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远处,是自古以来便坐落那里的雄伟王宫,仿佛是天神创造的金色大殿,高处云层雾气缭绕,大鸟疾疾飞过。
这是…帝都。
那个人在的地方。
那个人生活的地方。
儿时无数次眺望的地方。
马车缓缓驶进王城。菲特有些震惊,也有些兴奋,更多的是欣喜。整个人趴在窗口撩着帘看着。
“和血族首都不一样么?”
她摇摇头,“我们那里,没有光。”
“仅此而已?”
“然后…”她想了想,“很安静。”
马车在一处庭院别墅前停下,华美而贵气的古老建筑外观,镂空雕花的黑色铁大门,上面镶着大大的风隼图案家族徽章,向内打开。
庭院大道两侧栽满了花,两边整齐地竖着白色神圣雕塑。
雅兰先下了车,穿着黑色服装执事模样的老人恭谨而优雅地扶着菲特下来。她四周扫望一圈,与城中心的繁华喧闹相比,这里显得宁静幽僻。
“这是他的家?”转头问恩泽。
“这是加里弗雷德家族在帝都的住宅,身为公爵,本另有封地与庄园。”血族公主就这样望着自己与自己说话,恩泽身体一阵紧绷,但为了遵从雅兰的指示,仍是勉强礼貌道,“公爵大人不喜热闹,在贵族住址中,这算是偏远。”
原来真的是公爵。
她不禁望向穿过庭园大道的男子,黑发黑衣,微微侧脸,年轻的不得了。
“加里弗雷德大人——!”
这一声唤得菲特浑身一哆嗦,天,如此深情,如此娇嗲。
一名小个子少女,推开大门,提着裙裾奔下楼梯,扑进男人怀里。
“大人,拉蜜娅想死您了!”
“嗯。”雅兰笑着抱起她,让她双脚离地,不温不火地看着,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我也想你。”
少女细腰蓬蓬裙,穿着缀着蕾丝边的蝴蝶结时兴粉红洋装,细细白白的胳膊环着他的脖子,浅栗色卷卷长发,嘴唇红红的轻轻撅起。
“人家好想大人的说,不够嘛…”
男人轻笑着捧着她的脸当着佣人和菲特的面吻下去。
菲特呆掉,这、这未免太大胆了吧。旁边仆人倒是习以为常,打点整理着行李。
两人最后还吻出声音来。菲特看不下去,别过头问恩泽,“这是他的恋人?”
恋人?好遥远的词汇,他差点呛了气,“不是。”
“额…情人?”情妇什么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继续呛气,揉揉太阳穴:“不是。”
等少女从他怀里抬出头来,她才发现这名叫拉蜜娅的少女长得真是可爱,大大眼睛,羞涩的小脸颊,小巧的鼻子和肿了的红唇…肿了的?!
菲特脸红了,莫名地想到了在边关牢房里的遭遇。
下流!
“大人,她是谁?”
拉蜜娅眼睛盯着她脸看。
菲特被她看得不自在,别过头。
半晌,拉蜜娅说:“她头发是白的耶。”
“嗯。”雅兰让她双脚着地,一只大手还揉着她的腰,“所以带回来了啊。”
“好丑。”说这句话时拉蜜娅还盯着菲特的脸,然后扫过她的胸,她的腰,皱皱眉,眼睛里有了刺一样的东西,“像个老女人。”
此话一出,菲特牙都要咬断了,差点就没把大铁门拆下来砸过去。
“不管她,我们进去,好不好?”雅兰柔声说着,咬着她的嘴儿在少女的哼唧中抱着她进了屋。
佣人见怪不怪地收拾着,各忙各的。
银发少女站着,先是一动不动,后来,肩膀一颤,哈哈笑了两声,一跺脚,庭院大道一边离她最近的一个白色天使雕塑,啪地,一只翅膀掉下来了。
恩泽直抽冷气。
天将暗,恩泽请示后回去了。
女佣是个严肃的人,二十岁左右,看起来十分干练,领着她进屋。屋子不是极致的奢侈,却也华丽大气,不做作,家居摆设,装潢挂饰间也实实在在看得出这屋主身份地位之高。
甚至,比血族的亲王宅邸,更加华贵。
“菲特小姐这边来。”
四周看了看,简单介绍了一下,房子虽然大,却就寥寥几名女佣和一个打理事情的老管家。
”公爵大人吩咐过,从今天起就住这里,我来带你去房间。“
她愣了愣,“哈?”
