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贝愣了下,反应过来惊慌失措,不,不用啊。
麻烦别人她会浑身难受,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只想一个人做完。
可男人已经躬身把地上三大袋垃圾拎到手里,直起腰时,他已是道别口气:“走了。”
他视线一直停留在从她漏在帽缘外边的刘海发尾上。
啊!
不是啊,我真的不需要你帮忙……
我自己可以完成的……
实在不想欠别人什么……
纵使心里许多话要冲破喉咙,仙贝还是无法脱口而出。
无形的东西鲠在那里,几番启齿都是费力徒劳。
磕着眼皮,眼见着男人的鞋尖俨然转成后跟,仙贝心一急,伸手拽住他衣摆!
与其说拽,倒不如说揪。
因为陈灼穿着立领白衬衫,衣摆被卡在裤腰里,所以……
只能揪住那一块的衣料。
陈灼自然察觉到了这份微小的阻力,停步回身。
仙贝飞速收手,藏进袖子。耳垂如血滴。
卯足了劲也说不出话,生怕耽搁人家时间,仙贝心里越发紧张和焦急。
只能把手揣兜里,捞啊捞,捞了半天终于拿出手机,埋头慌张打字。
“不用帮我,我自己可以。”
仙贝竖起来给男人看。
陈灼定睛瞄了眼,说:“不要紧,我顺路。”
女孩手收回去,继续噼噼啪啪:“谢谢……我还是想自己来。”
小身板,还挺犟。
陈灼莞尔,不再勉强,还回去一袋。
仙贝放下心,接过去,很乖地立在原处等第二袋,第三袋。
不料男人让开了身,同她说:“走吧,一起下去。”
仙贝:“……”欸?不全部还给她吗?
“走啊。”陈灼在催促。
仙贝最怕这样的语气,只得被迫动起来,关上门。
一双小鞋子迈出去两步,仙贝越想越不对头,在台阶前驻足。
陈灼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仙贝一言不发,只是小幅度急促地扬了扬左手,应该是示意他先走。
事实的确如此。
仙贝不喜欢走路时,背后有视线存在。
像是有锐器在脊椎骨上碾摩,超难受……
陈灼挑了挑眉,过滤掉那些不解,率先下台阶。
仙贝这才找回呼吸的余地,静悄悄偷嗅了两口空气,跟上前去。
一前一后,一下一上,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
一个身姿挺拔,一个肩膀微蜷,
就在一道接一道的斜面,安静徐行。
楼道窗户,有白茫茫的光透进来,颇显安谧。
仙贝喜欢这样的气氛,刚开始暴.乱的心境,也慢慢得到平息。
她咬咬下唇,忍不住掀高眼帘,无声望向跟前的男人……
他背脊宽阔,腰线劲窄,一双长腿信步而行,好不自在。
和她恰恰相反呢。她自己总是束手束脚,好像身边有一圈用来关押她的结界,动作一大,就会被封印刺疼。
他两边手里……
都是她的垃圾袋……
仙贝小脸又升温泛红。
也是此刻,前面的男人忽然回头,下巴微扬。
他在下,她在上,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他的目光。
不,应该是他……
无意抓到她在偷窥的举动,以及看透她的窘态了吧?!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仙贝瞬间扯回视线,心跳狂乱,背部汗涔涔。
陈灼头转回去,没露出过多的神情,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至于仙贝,眼观鼻,惴惴不安跟着走。
快到一楼楼道口,男人忽然掉头问:“刚才算我们第二次见面吗?”
他在笑,拿腔偏偏又很诚恳,随意里有认真,轻佻中不失尊重。
仙贝心像被哐啷猛敲一下,整个人蒙圈两秒,就听见他不慌不忙添了一句。
一句能在一秒内让她从头红到脚的话:
“下楼看路,别看我。”
——
之后三天,都是陈灼过来送奶茶。
他会和她聊上几句,即使总得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口头回应。
可男人耐心惊人,两人偶尔晚上也会互通几句短信,仿佛真成了关系不错的好友。
仙贝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这样一个,和她相处从来不会露出排斥疲惫态度的人。
——
周四,夜。
仙贝坐在电脑桌前,握着感压笔,在板子上熟练地滑动着。
面前白色屏幕上,一个跃至半空的人形线稿也逐渐勾勒具体。
越画越闷,左手撑腮,仙贝搁下笔,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出其中一条信息。
房东的短消息,说明天有租房意向的客人要来看房,让她把屋里收拾收拾。
迁窝一事迫在眉睫,可仙贝毫无进展,还没找好新住所。
当初能顺利租到这间市中心的单身公寓,还是圆圆帮她照顾联系的,所以她很感激。
但她目前的经济状况,实在复旦不了每个月高额的房租了。
仙贝查了下自己银.行卡余额,瞬间倒头长叹:
估计得搬到偏远郊区了……
那地方离奶茶的天堂一定很遥远_(:з」∠)_……
估计也很难见到那……唔,陈灼…………啦?
