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丽反问一句,“请问你姓郭吗?”
张番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不姓郭,姓是父母给的,这是我的骄傲。你这么问不仅是对我的不尊重,也是对我伟大父母的不尊重,你怎么能把我跟那个姓郭的相提并论呢,他跟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
“你们的确不是一个层次。”毛丽客气地笑道。
“你在笑!你为什么笑?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你是在嘲笑我,在拐着弯儿骂我,你是编辑吗?有没有职业操守?就算作者没有名气,但你能肯定他日后不会超过那个姓郭的小子吗?你必将为你今天不负责任的言辞后悔,别人起印八万册要出我的书,我都没答应,你们竟然只印一万册,这是对我作品的极端藐视!”
“那你怎么不答应八万册的那家呢?”
“因为友情第一,是朋友推荐我来的,说你们起码也是二十万册起印。”
“那你让你朋友帮你印吧,我们社印不了。”毛丽不等对方回话就把电话挂了,这张番,八成是脑子进水了,八万册不出,找到这来。现在图书市场这么不景气,销量能有个三万册就阿弥陀佛了,他还要二十万册,准是昨晚没睡醒还在做梦来着。当时电话挂了就挂了,毛丽转身就忘了这茬事。不想张番又一个电话打到副总编办公室,把毛丽给告了,说她不尊重作者,没有职业操守云云。容若诚把她叫到办公室一顿训,责令她跟张番道歉,还得写份深刻的思想汇报。
虽然容若诚一般不发脾气,但若真的训起人来,那也是很骇人的,不过容若诚一直有些惯毛丽,平时很少批评她,就是有时候出了错也顶多说两句,不会动肝火。但毛丽那次显然犯了冲,不仅挨了顿训,思想汇报还不得少于五千字。这是老容的一大工作特征,每次有谁出了纰漏,挨训是一方面,深刻的思想汇报是少不了一份的。
问题是毛丽最不擅长写这类公文,正头大呢,编辑部新来的大学生王瑾摇晃着进了办公室,她颇有些“吨位”的肥硕屁股在毛丽面前一晃,毛丽难得地眼睛发亮起来。王瑾刚来不久,还在试用期,没有什么具体事情分派给她,每天除了收发些报纸,给编辑们寄寄快件,王瑾整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就一个人坐沙发上掰指头。毛丽一直对她不怎么感冒,嫌她喜欢扮天真,爱表现,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说话还嗲声嗲气,眼睛直眨的。可是毛丽那天却冲她眉开眼笑,“小王,来,我跟你说件事。”说着,就往办公室外走。王瑾一听说要跟她说事,屁颠屁颠地跟了出来,甜笑着说:“毛毛姐,你找我有什么吩咐?”
“没事,就是跟你聊聊。”
“聊啥呀?”
“小王,最近表现不错哦,我跟领导几次都提到你了。”
“真的呀——”王瑾发嗲的声音万夫莫敌。毛丽轻咳两声,装得一本正经,“嗯,领导对你的表现也很满意,现在考验你的时候到了,你帮我写份思想汇报吧。”
没错,毛丽就是要王瑾帮她代写思想汇报,还特别强调要“情真意切”,务必表达对容副总编的真实想法,让容副总编明白她即便有时候犯错,也一直以在这里工作为荣耀云云,一心想图表现的王瑾拍着胸脯说这事交给她了,绝对没问题。说起这王瑾,据她自己说,她大学时就在网上发小说,专门写vip文的,五千字的任务对她来说显然是小菜一碟,毛丽把这活交给她绝对一万个放心。
只是这事不知怎么让白贤德知道了,当时就警告她,“毛丽,你真是很无耻,要是让老容知道,小心扒你的皮。”
“没事,我要小王写好后打印出来,偷偷搁老容办公桌上就行,谁知道啊。”
毛丽压根就不想为这么点小事烦心。
现在老容突然问起思想汇报,莫不是他察觉出什么了?王瑾那丫头虽然喜欢讨好卖乖扮天真,但做事还是很踏实的,虽不知道她思想汇报写的啥,但就是份思想汇报而已,不应该有太大的意外啊。毛丽瞪大眼睛,背上冷汗直冒。
容若诚很敏感,似乎起了疑心,“你在想什么?”
