞想毁掉华珠与李公子的婚约,想让李府台嫉恨年家,所以才杀了李公子,而这一切,原本可以避免…
大夫人也跟着站起来,无畏地对上年政远凌人的视线:“你别把责任都往我身上推!谁让你瞒着我跟廖家指腹为婚的?我是当家主母,孩子们的亲事总得过问一下我的意见吧?你倒好,怕我会为难那个贱人,愣是早早地攀了廖推官的高枝!后来廖推官死了,廖家败了,华珠嫁过去不是饿死也是穷死,幸亏李公子看得起她,才又把她从火坑里救了出来!我为她的将来着想,你反倒不领我的情了!”
大夫人乃琅琊颜家嫡女,嫁年政远属于绝对的低嫁,素日的贤惠也不过是装装样子,以博得一个贤名,可真要横起来,她才不怕年政远!
“你…你…我懒得跟你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年政远气得面色发青,甩袖离开了原地。
大夫人望着被他一怒之下拨得乱晃的帘子,恼羞成怒!
房妈妈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拧着食盒:“夫人,雪参汤炖好了,我这就给二小姐送去。”
大夫人徒手摸了泪,冷声道:“等等!”
月光如水,夜风寒凉。
华珠沐浴完毕后,坐在窗前,用勺子搅动着碗里所谓的参汤。
莫说雪参,连一根人参须都没见着,这东西要是能补气血,铜板都能当黄金使了。
华珠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巧儿在闷头做鞋,时不时皱一下眉;秀云与香荷分着丝线,偶尔不协调了,秀云会瞪香荷一眼,香荷不甘示弱便轻轻地踹秀云的脚丫子,秀云不敢吱声,便拿手掐她…
这群小丫头,当她是摆设不成?
不只规矩,连屋子里的陈设,喝的茶叶,用的香膏,戴的首饰…哪一样都寒酸得拿不出手。
从卑微庶女到宠冠后宫的皇妃,她走了整整十五年,可一眨眼,她被打回原形了。
从明天起,她不得不变着法儿地讨好一个七品芝麻官的夫人,否则她的处境将会变得十分艰难,或者因为失去李公子这座靠山,处境已然艰难,所以为了生存,为了不被卖给谁谁谁做小老婆,她得把大夫人当佛祖一般供着。
除此之外,她还必须防着姨娘庶妹的挤兑,因为,没了李公子的照拂,谁都有胆子骑到她头上了。
华珠扶额,重生真的好么?
翌日,华珠迷迷糊糊的,还没睡饱便被巧儿拉起来去给大夫人请安,其实老太太健在,按照长幼有序的道理,她应该先去给老太太请安,但老太太一直住在西府,也就是二房那边,长房的人不需给她晨昏定省。
华珠晕晕乎乎地往正院走,突然,“啊”的一声,“母猪撞树”了。
“没长眼睛啊你!”年俊玺皱着眉头推开差点儿把自己给撞翻的妹妹,没好气地道,“冒冒失失的,干脆呆在屋里,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
华珠揉了揉微痛的额头,这个大哥还是和前世一样讨厌啊,李公子活着的时候一口一个“好妹妹”的叫,李公子一死,便赶着与她撇清关系了。
瞧这副拜高踩低的嘴脸!
华珠懒得理他,迈步与他擦肩而过。
年俊玺被华珠的漠视弄得七窍生烟:“你这没规没矩的臭丫头,别再让我逮住错儿,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语毕,快步奔向了大门。
华珠听着身后匆忙的脚步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后问向巧儿:“我大哥赶着去投胎?”
原本吓得面色发白的巧儿听了这话却是“噗嗤”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逾越了,憋住笑意道:“今儿县试。”
华珠挑了挑眉:“哦,原来是考秀才。不过我看他跟吃了火炮似的,别待会儿把考场给烧了。”
说着,不禁想起了廖子承,廖子承的四堂叔于五年前做了衙役,北齐律法明文规定,三班衙役中除壮班之外,都是贱民,一个家族若有人干了这个,三代不能参加科举。
否则以他的才智,又何愁不能金榜题名?
【第五章】千钧一发
给大夫人请了安,大夫人留她们一起用早饭。
梅姨娘与秦姨娘净了手,开始布筷子。
三小姐年丽珠与五小姐年希珠分别坐在大夫人的左右侧,倒是排行第二的华珠被挤到了后面。
以往呢,华珠都是挨着大夫人坐的,但众人心知肚明,那不过是看了李家的面子,而今她与李家的婚约打了水漂,谁还需再让着她?