莫名面热,只是悄咪咪在心底直呼其名,为什么她也会这样不好意思呢?
难道这名字带火?
想了想,还真带火……
哎哎哎哎。
闹心许久,仙贝才重新握起感压笔。
这时,一旁的手机,震了两下。
仙贝抓过来一看,见来信人是陈灼,她立马正襟危坐,如将要诵读经文般点开他的消息。
“我明天有事,不能给你送奶茶,会有另外的人过去。”
仙贝眉尾下垂,掩饰不住的失望……
但还是乖顺听话地敲了个“好”,回过去。
有事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
要理解,要理解,仙贝不断劝慰自己,宽自己的心。
猛地,她想起明天是编辑给她订奶茶的最后一天。
后天中意再次接不到她的订单,且她下礼拜要搬走,岂不是又跟之前一样,突然消失杳无音信?
所以,应该跟陈灼提前道别一下吧?
仙贝蹙眉深思,打字:
“有两件事想告诉你,我快搬走了,奶茶应该也定不了了。”
发送?
呜……发送。
对面回得很快:“告别?”
仙贝撇了撇嘴:“嗯……得说再见。”
陈灼:“你要回天庭了?”
仙贝一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什么?”
陈灼:“你说的好像你要去的地方没信号。”
仙贝:“……没有。”
“真没信号?”
“不是。”
陈灼:“那就没问题。”
仙贝还是不大明白:“嗯?”
陈灼没有直接答,只说:“我要和你说再见吗?”
仙贝心揪着:“不用你说……只是我自己想讲一下,讲完就好了……”
陈灼:“嗯。”
仙贝鼻尖发酸,忍不住揉了揉左眼:“那……晚安,再见。”
那边男人依然不改先前回短信的速度:
“再 见”。
仙贝眉心再一次拧紧。
诶?为什么“再见”两个字中间要放个超长的空格,表示郑重吗?


第八章
一周后,仙贝收拾行囊,搬去了圆圆那里。
一时半刻房源难寻,编辑担心她在横尸马路,暂时把她接来了自己的二室居。
之前几天,有奶茶加持,仙贝顺利修好了周远山的剧情,起死回生,将他从一个苟延残喘将领便当的局面中拯救出来,为他加了条新线。
圆圆大为满意,来接仙贝那天,还振振有词:“你不改我就不让你住我那了知道吗?”
女孩子拖着拉杆箱,背着双肩包,头戴鸭舌帽,一声不吭走在她旁边。
心里默默感谢和嘀咕,以后催稿你可就方便了……
等把大包小包提到圆圆家,仙贝大吃一惊。
不是因为初来乍到,相反,这是她第二次借住。
一年多之前,刚到宁市,圆圆作为她的责编,也收留过仙贝一趟。
圆圆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从那时起,她就深谙仙贝异于常人的个性,因此工作生活上也对她多加照顾了几分。
此次仙贝讶异的原因,是看到玄关处站了个年轻男人。
个子高挑,面庞秀气。
她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青年对她分外客气,热情地为她们拿拖鞋:
“请进,请进。”
视线一对上,仙贝就超快低头,把双眼藏回帽檐的阴影里。
突然多出来的一个生人……
让她大气都不敢出。
“我男朋友,”圆圆介绍,一面把她往门内推:“现在跟我住一起。”
仙贝在帽檐下:“……………………”她都不知道。
“这是仙贝。”圆圆在她肩上轻拍一把。
“仙贝太太,你好,我是您的粉丝!”年轻男人故意点头哈腰笑嘻嘻:“我在追奇邪哦。”
往地毯上蹭后跟,要脱鞋的仙贝顿住:完蛋,要怎么回应?
谢、谢?
女孩子唇瓣动了两下,她说了,但没人听见。
圆圆男友没留意,也不打算住口:“原来仙贝太太是萌妹子啊……”
他挠挠脸颊,实在无法将她和那粗狂的画风联系起来:“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男画手哈哈哈哈哈。”
仙贝眉间一紧,莫不是她的长相……让读者失望了?
“行了吧你。”视野中,圆圆趿上自己那双拖鞋。
她似乎给了她男友一拳:“少在这浪兮兮,给你太太切水果去。”
男友一惊一乍跳了下:“你要吃水果啊?”
