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夕颜缓步走进,村民们才反应过来,连忙跪拜道:“拜见丞相大人!”卓晴没有下跪的习惯,不得已也只能顺势半蹲下身子。
“都起来吧。”楼夕颜微微抬手,轻笑问道:“你们请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请?卓晴轻轻挑眉,这样还能算是请,好个大家风范啊!清润悦耳的声音,略带低沉,和他给人的感觉很配。又拉了拉帽子,卓晴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前方笑得如沐春风的男子。
丞相果然如传说中的温文尔雅,爱民如子啊 村民们大受鼓舞,齐声叫道:“丞相大人,求您为我们伸冤啊!”
喊冤声此起彼伏,齐天宇受不了的掏掏耳朵,凉凉的说道:“伸冤应该去官府吧,你们掳人在先,威胁朝廷命官在后,是想进板房?!”本来以为有什么好戏看的,在知道这么无聊,他就不来了。
齐天宇话音未落,吴斯急忙起身,卓晴想拉住他,可惜他动作之快,卓晴连他的衣服角都没碰到。
在楼夕颜面前狠狠的连磕了三个响头,吴斯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丞相大人,草民愚钝,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万不得已,府衙我们已经去过无数次,徭役说案子已经判了,还把我们轰了出来。找提刑大人伸冤,大人又不在京城,想找您说理,但是丞相府又岂是平民百姓可以随便进的?我们实在是。。。。。。”其中的辛酸,吴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只得一个劲的磕头。
咚咚的声音听得卓晴心惊,他以为他的头是铁做的!!拍了旁边的小五子一下,卓晴低声说道:“喊冤!”
“什么?”小五子一头雾水。
猪!用力拧了他的胳膊,卓晴从牙缝里蹦住两个字:“喊——冤——”
终于回过神来,小五子大叫道:“冤枉啊~~~”她手劲好大!疼死了!
几乎是凄厉的喊声也震醒了一群发懵的村民,纷纷跟着喊起冤来“丞相大人,伸冤啊——!”
“丞相大人,为我们伸冤!!”
暗藏锋芒的眼扫过一张张朴实激奋的脸,这些人看起来,似乎确实是有冤情要诉,楼夕颜上前一步,扶起还在不停磕头的吴斯,说道:“你们有什么冤情不妨直说?”
吴斯慌乱的爬起来,不敢让楼夕颜搀扶,在身上摸索了好一会,才小心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万分谨慎的送上:“这是状子。”
还写了状子!楼夕颜微笑接过,缓缓展开
一会之后,楼夕颜笑意不变,随意的问道:“这状子,是谁写的?”
齐天宇起身,好奇的拿过状子,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和夕颜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口气越是随意,笑容越是温柔的时候,说明他越是在意,越是可疑!
完了!卓晴低咒!
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看我!!不要回头
卓晴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可惜老天爷没有听见她的祈祷,村民们齐刷刷的回头,无一例外的盯着她看。
该死!真是一群白痴,没有脑子的猪,@#%&*,~~~
把她二十几年的生命里能想到的骂人词汇一次骂了个遍,卓晴还是不得不缓缓起身,因为那抹“温柔”的视线已经紧紧的锁住她。

洗冤集录 卷一 第八章 初见交锋(上)
楼夕颜随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个单薄的身影低着头,半蹲在地上,久久,那人才慢慢的站起来,一顶大帽子把他的脸遮去大半,看不清样貌,宽大的粗布麻衣披在他身上,显得他更加的瘦小,看身形,像个无害的少年,不过楼夕颜可不这么想。
他沉默不语,楼夕颜饶有兴味,问道:“状子是你写的?”
低着头,卓晴压低声音,有气无力的回道:“是。”她很想回答不是,但是她身后跪着一群白痴,只会给她捅娄子,她第一次如此“痛恨”单纯善良的劳动人民!
齐天宇把卓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轻晃着手中的状子,故意对着楼夕颜大声叹道:“用词倒还算简明犀利!就是这字太丑了!”