梅姨娘从丫鬟手里接过陶彩金丝盅,放在大夫人面前,笑着道:“这是专门为您炖的燕窝,加了点儿银耳红枣。”
大夫人含笑点头:“你素来对养生之道颇有见解,难怪将丽珠调教得如此水灵。”
年丽珠羞赫地笑了笑。
大夫人却又仿佛随口说了一句:“丽珠是不是坐错位置了?”
年丽珠一愣,坐错位置?她一向是坐大夫人左手边的呀…
她看了看被挤到后面的华珠,心头一震,难道大夫人是叫她给华珠让座儿么?但论齿序,应该是五妹起身才是。
还是说,自己无意中得罪了大夫人?
梅姨娘是何等眼色?年丽珠尚未琢磨出大夫人的意思,她便一把拉起年丽珠,又搀着华珠坐到了这里,并赔着笑脸道:“三小姐约莫是睡糊涂了,连该坐哪儿都忘了。”
年希珠幸灾乐祸地耸了耸脑袋,华珠没了靠山,年丽珠也貌似不遭大夫人待见,今后年家就属她最如鱼得水了。
华珠喝了一口小米粥,余光扫过忙前忙后的两位姨娘,梅姨娘面带微笑却眸光黯然,秦姨娘故皱眉头却眸光熠熠,穿着竖领琵琶襟棉褙子,在非常暖和的今天略显略显臃肿和多余,尤其她额角淌着汗,说明自己也觉得热,但仍时不时用手紧一紧领口。
她都看得见,大夫人未必看不见,或者,这才是秦姨娘的本意?
吃完饭,大夫人端着茶杯道:“首先向大家宣布一则好消息,老爷荣升知县了。”
梅姨娘与年丽珠俱是一惊,随即与秦姨娘母女一同向大夫人道喜。
大夫人喝了一口茶,喜色道:“从今往后,咱们家的女儿便都是知县千金了,我给绛珠捎了信,请她帮忙物色一位有来头的师傅,教授大家女红与女学。”
若得名师教授,传出去也是女儿家的体面。
大多数对这项举措是接受并赞同的。
丽珠感激地笑道:“多谢母亲为我们考虑,我们一定会努力研习,争取给母亲挣点颜面。”
这回说得中听,大夫人却只淡淡地笑了笑。
华珠想了想,问道:“大姐姐快要临盆了吧?还这样为我们操心,真是令人过意不去。”
大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她是长姐,为你们操心是应该的,若真过意不去啊,你们就动手给小外甥做几套衣裳当谢礼吧,年前做完,我让人送过去。华珠受了伤,分些给丽珠与希珠。”
华珠“受宠若惊”地道:“多谢母亲的体谅。”
随后看向年丽珠与年希珠:“麻烦妹妹们了。”
二人自然不敢说一个“不”字。
大夫人用杯盖拨了拨绿色的茶叶,慢悠悠地道:“我记得秦姨娘的针黹功夫最是了得,希珠得了秦姨娘真传,不若绣些双面绣荷包吧。”
双面绣最是复杂,年希珠本是不乐意的,但一听只是绣荷包便又十分爽快地答应了:“是,母亲,不知道大姐需要多少个?”
大夫人摆了摆手:“哦,不多,百十个就够了。”
年希珠的脸瞬间白了…
一出正院,年希珠便堵了华珠的路:“荷包,一人绣一半!”
华珠冷眼睨了倪她:“那是母亲分配给你的任务,我凭什么替你担一半?”
年希珠咬了咬唇道:“我送了你那么多东西!你给我绣一半荷包也不干?”
华珠很理所当然地摇头:“不干。”
年希珠急了:“那你把东西还给我!”
华珠不解:“什么东西还给你?还给你什么?”
年希珠在大夫人那儿受了委屈,正愁没地方发泄呢,这会子便一股脑儿地迁怒到华珠的身上了:“我送给你的东西啊!我…我不跟你玩了!所以你要把东西还给我!”
华珠顿觉好笑:“你送的都是些吃的,我吃都吃过了,难不成要我吐出来给你?”
“你…”年希珠气得猛抽凉气,她本就胖,这么一呼吸,浑身的肥肉都颤了起来。
这时,年丽珠与房妈妈一并走了出来,看见年希珠被气得够呛的样子,房妈妈笑着打了圆场:“一笔写不出两个‘年’字,五小姐何苦与二小姐斗气?”
年希珠哼了哼:“谁与她斗气?”