住这里?
她被带到一个普通的卧室,一看便知是下人用的房间,女佣拉开衣柜,拎出了一套女佣的制服,黑色花边,白色围裙,置于床上。
“浴室在隔壁,麻烦小姐洗漱完毕后换上衣服,我来给你安排明天的工作。”
菲特一头雾水。
“欢迎你来这里做工,菲特小姐。”这时她才对菲特露出了一个出于礼貌的微笑,“公爵大人一般不轻易允许他人在自家做工,希望菲特小姐能喜欢这份工作。”
她整个人蒙了。
“公爵大人说小姐是来当女佣做工的,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口=”
女佣?
她恨不得打三个感叹号上去。
咚咚咚到二楼去找雅兰,还没到门前,就已经听见奇怪的女声。
“嗯啊…不要了…”
细细簌簌的声响。
“…别…大人…噢…嗯啊——哦…好舒服…”
猫儿一样哀求又煽情的女声,接着又没声了,菲特觉得奇怪,贴到门前,不一会儿里面又传出细细的吟,有一下没一下的,嘎吱嘎吱地床摇。
她愣了半天,脸红了,赶紧离开。
她坐在一楼大厅等着,天都黑了,女佣送来了白瓷碟子装着的糕点和泡好的红茶,不知她的身份,公爵又没说清楚,还是暂且当客人招待的好。
菲特是饿,但她想喝血,看着女佣的脖子一阵出神,又甩甩头拿蛋糕垫肚子。二楼房间里的声音是越来越大,女人那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尖叫了,一浪高过一浪的。
她简直忍无可忍了,这个男人,都多少个小时了!他身体里有九头牛么?!
金丝纹白瓷杯里的红茶空了的时,声音渐渐弱了,最后尾音袅袅消失,喀喇一下,门开了。
男人下面穿着长裤,上身就搭了件衬衣,倚在二楼走廊上,向下看着大厅。菲特抬头,一脸嫌恶瞪着他,脸微红。
他反倒是一脸清爽,笑,“你脸红个什么。”
“变态!”
这称呼吓得旁边擦花瓶的女佣手一抖,这女的果然来头不小。
“刚才不是找我么。”他揉揉眼,懒散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迷人。
“谁、谁找你了!”打死她也不会承认她还趴在门前去听。
“进来。”
这间房的确比一般的房间要贵气得多,堪比皇宫大殿,不知是不是主卧。七煌雕花镂空金质宝灯燃着暖暖的香,一室旖旎,粉色的洋装软软地躺在地板和红绒地毯间,床尾垂着条女性内衣,同样也是粉红色,内裤一角露在床底下。
菲特不敢进屋,就硬着头皮站在门口,房内弥漫着股暧昧奢靡的味道。拉蜜娅蜷在床间,似乎已晕厥,印着暗花的床单衬着她大半□的粉红肌肤,显得无比□。
她别过头去。
雅兰大大方方地坐在卧室的大大靠椅上,胸前袒露着,很结实,泛着光泽。
“什么事?”
“…没事。”觉得,突然就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那你之前趴在门前听个什么。”
她猛地瞪他。缓了缓,才道:“我们之前说好了的,你帮我找人,我协助你查丧尸的事情,女佣是怎么回事…?”
他眉毛一挑,“公主殿下难道想吃白食?”
“…什么?”
“人我可以帮你找,没问题,”其实,根本不用他找,想到这里,雅兰眯起了眼,“丧尸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查得出来的,那么,这段时间,你住哪里?吃什么?你的血液供给怎么办?”