卓晴依旧低着头,一声不吭,她从来都没说过自己的字漂亮,想激她,还差了点。
卓晴打定主意装傻充愣,楼夕颜也不着急,看向旁边的吴斯,问道:“你们不是他的家人,也和案子没什么关联,为什么要替他喊冤,又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含冤莫白?!”
不敢直视楼夕颜的眼,吴斯把心里演练过无数次的话,一古脑儿的倒出来:“丞相大人,林博康是我们整个村子的恩公啊!牛家庄只有三口水井,人、牲口、地里的粮食都靠那点水,天公不作美的时候,经常旱得颗粒无收,这些年来都是恩公接济我们粮食,冬天还送棉被,不是一天两天,是十年!整整十年啊 这样的大善人,怎么可能会以次充好,偷换军粮?恩公不是这种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啊!丞相大人明察!!”
原来是偷换军粮那个案子,早在半个月以前,刑部已经判决,人证物证,认罪书具在,楼夕颜不解:“府衙既已经判决此案,林博康也在认罪书上画了押,你们伸什么冤?或是你们有什么证据在手?”
“我们。。。。”他们哪有什么证据!只是坚持一个信念而已!生怕楼相不相信,吴斯再一次哐当跪地。
“恩公不会做这种事的!大人明察!!”一个大男人,一边哽咽一边磕头,他身后的村民也跟着伏下身子,咚咚的磕头声,听得卓晴火气直往上冒,果然是一群猪,该说的不说,就知道磕头!!一把抓住吴斯的肩头,卓晴冷声道:“够了。”
越过众人,与他对面而立,卓晴寒声说道:“据林博康的妻子说,结案之后她探视林博康时,林博康仍然坚持自己是被冤枉的,试问一个已经认罪的人怎么还会喊冤,此案并非公开审理,我们有理由怀疑,林博康受到刑讯逼供,被迫或是在昏迷状态下按下指纹。”
“刑讯逼供。。。。”这个词有意思,虽然仍看不见他的样子,但是清晰冷静的声音,临危不乱的气度,这人绝非普通村民。一步步逼近卓晴,楼夕颜追问道:“你这么说,是有证据?”
好强的压迫感!他的声音明明很轻,笑容很淡,但是每次与那道温柔的视线相对,总能让卓晴莫名的紧张。
顾云常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刚好她也认同!她从来没有后退的习惯,这次也一样。微微仰头,卓晴傲然反问:“是不是刑讯逼供,查验他身上是否有伤自然一清二楚了。林博康坚称冤枉,而有人显然急于了结此案,敢问丞相,若当真是刑讯逼供又当如何?”
楼夕颜没想到,他居然不退!月色下,两人几乎是对面而立,帽檐下,一双清澈的眼坚定的与他对视。
对,是清澈!他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过这样坦荡的眼神了。在官场呆久了,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生活,他几乎忘记了这种坦荡,心中一暖,为了这难得的清澈,楼夕颜沉声回道:“若真如你所言,当然要重审。”
太好了!乘胜追击,卓晴故意大声问道:“为了公平起见,丞相必定是要公开重审此案吧?”
公开重审?!他在逼他!这时候他若是不同意公开审理倒显得有失公正了!
很好!楼夕颜轻笑点头,大方回道:“本相正有此意,公开审理此案甚好!”
等的就是这句话,卓晴愉悦的心情在听见下一句之后被打入深渊里。
“只不过。。。。。”故意拉长声音,楼夕颜逼近卓晴,字字清晰,异常缓慢的说道:“根据穹岳立律,若是没有新的证据证明犯人的清白,或是重审之后,仍然判定原罪,提出重审者,皆获侵辱公堂之罪,轻则杖刑一百,重则服役三年!”
什么?!有这种事?!这是什么制度,提起上诉居然还有可能获罪?!为什么没人告诉她!
她发誓,她在那个什么丞相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戏谑,虽然一闪而过!但绝对是!!
卓晴刚要开口,吴斯一听楼相愿意重审此案,立刻欢欣鼓舞,大声回道:“我等相信恩公是无辜的,愿意担罪!”
你愿意我不愿意!!别说林博康不一定是清白的,就是他真的清白的,证据呢?!卓晴恨不得狠狠给吴斯一脚!
