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have!”(我有!)

第二天耿墨池准时来授课,一身米色洋装,头发刚修剪过,神采奕奕,哪像是破产的样子啊?他在我对面的沙发坐下,我立即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
香水味,很熟悉,多年前在长沙的一个墓园跟他面对面撞见时就是这种味道。神秘幽远的气息恍若隔世,扰乱人的心弦,我的脑子顿时发懵,他是故意的吗?我知道他的习惯,通常不会用香水,要用就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或者是有重要约会,今天他心情很好?那还用说,轻而易举就做了我的家庭教师,他心情能不好吗?而他知道我把他的时薪加到了200美元后,顿时眉开眼笑,又是一口闪耀的白牙:“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我真是无以为报…”

“想以身相许吧?”我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我是想许啊,你愿意吗?”

“不愿意!”我打断他的话,正色道,“先生,我给你薪水是要你来上课的,不是听你扯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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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上课!”

他倒也还干脆,起身要我坐到钢琴边,自己也拉把椅子坐到我旁边,“弹首曲子给我听听,我看你的水准怎样,好因材施教。”

我不想让他看扁,就弹了首比较熟悉的曲子,老贝的《月光曲》,自认为弹得还可以,正等着他夸我几句呢,不想他对着我后脑勺就是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经典的曲子竟然被你弹成这样,贝多芬听到了会从坟墓里跳出来,你当是弹棉花呢,一点节奏感都没有,上气不接下气,你要咽气了吗?”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两个小时的课程,我的后脑勺挨了二十下都不止,两个小时400美元呢,就是为了换这二十下打,我脑子真是进水了,请他来当家教!还给他加薪!

到了午饭时间,他教完课根本就没想走,在房子里转来转去,问他找什么。他说寻找我生活的痕迹,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
客厅壁炉上的一个相框上,是祁树礼年轻时候照的,身边还依偎着一个短发女子,也很年轻,相貌平平,却是很幸福的样子。那是祁树礼已故的太太,这张照片是我在他书房的抽屉里偶然翻出来的,夹在一本书里,显然是祁树礼不愿意我看到才藏得这么仔细,但我表现得很大度,当下就买了个相框将这张照片放在客厅最醒目的位置,祁树礼看到后感动了好久。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这可能是我唯一做的一件让他感动的事,而他却是经常感动我,想来真是惭愧。

“这个女的是谁啊?”耿墨池端详着照片,很好奇地问。

“祁树礼的太太。”

“人呢?”

“死了,死了很多年。”

他不说话了,脸上顿时阴云密布,神色阴郁地放下了照片,我猜他可能想到了自己的太太叶莎,就如我想到了祁树杰。算算那两个人也死了八年了,八年来我跟眼前这个男人纠葛不清,开始,结束,结束又开始,现在我们在遥远的西雅图又碰到了一起,这次是开始还是结束呢?他坐到沙发上开始抽烟,一根接一根,目光还是盯着那张照片,落寞和伤感随着烟雾弥漫到我心底。

“少抽点,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你还关心我的身体?”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说:“有水吗,给我一杯,我要吃药。”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药瓶,我愣住了,他还在吃药?真的,我忘了他还是病人,心里一酸,连忙冲厨房那边喊:“Julia,give me a cup of water please.”(朱莉娅,倒杯水来!)

朱莉娅很快就从厨房端来一杯水递给我,还歪着脑袋甜美地笑着问:“Anything else I can do for you,Miss?”(小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知道,她是看到“东方王子”在这的缘故,禁不住哑然失笑:“No,you can go and do what you need to do.”(没有了,你去忙吧。)

“OK.”朱莉娅点点头,躬躬身子,脚步轻快地进了厨房,经过耿墨池身边时还留恋地瞟了他一眼。耿墨池根本就没朝她看,接过我给他的水一脸的不高兴,“我是要你给我倒水,你却指使别人,你就是这么尊敬你老师的吗?”

“那你要我怎么尊敬你?”