显然是她做贼心虚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怀疑,毛丽连忙满脸堆笑,“没事,我就是在…在想那思想汇报…”
“嗯,”容若诚双手交握,沉吟道,“这两天我也在想那份汇报,写得…很深刻,也让我很意…意外,我不是一个善于表达的人,毛丽,你知道的,这个…嗯…这事怎么说呢,还是你说吧。”
“啊?我说?”毛丽完全不知所云。
“你写的,当然你说比较合适。”容若诚支支吾吾,目光也是躲躲闪闪。啥意思啊,这是?毛丽使劲吞了口唾沫,娘啊,她压根就不知道那思想汇报写的啥,要她怎么说,这可坏事了,如果让他知道思想汇报是请人代写的,那还真不保会扒她的皮。
“怎么了?随便说说嘛…”容若诚笑了笑,他很少笑,他笑的样子比他不笑的时候还让人心里没底。
毛丽挠挠耳朵,扯扯头发,很为难,“容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我都听着呢。”
容若诚终于正视她,犹豫了下,说:“毛丽,如果真像你写的那样,我是没什么意见的,我们共事两年,想必彼此都很了解,我这人…就是不太会说话,但对生活还是很热忱的,只是我有自己的原则和立场,很多时候不得不…唉,怎么说呢,我们每个人都活得这么不易,受过伤害就变得格外敏感,怕重蹈覆辙,怕万劫不复,所以对感情对生活即便有想法也只能深藏于心。不知道你听明白我的意思没有,我的意思是,我这个人并非是铁石心肠,我也认为你并非是你外表表现的那样…那个怎么说来着,我的意思是…嗯,所以那个…你明白了吗?”
毛丽歪着头,如果她是只兔子,耳朵一定竖得老高,她明白?哦,no,她什么都没听明白!尽管她很努力地把容大人说的每个字都捉进耳朵,连细微的叹息都不放过,可是她还是云里雾里,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看他吞吞吐吐,表情微妙,似乎手都在轻微地抖。该抖的是她啊,他抖什么?
谢天谢地,这时候门外有人轻叩,是白贤德。显然是来救场的。
容若诚也像是如释重负,“进来。”
白贤德笑吟吟地拿了份单据进来,“容总,这是刘离的稿费,请您签个字。”容若诚埋头审稿费的间隙,白贤德踢了毛丽一脚,示意她快逃。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毛丽马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容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容若诚“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
毛丽一溜烟地就跑了,一进编辑室就倒在沙发上,大口喘气。美编唐可心戏谑地瞅着她,“怎么了?被老容扒皮了?”
“你才被扒皮了呢!”毛丽没好气地回了句。
“那你干吗这德行?”唐可心对面坐着的是丛蓉,她正咯咯地笑。
毛丽从沙发上坐起来,四顾张望,“对了,王瑾那死丫头呢?”
“找她干什么?”白贤德推门而入,一把揪住毛丽的耳朵,“说吧,今儿个怎么报答我?”
“哎哟!爱人,轻点!以身相许行不?”
“切,来点实际的。”
“下班请你吃火锅。”
“这么大热天还吃火锅,你嫌我脸上的痘冒得不够啊。”白贤德松开手,扯了扯毛丽刚烫的鬈发,“说,老容找你干吗?”
“还,还不是那份思想汇报的事。王瑾那死丫头跑哪去了,我要找她…”
“哦,我把她打发到仓库发货去了。”白贤德说着走过去,搬起两大摞稿件往毛丽办公桌上一放,还敲得咚咚响,“知道怎么报答我了吧?校对科刚校对完,你抓紧时间处理下,明天要下印刷厂。”
毛丽惨叫:“我就是吃,也吃不了这么多啊,大姐!”
