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出大厦商场,涂杉在手机上叫了辆的士。
她呼出一口气,下了台阶,一直走到定标的路口才停下。
夜风拂过,对面街角是间咖啡馆,被橘色灯光充满,像个温柔的蜂蜜罐子。
涂杉背手站着,神清气爽。
有行人在遛狗。
一只白色拉拉,和他的主人一样,新鲜地望着她。
涂杉悄悄朝他摆手,目送他离去。
忽而想到什么,涂杉捂住鼻子,偷偷笑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校医鬼哥哥还没通过呢。
不过,让她忍不住发笑的,是他的微信名字。
bard。
巴德。
她家古牧也叫这个。


第4章 第四声尖叫
提着小裙子一路狂奔,涂杉总算在宵禁前赶回宿舍。
阿姨正要锁门,瞧见她后便停了手。
中年女人留意到她脸上异常,冲她走近两步,关切问:“你脸怎么了啊。”
“啊?”涂杉抹了抹脸,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什么,忙解释道:“哦,哦……没事,不是血,都假的。”
“没伤着吧。”
“没事,就是道具,”涂杉把小脸凑过去,让她看清:“化妆画出来的,您别担心。”
这小姑娘每日都穿得与众不同,今天又弄出额外的幺蛾子,阿姨也见怪不怪了,只轻叹一息说:“上去吧。”
“好。”涂杉一路小跑上楼。
回到寝室,三个室友又问了一样的问题。
涂杉捂脸,一边简单解释了两句,一边举起自己的小镜子,心里犯嘀咕,有那么夸张嘛……
她的那面小镜子颇为别致,一整圈欧式浮雕,手柄是蔷薇花款式。
“……”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后,涂杉沉默了,是有点可怖。
她脸上有好几处逼真的血指痕,跟刚从凶杀现场落荒而逃似的,难怪来接她的司机师傅一看到她,就一脸欲言又止。
袁欣站在一旁,将信将疑:“你是不是想不开了?你状态不对很久了。”
“啊?”涂杉扭脸看她。
室友成慧补充:“因为曹渣男……”
“没有没有,”涂杉连连摆手:“怎么可能!”
但室友已经全部围过来,把她架在椅子上,在她的手腕、胳膊、脖子各处检查起来。
涂杉敏感怕痒,一会哇哇叫,一会又嘎嘎笑。
确认没有可疑伤口,三个姑娘才放开她。
另一个室友段诗嘉断言:“那只能是杀了曹致成了。”
“哈哈。”袁欣拍桌笑起来。
成慧一脸严肃问:“所以,杀了吗?”
涂杉大声否认:“我哪敢,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求求各位!放我洗脸洗澡!”
下一秒,三位室友回给她默契而一致的失望脸。
——
涂杉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寝室已经临近断电时间。
袁欣和成慧早就上了床,只剩段诗嘉一人坐在书桌前。她开了局王者荣耀,全心投入,手指飞舞。
涂杉吹干头发,又拿起镜子照,她脸上已经干净了,当然,白天精心画下的妆也没了,生动演绎着每日奇观之“消失的眉毛”,不过……
涂杉按了按眼下,下午睡了个饱觉,黑眼圈……好像淡了点……?
也许是心理作用,涂杉这般想道。
也是此刻,她遽然记起一件事,一个人。
涂杉啪一下放下镜子,从兔熊包里抽出手机。
她直奔微信,查看消息列表。
提着的胸脯,在顷刻间松懈下来。
鬼哥哥还没同意好友申请。
涂杉咬咬唇,把手机搁回桌上,把吹风机放回了书架上。
——
当晚十二点多,游寅才走出酒吧。
他放下帘子,隔绝了另一个鼎沸喧闹的世界,一片群魔乱舞灯红酒绿的不夜天。
他后头还有三男一女,跟着他依次走出。
游寅手握拳到唇边,打了个呵欠,转身同他们道别:“走了。”
“走什么啊,”红毛女孩一把扯住他胳膊:“撸串吗?”