“弄蒸螃蟹给我吃啊。”

“蒸螃蟹?”我诧异地瞪大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他一脸坏笑,冲我挤挤眼:“你的邻居亨利太太说的。”

我想死!这家伙在我家附近埋伏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连我会弄蒸螃蟹都知道,亨利太太的那张嘴巴真是什么都说,真不知道她还透露了些什么。

“快去弄啊,还愣着干吗,我可是久仰你蒸螃蟹的大名了!”耿墨池催促起我来,我说家里没螃蟹呢,得去市场买。“那就去买啊。”他说得很轻松。

“得去帕克市场。”

“那就去呗,我陪你去。”

看样子他是真想吃螃蟹了,没办法,只好起身去市场,他跟在我后面,我说你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他说:“没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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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克市场在海岸码头那边,我们坐电车过去。我该怎么形容那种情景,和他并排坐在电车上,车窗是开着的,感觉西雅图的风跟别的地方的风都不一样,温暖宁静中透着迷乱的爱情味道。坐在我们前排的是一对热恋中的男女,一上车就拥在一起亲吻,旁若无人,如胶似漆。老外在这方面都很开放,没人注意到他们,可我是东方人,感觉很不自在,耿墨池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们的表演,暗中还握住了我的手。

“你没有车吗?”我甩开他的手,没话找话,记得他以前开的是辆宝马。他马上苦着脸说:“我现在这么穷,哪有钱买车啊。”

我上下打量他,很是怀疑,“你身上穿的是阿曼尼的吧,很贵的。”

“以前的旧衣服啦,我现在穿的都是以前的。”他扯扯自己的衣服说。

“那待会儿我们买完螃蟹再去百货公司给你买几件衣服吧。”我动了恻隐之心。

“好啊,反正你现在有钱。”

“我没钱,是他的…钱。”

“一样,一样,他的就是你的,你的嘛,”他转过脸瞅着我,“就是我的。”

厚颜无耻的家伙!

帕克市场已经有百年历史,摊贩林立,出售最新鲜的蔬菜、水果、鲜花和海产品。市场的招牌摊位,是入口处一户卖鱼的人家。每当有人买鱼的时候,柜台外的伙计就会非常高兴,大呼小叫着将你选好的鱼,高抛进柜台里面去包装,而柜台里面的人,也会虚张声势,呼叫着去接鱼。这一抛一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因为鱼非常新鲜,每条都滑不留手,当伙计的自然要艺高胆大,抛接中总能变出些花样来,让顾客看了欢呼叫好。这就是名闻遐迩的“飞鱼秀”。

去的时候正赶上一个小伙子在抛鱼,那十几磅的滑溜的鲜鱼在空中飞来飞去,旁边围满了争相拍摄的各国旅客,喝彩声不绝于耳。我和耿墨池也凑过去看热闹,不知不觉中也被那种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心情自然舒展开来。

这就是西雅图,悠闲、富裕而不喧嚣,不管是什么职业,人们都在悠闲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与美国其他地区相比,西雅图人显然更接近自然,好似还没有进化的城市动物,倒更像小镇上的居民。很多人拥有自己的船,很多人开吉普车,很多人喜欢穿登山鞋。节假日的时候,主要的娱乐活动不是泡酒吧或去舞厅,而是去郊外钓鱼、抓螃蟹,尽享天然野趣。这里不像纽约,街头巷尾没有高楼的森林;也不像洛杉矶,以
迪斯尼的热闹与好莱坞的花哨,吸引宾客如云。无论是阴雨霏霏,还是风和日丽,西雅图总是清静得令人遐想,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蓝天、海水和森林组成的自然画面中流连忘返。即便是不眠的夜,也在灯火中静静地闪烁,很多人生过往慢慢沉淀,引人思考,直到清晨迎来新的光明。

祁树礼当初放弃旧金山的老本营跑到西雅图来定居,可能也是看中了这里的悠闲和清静,这里自然淳朴的生活风气很适合他越来越闲淡的心情。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死对头耿墨池如今也来凑热闹了。西雅图的低调和叛逆,自然和随性,好像也很对耿墨池的胃口,我们一进到市场,他就兴奋得直往卖鱼虾的摊贩前挤。给我的感觉是那种过惯了优雅生活的人喜欢一点不同的刺激。就像《泰坦尼克号》里的露丝会爱上一个乱吐痰的杰克一样。

市场里面的人真是多啊,各种海货堆满两边店铺,我在一家常去的店铺里很有经验地选螃蟹。老板Mike早就跟我很熟了,他热情地把最新鲜的螃蟹拿到我面前,我在选的时候,耿墨池则在旁边用英文跟他闲扯。

老板问耿墨池:“Are you also from China?”(你也是中国来的吗?)

“Yes,we e here together.”耿墨池的英文相当流利,一口纯正的威尔士口音,指着我说,“She is my girlfriend.”(当然,我们是一起的,她是我女朋友。)

老板很诧异:“Really? But who is the man that often e with her?”(是吗?那以前经常陪她一起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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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墨池回答:“He is her uncle.”(那是她叔叔。)

“耿墨池!”我蹲在地上,回头狠狠地瞪他。

说的是中文,老板听不懂,忙问:“What did she say?”(她说什么?)

