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这么用的么!”郭品瑶抓狂,“你敢别这么没文化么!”
“你懂我的意思就好嘛。”卫茗揉揉眉心起身,开始轰人,“好啦好啦,淑妃娘娘那边还等着你回去伺候,我也该开工了。”
“说起来你一天都做些什么?”郭品瑶被她轰起来,转过身好奇,各宫娘娘们的茶都是由她们令侍来泡,平日来尚食局领茶时,负责交接的也是典饮,如此一想,她倒真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是掌饮可以做的。
卫茗悲催地看了她一眼,“你只考虑到进,没考虑出。”
“…什么意思?”难道是她理解有误?
“典饮负责把茶叶给你们,我则负责把茶叶收回去。”卫茗简洁地解释。
“那不就是…”郭品瑶张大嘴,半晌没找到合适的形容。
“是的,”卫茗小眼神悲愤地点点头,“娘娘们哪肯让茶叶渣子脏了自己的花园?所以你泡过的每一杯茶的茶叶,最后都会回到我这里,统一处理。”
换句话说,她就是个处理茶叶渣子的。
再换个角度来想,掌饮和夜壶宫女,在某种程度上,并无本质区别。
她们都在为处理废物而努力。
“…”郭品瑶远目,心头捣鼓着该用怎样的话语,来鼓励好友好好干。
“…”卫茗跟着她远目,心头盘算着她跟郭品瑶喝茶这小会儿,那头又堆了多少茶碗等着清理。
两两无言。
“我以后会尽量少放两片茶叶的!”郭品瑶握拳下定决心。
卫茗扶额,默默拍了拍好友的肩,“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送走好友,卫茗挽起袖子走进库房,左手卷只里套竹筛子的木桶,右手麻利地拾起一只只茶碗往木桶里倒。动作快速流畅,丝毫没有犹豫,仿佛这样的工作,她已经做了许久。
记忆中,小小的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库房,面对着成堆的茶碗,听到必须在当天之内全部清理完毕的任务时,险些吓趴下。但在司饮严厉的催促下,年幼的她不得不拾起木桶,小心翼翼地开始她在这宫中的第一份工作。
当年的她,太过较真,外加强迫症使然,定要清理到每只茶碗里头不留丝毫的茶渣才罢休,无形中减缓了速度,常常黑灯瞎火地忙到第二日清晨,还未歇下,主子们漱口的剩茶便又送到了。
日复一日。
渐渐的,掌握到了技巧,动作越来越流畅,往往能一下便将所有茶叶全部倒出,无需返工,日子一长,活儿便轻松了。
可惜人生往往不许你轻松。
回忆至此,卫茗有意无意地掂了掂木桶,觉着重量差不多了,一低头,竹筛子里头果然已经堆满了茶叶渣子。
等到第二个桶也满了,卫茗这才停止,一手抱一只,走出库房,径直朝后院走去。
司饮司处理茶叶的方式很简单——挖个坑,倒进去,坑满了就埋上土做花肥。
说得阴森一点,整个六尚局的土地下,埋满了茶叶们的冤魂。
年复一年,新坑覆盖旧坑,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四年前,她任掌饮差不多一年时,在树下挖的那个坑。
也就是那个坑,不仅吞了茶叶渣子,一并将她四年的青春年华也吞了进去。
回想起来,从她入宫到成为掌饮,一路一直顺顺利利的,直到遭遇了那只坑之后,她的人生仿佛一下子栽了进去,跌跌撞撞再没能爬起来。
不,准确来说,坑她的,不是坑,而是人。
趴在坑边的十二岁少年抬头看她时的表情,过了四年仍旧记忆犹新。
“他们说,茶叶渣子可以做药引。”少年说这句话时,清俊的容色焕发着神采,淡红的唇浅浅勾起,原本忧伤的眸子跃动着希望的光芒,太过耀眼,乃至于她忽略了,那双眼瞳是灰色的。
灰色,皇族的颜色。
当年的她,真一心以为,这个身着宦官服侍的少年,只是个小太监而已。
卫茗狠狠甩头,将脑中少年无辜的神情赶走,掂了掂手中沉沉的木桶,埋头转过墙角,一抬眼,生生止了步子,下一瞬果断面无表情退了回去。
一定是她走出去的方式不对…
否则…相同的场景怎会再现?