“…”
“公主殿下,这里是人类的地盘。”他摊手,“我这里不欢迎吃白食的人,如果没有用,还请离开,我想,我没有义务供你吃穿。”
“你…!”
他嘲讽地笑了,“娇贵的血族公主殿下,若是有自知之明,就不应该为了男人来人界,你在这里工作,我供你吃穿——当然,是作为一个主子对下人的提供。”
少女不做声了,低下头,雅兰看见她捏住了裙摆。
“不过,你也可以…”他靠近她,呼吸垂下,指尖绕过她一束柔软的银发,细细把玩。
与拉蜜娅激情前,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媚着一张脸问他,她美不美。
他说,美。
她又问,比那个白头发的老女人美吧?
满脸嫉妒。
他笑。
视野里是菲特垂下的脸颊,菱状小巧漂亮的唇,尖尖又柔白的下巴,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美得若百合花绽放时喷薄而出的香,清新,诱人,沁人心脾。
“你也可以,学她。”他目光指了指床上因□过度而晕眩的拉蜜娅,在她耳边轻轻又暧昧地呢喃。
她身上的香气让他思维停滞半秒。
“做个对我有用的女人…我会给你最好的。”
她身体一颤,推开他,手指和心都是凉的。
她后退着,深深呼吸。
屋里是静的,人少,又过于无声息,格子大天窗外月色清明。
“你说得对。”
她抬起头,血色的双瞳,琉璃般的光泽。
“你没有必要…招待我,从明天起我会在这里工作,当女佣,我会做的好,你不要…小看我。”
雅兰倚在门框上,幽绿深邃的眸注视她,注视她红了的眼眶。
“我唯一条件,是请你,找到他。”她眨着眼睛,吸吸鼻子,转身,“夜色深了,请好好休息,雅兰…公爵大人。”
菲特没有看见他变了的眼神。

 


☆、Chapter 6

她真的开始在这里做活。
她换上女佣装,听着房里女佣的话和吩咐,开始做扫除,打下手。明明是夜行动物,却硬是扭转着生物钟,清晨起床,女佣不知她的身份,却明白她的笨手笨脚。
大概是哪家远方没落贵族的千金迫于生活出来还债吧,她看着银发少女小心翼翼又笨拙地从水桶地拧出抹布擦着地板,纤白柔滑的手指浸在污水里。
每日黄昏晚饭,她喝掉雅兰作为工钱给她的血袋,就到帝都里逛着,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店铺里蛋糕或是烤肉的香气飘了过来。
人群里有各种发色和瞳色,唯独没有她心中念过千百回的那种。
呐,你在哪里呢?
城中钟楼作响,白鸽哗啦啦飞过天空,她仰头,揉揉眼睛。
她突然很想家。
年轻神官约瑟夫推开大门进来时,女佣正在训斥一个少女。
少女只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鞠躬也没有道歉,旁边一地花瓶碎片。
…新来的女佣?好难得,约瑟夫眯起眼,下一秒,待他完全看清少女的脸,脸刷地白了,冲到二楼,一脚踹开门。
“雅兰你他妈给我滚出来!”
和一妖娆女人缠绵正欢的男人抬起头,笑出一口白牙:“嗨。”
“嗨你妹啊!”他冲过去把男人从温柔乡里拉出来,衣服往他身上一甩,饱含杀气的眼神几乎要在他身上射出一排洞来。

“你把堂堂血族公主拐回来当女佣,全世界只有你做得出这种事我的公爵大人!”
雅兰抿了口酒,望着多年以来自己的好友,脸上的不悦好像仅仅是因为对方破坏了他的**好事。
约瑟夫·布兰顿,天空之神主教堂神圣十二神官之一。
一头红色乱发随意地扎着,金色眼睛十分有神,身上穿着蓝白相间的神圣神官袍,怀里原本揣着的那本经书此时散落成无数张写满经文的纸页,在空中化为剑状齐刷刷地指着雅兰,发着金色的光芒。
神官暴跳如雷。
公爵气定神闲。
“你他妈知不知道血、族、公、主这四个字在血族心目中位置是怎样的?!”他只听雅兰说收了个血族带过来,来了兴致才看看,银发血瞳,不是闹着玩的。
“知道。”可惜她自己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引起战争?!”