“She said that your crabs are geous!They are very fresh!”( 她说你的螃蟹简直太棒了,非常新鲜。)耿墨池给他翻译。

老板很高兴,眉飞色舞:“Of course !I have just got them from the boat,those are the most fresh in the market!”(当然,我的螃蟹是刚从船上运来的,是这市场里最新鲜的!)

我气得直跳,指着耿墨池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当螃蟹蒸了!”

老板还是听不懂,耿墨池又给他翻译:“Oh,She said she would cook the crabs immediately,and she would e next time.”(哦,她说回去就马上把你的螃蟹蒸了,下次还会来。)

老板连连点头:“OK,wele back next time.” (OK,欢迎你下次再来。)

我气呼呼地从市场出来,站在大街上跟耿墨池吵架,真是气死我了。他竟然说祁树礼是我叔叔!我叉着腰冲他嚷嚷道:“他是我叔叔,你是我谁啊?”

“反正不是你叔叔。”

“祁树礼知道了会把你蒸了!”

“那我先把他蒸了!”

“你这只臭螃蟹!”

“你这只母螃蟹!”

耿墨池什么时候认输过啊,我真是没记性,每次跟他交锋,哪一次不是败下阵来,吵到最后,我口干舌燥,而我面前的这只螃蟹却越吵越来劲,神气活现的,一只手提着螃蟹,一只手拽着我:“走,回家去,给我弄螃蟹。”

“是我家,又不是你家,你去干什么?我不欢迎你!”

“你家就是我家。”

“是祁树礼的家!”

“那你住他家干什么?”

我立即找到了反击的机会,怪声怪气地说:“因为他是我叔叔。”

“切!”耿墨池气得把螃蟹甩到地上了,“不许你再住他家,跟我住船上去…”

“你那破船我才不去呢!”

“破船?400万美元买的是破船?”

“什么?400万美元?”我张着嘴,瞠目结舌,“你…你不是说你破产了吗?破产了住400万美元买的船?”

耿墨池目光闪了闪,狡黠地说:“我是说那船屋是船主花400万美元买的,不是我买的,听明白了没?”

“那你花了多少钱租的?”

“不是很贵,也就几千美元一个月。”

“这么便宜,船主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叔叔。”

“耿墨池,你这臭螃蟹!”

“你这母螃蟹!”

我们差不多是一路吵回家的,本来还要带他到百货公司给他买衣服,拉倒吧,就他这德性我才懒得给他买衣服,他就是穿成个叫花子也不关我的事。不过我悲哀地发现,跟这死螃蟹走在一起我比较像叫花子,你看他一身ARMANNI(阿曼尼)的名装,皮鞋锃亮。我却是布衣布裙,脚上也是普通的平底鞋,头发扎成了两股麻花辫,唯一的亮色是我身上的披肩,图案妖艳,围在肩膀上活像个印第安姑娘…

“你穿得真像个叫花子,你叔叔不给你钱买衣服的吗?”耿墨池很不屑地打量我,进了家门还在打量。

“你叔叔不给你钱买衣服的吗?”我反唇相讥,“让你整天穿旧衣服。”

“我这旧衣服也比你身上的好看。”

我正想再顶他几句,电话响了,想都不用想,是祁树礼打来的。我慌了神,赶紧跑过去接,祁树礼关心地问我的生活起居,还问我琴学得怎么样,我都一一作答。耿墨池忽然也跑了过来,把耳朵贴在我话筒旁边听,我一脚踹过去,他就掐住我的脖子,祁树礼在电话那边问:“怎么了?你身边有人?”

“没…没有,我刚买了螃蟹进门,该死的螃蟹爬我身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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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啊,你又弄蒸螃蟹吗?”祁树礼连声说,“哎呀,我太没口福了,好久没吃你的蒸螃蟹了。”

“没关系,你回来我就给你弄。”

“好啊,一言为定哦。”

“你什么时候回来?”

“真是抱歉,Cathy,可能要推后几天了,因为我要去多伦多一趟,有笔生意要谈,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你带过来的,我好想你…”

耿墨池在旁边脸都绿了。

我微笑着说:“没关系,你在外面要多保重,回来我就给你弄蒸螃蟹。”

“真的吗,太幸福了,Cathy,我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幸福,”祁树礼在电话里简直语无伦次。因为我很少跟他说这些贴心话,他又问,“哦,对了,听大卫说你给新来的钢琴老师加了100元薪水?”

“是…是的,对不起,我没跟你商量,我是看他弹得很好就…”

“没关系啦,这点钱算什么,只要你开心,花再多钱都值得。那个钢琴老师教得怎么样?”