“别叫我大姐!老容的指示,今后要对你严加管教!”白贤德板着脸说。她很少板脸,明明是很严肃的,可毛丽怎么看都觉得是装的。果然,不过两分钟,白大姐憋不住了,凑到毛丽耳根嘀咕:“我说你那份汇报都写的啥,容大人这两天可不对劲了,每天都来回编辑部好几趟,那急不可待的样子像要剥你皮似的…”
毛丽是那种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得先玩了再说,老容要剥她的皮,明天大不了给他上出苦情戏。毛丽最擅长的不是笑,尽管她的笑容迷死人,她最擅长的是哭,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小样儿,谁见了都不忍心剥她的皮。唐可心就经常戏谑毛丽,“琼瑶没看上你,真是个损失。”
毛丽丝毫没把老容要剥她皮的事放心上,跟丛蓉讨论了下最新流行的蕾丝裤袜,就开始看稿,看了会儿觉得头晕眼花,见白大姐不在,于是上网偷菜。毛丽最近迷上偷菜的游戏,是个游手好闲的作者朋友教她的,结果一玩就玩上了瘾,经常三更半夜爬起来去好友的地里偷菜,自己玩不过瘾,还带着编辑室的丛蓉和唐可心玩,于是在工作之余大家有了新的话题,相互交流种菜和偷菜的经验,乐此不疲。当然这些都是背着白贤德干的,如果让白贤德抓到,那就有好果子吃了。
毛丽现在的级别已经玩到很高了,可以种人参雪莲,也可以养熊猫,一会儿工夫,她就偷了别人两只梅花鹿幼仔、一个人参、四个何首乌,这会儿正蹲在唐可心的牧场边上等着偷袋鼠幼仔,msn的对话框弹了出来,是个红心怦怦跳的传情动漫,毛丽一看,是跟她聊了一年多的“尘”。
因为白贤德看得紧,加之工作忙碌,毛丽一般很少在上班时间聊天,有时候在网上碰上了顶多打声招呼,问候一下。尘在毛丽众多网友中算是很安静的一个人,话不多,很礼貌,毛丽只知道他是个上了岁数的老男人,除了性别,其他诸如职业、婚否、居住地等信息她一概不知。不过这不重要,网络的奇妙之处就在于甭管你是什么人,往电脑前一坐,乞丐也可以装成比尔·盖茨,小混混也可以说成是查尔斯。毛丽闲时没事就喜欢在网上闲逛打游戏,今天植物大战僵尸,明天在天涯掐架围观,三天两头跟人拜堂,装神弄鬼,她自己都这德行,当然没理由要求对方背景清白。
尘能跟毛丽聊了一年多,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从不寻根问底,总是淡淡地来,轻轻地走,一点也没给毛丽添麻烦。毛丽最怕麻烦,有些网友聊了几句,就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刨出来,要不就提出见面,毛丽大凡遇到这种人,直接拉到黑名单。这位尘老兄却从不多问她什么,也不会动不动就扯到sex上去,有时候毛丽玩笑开过了,他还会闪人。但是第二天在网上碰到,他又像没事似的跟她打招呼,问她迟到没有啊,有没有吃早餐,心情好不好等等,就像父亲经常给她打电话询问的那样,亲切随和,让毛丽无法抗拒。因为自幼父母离异,父爱的缺失让她对年纪稍长的男人一直颇有好感,她也毫不忌讳地在编辑部宣称“我喜欢老男人”。
“你在做什么?”尘在msn上问毛丽。
“我在偷菜。”
“偷菜?”
“哦,一种网络游戏,你不懂。”
“没办法,老了,跟不上时代。”
“得了吧,少来这套,在我面前装老。”
“你的领导不管你?”