“就是!”穿格子衬衣的光头男扬眉,“走什么啊!今儿才刚开始。”
游寅眼皮微挑:“累。”
“你这么虚的啊?”另一个扎小辫的男人揶揄。
游寅歪了歪嘴角,懒得反驳,就“嗯”了声。
“你今天干啥了这么累?”光头很是痛心疾首。
“我都喊一晚上了。”游寅摁了下喉咙,有点不耐烦。他的拇指刚好擦过喉结,那处生得格外清楚,有种叫人不由吞咽口水的性感。
“我还敲一晚上了呢,手都给我震麻了,”小辫男揪住他衣领,露出不死不休的架势:“不准走!陪哥喝一杯,喝两杯就燥起来了有精神了。”
游寅没动,敛着眼,居高临下,睫毛也不颤一下。
“算了,”红毛女孩点了根烟,叼在嘴里劝他:“老唐,算了。”
小辫男瞪眼:“你说他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几个比他老的?”
红毛女孩抬了抬下巴,吐出一团烟雾,示意阴翳处一个悄无声息的小孩:“那还有个更小的,他不吭声,连话都不跟你讲,是不是也瞧不起你,你看谁都瞧不起你。”
小辫男不吱声了。
光头跟着劝:“发脾气就没意思了,咱几个喝不一样嘛。”
小辫男这才撒手,替游寅理了理衣领,摇头惋叹:“年纪轻轻这副德行,真没劲……”
游寅换了边肩膀背吉他,刚要走——
红毛女孩问:“你白天还搁那鬼屋上班呐?”
游寅回:“下午在那。”
“上午呢?”
“随机,睡觉,或者别的活儿。”
红毛女孩嗤笑:“是够随机的。”
“早点回去休息吧。”她拍拍他背。
游寅看她一眼,又看看其他队友,走了。
游寅拐进胡同。
刚刚树影里的小男孩,也跟着他进了胡同。
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两道长短不一,却平行瘦削的影。
游寅驻足回头:“你不回家啊?”
男孩声音轻轻的,也背着把吉他:“我爸打我妈,今天又被喊派出所调解了,奶奶给我打电话,我不想回去。”
游寅沉默两秒:“明天又不上学?”
男孩如临大敌,剧烈摇头。
游寅稍稍偏头:“那走吧。”
男孩肩胛一垮,像是松了口气。
回到租来的小公寓,游寅放下吉他,弯腰把散在沙发上、地板上的T恤捡起来,丢去了卫生间。
男孩冲完澡,就和以往几次一样,安分听话地睡到了屋里唯一一张床上。
他靠在床头,有久违的放松感,虽不在自己家里,却更加舒服惬意。
他还顺手拿起床头一本灰色的书,掀开来,全英文,一个单词都认不得,他又赶快放回去了。
游寅开了听冰啤,坐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喝着。
屋里只亮着盏台灯,光线黯淡,也把男人清瘦的影子投绘在墙面上。
游寅的脸,半明半昧,他眼尾扫过去,见男孩老看着自己,放下啤酒问:“怎么了。”
男孩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自由啊?”
游寅勾唇:“人没有自由的。”
男孩又问:“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游寅眉梢一动:“我又混得不好。”
男孩说:“但你不用待在家里。”
游寅哼笑,有点自嘲,然后没有再说话。
“你在团里叫Bard,”男孩眼睛透亮,很是好奇:“那你真名是什么啊?”
“游寅,”游寅看向他:“你呢。”
“我真名也叫北辰。”
“你姓北?”
“不是,姓姚,”他一字一顿说:“姚望北辰,四个字。”
游寅夸:“很好听。”
“是啊,我同学都说很酷,遥望北极星。”
游寅瞄了眼窗外:“我看到了……”还拖着尾音。
北辰激动起来:“真的?”