“他…他就在这里,我刚才去买螃蟹就是准备招待他的。”

“嗯,是要这么以诚待人的。”

“Frank,我…”

“让他接电话,我跟他说几句。”

耿墨池不慌不忙地接过电话,一口流利的英文砸过去:“你好,是祁先生吗,我是Cathy的钢琴教师Steven…”

我奇怪地瞅着他,紧张得直冒汗,可是他却是很轻松的样子,很有教养,不卑不亢地跟他的“雇主”侃侃而谈,英文说得那么纯正,别说祁树礼,就是正宗美国人都听不出来他是个中国人。其实刚才很想说出耿墨池的事,可是却找不到机会开口。我也把耳朵贴在话筒旁边听,耿墨池没有拒绝,还让我听,不听便罢,听了我差点吐血:

“Steven先生,以前在哪里学习深造?”

“法国。”

“来西雅图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

“还习惯吗?”

“这里非常不错,我很喜欢。”

“劳烦你费心了,Cathy就拜托你了。”

“哦,当然,我会好好教她的。”

“听大卫说,你是亚洲来的?”

“是的,我一直生活在日本。”

祁树礼大惊:“日本?日本哪里?”

“东京。”

“吓我一跳。”

“吓你一跳?为什么?你有朋友在日本吗?”

“哦,有的,有个老朋友在日本,也是弹钢琴的…”

“是不是叫耿墨池?”

祁树礼又是一惊:“你怎么知道?”

“听Cathy说的,她有个叫耿墨池的中国朋友在日本。”

“她还跟你说什么?”

“她说他的琴弹得很好,不过好像得了什么病快死了。”

“他还没死呢。”

“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他死没死我当然知道,我很关心那位朋友,派人在那边盯着呢。”

耿墨池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他是您的情敌吧?”

“对,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人嘛,猜也猜得到。”

祁树礼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耿墨池陪着他笑。我一把抢过电话,“还有什么事没有,没事我就挂了。”

“没什么事了,Cathy,你的这位钢琴老师很有趣,”祁树礼赞不绝口,好像很满意他雇的这位钢琴老师,“你跟Steven说,我回来了请他喝酒。”完了又补充一句,“真是邪乎了,他的声音好熟悉啊…”

一连好几天我都失眠。

我不知道怎么跟祁树礼讲明真实情况,是他回西雅图之前就跟他讲,还是等他回来后再说,我一直拿不定主意。耿墨池倒是每天都很准时地来授课,也不能算准时,因为他总是天刚亮就来了,而回去的时间却越来越晚,除了没在这睡,一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都耗在这儿,难怪祁树礼对他这么满意。他差不多要把半个家搬到我这来,嫌我家的沙发坐着不舒服,就把他的超大型羊毛靠垫拿来;嫌我家的拖鞋穿着不合脚,把他灰色锦缎拖鞋也拿来了;嫌我家喝水的杯子看着不顺眼,把他的绿色水晶杯子也拿来了;嫌我家的咖啡不好喝,把一大罐手磨咖啡粉也拿到我家来…总之每次来,他都不会是空手,这真让我于心不忍,200美元一小时的薪水,他全拿回我家来了。因为据他说,光他那个喝水的杯子就价值上千美元。

 

NO.1百老汇街的伦巴(8)

“你不是破产了吗?一个杯子要上千美元?”

“船主送的。”

“他来了找你要怎么办?”

“他是我叔叔。”

“我的‘叔叔’回来了看到这些东西会不高兴的。”

“那他就出去呗。”

“这是他的家!”

“那你就出去呗。”

“我出去了住哪?”

“跟我住船上呗。”

我气得没话说…

但是看着他我总是很心软,虽然有说有笑,精神很好,可是感觉得出来他的身体很虚弱,每天都要准时吃药,两个小时的课,他起码要歇三次,有时候跟他一起出门,走不了多远就喊累,上林荫道的坡时也走得气喘吁吁,尽管他很逞强,可往往表现得力不从心。他越来越多时间地滞留在我身边,其实我心里是有数的,他留恋跟我在一起时的感觉,就如我留恋跟他在一起时的感觉。

为什么以前没有珍惜呢?又想到了这个问题!到如今我们还是不属于彼此,短暂的欢愉只是为了长久的别离打埋伏,而这别离可能就是一生一世,我们都走不到世界的尽头。因为据他自己说,两年前的那次手术虽然把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但心脏的治愈也达到了极限,可以延续几年的生命,延续的代价就是一旦再复发,就无回天之力了。