圆圆:“我是说你仙贝太太。”
男友:“别瞎说啊我的太太只有圆女士一位。”
圆圆笑出声:“嗤,还不快去!”
……
见话茬远离自己,仙贝身上一轻。偷偷听着他俩逗趣打闹,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随即闷闷羡慕,她什么时候才能这样跟别人毫无障碍地沟通互动呀……
——
在这住了几天,仙贝找房的愿望更加迫切。
三个人,一对妙语连珠的小情人,一只闷不吱声的单身狗,还是女孩子,到底不方便。
尤其圆圆这男友……
他比圆圆小四岁,还是在校生。
性格过于开朗,且有些小痞子的坏气。
平素行事,也不拘小节。
仙贝保持往日作风,通常都一个人待自己卧室,关上门,完全封闭,涂涂画画。
偶尔出来,也只是去卫生间或者去厨房倒水。
几次,都刚巧撞见从洗手间出来的圆圆男友,他光着上身,还笑着同她打招呼……
或者看到俩人坐沙发上,旁若无人肆无忌惮地接吻亲热……
仙贝脸蛋爆热,掉头就走。
回到房间,橘色小灯下。
仙贝想要尽快搬走的念头,与日俱增。
她打开找房软件,继续搜罗那些出租信息。
不是没努力,只是打电话和人沟通相当困难。
有时她支支吾吾好半天都没说到重点,对面已经骂了一句“神经病啊”就挂断电话。
仙贝很是苦恼。
完全不知该怎么应付群居生活(?)会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
可她又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迈出房门一步……
思及此,仙贝抬起双手,拍拍两边脸颊。
打起精神来啊仙贝!
在心底小声叹气,存下几个房东联系方式。
仙贝切回通讯录,瞄到了陈灼的名字。
她那最后一杯奶茶,果然不是他来送的,丁点的小期待也瞬间落空。
自打搬走后,仙贝不好意思再联系他。
陈灼会给她发消息,她简单回两句,再无下文。
仙贝打开外卖app,「中意」还排在最上面,4.4km,40分钟。
也许再过几天,这个距离会加大,又或者,她再点进去,软件只会冰冷地提醒她一句,已超出配送范围……
最容易改变人际关系的,除了时间,还有距离,更何况两人的世界还千差万别。
再有交集也是很困难的事情了吧……
以后还能再见到他么……
仙贝按灭手机,看向窗外,深深长夜,一望无际。
——
这种扫雷一般的不适处境,持续到第十天时。
圆圆突然破门而入,冲进她房间,拽起床上仙贝,使劲摇醒她:
“我男朋友给你找了个好住处!”
仙贝揉揉眼:“啊……?”
圆圆停下动作:“好地方,你绝对满意。”
仙贝眨眨眼:“什么?”
圆圆打了个响指:“他说是他朋友房子,本来没抱多大希望,因为这朋友本来不出租的,就试探性问了下,说了下你情况,他居然同意了。”
仙贝:“??”
圆圆掐着她肩,仿佛在为她开心:“就在你以前公寓附近!市中心!奶茶集中营!房租郊区标准!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你说!”
仙贝还是懵懵的。
不等她慢慢消化了,圆圆放手:“你收拾下,明天就搬。”
——
也没看房,更无沟通,就这么被转手出去了??
仙贝打包好东西,搭膝坐在房里耐心等待。
只是……仍旧云里雾里,昏头昏脑。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安排好,推着朝前走了。
因为是工作日,圆圆去漫画社上班。
临近中午时,圆圆男友回来,一开门直奔仙贝房间,帮她提行李。
仙贝赶紧摸到床头柜的鸭舌帽,戴上。
唔,刘海好像长长了……
被压下来之后,有点扎眼睛。
仙贝稍微往上捋到了点,如往常垂着脑袋,手塞回衣兜,跟着圆圆男友下楼。
男生在前面喋喋不休:“你放心,我朋友人很好,说你行李多,他就过来接了。圆圆把你的事交托给我,我绝壁要尽心尽职办好对吧……”
一前一后,走出楼道,一辆路虎停在那里。
日光刺目,仙贝缩缩下巴,尽可能让自己大半张脸都躲进帽檐里。
嘭,是车门被带上的声音。
圆圆男友把行李箱放到仙贝腿边,刚要去握拉杆——
一只手已经快她一步,搭在那里。
那只手骨掌分明,手背横亘的青筋充溢着男人味。
男房东?!
