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环顾四周,官员们都面容松弛安静,看来已经司空见惯,只是四周投到那蓝袍官儿身上的视线却各个不同,有艳羡的,有嫉妒的,有讥诮的,也有不屑的。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面容黝黑,身穿朱红色官服的四十多岁壮年人冷冷哼了一声,说:“无耻之尤!”便分开众人,率先往前走,一个青袍,大约二十多岁的清俊儒雅的年轻官员也跟着去了。其余人既没动,也没做声,看来这就是朝中仅剩的反对派,也就是忠良,其余都是党同阿附我的。
其实他说的话我倒是很赞同,可毕竟他骂的也有我,我总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公然附和。
等他走远,这帮官儿才开始议论纷纷:
“古大人还是这般粗鲁,又貌似钟馗,还执掌礼部呢!”
“是呀,他自己想做御史中丞,莫非想步姚乾进的后尘? ”
“还是太子太傅,如今的堂堂帝师,如此岂不教坏了圣上?”
我看着这些佞臣嘴脸,心中止不住的厌恶,不由咳嗽了几声。然后看到我的“宝贝儿子”已经笑嘻嘻地跳了起来,说:“父亲大人不必和粗人生气,孩儿对父亲大人一片纯孝濡慕之心,被别有用心的小人认作是攀龙附凤,清者自清,孩儿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几乎是不敢置信,这种东西也说什么“清者自清”,黑白颠倒到如此地步,还有没有天理?无耻到这位仁兄这样,也算是艺术了。
不过,这人能人之不能,其心决不在小,倒是不可掉以轻心。想到这里,我便细细观察他一番,只见此人留三缕微髭,面目清秀儒雅,白白胖胖,一脸和气,若非我已经知道他无耻至极,倒要将他当做是可亲长者,饱学鸿儒,真正是人不可貌相。
“父亲大人今日为何趋避不走中门?”他大概觉得自己最有资格问这话。
问得好,我早做好准备,此时清清嗓子,故意大声说得连走开去的那两个忠良也能听见:“呵呵,本官得志于年少,又蒙先帝加以殊恩,不免轻狂,近日也颇读了几本圣贤书,才知自己行有偏差,有心改悔,岂可再倚仗着先帝的荣宠殊恩,再犯这冒犯君威的事。”我说得很是诚恳,简直不下于我儿子。
周围的官员都愣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我就被一片谄媚之声包围淹没了…
若非上朝的钟声和鞭声响起,我不知还要听多少“大人一日三省,真圣人也”,“大人居功不傲,实难能可贵”之类的废话,我想随着众人一起进殿,看别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做,怎料这帮官儿都十分狗腿,硬要我先行,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那个黑脸官儿和书生样的官儿都已经站列,我也总算有了坐标,文武分列,那个钟馗站在右手第二,书生则离他颇有七八人的距离,想来我也在这边,以我如此炙手可热的情况和我的官职判断,他上首的那个空位应该是我的,但是我不敢造次,万一弄错,惹了笑话事小,若引发什么严重的政治后果就糟了。稍一思忖,我故意放慢脚步,侧身对后面的官儿们微笑客气地说:“大人们,请。”
果然,官儿们受宠若惊,争先恐后地拖着长长袖子遥遥虚拟最上首的位置:“大人请。”“张相请。”
我笑了笑,走过去站好。
站着的时候,我想,这究竟是哪朝哪代,为什么官职称呼混乱不堪。龙图阁大学士是宋朝的,太子太保好像是历代都有的给元老重臣的恩衔,顾命大臣什么的好像是清朝的,这些人至少没剃头,那么…
朝上可不能露出破绽啊,我有点担心,决定牢牢记住我的偶像张廷玉大人的话“十言十得,不如一默”,做个锯嘴葫芦。
武将们此时也鱼贯而入,我看他们肃穆的样子,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只怕已经大大逾礼了,若是御史龟毛一点,就可以参我一本“朝上失仪”,不过,现在只怕朝廷里大都是我的人,倒不必担心。
这时,太监尖声尖气地叫了声“皇上驾到”。哼,和连续剧里差不多嘛。
皇上出来了,我睁大眼睛,居然是个六七岁的男孩!呵呵,主幼国危,奸臣当道,这里形势不佳啊,难怪老天出这种釜底抽薪的贱招把我弄来,莫非想让我拯救世界吗?