“假的,”游寅回过头,笑起来:“天是红的,怎么可能看到。”
北辰瞬间泄气。
……
夜已深,被子里的小孩也已入眠。
游寅站起来,没有趿拖鞋,赤脚走去了卫生间。
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摁亮看了眼,快一点了。
他点开微信,居然有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个卡通粉兔子,名字很长,叫“我一兔熊抡死你”。
申请消息就更长了,“校医大人你好,谢谢你今天下午帮我说情,让我睡了个好觉TAT!”
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一秒,游寅点了同意。
他把手机放回洗手台,走进淋浴间。
再出来时,手机屏幕一直在闪,他搓着头发,把它拿起来。
微信里,
女孩的消息有如轰炸:
“你还没睡吗?”
“我也还没睡!”
“看来我们都是夜猫子。”
“托你的福,我下午睡得太好了。”
“太谢谢您了。”
“……”
“emmm……”
“你是同意后就秒睡了吗……?”
屏幕上消息还在跳动。
游寅擦拭头发的手停下来,随后垂至身侧。毛巾就那么覆在他脑袋上,他细长的眼,在边缘阴影间,逐渐弯起来。
“好的吧……”
“我退下了。”
“静悄悄地……一小步、一小步地……”
“突然停下!”
“那个,对手指,我明天,”
“还可以去鬼屋睡觉吗?”
人没有自由的。
因为羁绊无处不在,更难以预知。


第5章 第五声尖叫
当晚,涂杉等来了鬼哥哥的回复。
就三个字——
别来了。
她激动得差点撅坐起来,考虑到室友都睡了,涂杉不敢弄出更多动静,只抚抚胸口,栽回小枕头给他回消息:
“为什么……”
紧跟了一个热泪盈眶哭哭脸表情。
鬼哥哥回:床上脏。
涂杉:“……”就这个理由吗?
涂杉回:我不嫌弃。
鬼哥哥忽然问:你多大了。
涂杉说:19。
鬼哥哥问:学生?
涂杉:嗯嗯。
鬼哥哥:没课吗,天天往这跑。
涂杉:“……”
和曹致成分手后,她终日在宿舍以泪洗面、寝食难安,隔三差五翘课,连食堂都去少了。
涂杉当即切出去看日期,明天周二,下午满课。
涂杉老老实实回:有课……_(:з」∠)_
鬼哥哥:上课。
他寥寥两句,就把涂杉的注意力扭回生活重心上。涂杉努努唇,恹恹答应了:好叭。
鬼哥哥又说:课上比鬼屋好睡。
涂杉:……
怎么说呢,放在以前,这话不假。
但现在,一去上课就意味着会碰到曹致成。分手那一天,他不加掩饰的嫌恶眼神还如噩魇一般,纠缠不断。
涂杉揉揉忽然发热的左眼,回:我失恋了,半个月没睡着。吃过褪黑素安眠药,听过催眠频道,还去跑步举铁,可一点用都没有。
鬼哥哥问:只有在鬼屋能睡着?
涂杉:嗯。
鬼哥哥说:你没办法一辈子都睡在鬼屋。
涂杉整个人都凋谢了:……好像是这样……
涂杉忽地身心绝望:我会好起来吗?
鬼哥哥回:不知道。
……这个人?就不能装模作样安慰她一下吗?
涂杉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还不睡觉呢。
鬼哥哥:我刚下班。
涂杉脑洞大开:都半夜了,难道你真的鬼?
鬼哥哥:嗯。
涂杉激灵了一下:噫……
又转念一想:那你可以附到我身上替我睡觉吗?(期待脸.jpg
鬼哥哥:……
他又回:会鬼压床。
涂杉:……对,行不通,痛哭捶地。
涂杉又问他:你平时睡不着会做什么?
鬼哥哥回:不会睡不着。
涂杉:……羡慕。
她猛然想起什么: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你睡觉了?