诧异的一瞬,她突然听到,他叫出她的名字:
“仙贝。”
久违而熟悉。
诶?
诶诶?!
仙贝怔住,下意识掀眼。

极快的一眼,却已确定一切。
这张脸,刻画般印在她思绪里。她曾落寞以为,今后再也见不得他。
“你们认识啊?!啊?”这回轮到圆圆男友在一旁惊讶不已:“你本来就知道是她?!”
脑袋上方,是男人极轻一声笑,似乎不可置否。
天天天天天啊……
仙贝鸡皮疙瘩集体起立。
怎么办?
是做梦?
不对,为什么要说做梦啊,她在瞎想什么?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会是他?
仙贝手指头都蜷起来,无所适从地死掐着掌心肉。
心跳太快,震耳欲聋。
饶是如此,她还是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他用那低微而喑沉,仿佛刻意只让两人听见,并夹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在问她:
“没忘掉我吧?嗯?”


第九章
能以这样的方式再碰面,陈灼也是始料未及的。
他知道小姑娘要搬家,但前阵子去了趟香港。一个餐饮交流学习,好几天,让他无暇顾及许多事情。
看到微信群里有关“仙女二次失踪”的讨论,他知道仙贝已经搬走。
至于搬去了哪,他打算回来再问。只要她尚在人间,他都能找到她。
之前那句“再见”,也不过是直男的迷之自信罢了。
但,生活就是这样,偏好出其不意。
每周四,陈灼都会去一趟击剑俱乐部。
他业余爱好不多,重剑算一个。
陈灼练了好多年,在俱乐部里名气响当当,和他交锋的学员几乎没有赢过他的。
能与他抗衡的,是社里的吉祥物(自己命名),姜自豪。
男孩比他小十多岁,家境优渥,高一时被父母带来,说想学击剑。
他当时身高就有186,手长脚长,所以教练推荐了重剑。
初生牛犊不怕虎,姜自豪才会了些皮毛,就有事没事找陈灼约战,切磋。
刚开始,自然被陈元老虐得直不起腰,被同期学员笑。
但他进步神速,尤其这两年,陈灼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手腕灵活度,反应速度,确实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一招一式,酣畅淋漓过后,两人脱掉面罩,坐到场边长凳休息。
姜自豪拧了瓶水递给他,喘着气问:“你谈对象了嘛?”
陈灼呷了口水:“没啊。”
姜自豪诧异:“还没啊?也就是说……”
他转转眼珠,像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还一个人住?你那店二楼一百七十多平的地方,你一个人住着不嫌空旷?”
陈灼淡着声:“怎么,你要搬来和我住?”
姜自豪摇手:“喂喂喂,别多想啊,我很直的。现在跟我女朋友同居呢,别提多爽了,我爸妈还以为我住校,哈哈。”
他挠挠头:“其实嘛,就是我女友的一个朋友急着租房。”
陈灼:“我不租。”
姜自豪:“我知道你不租,我就问问,主要她那朋友,有点特别,她是我特喜欢的一个漫画家,然后吧,我女朋友居然是她编辑,我也是上个礼拜才知道,你说巧不巧?”
男孩搓搓被汗打湿的刘海:“我一直以为是个男画手,没想到居然是个妹子,而且特害羞……啧,也不是害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和她说话很费劲,很想死。就这性格,找房得多困难啊,结果我女友生怕她过得不好,找房标准还订得要求特高,房租不能高,地方不能偏,奶茶店还得多。因为这妹子喜欢喝奶茶,是不是这些搞创作的人都有点怪癖啊?”
一个名字在心里对号入座,陈灼不禁蹙眉。
“奶茶——我立马想到你了,”姜自豪又摆出苦恼之色:“除了你那,你附近奶茶店不也挺多吗,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房子,物美价廉。要是能住你那最好了,你是熟人啊,正人君子,我们放心。这妹子虽然不爱说话吧,但也好在不爱说话,整天闷房里,绝对打扰不到你一丝一毫。我是真的急啊,她天天待我们那,她不方便,我们也不方便。”
眉心舒展。为了确认事实是否如心中所猜,陈灼不露声色问:“能看看她漫画吗?”
姜自豪:“你也看漫画?”
“嗯,看看。”
姜自豪翻出手机,打开原光社旗下的漫心APP,调出一部正在连载的高人气奇幻条漫作品。
作品的名字叫《奇邪》,
而绘制那一栏……
一个熟悉的名字,跃然其后。
……
——
从俱乐部出来,外面已是万家灯火,霓虹闪烁。
取车的路上,陈灼自己都不可置信地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缘分?