这个嘛,我会掂量着办,不过可不要指望我为“正义事业”献身哦。
皇上很可怜,这么小小年纪,正是需要睡眠的时候,天天这么早起,不过他还是坐得笔直,很有点样子。
司仪太监开始说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经典台词,礼部那个黑脸钟馗就出列了,他奏的是给死了两个多月的皇帝和殉情的皇后加尊号的最后确定事项。这一来朝廷上就成了炸开的锅,文武百官都踊跃加入了辩论大赛,据我看以他们的熟练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辩题了。
我对这种形式化的蠢事毫无兴趣,乐得袖手观赏猴戏。
斗争渐趋白热化,这帮选手们口沫横飞,除了没说脏话,把辩论大赛的各个规矩都一一破坏,尤其喜欢搞人身攻击,嘲笑人家的成分不够高贵:什么“夏虫不可语冰”,“李将军武将耳,不读圣贤之书,岂知圣贤之事…”夹七夹八,啰唆不已。
我旁听了一阵子,发现其实形势很鲜明,就是我那帮朋党想要抬高皇帝,要叫什么“圣文武明睿高皇帝”,那个钟馗那帮人却只肯叫“奉天智仁武皇帝”;而对方要叫皇后为“圣端仪和方慧德皇后”,我们这边却死活要去掉人家那个“圣”字,为之引经据典,谩骂不休。
我现在连谁是谁都不知道,政治是复杂至极的东西,我当然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可以肯定的就是张青莲和殉情的皇后是对立的。也是,抢了人家老公,能不恨之入骨吗?不过,这殉情一说只怕就有几分蹊跷了,别又是给这大坏蛋给害死的吧?
然后我发现反对派除了钟馗和书生,我对面站的武将第一位的白胡子老头也是他们一拨,嗬,有军队支持,难怪不惧我。
眼看他们都吵了半个时辰了,也没什么结果,我无聊地想打哈欠,这帮人也真是的,差一两个字能怎么了,这么认死理儿!
我看看高处的皇帝,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真难为这孩子了,他没亲政,没有发言权,还要坐得那么直当摆设,其实他也很想打哈欠吧?
正神游呢,有人点我的名了,“张大人,不知张大人有何高见?”
谁这么烦?我不耐烦地扫了那个不知趣的家伙一眼,嗬,我那个“清者自清”的“儿子”正冲我媚笑呢!
我思索了一下,决定各打五十大板:“先帝文武双全,明睿通达,当然是‘圣文武明睿高皇帝’;皇后以身殉先帝,那是何等情义,何等贞烈,又怎么当不起一个圣字了?”