“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会惹杀身之祸?!”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喘口气,垮下肩,“你这样对她,很过分?”
酒杯中猩红液体一荡,雅兰抬起眼。
“承蒙夸奖。”
他几乎不与她说话。每天除开处理一些政治方面的事,便是社交,舞会,找女人,那些衣着光鲜的王爵小姐贵族千金,拿着缝花边的扇子遮住脸,羞答答又热情地望着他。
“公爵大人您回来了啊!”
“您越发英俊了呢!”
“欧敦思夫人,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呢。”他举杯,斯文微笑,“马纳小姐,您的美丽让我吃惊,多日不见,您出落得更加动人了。”
她们在脸红,笑得炫耀而富有光彩。谈论着时兴的服装和帽子,攀比着扇子的花式和唇膏的颜色,妆容精致,头发烫成卷,连指甲都贴上了闪亮晶莹的花,哪家事情走漏一点风声,便在她们下午茶中聚在一起的悠闲谈资。
他看着她们,不知透过那些脸,望见了谁。
这次带回来的是远方贵族的一个小姐,热情而大胆,蜜色肌肤,身材热火而曼妙,他很喜欢,夜晚他们回来,她缠着他进了庭院大道。
“您爱我吗?”
“当然。”
“人家要你亲口说。”
“我爱你。”他温柔地道。
女人软在他怀里。
夜里寂静,花瓣香气,想必是美好的夜晚。
一边的花圃上人影闪动,他望过去。
小小的身影,女佣的服装,扎起的银白长发比那月光清辉更加柔和,却更加耀眼,拿着长长的扫帚在扫地,窸窸窣窣声响,很轻,几乎要消失在夜色中。
“你先进去,”他咬了一口女子的唇,让佣人带她进去。
微冷,月光下,花朵绽放,他极快地走过去,站在离她不远处,注视她。
树影婆娑,夏日里最后的蝉鸣声已经很细了。
这样的光景。
那明明只是他一时兴起的玩笑。
墨绿的瞳中淌着静谧的暗河。
“菲特。”
少女身形一顿,回眸,血红的眸若远古东洋画卷中的一池红莲花,妖娆绽放,雪肤红唇,倾国之色。她看了看他,又垂头,背过去,扫地,有一下没一下的,谁都看的出那是心不在焉。
他一手拿过她的扫帚,她嘶地抽了口气,双手一颤。
他眼神深了,抓过她的手,莹白如玉的双手,手掌间不知何时起了一个个水泡,泛着红,刚才显然是触到伤口,弄痛了她。
他突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手。
“你…松手。”她想收回手,手好痛,被他看得更痛。
“你真的是公主?”他抓着她的手,声音低低的。
传说中最纯正的帝王之血,在血族中,信仰一般的存在。
她是公主,比那些宫廷宴会侯爵千金尊贵千万倍的血族公主,象牙塔里最娇弱的花,现在穿着下人的衣服,未施粉黛,脸上有点脏。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之前的脾气到哪去了,嗯?”
男人微卷的黑色发梢沾染月光,瞳中绿得幽深。
做到这一步,就为了一个男人?
一个多久都没有见到的,已经快模糊的男人?
她胸口有些起伏,过了许久,才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睛,因为盈满眼泪而晶莹剔透,她艰难出声,第一句便是:“…你有他的消息了吗?”
每天他抱着女人回来,她看见,她欲言又止。
原来只是问这个么。
他的表情淡了。瞳孔微微收缩着,手指发力,拽着她回屋,扫帚坠落地面。
“你干什么…?”