这不现实!
回忆方才目睹的一切——阳光静好,懒懒散散洒下,树影摇曳的坑旁,有一个少年趴在那里,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相同的姿势,相同的表情,一如四年前场景重现。
卫茗站在墙边,拼命告诉自己是没睡醒产生了错觉而已,然后深吸了口气,这才英勇就义般一步踏了出去。
方一抬头,就听百里景虽那介于少年与男子间的独特嗓音传来:“走出来又退回去,你在躲猫么?”
卫茗呆愣在原地,傻傻看着昔日粉嫩的少年如今风华绝代地负手而立,神色仿佛很威严,嘴角却噙着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抱着桶傻站在那儿做什么?”景虽颦眉,似乎在不满什么。
“奴婢在想,”卫茗掂了掂有下滑趋势的木桶,正色道:“奴婢这会儿是不是应该很应景地把桶往天上一抛,然后大喊‘殿下大驾光临奴婢该死有失远迎’之类的话,以表现奴婢的诚惶诚恐。”
“你惶恐么?”景虽挑眉反问。
卫茗却答非所问,“可奴婢想了想,桶太沉,双手同时一撂非但抛不高,反而容易砸着自己,得不偿失。”
景虽明显默了一下,“你傻呆着就考虑了这些?”
却见卫茗摇摇头,“奴婢还考虑了木桶撂倒后,里头的茶叶渣子会撒一地,待会儿沾了尘土清理起来只怕会一手的土渣,仍旧得不偿失。”
“你…”景虽嘴角一沉,半晌才挤出句话,“就想表达这些?”
卫茗不知他期待自己说什么,于是很诚实道:“奴婢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表达——奴婢虽然没撩桶跪下,抱着殿下大腿喊‘千岁’,但奴婢诚然是很惶恐的。”
百里景虽看着她一脸淡然地述说着自己的“惶恐”,只觉得内心一万头麒麟奔腾而过。
卫茗闲庭若步一般走向他,在他三丈开外停步。
昔日矮她一个头的少年,如今已高出她半个头了,无不证明着,这是现实。
卫茗放下桶,端出里头的竹筛子,一转身,见景虽仍目不转睛盯着她,一时间摸不透他的来意,又看了看他脚边的大坑,回忆起他四年前回过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于是呆呆地问道:“殿下…又来找奴婢讨药引?”
百里景虽凉凉觑了她一眼,扯出一个难以让人信服的说辞:“我只是路过的。”
卫茗默默望了一眼遥远的东宫方向,“哦”了一声,习以为常将茶叶渣子倒进坑里,然后再把桶中的剩茶水淋到树下,捶了捶发酸的手臂,正要躬身去抱木桶,不经然又望了一眼仿佛无所事事的百里景虽,瞥到他一手的土渣子,不禁小声道:“容奴婢猜测,殿下该不会是在挖东西吧?”