我一说完,两边的人都怔怔看着我,大概没想到我会妥协一半,他们叽里咕噜又叽咕了一阵子,居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下一件是西南对番邦用兵的粮草调集令,用兵规模似乎不大,也就是地区冲突级别,这些刚才激烈争执的家伙们都闭了嘴,表示出不屑理会这等小事的模样,尤其是我附近的大佬们。
我却知道用兵对一个国家是如何慎之又慎的大事,一个不对足以动摇国本,而粮草又是军队的命脉,可惜我对情况完全不知,只能空自着急。
这时,一个文官列中最下首的绿袍官员出列,伏首说:“臣户部侍郎刘春溪请奏。”
众人目光都看向我,我知道该我说话了,于是我说:“刘大人请讲。”
这人大约三十出头,倒是生得高大昂藏,却有一对桃花眼,很是奇怪。
他讲话没什么修饰,条理很清楚:“…京师运抵云贵,路途遥远,所费昂贵,易于损耗,现广东府常平仓有余粮四十七万九千六百五十四石,广西府有粮三十二万七千五百九十四石,足敷军用,唯春播将至,农家所谓‘青黄不接’时节,须为之预留稻种借贷,各需留粮七八万石,恐有不足,请从江南府水路调运。”
数据记得如此清楚,看来是个能吏。
这人我有印象,方才众人沸沸扬扬,他一言不发,虽然不排除他是人微言轻干脆不说话,不过基本上我肯定他属于我素来欣赏的实干家类型。
我已经决定给他机会,温言说:“如此请刘大人略作整理,上个折子。”
又几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早朝散了,我心里一直紧绷,已经有点疲倦,但是,我总算搞清了一些事。
首先,如今是精武元年,小皇帝即位不过两个月,先帝享年二十九岁,染病身亡。
这么年轻就死了,看到他画像上那么精壮模样,不像什么病歪歪的药罐子,心里不由一阵恶寒:别是艾滋吧?
听说某种性行为很容易感染这个,老天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处境够艰难的了,原先我是做资本运作的,业界也有人赞我是整合企业的“第一高手”,虽然是溢美之词,但我处理过的也确实不少,可谓专门收拾烂摊子的。可这么棘手的烂摊子,我也是不曾见的,政界比起商场本就黑暗复杂无数倍,我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当政客的料,这个角儿,我是担得勉强至极。再说当个纵欲过度、人人得而诛之的坏蛋已经够委屈的了,你要再给我弄个什么花呀柳呀梅呀爱呀打头的病,我真会死给你看!
我朝国号是圭,至此我已经肯定自己并没有回到我所知道的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但是这里生活习惯语言文化都十分酷似古代中国,连地形地名都一样,莫非竟像宇宙的说法是真的,这里就是与中国对应的折射世界?
不过对我这种崇尚实际的人来说,这样玄之又玄的事并不重要,我不关心自己为什么和怎样在这里的,而关心我应该怎样在这里也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
退朝之后我本来心中记挂着我的美少年琵琶骨上的链子,想快点回府,不料几个排名靠前的文官将我团团围住,嘘寒问暖,我只好一一客套,他们才又说出“大人请”的永恒台词。
我的美少年,我回来了!我正满心欢喜要往宫外走,咦,他们指的方向可不大对啊,我迟疑一下,也只好走过去。
七拐八弯,终于来到一处相对朴素的几间抱屋,我抬头一看,上书“内书房”,我倒,鼎鼎大名的中央决策地居然这么不起眼!
进去之后,才看到炕桌上已堆满了折子,是了,我是顾命大臣,要批折子的!唉,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的了,这里的工作时间也不短啊,还没有双休日和年假!
我抱着少说少错的心态,和几个大臣会同处理国事,竖着耳朵,用海绵吸水一样的功力,不放过他们的每一句话,搜寻一切对我可能有益的信息,这样一个多时辰下来,我总算弄清楚了这几个人的官职名字。
与我作对的黑脸是礼部尚书古韵直,别看年纪不太老,他是三朝重臣——由此可见这几个皇帝活得多么短寿。古韵直为官清正,刚直不阿,在民间很有人望,是名副其实的国家栋梁,也是顾命大臣之一。
顾命大臣共有四个,那个首席的白胡子武将也是其中之一,彪骑大将军,一等忠勇公李闵国,是皇后的父亲,既然是后族外戚,当然与我势不两立。
据历史和经验看,在这种形势下,外戚和孤忠党一定是联合起来共同对抗我,不过道不同不相与谋,自命清高,为国为民的大臣没听说过不讨厌外戚的,这两派之间一定也矛盾重重,如果我这个共同敌人不存在了,他们一定也是你死我活。
另一个顾命大臣是梁王,先帝的堂兄,据说身体不适,在别业静养,不知是哪派的。
书生样的年轻官员叫周紫竹,是翰林院编修,也是古韵直的学生。他是江南名士,文名甚著,而且家里是扬州的士族大家,难怪以一个没有实权的小小吏官敢公然与我对抗。
还有就是我“儿子”了,刑部尚书高玉枢,一看就是蔡京秦桧之流,想不到当年还曾经中过状元。
从势力对比看来,形势根本不像表面看来那样对我有利,我真要加倍小心才是。
当然,最重要的是有多少军权掌握在手里,如今我不是张青莲了,也不想把持朝政,残害忠良,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逼宫篡位。但是,现在是个骑虎难下的局面,我若是软下来,被反对派胜了,难道我还大声嚷嚷我的灵魂其实是另一个人之类的废话吗?他们岂不正好把我捆在火刑柱上做个巴比Q?