又补上:对不起对不起!晚安晚安晚安!龇——拉上嘴了。
——
游寅从来没见过聊起天来画面感这么强的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完全投射在方正死板的汉字里,还活灵活现,如在眼前。
枕着的手臂酸了,他换抱枕卡那,懒洋洋翻了个身后,他给了她新建议:怎么不喝牛奶?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试过?
我一兔熊抡死你:……
游寅:?
我一兔熊抡死你:桌上硕咧,木发索话(含糊不清
游寅笑了。
他不由自主配合她:你说吧。
涂杉:呼——自由了,空气真好。
她回他:我喝过。
游寅:没用?
涂杉答:没有。
游寅:喝过酒吗?
涂杉:摇头。
游寅:跟室友出去喝两杯,醉了就睡了。
——
翌日,涂杉按时去上课了。
由于曹致成给她造成的心理阴影面积过大,她选了一套比较日常的小裙子,lulu双子猫,灰色吊带裙,上面缀满了绒呼呼的猫咪图案,内搭是雪白的泡泡袖荷叶边蕾丝衬衣。
这一天,涂杉过得战战兢兢,先是拉着室友坐在教室角落,又草木皆兵,疑似曹致成身形的人一现身就慌张低头,恨不得躲到桌肚里。
可这一天,她也没见着曹致成。他翘了全部课程,不知是在宿舍打游戏,还是避她不及。
但涂杉并不开心。
她昨晚没睡着,睁着空洞大眼和天花板面面相觑了一整夜。
下了课,涂杉跟着几个室友往宿舍走。
她想起鬼哥哥昨晚的建议,开始怂恿室友,“我们晚上去酒吧喝酒吧。”
“啊?”成慧被她惊到。
袁欣问:“你要借酒浇愁?你也太挫了,就这么难走出去吗?”
涂杉说:“我只是想睡着。”
段诗嘉口气理所当然:“你别想着曹致成就能睡着了。”
涂杉否认:“我才没想他。”
段诗嘉搭住肩膀:“你还不如晚上跟我去图书馆呢,看会书说不定就犯困了。”
袁欣说:“我同意。”
成慧做了个“V”手势:“我投第二票!”
没用的……
涂杉鼻子发酸,她快羡慕死了,羡慕死她们深夜之中——那一阵阵沉稳均匀的呼吸,那是最妙的音乐,她们梦里一定有全宇宙最好的画面。
与此同时,她也认识到,世间难有感同身受,失眠只是她一个人的事,睡得着的人根本无法体会和理解。
回到宿舍,涂杉换上奶茶熊挎包,一个人下了楼,打车去了市中心的长明商业中心。
窗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灯火如珠宝闪烁。
涂杉眼睛干涩,觉得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小小的、蠕动着的盒子监狱里,完全走不出去。
「晚安鬼校」在长明负一层。
涂杉快步往那里走,再拐个弯,就是鬼校入口了。
刚与前台妹对上视线,后者就一脸见鬼表情,继而翻了个白眼,趴回桌上。
涂杉抿了抿唇,上前两步,小声说:“对不起,我又来了。”
戚霏霏无力作揖:“那宝宝您别来不就行了吗?”
“我今天不是进鬼屋的。”涂杉垂着长长的睫羽,试图解释。
刚送进去一波客人的田乐走过来问:“那你来干嘛啊。”
涂杉扬眸,眼底潋潋的:“请问校医鬼哥哥下班了吗?”
“还没有。”
“下班了!”
田乐和戚霏霏一块出声。
涂杉两眼扑眨。
戚霏霏恶狠狠剜了田乐一眼。
田乐僵硬两秒,意识到自个儿犯了错,但真实情况已经脱口而出,他只能挠挠脖子,讷讷道:“过会……就出来了。”
涂杉道了声谢,坐回墙角。
少女双手搭膝,双马尾自然垂落,两边还别着大大的蝴蝶结发卡。她微低着头,唇瓣粉润,睫毛如翎。
身后背景墙是一整面的血斑长夜、厉鬼怨魂,而她是软嫩的一小团,有几分待人拯救的楚楚可怜。
——
快七点时,游寅走出鬼屋。
涂杉还盯着怀里的奶茶熊发呆,一下一下、很轻地,摸着他脑袋。
“喂!”