她快被气个半死,楼夕颜却在此时兴致盎然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人很有意思,正直聪明,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懂,一直暗暗观察他与村民间的暗潮汹涌,楼夕颜对他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泄,卓晴冷冷的回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礼貌。”
是吗?楼夕颜淡笑回道:“楼夕颜。”
“惜颜?”卓晴低喃,一双明眸在楼夕颜脸上来回游走。
卓晴表情怪异,齐天宇隐隐觉得会有好戏看,双手环胸,笑道:“小子,你有意见?”
无所谓的摇头,卓晴爽快的回道:“没有。”
就这样?正当齐天宇失望的时候,卓晴不高不低,不轻不重的叹道:“想不到一个大男人会取个女人的名字。”
卓晴的“自言自语”效果惊人,几百号人聚集的村口瞬间寂静无声。
村民一脸惊恐,景飒、墨白眉头紧蹙,齐天宇呆若木鸡,虽然他也觉得夕颜的名字很。。。。。。但是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讨论啊 这小子——有种!
齐天宇发誓,他刚才看见一向以温文尔雅,微笑亲和闻名六国的楼丞相第一次嘴角的笑僵硬得像是在。。。抽搐。。。。有人要倒霉了。。。。。

洗冤集录 卷一 第九章 初见交锋(下)
楼夕颜默不作声,众人也不知如何反应,几百人占据的村口寂静无声,总觉得有些怪异,空气仿佛都变得闷闷的,卓晴斜睨了楼夕颜一眼,他还是笑着,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扬,无比“关爱”的凝视着她,可惜卓晴怎么看,都不觉得温和,反而有一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他一个丞相,“传说”温润如玉气度不凡,应该没这么小气吧?!拉拉帽檐,卓晴悄然后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谁知她的脚才刚刚移动一下,忽然一声惊雷随着耀眼的闪电直劈而下,原本还徐徐春风瞬间大作,吹得草木纷飞,卓晴吓了一跳,仰头看天,只见墨黑的天际已是风起云涌。卓晴傻眼:“不是吧!”她没说什么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话吧!至于这么电闪雷鸣,狂风助阵嘛?!
几声惊雷之后,是一场瓢泼大雨。
“下雨啦——”突来的暴雨让众人错手不及,乱作一团。
卓晴赶紧乘乱后退,手上忽然一痛,她的手腕被一只干净修长的大手紧紧的抓住,卓晴抬眼看去,是楼夕颜!暴雨下,每个人都是一身狼狈,唯独他仍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隔着厚厚的雨雾,他的样子几乎看不清楚,但是卓晴依然能感受到来自那双细眸的逼视。
雨越来越大,吴斯大声叫道:“丞相大人,这边请,到祠堂躲躲雨吧!”
楼夕颜微笑点头,拉着卓晴往村口旁边祠堂走去。
卓晴用力挣扎几下之后就放弃了,看他斯文瘦弱的样子,手劲居然这麽大,除非她不要这只手,不然是别想跑了!
楼夕颜回头看了一眼只挣扎了一会,就默默的跟着他身后的少年,嘴角不自觉的轻轻扬起。
所谓祠堂,也就是一间大泥巴房,几张供桌,还有些烧尽的香烛,四壁残破不堪,雨水还不时从破瓦间滴落,本来就不大的地方,再涌进来一群人,显得异常拥挤。好在楼夕颜的两个“黑白无常”侍卫站在那儿,村民也不敢挤过来,他们得以在供桌旁的一角休息。
手一直被人抓着,卓晴很不习惯,受不了的晃晃手臂,卓晴不耐的说道:“丞相大人,你可以放手了吧!?”
本来正准备放手的楼夕颜听到他嫌弃的声音,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他的手腕,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问了别人的名字,自己却不报上名来,似乎也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
嘶~好痛!!