午时初终于干完了今天的活,我可以回家解决家务事了。
2
2007年10月11日 星期四 9:57:26 PM《穿越文合集》第二章 庙堂之上
青莲纪事1作者:葡萄
第三章 家务事
坐着我的“香车”回到府里,在门前迎接的还是那个红凤。小心伺候我下了车,立马递上热热的紫铜手炉,我正觉这里的冬天比现代寒冷,又没有暖气空调,连忙抱在手里。
我一边往里走,红凤一边给我披上一件黑色玄狐腋面子貂鼠脑袋里子的大毛斗篷,一边责备小绿不小心伺候我的冷暖。我有点不耐烦,说:“又不下雪,这会儿又穿大毛做什么?”
“雪虽停了,天气格外寒,大人素来身子弱,国事又重,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懒得跟啰唆的女人争辩,乖乖停步让她系好斗篷的带子,一不小心瞄到小绿充满崇拜双眼发光地仰面看着我,不由心中一暖。
我知道他是跟车的外门小厮,在府里奴才中地位低下,不过却觉得他伶俐天真,很对我胃口,就对红凤说:“今儿起让小绿去我书房伺候。”
一听这话,小绿喜不自胜,差点跳起来,周围的别的奴才纷纷投向他压抑嫉妒艳羡的低垂目光。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以后要好好干,不可淘气。”
小绿连声应承,又喜滋滋地跪下朝我磕了几个响头,我挥手让他起来,走进了内府。
至于随侍的红凤,如果她有什么惊讶,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恭谨淡然地答应,然后蹙了蹙眉,迟疑一下,说:“今早的清儿,我已命人打了她四十家法棍,叫人牙子领出府去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
红凤突然在我身前跪下,说:“大人,红凤自作主张,处罚得是轻了些,可红凤思来想去,那孩子素来老实谨慎,并没犯什么大错,要说得罪了大人,也就是名字犯了大人的讳。大人若不嫌烦,给她改了就是,若嫌麻烦,就赶她出去。无论如何,罪不致死。”
我会因为一个下人名字里一个字和我发音相同就要杀人吗?这红凤把一个娇弱女孩打了四十棍还是因为她秉性善良,要冒险救她,这是什么世道,什么人物?
我怒极反笑:“你一直这么自作主张吗?”
红凤低头说:“请大人责罚。”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的女子,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既不怕我,也不恨我,也不巴结我,所以才这样大胆,这样宠辱不惊吗?
在古代也算得一个外柔内刚的优秀女人了,我有点欣赏。
“罢了,以后要责打家人,先回了我再说。给那个清儿送十两银子养伤,你考察她素来的品性,若觉得这个人还能用,依旧招回府里。”
红凤惊讶地抬头看我。
我放和缓语气:“红凤,我以前待下人太苛刻,以后要慢慢改过来才好。我早上也不是针对那个清儿,而是这样粗重的事,不该叫一个女人来做,就是男人,也不太好,以后马车上都放个踏脚凳吧。”
红凤万年不变的淡淡脸色终于有了波动,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好像是不信,惊喜,又像是激动,安慰。她急切的目光在我脸上搜索,似乎在寻求某种保证,但她张开嘴,不过平平地说了句“是,大人”。
我的首次“向善宣言”并没有得到鲜花和掌声,我有点失望,不过也是,以张青莲素来所作所为,哪那么容易取信于人,我还是慢慢来吧。
“红凤,姚锦梓现在在哪里?”