华珠笑了笑,不予理会,与房妈妈一起朝二进门走去,因着要给绛珠做衣裳,大夫人便许她们到铺子里挑选衣料。
年丽珠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问:“你到底和二姐姐怎么了?”
年希珠气闷道:“我不是送了她很多东西吗?我叫她给我还回来,她不肯!真是不要脸!”
年丽珠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喃喃道:“那我也送了,我是不是也得找她要回来?”
年希珠听了这话却是不屑嗤道:“我要她还我东西,是因为我和她吵架了!你又没和她吵架,摆明了小气!”
年丽珠柳眉一蹙:“年粽子!你不说话会死啊?”
建阳县比不得京城繁华,却也有独属于它的繁荣与络绎。
中心大街,商铺林立,摊贩齐聚,马车行驶在路上颇显拥挤,华珠等人不得不弃车而步行。
好在这儿不比京城,女子出门非得戴上面纱,否则便有损名节。
先前还闹得铁僵的三姐妹,很快便被街边琳琅满目的货品吸去了注意力,开心地逛了起来。
房妈妈一马当先,三头“小猪”各自携丫鬟尾随其后。房妈妈时不时回头,和颜悦色地催促她们快些,免得误了晚膳的时辰。
“泥人哦!捏泥人哦!捏自己,捏别人,不像不要钱啊!”一名皮肤黝黑的老伯扬起手中的泥人,大声吆喝。
华珠循声望去,看到那栩栩如生的泥人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摊前,问道:“真的什么都能捏吗?”
老伯拍着胸脯道:“当然啦!姑娘是想捏自己呢,还是捏别人?”
“别人。”
“那你告诉我,那人长什么样。”
“他,瘦瘦高高的,天庭饱满,剑眉,大眼睛,鼻子很高,右脸上有一颗滴泪痣…”
华珠一边描绘着记忆里的容貌,一边看那五彩泥团浮现出她喜欢的轮廓。
当老伯终于捏完时,她已经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付完钱,华珠用帕子将泥人包好,放入宽袖中,偏这时,一辆高头骏马疾驰而来,像疯了一般踢翻了一旁的摊子。
华珠大惊失色,本能地拽住巧儿往后一退,但剧烈的晃动,使得宽袖中的泥人飞射而出。
“太子!”
华珠仿佛看到自己的生命飞出去了一般,失声大叫的同时,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道路中央。
男子立即勒紧缰绳,却来不及了,骏马高抬前蹄,朝着华珠直直踏了下去!
【第六章】自作自受
“啊——”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将华珠的尖叫淹没在了极度混乱的场面中。
华珠肩膀一痛,倒在了一块半硬半软的“物件儿”上。
她定睛一看,一张俊美得如诗如画的容颜映入了眼帘,即便发丝微乱,依旧宛若一幅上等的水墨丹青,阳光一照,也仿佛黯淡了三分。
尽管活了两辈子,但与皇帝之外的正常男人如此亲密尚属首次,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幽香,宛若海洋香榭,隐隐透出高贵而迷人的气息。
可笑,他明明是个土包子,哪里就高贵了呢?
华珠微红着脸道:“廖子承。”
却原来是千钧一发之际,廖子承不知从何处冲出来,抱着华珠滚到了地上,她被紧紧地禁锢在廖子承怀里,毫发无损,廖子承却没这般幸运了,右臂被一根泥人摊上的木签穿透而过,并在粗糙的地面上磨掉了一片皮肤。
听到华珠唤他,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在视线即将触碰到华珠的眼睛时果断望向了别处。
这是…厌恶她?
华珠怔忡了一秒,随即迅速站起身,看向那个险些踩死他们的罪魁祸首,但马路上人潮攒动,哪里还有肇事者的影子?
“最好别让本宫抓住你,不然揭了你的皮!”
华珠喘息着说完,一回头,发现廖子承也不见了!
再看碎了一地的泥人,估计她的太子也没能幸免于难,不由地微微一叹,天意吗?连个念想都不许她有。
房妈妈拍着胸脯小跑过来,擢住华珠的肩膀左看右看,惊魂未定道:“哎哟哟,我的二小姐喂,你没事儿吧?有没有摔着哪儿啊?”
刚刚事发突然,房妈妈没看太清,是听到旁边有人说谁谁谁差点儿被马给踩死,才转过头,那时,华珠已经站起来了。
“我没事。”华珠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倒的什么霉,接二连三地出事,而这回竟又是廖子承救了她。
短短两天,她就欠了她两份人情,这种感觉,可真不怎么好!