即便如此,我们在一起也没有越轨,甚至连亲吻都没有,因为我们都有自己的道德底线,我现在是祁树礼的女友,而他也非自由身(他跟米兰有名无实的婚姻还耗着)。他虽然看上去有点耍赖的样子,以各种借口赖在我身边,但他是个有教养的人,骨子里还是很君子的,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这点让我很钦佩。

只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总不让我去他的船屋,我很好奇,几次提出要去都被他拒绝了,那天他来上课,我又提出要去,说他身体不好,跑来跑去的太累。他又拒绝了,理由是里面太寒酸,怕我去了心里难过。“很寒酸吗?我看外面很豪华气派的样子,湖边停了那么多船屋,就你那条最抢眼。”我表示怀疑。

“我是说里面嘛。”

“那你也别上我这来了。”

“为什么?”

“这是我男朋友的家,你看了不难过吗?”

“男朋友?”他眉毛拧在了一起,跳起来,一把揪住我的耳朵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搞清楚,谁是你男朋友,他顶多只能给你当叔叔,当初要不是我放手,他有机会得到你吗?”

“他也是我前夫呢。”

“是吗,听说你们就做了一天的夫妻,你还差点捅死他…”

我诧异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

“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呢?”

“那你说我现在心里想在什么?”

“还能想什么,想你‘叔叔’回来后怎么跟他交差呗。”

原来他还知道!

然后接着上课。他教得很认真,非常严厉,所谓严师出高徒,我弹钢琴倒是进步很大,至少不会把他的《爱》的系列曲弹得跑调。只是苦了我的耳朵,他原来是敲我后脑勺,后来可能怕把我敲傻了,就开始揪我耳朵。几天下来,我发现我的左耳明显的比右耳大了很多。我被揪烦了就扑到他身上又掐又打,有时候还带上脚,这个时候他就不是君子了,我怎么去他怎么来,从钢琴边打到沙发上,从客厅打到花园,每天的钢琴课都是在拳打脚踢中结束。幸亏邻居亨利太太搬走了,要让她看到了,告诉祁树礼,只怕把我们两个都当螃蟹蒸了。

当然我们不是动真格的打,就是我踢他,也是穿着软软的拖鞋踢,他“打”也只是将我拦腰抱起,重重地摔到沙发上,或是扔到花园柔软的草地上,然后死命揪我的两只耳朵,要不就是像揉面团似的揉我的脸蛋。我们像两个淘气的孩子,追追打打,扔东西,或者抢花园里浇花的塑料水管喷对方。那次我先抢到手,喷了他一身的水,连头发都在滴水。我则哈哈大笑,他趁我不备扑过来抓起水管塞进我的衣领,我尖叫起来,吓得朱莉娅连忙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到我们两个都是湿淋淋地站在花园里,这位可爱的黑人姑娘一点也不急了,非常甜美地冲耿墨池笑着说她可以帮他拿毛巾:“Oh,Sir,Ill get a towel for you.”


NO.1百老汇街的伦巴(9)

听听,我是她的主人啊,她没说给我拿毛巾竟说给他拿,她怎么忘了是谁付她的薪水呢?

可是毛巾只能擦头上的水,耿墨池全身都湿透了,我只得拿了两件祁树礼的衣服给他换,开始他还不乐意。我就说应该是他不乐意吧,你有什么不乐意的。耿墨池点点头,表示认可,末了还扔下一句话:“也对,女子如衣服,我穿了他的衣服,就等于拥有了他的女人…”

我抓了个靠垫就朝他砸过去:“滚吧你!”

“Oh,Jesus Christ,hes so sexual…”(哦,上帝,他好性感啊…)朱莉娅看着耿墨池上楼的身影,眼睛发直,简直要流口水了。

我也上楼换了衣服,下楼时耿墨池已端坐在沙发上,我上下打量他,忽然就想笑,祁树礼的衣服虽然也是顶级名牌,可是他的衣服都比较庄重,颜色也很深,配上耿墨池艺术家的气质简直就是不伦不类。

“笑什么,再笑我就脱。”

“你脱啊,就在这儿脱,朱莉娅正巴不得呢。”

“那你呢?”

“我没什么啊,反正你脱了衣服更像螃蟹。”

他有些色色地看着我笑:“你脱了衣服也像螃蟹。”

吃过午饭我们一起出门。我提议到议会山大街转转,他同意了。议会山地区可能是整个西雅图里最不像西雅图的地方了,它没有西雅图其他地区一贯的低调,而是处处都突出着“个性”二字。在这里,商店、餐厅、咖啡馆都洋溢着一股浓浓的艺术气息,每一家精彩的小店都别具特色,在路边的个性咖啡馆里面也可以尝到在别处喝不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