红凤对我的突然转换话题有点措手不及,犹豫了一下,说:“姚…嗯,公子现在还锁在一贯的三号石牢…”
没等她说完,怒气已经爆发:石牢? 一贯?竟然这样对待我命运的美少年!
这张青莲把自己的床伴如此处置,究竟是什么东西?黑寡妇吗?!
我沉下脸来,用压制怒气的声音沉声说:“还不带我去!”
风风火火穿越大半个张府,我们终于来到风光与别处大大不同、阴森的石牢。
我看着那低矮丑陋的建筑就有气,走到第三个门前,对前来伺候的狱卒仆役没好气地说:“还不快打开门!”
门打开了,里面光线很阴暗,我好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只见里面四壁徒然,只有墙角的一堆稻草,大概是用来睡觉的,靠近门有一个托盘,上面有几个吃剩待洗的碗碟。总体而言还算干净,至少没有异味。
姚锦梓穿了一袭没有遮住脚面的简单白衣,我可以肯定里面什么都没穿,现在寒冬腊月,他又被封住了武功,这帮人也不怕他冻死!
不但如此,他身上的银链还被扣在石墙上的铁环里,以限制他的行动范围。
他从我进来就目光冷漠地看着我,那种目光,唉,我都不愿意形容,就像是根本不用刻意去敌视仇恨,恨早已融在骨血之中了,很有点苏轼“不思量,自难忘”的神韵。
基本看来,他的境况很糟,但是还没有我的最坏设想那么糟,所以我暂时松了口气。
哪知刚一松懈,一团小小黑影就横冲过来,众人阻拦不及,他一头撞在我腰间,小手狠狠一推,口中还高声骂着:“狗贼!你又来欺负我哥哥!”
原来是姚锦枫,他没被系上,还穿着暖暖的棉袄,这孩子力气甚大,我又虚弱,竟被他推得往后倒下。
这下场面真是混乱不堪,有震惊的,有斥骂的,有惊叫的,幸好红凤在我身后,一手托住我的背,将我稳稳扶住。咦,原来她也是学武之人,看来我府里藏龙卧虎啊。
不过,我始终关注的只是我的美少年而已,他在那个臭小孩冲过来时叫了声“锦枫,不要”,后来见我被推倒,表情却十分惊异,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这时突然有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家伙冲出来,大概是这里的狱卒头子,他一把揪住臭小孩的后颈拎了起来,“啪啪”两个耳光,大骂说:“小兔崽子,不要命了!”又掷在地上,狠狠踹了一脚。臭小孩被踹得不轻,一时都爬不起来。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我那个美少年十分护崽,从今早就可以看出,岂容得人打他弟弟?!当下发出一声嘶吼,好像野兽一样,拼命拉扯身上的锁链,要扑过去攻击那个狱卒。
他武功被封,声势居然还很是吓人,链子和铁环被扯得摇摇欲坠。那个打人的家伙也吓得后退几步,有几个家丁扑上去要制住他。
他死命挣扎,银链子在他的琵琶骨里穿动,拉扯着皮肉,我看得觉着自己那里都痛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天哪,真的看不下去啊!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甚至以前整顿收购企业裁起员来也是干脆利落,被人骂惯了心狠手辣,商场上的腌臜手段也见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是,这种事情我无法面对。他那链子再不取下来,我梦里都会听到那种声音!
可是,可是,要我束手就死,我也做不到啊。
想个什么主意好呢?