迎着夜风,男人呵了口气,小姑娘啊,都不给自己另外起个笔名,究竟是傻的还是懒的?
——
没两天,陈灼和姜自豪碰面。
一到楼前,副驾的男孩就迫不及待下车,急吼吼地嚷着,我上楼去接她,你就在这等!
陈灼提前降下了车窗,下意识的动作,他也不明其因。
也许是为了让风和光淌进来,平息稍显焦躁的心情。
陈灼以为这不安只是暂时的,类似家长接幼儿园小朋友放学,等Ta出了校门,回到自己视野,他就会放松下来。
实则没有。
真正看到姜自豪领着小女孩走出楼道时,忐忑并未沉淀,他反而……更加,紧张?
他一早就把家里收拾了一番,自认准备得当,却忘了拟好他们再次见面的开场白。
陈灼当即下车,朝女孩走去。
还是那个耷拉着的小脑袋,那周身不散的,与世隔绝的情态。
停到女孩面前,她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但陈灼还是抑制不住的嘴角上翘,叫出她的名字,再仔细琢磨她的反应。
小姑娘短促的怔忪,以及对视那一眼里,清楚可辨的诧异,不容忽视的惊喜,都让他明白——
她并没有忘记他,见到他还很高兴。
可陈灼还是想逗逗她,这种情绪和趣味是没来由的。
就像在来这的路上,他思绪缥缈,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小女孩在意起来,还纵容允许她闯入自己的生活。
深究下去似乎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男女间的吸引,也许本身就是一种玄学。
人生一条路,会遇见许多花,有的花会因为色彩鲜艳博人青眼,有的花会因为气味馥郁惹人驻足。
仙贝不一样,她是根本不愿绽开的小花骨朵,生在墙角翳处,巴不得谁都别发现她的存在。
可怎么办,他无意瞥见了这朵古怪孤僻的小花。
一个奇妙自私的念头从此诞生。
想把她移栽到自己的领地,观察呵护,终有一天,要看着她吐蕊怒放。
当然,最好是,只对他一个人。
——
仙贝当然不知道这些。
小步小步跟在陈灼后边,余光里,看着他一双板鞋,忙前忙后,给她把包往后备箱提。
嘤……紧张得都想扎地心。
尤其圆圆男友还在一旁故意揶揄:“哎原来你俩本来就认识啊陈老哥你藏挺深啊哈哈哈哈……”
砰。
后备箱被陈灼关上,只听他说了句“上车吧”,仙贝才醒过神,忙小鸡啄米点点头,往车厢旁边跑。
日光下,男人长身玉立,回头瞥她。
却见仙贝突然停下身,站在车厢边,有点左右为难。
是的,仙贝在犯难。
坐后面还是前面?
副驾的话……
会不会太近了?
没有椅背的间隔,那么直接地跟……那个人并排坐一起,她估计会坐如针毡。
毕竟到现在,她的心跳都没降频的迹象。
后座吧……
好像有把人当司机的意思,好没礼貌……
仙贝,你可是寄人篱下!
别人愿意收留你已经很让人感激,你还在挑三拣四什么……
仙贝在心里怒斥自己。
在他做好决定之际,男人似有读心术一般,已经利落绕过来,替她打开副驾门。
难题得解,仙贝微愣,麻溜地爬上副驾。
中途还说了一句轻如风的“谢谢”,目测他根本没听见&gt&lt
仙贝上车后,男人把着车门,却没急着关,站那一动未动。
如果说,别人的目光都是仙贝的敏感点,那么陈灼的视线,绝对是敏感max。
几秒光景,女孩已经不知所措,开始摸额头。
陈灼弯唇,不轻不重带上门。
窗外,圆圆男友叮嘱了两句,陈灼同他客气道别,也上了车。
仙贝仍是老姿势,万年不变低头族。
偷偷摸摸的,余光里,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握上方向盘。
须臾,车子却没有启动。
突然,一只手腾出来,朝她这个方向探过来。
仙贝一惊,下意识往后一躲,下巴也拢得更紧。
注意到她的动静,那手悬空一顿。随即手的主人,从鼻腔里溢出的一点笑。
轻不可闻,可仙贝听到了。这声音,是电流痒痒的过去,滋得她耳根发烫。
手并没有如她预料一般,朝她靠近,只是抬高几分,扳下了她面前的遮阳板。

面前一下子暗了一些,仙贝偷瞄几眼,有些不明白。
正午的大太阳是很让她不适,但除了她以外,没有人知道。
其实,她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
从他出现起,她心里面的问题,足够编纂出一本十万个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