他没说话,径直走过自己带回来准备享用的女人和女佣,不理她们惊诧的目光。

 


☆、Chapter 7

房内只点了一盏灯,晕黄的。
菲特坐在柔软真皮沙发上环顾四周,这是宅邸最里面一间的,她从未进来过的房间。分为前后两间,里面是卧室,大气简约而不失华丽,墙上挂着巨大的画,是一对夫妇,贵族气派打扮,男子高大黑色绅士装,执着手杖,头发是金色的,画中看得出来,容貌端正而英俊。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他的眼睛是绿色,不是她记忆中的天空湛蓝,跟她要找的那个人没有关系,心里不知是失落还是什么。
而画中女子束腰长裙,黑发黑瞳,很美的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男人的手搭在她肩上。
这对夫妻是…
她注意到男人手杖上的风隼族徽。
门哗地打开,她身子一缩,男人上身是一件衬衣,白色丝带已经松开,端着医药箱过来。
“画上的是…”
“我父母。”男人声音很淡。
没想到会这么快回答,她愣了愣,不吭声了。
雅兰坐在她旁边拉过她的手,她心里一惊,手往回缩,“我、我自己可以…”
“别动。”
用碘酒棉签消毒,然后上药。
他动作很熟练,甚至…很轻柔。
神情专注,怎么可能专注,她从来没有见过他专注,是她的幻觉么?
她呆呆看着他,就在她身边,垂下的浓密睫毛,英挺鼻梁上一点点高光,藏在白色衣领间的锁骨,在她手掌间微微动作的手指,骨节分明。
其实不用他亲自来的。
他到底在想什么。
“——嘶。”
她痛得抽了一口气,眼眶又热了。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换了药,“这里水泡要挑开,已经感染了,你忍一下。”
说着就取了针放在蜡烛上烧,看得她心惊胆战。
“你有多喜欢他?”
“诶?”她怔了一下,尚未回神,他一针下去,眼泪又出来了,整个身体在颤。
“疼?”
她咬着嘴唇点头。
他迅速放了脓水,再上药,拿纱布抱扎好,这玩意儿他有段日子没碰过了,手触上时,听见了轰隆的马蹄与交错的兵器声。
横尸遍野,那时多少次只有自己站在荒野上,提着敌人的头颅望着天空。
“怕疼为什么还要呆在人界。”
她明白他的意思,望着他为自己缠好纱布,“…想见到他。”
“仅仅见到就可以了么。”
她低下头。
他吩咐女佣帮她洗澡,女佣略略吃惊,仍是应了,洗澡后换上干净漂亮的睡衣,带她去了一个新房间,明显是招待贵宾用的。
她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间什么都变了。呆呆看着自己包扎纱布的伤口,是因为这个吗?
那一晚她睡得很熟,时差的颠倒,白日里阳光早已抽干她夜之一族的力气,厚而华丽的红绒金丝窗帘把一切喧嚣光明隔在外面。
“公爵大人,您不要我了吗?”带回来的妖媚女子用委屈又性感的声音说道,他笑,吻她的唇,手掌逗弄她的身体,对方**的呻吟间发现已经提不起兴致。难得听了恩泽的话开始处理政治和军事方面的文件。
夜长,入秋微寒。
脑海里忽地就晃过谁的脸,怕疼又爱哭,死要面子的倔强,脑袋一根线,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无法理解的执着,高贵身份倾城容貌却不自知。
第二天下午才推了她房间的门。光阴漫长。
房间是空的。
“菲特小姐今儿上午就辞职离开了。”管事的女佣恭谨说道,见年轻公爵面无表情,又小心翼翼补充,“非常抱歉公爵大人,我应该拦住她…”
他笑起来,“没事。”
其实此刻菲特公主殿下正在后悔。
原来找工作这么难这么难这么难。
她把从家里带来的耳环当了当盘缠,把头发包起来塞进帽子里,四下找工作,那些店面不是招男工就是要居民证明,这种东西她怎么可能有。
最后拿“从外地逃难过来打工”为借口,听人介绍找到了黑中介,被迫付了一笔不小的钱。地下夜总会老板一看她脏兮兮的脸,也认不清五官,手一挥让她洗盘子,她手正起泡,太阳大大削弱了她的恢复能力,手一触到那些化学试剂调出来的洗涤液直愣愣地疼,一哆嗦一打碟子就摔下去了。