这人太阴险了!她的手要断了!卓晴倔强的咬紧牙关,不吭声,也不回答。
感受到掌心中的手腕不住的颤抖,楼夕颜松了手劲,这少年的手也太细了,他还真怕不小心就把他的手折断了,放开他的手,楼夕颜淡淡的问道:“你的名字。”
清冷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沉若低弦,卓晴轻轻抬头看向楼夕颜,近看他的五官更加俊美,此时的他没有笑,少了笑容的映衬,那狭长的眸,微扬薄唇,隐隐的透着一股邪肆的魅力,卓晴看的出神,忽然发现楼夕颜的眼中划过一抹淡淡的惊异。
她的脸!卓晴赶紧低下头,楼夕颜却擒着她的下巴,缓缓的将她的脸转过来,一道闪电适时闪过,白光下,两道深深的疤痕赫然覆在素净的脸颊上,几乎看不出容颜。
楼夕颜眼神微闪,是谁会下此等狠手,在一个少年脸上留下这样狰狞的痕迹。
卓晴不能低下头,只有按住头上的破帽,把另一边完好的脸紧紧的遮住,抬脚朝着楼夕颜的脚狠狠的踩了下去“哼~”楼夕颜闷哼一声,稍一闪神,卓晴赶紧趁机拍开他的手,退后好几步。
离他远一些,压迫感终于小了一点,抓着帽子把脸遮好,卓晴故作惊讶的说道:“踩到你了?不好意思丞相大人,天太黑,没看见。”此时她真是无比怀念她的三寸高跟鞋。
没看见?!他还可以再假一点!
想到他脸上的伤,楼夕颜伸出的手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来。
楼夕颜不再上前,卓晴终于松了一口气,却听见齐天宇正在逼问吴斯:“你们要见丞相,现在人都已经来了,抢走的小美人也应该交出来了吧!”
吴斯抓抓头,一脸的不知所措。卓姑娘说不能说,那现在要怎么办?
“人呢?!”看准吴斯老实巴交的性格,齐天宇逼问道:“你们不是把她杀了吧?”
连连摇头,吴斯急道:“没没没。。。。。。绝对没有!!”
“卖了?”
吴斯大声叫道:“怎么可能!”
“那人呢?!”
人。。。。。。
村民们再一次在祠堂里寻找那抹身影
SHIT!卓晴低咒,又来了!

只听到一声巨响,卓晴狠狠的拍了供桌一下,本来就破烂的供桌受不了的左右摇晃几下之后居然。。。。。砰然倒塌。。。。。村民们全都惊恐的盯着卓晴,楼夕颜轻轻挑眉,他又想耍什么花样?
很好,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她,楼夕颜应该不会发现,这些白痴村民刚才要找的人就是她了吧!目的是达到了,但是。。。。痛死她啦———@$,$&@,缓缓收回手,背到身后轻轻揉搓,卓晴深吸一口气,朗声回道:“她活得好好的,丞相大可以放心,我们会代您悉心照顾她。案子公开审理之后,丞相自然就可以见到她了。”
“意思是说,案子不公开重审,我们就见不到小美人了?!”扫了一眼地上支离破碎的木块,齐天宇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啧啧笑道:“丞相大人,人家恐吓你。”
这个人是谁?!唯恐天下不乱,卓晴暗暗咬牙,冷声回道:“这位公子错怪我了,恐吓这种没有实际效果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做的。”
好大的口气啊!齐天宇吹起一声长哨,这小子果然有意思~
故作惊恐的摇摇头,齐天宇夸张的叫道:“你不恐吓,那就是要威胁咯?胁迫朝廷命官,罪很重的!”
“你!”卓晴气结!
楼夕颜忽然大笑起来,沉声说道:“明日午时,本相会在应天府衙审阅此案卷宗,询问案情,特准牛家庄派十人前去旁听,本案是否重审,待本相查过卷宗,见了犯人之后再行定夺!”
“多谢丞相大人!”村民一听这个好消息,立刻跪下谢恩,只有卓晴一个人若有所思的盯着楼夕颜,这个男人做事,似乎总让人摸不着头脑。
看看外面雨势渐小,楼夕颜不再多言,准备离开,齐天宇追上楼夕颜,皱眉问道:“小美人你真的不要了?”