四年前,这个孩子就趴在坑边挖茶渣子,可惜很明显那双娇贵的手不适合做这样的粗活,茶叶渣子没挖几根,烂泥倒是混进去了不少。
后来两个人一来二去熟了,卫茗才知他做这种事已不是第一次了,于是每日便留一份茶渣子给他,十二岁的少年,虽一脸老成,但接到茶渣时眼底流露出的欢喜却能一眼看透。
时至今日,她也不知他到底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在六尚局可以来去自如。
四年后的他,本无需向她解释他的来意,可看着她一脸探究的表情,便忍不住瞎掰道:“我在…挖蚯蚓。”
“哦。呃…”御花园那么大,何必跋涉千里跑到这偏僻地儿找坑?卫茗抽了抽嘴角,理智地选择不去招惹他,而是劝道:“据说宫里的鱼儿都被娘娘们养刁了嘴,不吃蚯蚓了。”
纯粹的“哪壶不开提哪壶”回答。
“我不钓鱼。”
“也是,殿下挥挥手,一帮人便会前赴后继把活鱼烤鱼炸鱼蒸鱼红烧鱼挨个送上来。”卫茗自顾自地点点头,弯腰抱起桶,朝他屈膝礼了礼,“奴婢先行一步。”
“卫茗。”百里景虽忽然叫住她,朝她摊开脏兮兮的手。
卫茗抱紧木桶哆嗦着后退一步,“殿下改行收保护费了?”紧接着她五官一扭:“奴婢没钱,奴婢很穷,奴婢以前是扫茅房刷马桶的,虽然一直视粪土为金钱可殿下它真心不是啊…”
百里景虽朗眉微微抽搐,只觉头顶青筋跳得欢快,咬牙切齿打断她哭穷:“我只想跟你借水洗个手…”
作者有话要说:二萌进行时╮(╯▽╰)╭
卫小茶对殿下一直有很深的偏见╮(╯▽╰)╭
第六章 (六)送花与太医
“说起来,怎么就你一人?”洗完手,百里景虽并没立即离去。
卫茗懒得专程伺候他,边倒着下一批的茶叶渣子,边道:“这是奴婢分内的工作,闲杂人等自然不在。”
“我记得,当年你们是两人分工的。”
听他提到当年,卫茗手滞了一下,又瞬间恢复了流畅,“殿下当年看到的,是奴婢任掌饮十个月时的模样。”
景虽将她的话在肚子里一兜,便猜出个所以然来,“她们排挤你?”
卫茗咬牙放下了手里的茶碗。好友郭品瑶问出相同的话时,为了不令她担心,她可以一笑而过,但换做百里景虽这般自然却犀利地戳破,她不禁有些恼了,端着僵硬的笑脸柔声细语反问:“殿下在奴婢身边这么久,没被奴婢这身味道给熏着么?”
景虽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
卫茗被他模棱两可的回答逗笑,“殿下不必因为怕伤害奴婢而点头摇头。”
“我摇头,是因为真没被你熏着。”百里景虽诚实道,却在看见她容色一扬之后一盆冷水泼下去,“可我在你提醒之后,果然察觉到有一股茅厕味时不时飘来,所以点头。”
卫茗脸色一沉,这会儿是真的笑不出了。“殿下,您很闲么?奴婢怕自己身上的‘茅厕味’熏着您,请回吧。奴婢担不起‘玷污’太子殿下的罪行。”
“好。”百里景虽果然起身,拍拍身果断离去。
“…”卫茗目送他不带一丝尘埃离去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
太子殿下的心思,非常人所能揣测!
回到东宫后,太子殿下挥挥手,招来了侍从关信,吩咐道:“御花园里的茶花开得十分好,你带人剪一大捆…”说着,他张开双臂比了比尺寸,“给淑妃娘娘送去。”
“淑妃娘娘?”关信错愕。虽说林淑妃是太子殿下的姨母,但平日太子与她并不亲近,至少…绝没有到往宫里送花的地步,还一送一大捆?好在林淑妃与太子有血缘关系,放在别的妃嫔头上,恐怕就得惹人闲话了。“这个…淑妃娘娘若问起理由呢?”
“就说…感谢她送的人。”末了,他仿佛自顾自肯定一般,“嗯,就这么说。”
于是,当大捆的茶花运到淑妃的瑶华宫时,着实让林淑妃娘娘恐慌了:“殿下说…感谢我送的人?”
“是的。”关信很肯定点点头,然后贼眉贼眼提醒道:“殿下咬重了‘感谢’和‘送的人’这两个词。”
林淑妃背脊一寒,思来想去,送给太子殿下的人,也就前些日子被他气急败坏轰出来的刷夜壶宫女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身为太子姨母,他才没有跟她多计较,没想到她这侄儿如此睚眦必报,这明显是在提醒她他在记仇啊!
林淑妃娘娘表示很惶恐!