“你是说白老婆?哦,她出门了…可惜了,那只袋鼠本来我可以抢到的,我都蹲了半天了。”毛丽打字的速度飞快,“你不知道,今天一上班差点把我吓个半死,副总编把我叫进办公室。”
“这也很可怕吗?领导找下属谈事很正常。”
“是很正常,可问题是我很紧张。”
“为什么紧张,又做了亏心事?”
“可不是,前几天他要我写份思想汇报,我没空写,就让办公室一个试用生帮我写了,不晓得他是不是发现了,今天早上专门找我问这事。”
尘一阵沉默,没有回话过来。
毛丽打过去,“怎么了?”
还是沉默。
“喂,你没事吧?”
尘终于回了,“哦,刚接了个电话,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找人写了份思想汇报,可能被领导发现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事做得有欠妥当。就算没时间写,也应该跟领导说明,怎么能找人代写呢?这是欺骗!”
“啊,这么严重啊?”毛丽吓坏了。
“可能,比你想象的还严重。”
“那我怎么办?”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忙了,先下了。拜拜!”
“喂,喂,你告诉我怎么办啊!”

尘显示为脱机。
【绯闻来了挡都挡不住】
【绯闻来了挡都挡不住】
毛丽一上午都心神不宁,一想到尘的话不由得毛骨悚然,欺骗…竟然有这么严重?正对着电脑发呆,白贤德进来了,揪着她的耳朵道:“开会去!”
每个月的15号,编辑部都有选题会,就是由各个编辑将最新的作品选题报上来,先由编辑部讨论一轮,编辑部过了,再提交营销部讨论。很不幸,毛丽这次报的三个选题全被毙了,大约是早上的晦气还罩着。而且很奇怪,平常开选题会,副总编容若诚是必定要参加的,但是今天却没有见着他的人,据说是出门了。毛丽更觉忐忑,想起早上被老容问到思想汇报的事,就像是鬼上身,一阵阵打寒战。
开完会,一编室讨论起男人越老越值钱的话题,自然又扯到毛丽身上。编辑部一共有四个编辑室,毛丽和白贤德,还有丛蓉、美编唐可心在一编室,和副总编室仅一墙之隔,要进一编室必要经过副总编室。其他三个编室分别设在走廊对面三间办公室。四个编辑室的关系很微妙。一编室当然是以白贤德和毛丽为头,用梁子坤的话说,两人的嘴巴相当于两千只鸭子,只要有她们在,整个编辑部就不会歇停。二编室嘴巴最厉害的当属马春梅,以其四十八岁高龄,成为编辑部当之无愧的“老人”,被同事们尊称为“大妈”。大妈其实人很热心,就是嘴巴不饶人,而且不分场合不分对象,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社长总编,也逃不了被她评头论足。
在编辑部,人人都知道马春梅和白贤德是死对头,白贤德三十出头就当上编辑部主任,让人老资格更老的马春梅很不服气,虽然社里为了照顾她给她挂了个副主任的闲职,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经常跟白贤德抬杠,拉拢其他编辑。万幸的是一编室这边是副总编室,容若诚大多数时候都是维护白贤德的,一个顶三,马春梅嘴巴再厉害也骑不到一编室头上。前阵子马春梅休年假,去北京看孙子,其他三个编辑室的年轻编辑们纷纷到一编室来串门,话题从老女人扯到了老男人。因为毛丽公开说过喜欢老男人,编辑们就逐个给她筛选社里符合条件的“对象”,第一个是头号王老五许茂清,毛丽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绯闻这么多,我招架不住。”
“那就叶主任。”“还是财务部的邵科长吧,人好,会写会算。”“我看梁子坤不错,虽然不是那么老,但很会赚钱。”…大家七嘴八舌的,算来算去,都没有符合毛丽条件的,最后是白贤德插了句,“你们都算漏了一个人。”
“谁啊?”编辑们异口同声。
白贤德鬼鬼祟祟地指了指隔壁,唐可心最先反应过来,“啊,容总!”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怪叫。
毛丽哆嗦着说:“得,大姐,你就饶了我吧,我一辈子打光棍!”