眼光扫过卓晴,楼夕颜无所谓的笑道:“就让他替我照顾着吧。”
卓晴不由浑身一僵,他的笑容总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走到祠堂门口,楼夕颜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卓晴,说道:“你,明天必须出现。”
“为什么?”关她什么事?
“你不出现,他们也不用来了。”抛下一句话楼夕颜一行人迅速消失在细雨里。
“喂——”
卓晴无语,这是谁恐吓谁啊——!!

洗冤集录 卷一 第十章 畏罪自杀?
翌日。
应天府衙。
宽大明亮的大堂里,正大光明的牌匾挂在最中间,暗纹雕刻,翠玉镶嵌,在暗红木框的映衬下,几个流金大字闪闪发亮,非常扎眼,两排身着深红劲装的衙役分居左右,手执长杖,颇有几分威严。
准许旁听的村民只能站在大堂的最后,几乎就要站到外面去了,既便如此,村民们仍是危襟而立,统一的身子站得最直,头低到最低,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除了一个人。。。。
楼夕颜眼光掠过双手环胸,背靠着门框跨坐在门槛上的那抹孤影,桀骜的姿态与府衙大堂格格不入,破帽子遮去了他大半张脸,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楼夕颜也能猜到,他此时必定一脸的怒意。
想到这里,楼夕颜没来由的觉得心情愉悦。
他心情愉快,有人却是怒意横生。
午时是中午十二点没错吧?这些白痴昨晚上一夜不睡,不知道在折腾什么,今天一早,天才蒙蒙亮,就把她架到应天府门前,迎着太阳傻傻的等到现在!!
身上的衣服又粗又厚,背后早就被汗水打湿了,帽子盖得她透不过气来,额头上,脸上早就大汗淋漓,瞪着官案前一身清爽的楼夕颜,卓晴烦躁到了极点。
今天的楼夕颜和昨晚很不一样,头戴紫金白玉束冠,身着暗红流金长袍,前襟上绣着一只半伏半卧的金麒麟,双目炯炯,蓄势待发,纯黑的锦绸腰带上悬挂着翠玉环佩。脸上依旧是不变的朗朗浅笑,却也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下官拜见楼相。”刑部侍郎吴志刚半跪下身子,心下惴惴不安。
吏部、刑部虽然都由楼相监管,但是平日里,复核刑案都是由刑狱司大人管职,绝对不可能在府衙里见到楼相,他一个四品小官,怎能不惶恐!
在旁边的椅踏上坐下,微微扬手,楼夕颜淡笑回道:“免礼。”
吴志刚缓缓站直身子,却怎么也不敢坐下,楼相在此,他怎么敢坐主位,站在案桌旁,吴志刚恭敬问道:“楼相今日来,是。。。。。”
楼夕颜一派轻松的笑道:“牛家庄数百村民联名上书,为林博康偷换军粮一案喊冤,你怎么看?”
楼夕颜问得随意,吴志刚却是脸色一白,双手抱拳,赶紧回道:“楼相明鉴,此案人证物证俱在,林博康自己已经认罪了,绝无冤案!”
“绝无冤案?”楼夕颜看向大堂旁的妇人,问道:“林氏,你可有话说?”
卓晴稍稍抬眼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开外的妇人已经跪倒在地,声音虽然有些发抖,但却回得十分响亮:“回丞相大人,民妇本月十八日也就是府衙给我夫君定罪的第三天去探望过夫君,夫君说他没有偷换军粮,他是被冤枉的!”
妇人话音未落,吴志刚已经按耐不住,急道:“荒谬!白纸黑字,有他亲自画押的认罪书,岂容他说冤枉就冤枉?!师爷,快拿卷宗过来给楼相过目!”
“是是是。”一直怯怯的站在一旁的男子立刻冲向后堂,不一会,手里捧着一叠东西跑了出来。
吴志刚赶紧接过卷宗,恭敬的双手递上:“楼相,这是本案的卷宗,人证物证俱,不容他抵赖了!”