年希珠走过来,闻了闻手里的糖葫芦,“被男人抱了,不要脸!”
年丽珠原本看房妈妈这么紧张华珠,也觉得华珠受了委屈,想安慰华珠几句,但一听五妹的话,又觉得华珠的确有些伤风败俗,嗫嚅了一下,便低头玩起了腰间的穗子。
房妈妈拧了拧眉毛,对年希珠正色道:“不是老婆子我多嘴,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二小姐若是名声不好了,五小姐将来也别想嫁给好婆家!”
年丽珠忙附和道:“五妹妹你真是的!什么话也敢乱说!反正我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说完,快步跟上华珠与房妈妈。
年希珠气得哭鼻子,将糖葫芦一把扔在了地上,“你们全都欺负我!”
这话说的声音极大,只要不是聋子便都听见了。
华珠对这个妹妹实在是没什么姐妹之情,压根儿没感觉。
房妈妈也装作未听见,只拉着华珠谈笑风生,倒是令华珠稍稍侧目,在她的认知里,这位妈妈处事圆滑、八面玲珑,少有争对过哪位庶主子,但就在今天,华珠深深地感受到了房妈妈对年希珠的冷淡,而且一直在拿她做筏子。
几人在年家名下的绸缎庄里挑了几匹上好的蜀锦与杭绸,一部分给绛珠做衣物,一部分拿回去自己用。
因为吵了架,一路上年希珠都板着脸,恨不得撕了华珠与年丽珠似的,待到下马车后,年希珠更是咬牙切齿地把舔了半天的糖葫芦丢在了年丽珠的裙子上,直把年丽珠气得跳脚!
晚膳前,几人去给大夫人请安,尚未进门便听到里屋传来摔裂瓷器的声音,紧接着,是年俊玺努力压抑的抱怨,“娘!都怪你啊!你昨天到底给我喝的什么东西?害我一个晚上没睡好,心里燥得慌,鼻子里像冒火似的,今天在考场上,我看题目正好是我与夫子曾经谈论过的范围,甭提有多高兴了!谁料,我刚写完准备交卷,突然喷了满纸鼻血!我…我不得已又重写一份,但没写完就考试结束了!”
“哎呀,娘能给你喝什么呀?娘还能害你不成?娘给你喝的是你外公送来的雪参,整个北齐都没几支呢!”
噗——
华珠忍俊不禁地笑了,敢情那支雪参是进了年俊玺的肚子,这叫不叫自作自受?年俊玺是长子,本就营养过剩,还经得起大补?
大夫人啊大夫人,你说你别那么小肚鸡肠,让我喝掉,你儿子这回不就已经是个秀才了?
不多时,年俊玺怒气冲天地打了帘子出来,看到三头“小猪”时目光一滞,迅速意识到先前的话极有可能被窃听了,不由地恼羞成怒,尤其是今早撞了他一下的华珠,他觉得或许有那么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在那一撞中受了内伤,所以才会喷鼻血。
“年华珠,你真是个灾星!先克死李公子,现在又来克我!”
华珠扬眉一笑,“父亲可是刚升了官呢。”
年俊玺一噎,呛得满面通红,恰好此时,大少奶奶倪氏从娘家探亲回来了。说是探亲,实则是大夫人为让年俊玺安心备考,便将屋里的人都暂时屏退了,生怕有哪个不尊重的,狐媚年俊玺或掏空他身子,让他没法以最佳的状态备考。
这似乎更加可以理解为何年俊玺的体内会有这么多“火”了。
大夫人,你简直是灭儿专业户!
三头“小猪”一起向倪氏行了一礼,“大嫂。”
倪氏高挑纤瘦,瓜子脸,丹凤眼,用螺子黛描了时下最兴的眉形,肤色微暗,却扑了脂粉所以看起来很是白皙红润,但对于华珠这种在宫里呆了二十年的宠妃而言,一眼就能判断出她原本的肤色。
倪氏冲三位妹妹和颜悦色地点了点头,尔后行至年俊玺面前,拿出丝帕为他擦拭鬓角的汗水,“相公,今天考得如何?”
得,撞枪口上了。
年俊玺好容易敛起的羞恼再次涌上心底,冷冷地瞪了倪氏一眼,便阔步走出了大门。
“这…”倪氏尴尬地看了看三位妹妹,三人不约而同地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在房妈妈的带领下出了正院。
倪氏硬着头皮进正房服侍大夫人用晚膳,一切都和从前一样,但又似乎不大一样,因为,大夫人只净了手,连吃也没吃便冷声问:“这回又往娘家拿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