丛蓉一脸坏笑,撺掇毛丽,“容总条件不错啊,离婚好些年了,儿子被他老婆带到了国外,又没有负担,也没有不良嗜好,人品端正,不错的人选。”
“臭丫头,你怎么不嫁他?”毛丽咬牙切齿。
“我,我不是有亲爱的了嘛。”丛蓉直吐舌头。
“那你也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怎么说话的,毛丽!”白贤德一听就皱起眉头,为容若诚打抱不平了,“老容就是不爱说话,人其实很不错的,怎么能说是火坑呢?我跟他共事这么多年,他是我所见过的最正派的人,尤其对人很真诚,不会耍心眼…”
编辑们嗖的一下把目光投向白贤德,“白姐——”
“干什么?”
“你好像经常帮老容说话哦。”
“我只是实话实说,别乱想!”白贤德真拉下脸了,“都给我干活去!”
“是!老大!”编辑们这才各自回办公室。一编室一下就静了下来。毛丽刚才怄得够呛,一时还没调整好工作情绪,她懒得理这帮多舌妇,正心烦气躁着,王瑾推着一车书晃了进来,满头大汗。毛丽立马想起思想汇报的事,朝她招招手:“王瑾,过来,我问你,那份思想汇报你怎么写的?”
“你要看啊,我这还有,就是怕你要看,就多打了一份!”王瑾喜滋滋地到她小桌的抽屉里拿出厚厚的一沓a4纸,毛丽一看就眼睛发直,“你,你写了多少字啊?”
“三万多字!”王瑾很骄傲。
毛丽倒吸一口凉气,哆嗦着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眼前伸来一只爪子抢了过去,是白贤德,比毛丽还迫不及待,“我先看看,不错啊,小丫头,一份思想汇报居然还能写这么长。”
“白主任,其实还可以写得更长的。”王瑾嗲着声音,又开始卖乖了。
白贤德“嗯”了声,一目十行地扫过…大约才看了个开头,她抬眼看着毛丽,那样子就像是见了鬼似的,眼神极度恐怖。
毛丽意识到不妙,赶紧抢过来看——容副总编:
不,其实我更想叫你一声“若诚君”,也许你会觉得很唐突,可是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请原谅…你可知道,写下这些文字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今生都没这般忐忑过。此时,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听着雨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竟然觉得很伤感,于是想起小时候念过的词: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这些年,我经常问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郁郁寡欢,一直以为是个性使然,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太过想念。一个女子,当心里有了想念的人,就会变得惆怅伤感。尽管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你,你就在我的隔壁,我仍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想念,你冲我发火,或跟我微笑,对我来说都是无边的喜悦和幸福,其实我是很想处理好和你的关系的。因为每每面对你的眼神,或者是背影,我才真的觉得心里有个想念的人其实很好。我知道自己卑微,我不够优秀,但野百合也可以向往春天的吧,你就是我最遥远最迷蒙的春天,就像是迷雾中的森林,明明是触手可及却看不真切…
“啊——”
毛丽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骇得王瑾一凛。
白贤德反应过来,推了王瑾一把,“赶紧跑,丫头!”
王瑾撒开腿丫子就奔向门口。
毛丽跳起来,张牙舞爪扑过去,“看我不撕了你——”
谢天谢地,容若诚整个上午都在出版局开会,毛丽还来得及跟白贤德商讨对策。这娄子可捅大了,毛丽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把王瑾剁成七块八块,可是剁了她也没用,容若诚已经看了那份“思想汇报”,赶紧想办法补救才是当务之急。能把思想汇报写成这样,除了脑子进水的王瑾,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毛丽揪住王瑾时,问她怎么可以这么写,王瑾还很委屈地说:“毛毛姐,不是你要我写对容副总编的想法吗?”
“但也不是这种想法吧,你丫的猪脑袋啊?”