女人的声音。
涂杉抬头,是前台妹子蹬着她。
“你鬼哥哥下班了!”她嚷嚷着,口气讥嘲,神情不屑。
涂杉往她身边看去,那站了个男人,也看着她。
涂杉心扑通扑通跳起来,她唰一下起立,挺胸收腹,一脸正式。
可捏着奶茶熊挎包的指节却在微微用力,紧张颤栗。
呜呜,小熊,他真好看。


第6章 第六声尖叫
这就是鬼哥哥本来的样子吗?
涂杉移不开眼,因为男人过于深邃锋利的眉眼,他的面庞,有一种直扎眼底的,料峭浓烈的英俊,像雪山的风。
他皮肤苍白,身形瘦削,背着琴盒的那边肩膀微微偏塌。
他的手本随意搁在台上,看见涂杉后,他食指轻叩一下,放下了,而后朝她走过来。
“您好。”涂杉慌忙鞠躬。
上身倾下去的一瞬间她也拧起了眉,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鞠躬。
游寅被她这番阵势唬得站住,他挑起眉,没有走更近。
涂杉直起身子:“又过来打扰……”
游寅打断她:“我下班了。”
“我知道……”她轻轻应着:“你可以,带我去喝酒吗?”
游寅:“……”
“你室友呢。”停顿两秒,他问。
涂杉看向他:“她们要去图书馆。”
游寅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和她对视太久,她眼神太热烈真诚,容易引火烧身。
他略略避开,去看趴在她脑袋边上的一枚蝴蝶结:“你就来找我?”
涂杉追着他视线:“只能找你。”说着,眼里就起了层雾水。
游寅问:“你认得我?”
涂杉唇瓣微张,有点困惑。
游寅接着问:“就找我带你喝酒?”
涂杉点头,一脸笃定:“认得啊。”
游寅说:“我叫什么。”
涂杉想也没想回:“鬼哥哥。”
游寅掀起嘴角,笑了。
见他面色有缓,涂杉立马自我介绍:“我叫涂杉。”
她音调变弱,没底气地问:“……现在算认识了吗?”
——
涂杉跟着他走出商场。
外头正繁华,灯景如金色长河,车流是密密麻麻的鱼群。
人在其间穿梭,如浮萍,如微尘,渺小却不容忽视。
他俩逆着人流在走,一前一后。
好像找到了可靠的依赖,涂杉步伐轻盈许多。
她朝前看,男人套着宽松T恤,他很瘦,因而显得空荡荡的。可他又那么高,要仰起头来望。
他大步流星,走得很快,涂杉只能追,几乎要小跑起来。
裙摆飘扬,双马尾颠晃。
哎唷!
人群之中,不知哪个女孩被撞到,惊呼一声。
游寅驻足回头。
见他在找,涂杉一鼓作气冲到他身边,微微喘息。
游寅留意到她神态:“我赶时间。”
涂杉摇头:“没事没事,我不会跟丢的,”她一只手举起来比划:“你那么高,我能看到。”
游寅哼笑。
两人继续前行,这一次,他步履放慢。
涂杉得以并排同意,她早就注意他的琴包,忍不住问:“你是乐器房老师吗?”
游寅瞥她一眼:“不是。”
“你在酒吧驻唱?”她接着猜。
游寅:“不是。”
“你是歌星。”
游寅:“……”
他说:“就是唱歌的。”
涂杉回:“那你一定唱得很好,光听你讲话就觉得很好听了。”
“哦?”游寅玩味问:“怎么好听?”