卓晴半依着门廊,一双明眸斜睨着楼夕颜,等着看他的反应,他把林博康的老婆都找来了,一定早就看过案卷了,只一晚上的时间,他还做了什么?!这个男人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不会没有原因。
果然,楼夕颜并没有接下卷宗,而是一幅伤脑筋的样子,叹道:“你们一个一口咬定绝无冤案,一个口口声声喊冤,既然如此,就把犯人带上来,本相要亲自询问。”
吴志刚一怔,却也不敢说什么,对着旁边的两名衙役低声说道:“你们两个,快去把犯人林博康带上堂来。”
“是。”衙役领命而去。
谁知这一去就是半个小时,卓晴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楼夕颜倒是面色如常,不见烦躁,一只手在座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只是苦了站在他身侧吴志刚,额头上渗出了一层薄汗,但是站在楼相身边,他一动也不敢动。
好不容易,离去的两名衙役回来了,吴志刚低骂道:“怎么去这么久?”看他们身后空无一人,急道:“人呢?”
两人皆是低喘不已,一人慌张回道:“回禀大人,林博康他。。。。他今天一早畏罪自杀了!”
畏罪自杀!?
卓晴暗暗留意吴志刚的神情,他听到消息之后,差点站不稳,脸色由白转青,看样子也被吓得不轻,应该不是装出来的。楼夕颜不发一言,眉头轻蹙,或许他也没有想到人居然死了!
难道真的是自杀,卓晴潜意识的否定,因为——太巧合了,时间控制的刚刚好!
“恩公死了?!”围在外面的村民瞪大了眼睛,都不敢相信,想要涌进去,但是楼相在场,又不敢造次,只能干着急。
“夫君。。。。。”林夫人一听立刻瘫倒在地,低泣不已,像是想到了什么,林夫人忽然爬起来,指着吴志刚哭喊道:“我夫君是冤枉的,他不可能自杀的,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杀了我夫君!”
林夫人疯狂的扑向吴志刚,被两侧的衙役用长杖拦住,嘴上却还不依不饶的叫骂着。
吴志刚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大喝道:“住口,无知妇孺休得咆哮公堂!把她赶出去!”吴志刚小心的看向楼夕颜,生怕他发怒,好在楼相一副深思的样子,好像没注意那泼妇的说辞。
“放开我!”林夫人死命挣扎,毕竟还是抵不过两个大男人,衙役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往外拖去。
“等等。”
就在林夫人就要给扔出去的时候,一道冷淡的声音幽幽响起:“何必急着赶人,自杀还是他杀,看尸体自然就知道了。”
。。。。。。。。。。。。。。。。。。
友情提示:洗冤集录中,所有验尸方法及相关知识,均来自宋慈《洗冤集录》现代《法医学》等相关书籍,并非绿杜撰的哈~
还有蜗牛绿不是医学专业出身,若是文中有何错处,还请亲们见谅~

洗冤集录 卷一 第十一章 验尸(上)
“何必急着赶人,自杀还是他杀,看尸体自然就知道了。”尸体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冷淡的声音在大堂里幽幽响起,格外的刺耳,而且说话的还是一个浑身上下笼罩在灰袍子里的怪人,吴志刚不耐烦的叫道:“你是谁?!竟敢在堂上喧哗!”
“我。。。。。”她应该怎么回答?卓晴轻扯唇角,懒散的回道:“我路过的。”
路~~路过!!
所有人瞠目结舌,这。。。。这是什么回答!?
楼夕颜摩挲着鼻子,假意轻咳,以免忍不住大笑出声。路过?!亏他想得出来。
他他他简直就是,蔑视公堂!!吴志刚气得脸色发黑,无知小儿,当这公堂是什么地方!一时忘了楼夕颜还在身边,吴志刚走到大堂中间,指着卓晴大怒道:“岂有此理,来人!给我把他。。。。。。”
“吴大人。”不轻不重的低唤,如一盆凉水由头上浇下来,吴志刚一个灵醒,赶紧回身,恭敬回道:“丞相有何吩咐?”
起身捋了捋微皱的衣襟,楼夕颜问道:“尸体现在在哪里?”
吴志刚看向过来禀报的衙役,衙役慌忙回道:“还在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