可这花儿,退回去便是不给太子殿下面子,留在身边,看着那鲜红鲜红的颜色便日夜心惊胆战,林淑妃思前想后,果断唤来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将花儿分了下去,人手一大束火红茶花。
一时间,整个瑶华宫弥漫在茶花的闷香中…
郭品瑶闻着这浓郁的味道,实在有些反胃,赶紧捧了开得正盛的花跑到尚食局,火速转送给好友,丢下一句“花瓣泡澡”便一溜烟跑远了,竟是一刻也不想多闻这花的味道。
视线回到东宫,关信奉命将花儿的去向尽数报给百里景虽,末了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主子,问道:“这样转送出去,真的可以么?”记忆中,太子殿下应该很不待见那位如今在六尚局当差的卫掌饮。
“无妨。”景虽摆摆手,眼角微微上翘。
“殿下…”
“还有什么?”
“小的觉得,您好像在下好大一盘棋。”
百里景虽恢复面无表情看着他,干净利落否定:“你想多了。”
关信“哦”了声,小小偷瞄了一眼主子,竟然在那张千年不变的石像脸上窥到一丝愉悦的笑意,一个玄幻的念头瞬间从他脑中蹦出——太子殿下大动干戈一场的最终目的,该不会仅仅只为了送卫掌饮一束花吧?
不会…吧?
随即关信在心头翻了记白眼送给自己——三年前太子殿下冷艳高贵轰走那个女人时的场景,仍旧记忆犹新,殿下如今做这一切,怎可能是为了她?
那么,殿下的好心情又从何而来?
***
殊不知,一捆茶花,有人欢喜有人愁。
段璇璇看着眼前只剩秃枝的茶花地,瞪目结舌,神情凝固了。
成为御花园总管是她的目标,呵护这一园子的花儿却是她的追求。
三年来苦守净房,同时也借着净房“近水楼台得肥料”的便利,没少偷偷摸摸地照顾御花园里的花儿。
都说今年茶花开得好,又有谁知道,这里面有她多少的心血!
她傲娇,她自豪,她是无名护花使者,她…还没得瑟够,一夕之间,心爱的宝贝便被人辣手摧毁夷为平地了!
“混蛋!”段璇璇终于爆发了。
“呃…”纯属路过的卫茗被她死死拽住,焦急地望了望德妃的熙和宫,踌躇着打断她的怨怒,“那个…璇璇,我现在一定得去熙和宫送茶叶单子了。”末了怕她难过又补了一句:“等我交完单子,再回来陪你出气好不?”
听到“茶”字,段璇璇顿时犹如被狠狠戳了一记,双手捂耳,小银牙咬得死死的:“混蛋混蛋!糟蹋我的花儿活该他孤独一生!”
“咳…”卫茗没办法跟着她进入爱花如命的痛心情绪,只想起那束茶花被自己撕了泡澡,也算“摧花”的一份子,于是抵唇轻咳了一记,理智地提醒道:“据说,摧花的是太子殿下。”这样堂而皇之骂太子“混蛋”真的没问题么…
“摧花者孤独一生!就算是太子殿下…”段璇璇话一顿,随即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身子一震,不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加激动地捉住卫茗的双肩,“茗姐姐,我告诉你哦,太子殿下他其实…”
“嗯嗯,你别激动,我听着…”卫茗拿她无法,警惕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远处过路的宫人无法听到这边的动静,才安下心耐着性子接道:“其实什么?”难道说,璇璇这丫头从罗生嘴里听说了什么太子殿下不为人知的…隐疾?
卫茗立即振奋了,觉着自己貌似找到了太子轰人这一举背后的真相!
“其实…”段璇璇跺跺脚,握紧小拳头,像是被鱼刺卡住一般,脸颊似乎因为憋得难受而胀红,半天吐不出个所以然来。
“咦,璇璇?”温润如玉的男子声音从二人的不远处想起,如一股清泉刹那间浇熄了璇璇的怒火。
只见段璇璇小拳头一松,小脸灿烂扬起,转过头笑靥如花地看向走上前的男子。
就算从声音辨不出来者何人,但璇璇的反应已一目了然,卫茗理了理双肩被捉得皱巴巴的衣料,埋头朝着男子屈膝一礼,“罗太医好。”
“卫姑娘也在啊。”一心只看得到段璇璇的温柔男子这才注意到卫茗的存在,温温淡淡朝她笑了笑,表示友好,“卫姑娘手指好些了么?”