人性什么的黑店里根本就木有,一巴掌下来,她条件反射地去闪,最后一招把对方撂倒了。恢复能力弱了,力气还是有。
于是惨遭其手下追杀,追了一整条街。
第二份工作是在酒店,做清洁扫厕所,她在厕所里刷满了清洁液却忘了用水冲,导致一大客户——貌似是个男爵夫人,穿着紫色紧身裙抱着条小狗,头上是顶紫色羽毛的帽子,那身子像一打打橡皮垫落上去的,三个菲特都抱不住她的腰,一脚踏进去噌地一滑,砰地一声巨响,狗在她身下凄厉惨叫,然后口吐白沫命归西天。
第三份工作是裁缝店打下手,她打瞌睡时蜡烛油烧穿了顾客定下的裙子。
第四份工作是在工地,这是她干得最久的一份工作,不介意自己性别,穿着男装扛石头装沙袋,住帐篷,工钱按天结算,多做几人的活还留着余力到黑市买人工血袋讨价还价。力气让当地工头惊为天人,后来一观察是个女的,太阳下汗一出胸啊腰啊屁股啊什么的都山峦般显出来了,那曲线比男人们所见到的所有异性都要完美,还勾魂。于是乎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男人们蠢蠢欲动摸向她睡处,第二天一大早,居民们揉揉眼望见工地建筑塔顶最高处拿绳子捆着挂着一个个人,还是一个个男人,还是一个个鼻青脸肿的男人。
最后落定的却是在一家名为“夜莺”的高档女性服装店,店门的牌子便是一只镂空雕刻的金属夜莺图样,看起来唯美而玲珑,菲特在里面做一些要力气,又得女人来的活。店不大,装潢精致,在贵族商业街中颇有名气,服装不管款式还是花色又是当今最潮流最顶级,是许多贵妇千金聚集之地。
店主是个极其年轻的东方女人,看起来二十四五的模样,叫赫莲,一头海藻一般漆黑的长卷发,黑色的眸子黑曜石一样,深深地,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模样在她眼里是不俗的,妆容细致不花哨,眼睛细长地眯着,骨子里一种说不出的味儿。
那天早上菲特拍拍手从工地里走出来时,赫莲就坐在大街对面的长椅上,抽着烟,看她,看她的脸,看她的身,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叫什么?”她悠悠吐出一口烟,夹着烟的手指挪到一旁轻轻抖着烟灰。
菲特迟疑着,女人一笑,起了身。
“你这么个尤物,迟早会吃亏的。”她淡淡道,“要不要到我那里去做事?”
事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定下来了。
菲特每天的傍晚休息时间都在街上转悠,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帝都有那么好看吗?”有一次赫莲调笑她,“天天看。”
“我…找人。”她不知如何拒绝别人的问话。
“亲人?”
她摇摇头,赫莲笑,“那肯定就是男人了。”说完菲特就脸红了,头低下去,脑海里全是男孩温柔的金色容颜。
“什么模样的男人?”
她想了想,“金发,眼睛是蓝的,很漂亮。”
她一直不敢跟别人说,生怕会出什么事,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牵连到那个人,现在自己的女老板却这么问了,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赫莲注视她,支着下巴,眯起了眼。
社交迎来旺季,城市里越加繁荣喧闹,张灯结彩的,店里的顾客多了起来。
“这件太漂亮了!你说我配什么扇子好?…啊,还有唇膏,老板,过来推荐一下!”
“这件我要了!”
“等一下,这件是我先看中的!”
“老板,这个牌子的新款报纸都登了,到货了吗?”
“看,我就穿这件出席后天的舞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