平日里微博赞美小裙子的文案写多了,涂杉崩彩虹屁的功力堪称一绝:“能存在手机里当做每天起床的叫醒铃音就好了。”
游寅:“……”
一句话,糯糯的,意味不明。跟挠到他心口似的,莫名闷,莫名痒,却又很受用。
游寅垂眸问:“你说话都这样?”
“啊?”光撒在涂杉脸上,她的眼,像一望见底的清透湖水。
算了,游寅轻呵,又平视前方。
身畔少女却马上开了口:“只有你声音好听才这样说的。”
——
两人拐进一个巷子,周遭黯淡下来,也静谧许多。
他们又往里走了十来米,一个不起眼的彩色灯牌在眼前闪烁。
上面是一个英文名:Shirley。
雪莉。
“在下面,”游寅指指前面一条直通地底的铁梯:“很吵,别吓着。”
涂杉抿紧了唇,用力点点头。
涂杉亦步亦趋跟他往下走,身侧墙壁粗糙破旧,画满了彩色诡谲的涂鸦。
鼓噪喧闹隐隐传出来,地底像是藏匿着另一个宇宙。
那声音越来越响亮——
游寅忽然停下来,看她:“进去了。”
涂杉心跳微微加快,深呼吸,一口应下:“好。”
游寅掀开了厚重的棉布帘子……
涂杉瞬间觉得自己耳朵聋掉了。
根本没有反应机会,节奏急剧的音乐,如飓风海啸,直灌耳膜。
人声鼎沸,鼓点暴躁,脚底地震山摇。
她鼻腔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气味,香味、烟味、酒味,汗味……人们跳舞调笑,肉体交缠,仿佛在吸采彼此,不死不休。
涂杉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手心全是汗,激动又恐惧,只能紧贴着游寅,不敢松懈半分。
不时有人挤撞到她,她急促地啊一声,随即被强噪淹没。
涂杉小心地走着,却愈发难以自处,突地,一个醉汉迎面扑来,要隔开他们。
慌乱中,她匆匆躲到游寅身后。
险些走散,等那人擦肩过去,涂杉后怕到牙齿打架,不禁抬手捏住游寅衣服,拽住他走。
游寅感觉到了,低头看,那小拳头,紧紧的,死死的。他知道肯定拨不开了。
游寅带她去了另一个门,两扇的。
他推开其中一扇,等涂杉跨过门槛进去,他才关上。
环境瞬间清净许多。
游寅停在那,因为少女的手还揪着他衣服,一刻都不松,像在那悬了道锁。
游寅觉得有趣,没立即揭穿,原地绕了半圈。
涂杉也跟个尾巴似的转悠,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脸涨得通红,立马撒手。
“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
游寅沉声问她:“怕不怕?”
涂杉张了张嘴,逞强:“还、好吧。”
游寅低笑了一声。
——
等着上台的高高老早就注意这了,见游寅这小子待门那半天不过来,旁边还跟着个丁点儿大的姑娘。
他有点纳闷,摸摸滑溜溜的头顶,朝那边走近几步。
门内两人齐刷刷看过来。
游寅没什么好瞅的,身边倒是有个生面孔,打扮可爱,双马尾,小脸嫩生生的,瞧着也就十六七岁。
高高见他俩皮都生得白,看向游寅:“你妹啊。”
游寅回:“你妹。”
高高马上急眼:“问你妹呢!这他妈哪是我妹?跟我哪点像?我头上一根毛没有,丫头发能绑两大股!”
游寅自知理解有误,不再言语。
几个团员闻声而至,朝涂杉新奇地望过来。
涂杉被盯得脸热,小幅度垂低脑袋。
游寅跟她说:“走了,进去。”
话完就领着她往里走。
涂杉盯着脚底,路是脏兮兮的水泥地,斑驳陈旧,还有不少烟头。
游寅找了张高脚椅给她,那张椅子生得很风骚,四根脚是女人的腿,椅面绘有一张鲜红半启的唇,像要把人屁股蛋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