“承蒙太医惦记着,好多了。”卫茗说完,不留痕迹退了一步,准备把空间完完全全留给“我的眼中只有你”的两人。
哪知刚刚退出一小步,便听一流里流气的声音从罗生背后响起:“小卫茗你不厚道,我也治过你的手,怎就只跟罗生一人打招呼?”
卫茗身子微震,心跳漏了一拍,埋着头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抬头以一记平常得无可挑剔的笑容迎上,屈膝又是一礼:“夜太医,你藏得太好了。”
叶之夜从罗生背后大摇大摆上前,居高临下贴近她,摸着自个儿下巴玩味打量着:“哟,一年不见,小卫茗倒是出落得跟那牛粪上的鲜花一样了嘛?净房果然养人。”末了又回头朝着段璇璇补充道:“顺便也夸了你。”
“…”卫茗表示,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着边际。
犹记得此人当初的自我介绍——“叶之夜,落叶的‘叶’,”前句甚是正经,后句在他瞄了一眼她手上当时拎着的夜壶桶后,瞬间奇葩:“第二个夜是夜壶的‘夜’。”
喂!有人会在介绍自己的名字时跟夜壶扯上边的么!——这绝对是卫茗当时的第一感想。
但也由此,她深深记住了这个,明明吊儿郎当,却在为她医手时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的男人。
认真的男人最迷人。
那一瞬的迷人,抵过了此人之后数年千千万万的无赖耍痞。往后无论多少次见到他,她都会紧张得手足无措到想落荒而逃。
一如此时。
在叶之夜的注视下,卫茗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偏头问段璇璇:“璇璇,你继续说,‘其实’什么?”
“啊?”段璇璇傻呵呵地从罗生的温柔眼神中挣扎出来,“其实什么?”
在罗生面前问,卫茗心知多半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但为了镇定下来,她不依不饶问道:“其实太子殿下什么?”
果然,只听罗生不自然地低咳了两声,暗示味十足。
于是,在罗生的指示下,段璇璇乖乖地装傻,眨了眨水汪汪的眼反问道:“茗姐姐,你很关心太子殿下哦?”
卫茗眯眼觑她一眼,又幽怨望了望正抬头看天的罗生,默默道:“我刚刚看璇璇你很急切想告诉我,怕你憋着难受,特意配合你而已。”
“噗哈哈。”叶之夜忍不住笑出声,“小卫茗你太好玩了。不如…”
段璇璇与叶之夜打过几次交道,深知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劣根性,连忙抢道:“其实…太子殿下留人了!”说完,自个儿乖乖捂上了嘴,可怜兮兮望向罗生。
罗生扶额,知道她只是想打断叶之夜,却不想选了最坏的话题。
“留人了?”卫茗茫然状。
“哦,搞了半天在说这事。”一直旁观整个过程的叶之夜抱手于胸前,玩味道:“太子殿下终于把叶贵妃第二次送上去的女子留下来了,想来现在过着颠龙倒凤的幸福生活,真是可喜可贺。”
“哦。”卫茗平静地点点头,不解道,“璇璇激情澎湃想告诉我这个?”
段璇璇一直目不转睛注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所有的表情,见她如此淡定,不由得在心头为某人默个哀,试探道:“茗姐姐你不生气么?”
“生气…什么?”卫茗眨眨眼,不明所以,“思来想去,似乎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要生气的!为什么偏偏留是叶贵妃的人!”段璇璇愤愤然握拳,“茗姐姐那样好,却被他轰出来了!”
“呃…”卫茗默默捧心,“黑历史什么的,璇璇咱能不提么…”虽然被轰出来一事是她跟百里景虽主动申请的,但从璇璇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有种可怜巴巴的意味。
而另一头…
“阿嚏——”一声响亮的喷嚏声,惊动了书房的所有下人。
关信急忙迎上去,低声嘘寒问暖:“殿下,莫不是昨晚凉着了?”