咬咬下唇,突然一个胆大妄为的主意跳了出来。嗯,为今之计,也只好冒险了。
“都给我住手!”我厉声大喝,终于发威了。
一时寂静无声,打人的狱卒也好,踢打哭闹不休的臭小孩也好,如困兽挣扎的姚锦梓也好,三个把他的身子往地上压制的家丁也好,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呆呆望着我。
我冷着脸,先是侧身叫过红凤,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她点点头,从狱卒脚边抱起臭小孩,转身走了出去。
姚锦梓又发威了,更加努力挣扎,一边凄厉地大叫:“住手,张青莲,你要把他怎么样?”
“闭嘴!”我受不了这种噪音,朝他冷斥了一声,“我叫红凤带他去敷药。”
听了这话,他乖乖闭了嘴。嗯,还算有药可救。
我冷厉的脸色叫留下来的下人们都吓着了。我朝那个倒霉的出头鸟一步步走过去,我每进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等我终于走到他面前,这个獐头鼠目的小人已经出了一头大汗。
我不开口,冷电一样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据我的经验看,他一定是吓得腿都软了。
“这里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啊?”我声音不响,慢条斯理地开口。
对方终于“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我哼了一声:“在我面前你都如此嚣张,背后还不知怎么作威作福了!”
这个没用的小人,只会磕头求饶,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虐待儿童的家伙和欺善怕恶之徒,这人不幸就占了两个,还长成这副德行,别怪我无情了!
“哪只手打的,就砍下哪只手来…滚出我府里,别让我再看到你!还有,不许说是我府里出去的!日后要被我发现你打着我的名号在外头招摇撞骗,就是你的死期到了!”我用阴狠的声音掷下话来。嗯,现在一定是我今天最符合张青莲一贯形象的一刻。
那个狱卒很是没种,开始大声哭泣哀号,头磕得当当响,身子抖得像得了疟疾。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不再理会,果然平时越狠毒凶恶之徒越是怯懦。
有家丁迅速把他拖了下去,从他们的熟练度和令人惊讶的效率看,谈笑杀人对于我一定是家常便饭了。
我拿了钥匙,亲手打开铁环,将链子拉出来,放开姚锦梓。
我有点吃力地把姚锦梓从地上拉起来,他的手十分冰凉,我连忙把身上那件大毛斗篷脱下来,裹在他身上。唉,冬天穿得暖暖的衣服脱下来,谁都会觉得更加寒冷,我哆嗦了一下,身体对斗篷很有些不舍,只好安慰自己说人家更需要。
他冷冷地任我忙乎,不过,那件斗篷带了我的体温,很是温暖,裹上他身体的那一刻,再怎么也不能阻止细微的舒适和放松的表情从他年轻俊脸上一掠而过。
斗篷是为我量身定做,穿在他身上就短了一截,他又没穿鞋,小腿和双脚都光着,想来已经冻麻了,我转身对下人喝道:“愣着干什么?去拿衣物和鞋来。”
下人们鼠窜而去。
我手腕一痛,一扭头发现他死死捏住我腕子,真的很痛,好像要折了一样,我忍住痛,皱眉说:“做什么?很痛,放手!”
他不理会我,狠狠瞪着我的脸:“究竟怎么回事?你的玉蛛功呢,张大人?”
我心头一紧,急促地说:“你想死吗?还是连你弟弟都不顾了?还不放手!”
果然他弟弟是他的罩门,他一下就被我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放开我手腕,一下揪住我衣襟,低吼道:“你把他怎么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说去敷药吗?!”
他将信将疑看着我,搞得我实在很无力。幸好这时下人们把衣服和鞋都拿来了,我便让开,让仆人服侍他一一穿好,穿到最后剩我原先的狐裘,下人询问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也给他穿上。不料穿的时候那家伙居然手一挡,将我的狐裘挥落在地上,冷冷说:“不必。”
我的小帅哥还挺有骨气,我又好气又好笑,不过我向来不和青春期的叛逆小孩一般见识,所以我好脾气地微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在他眼里是不是奸笑), 举步走出去,示意他跟上来。
走两步停下,那个又臭又硬的石头还在原地待着,一脸不悦,神色冷漠,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