“可是你…你明明说了你想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你很在乎他,以在这里工作为荣耀…”王瑾抽抽搭搭,一点也不像是装可怜,她可能真是误会了毛丽的意思。这丫头,果真是长了个猪脑子!毛丽气得哇哇叫,其他编辑室的同事都好奇地从门口探出头来,“哟,出啥事了?毛丽,你又欺负人家小姑娘了吧?”
“滚!”毛丽狠狠踢了一脚,正踢在副总编办公室门口的盆栽上。一瞧见门上的“总编办公室”,她又是一阵哆嗦。
白贤德闻声出来,拉她走,“还不快进去,你想让全社的人都知道啊,丢脸还没丢够?”
回了办公室,毛丽趴在桌上动弹不得。
白贤德见办公室还有唐可心和丛蓉在,忍着没说什么,可午饭时白贤德把她拉到出版社旁边的小饭馆,点完煲仔饭,就狠狠数落了她一顿,“你要我怎么说你,毛丽,闯祸了吧!难怪老容这两天着急抓你的人,敢情就是为这思想汇报,我看你怎么收场!平常你怎么闹腾我都懒得理你,大家都有点宠你,谁要你长了这么张狐狸脸呢,连成天泡女人的许茂清见了你也眼睛发光,可是老容不是那样的人,你这玩笑可开大了!现在还不清楚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不是你写的,如果知道,你就死定了,如果不知道…不知道…”白贤德转动着眼珠,咽下唾沫,突然降低语调,“如果他不知道是你找人代写的,他会不会以为你真的…”
“别吓我,大姐!”毛丽吓得一呆。
“那他今天早上把你叫进办公室干什么,他都说什么了?”
毛丽张口结舌,饭馆里冷气很足,她冷得直打战,“没…没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他支支吾吾的,我没听明白。”
“支支吾吾?”
“反正就是…就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坏了!”白贤德敲了下桌子。
“怎么了?”毛丽被吓得一惊一乍的。白贤德身子前倾,凑近她说:“他肯定是在试探你,我跟他共事十几年,最了解他了,他是个说话做事很干脆的人,如果有不干脆的时候,那就表示…嗯,表示他对那件事拿不定主意。”
毛丽也凑近身子,“啥意思?”
白贤德瞪她一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了,他肯定是拿不准怎么跟你说这事,他肯定以为这是你写的,以为你真的暗恋他。”
“妈呀,我暗恋他?我…我暗恋他?”毛丽猛灌了几口汤,委屈得要哭,“我长这么大就没暗恋过谁,只有别人暗恋我的,就算我要暗恋谁,那也不是他呀…怎么可能嘛,他那么个人,我怎么会暗恋他?”
白贤德一听又不高兴了,筷子敲得咚咚响,“喂,喂,你又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那么个人’啊,老容人很好的,就是性格孤僻了点,你不能老是这么歪曲他!你还是想好明天怎么跟他解释吧,我看你还是如实招了,虽然我叮嘱了王瑾不要跟外人说这事,可她那张喇叭嘴能瞒得住事?与其被他发现了找你麻烦,不如先招了,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而且他好像…对你也蛮迁就的,你三天两头请假他也没怎么着过你,要换了别人,他早就开人了,呃,你说他会不会暗恋你啊?”
“大姐——”
毛丽魂不守舍地挨到下午,根本无心看稿子,刷刷微博收收菜,又跑去天涯围观掐架。百无聊赖之际,老妈打来电话,毛丽才“喂”了声,老妈就劈头盖脸将她一顿骂:“喂你个魂啊,你还有气啊,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你死在外面也要人收尸吧,两个月都没个信,老娘白生你养你了!我的腰痛了一个月,就是外面捡的,你也回来看看吧?这些年我容易吗我,不图你金山银山地搬回来,你就是给老娘倒杯水,也不枉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吧?可你个死东西,两个月没个信,你怎么不死啊,死了我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