百里景虽揉揉鼻子,漫不经心将面前喷污的纸揉做一团,抬眼意味深长盯向关信,提高了音量质问:“昨晚怎会凉着?”
“殿下昨晚…”关信在百里景虽威逼的眼神下及时噤声,总算注意到了房中其余人暧昧的眼神,赶紧改口:“受累了。”
百里景虽瞥了他一眼,满意地点点头,不留痕迹地揉了揉酸疼的右肩。
不喜欢的女子明着轰不走,只好任她抢夺自己的房,霸占自己的床,让自己无处可躺,只能在椅子上缩了一整晚不说,还得让关信提前半个时辰唤自己起来,做好表面工作,迎接闻香姑姑的检查。
他总算理解了卫茗千方百计逃避侍寝的想法——侍寝,真是个累人的活。
作者有话要说:太纸殿下,送花送得这么闷骚,真的会孤独一生的!
被侍寝很舒服滴,只要殿下你乖乖躺下享受就好╮(╯▽╰)╭
第七章 (七)令人与太子
入夏后,热滚滚的茶似乎不再受欢迎,贵人们的饮品摇身一变,换成了银耳粥酸梅汤一类凉饮,使得卫茗的工作瞬间轻松了不少。
由此,跟六尚局的同僚们闲磕牙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经过数次连人带衣泡茶花澡之后,卫茗身上的味道渐渐淡了下去,几不可闻。但真正让她被同僚们所接纳的功臣,却是深藏功与名的太子殿下。
据说那一日,太子殿下终于留人侍寝了。次日,这名叫做“柳妆”的女子并没有被授予“司寝”一类的命妇称谓,而是接到了女官的任命书,从叶贵妃的令侍升到了东宫的从五品令人,正式成了东宫的女官。
升职如此迅速,不得不让人眼红。
更何况,此女还是从众人又怕又恨的叶贵妃宫里出来的。
两相对比,当初被轰出来的卫茗只能乖乖滚回净房,几经周折才沦落成六尚局的小掌饮,如今缩在这个地方安安分分,在众人眼里顿时多了一抹厚重的悲□彩,一时间为同僚们所同情,自然而然亲近了几分。
“就算她如今成了令人,恐怕也就个摆设而已。”从前对着卫茗尖声尖气的陈掌衣扭转矛头,不屑道。
“就是就是,”比她高一级的钟典衣连声赞同,“贵妃宫里出来的人,英明的太子殿下怎可能放在身边监视自己?”
卫茗在一旁掏掏耳朵,自动听漏了“英明”二字,十分不解这群女人对百里景虽的敬仰和崇拜从何而来。
还是说,她闷在净房三年不出,错过了太子殿下乐善好施的壮举?
“我跟你们说啊…”高掌药神神秘秘道,“据说第二天清晨,闻香姑姑去见殿下时,顺便从司药司要了一副净身药过去。想必这柳妆要利用孩子达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愿是达不成了。”
“呵,”陈掌衣冷笑,“殿下既然给的是女官的头衔,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吧?”
“也是。”钟典衣忽然注意到一直在角落不置一词的卫茗,矛头一转问道:“卫茗,你怎么看?”
她这一问,众女的视线立即转移,齐刷刷落到卫茗身上,等她发表看法。
“…”卫茗掏耳朵的手一僵,半晌才故作轻松地扇扇风,“看什么?”
“殿下对柳令人的态度啊。”高掌药激动道,“这可是目前宫中最火的话题好不好!你跟殿下好歹有点渊源,看法一定比我们更加尖锐才是。”
卫茗眼角微抽,不知她口中“渊源”指的哪一段,心头暗暗掂了掂说辞,选了最稳妥的说法:“高姐姐,我一个被殿下轰出来的女子,若是能摸清殿下喜欢谁,喜欢什么,估摸着如今也是殿下的枕边人了吧?”说到末尾,她故作忧伤地斜斜望天,引人唏嘘。
“你也别伤心了,”高掌药同情地拍拍她,“怎么着你也算比我们多了一段经历,毕竟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往殿下床上送的。”末了似乎想起卫茗之后悲惨的经历,忍不住幸灾乐祸扬了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