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等就是十多分钟,江哲估摸着是把这个池安安的所有亲朋好友都找了一遍。他最后放下手机时,神情紧张。陈念不知缘何脑子里浮现出她在医院门口的那一幕。
“面试的事情,你要说什么?”
江哲脑子里还是关于池安安的事,突如其来的这么一问倒真一下问住他了:“嗯…我想想…就是你别那么严苛,起码说话稍微婉转点。我有点事先走了。之后有面试我再通知你,今天谢谢你!”
陈念在原地望着男人绝尘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情为何物?只叫人神魂颠倒心无旁骛。从江哲公司开车去苏桐那儿,到了公寓却不见人,桌上留着张潦草的纸条:“人我带走了。”连署名都不屑留下,典型黎家人作风。
公寓里衣服全都收拾走了,陈念给自己倒了杯水走到窗前。她就是在七年前的今天认识了景榕。
t大的计算机系是市里重点培养的科系,在校区有专门的机房。这天是社团招新的日子,学校大道两边各各社团都摆出摊位卖力吆喝,大一新生也基本都赶来参加。陈念那天带着笔记本和相关材料去机房路过此地,她没加入过任何社团也不感兴趣,见那么多人就抱进怀里的材料低头想快点穿过去。
正因为她低着头,没注意到一边因为哄抢申请表而推搡的新生,一个男生猛地撞上了陈念。陈念立马就跌坐在了地上,记事本亦散落在地。男生根本没注意到她,和另一个人吵闹着跑开了。陈念咒了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正打算捡起自己的资料,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却先她一步。
她顺着那只手看去便见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男生,他拿着她的资料站直,高过她一个脑袋:“你没事吧?”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她竟一时答不上话,只晓得盯着他看。他歪着脑袋:“同学,你还好吗?”
她得说点什么吧?可说什么呢?大脑一片空白,她拼命地点头。
他浅笑,将材料递到她眼前:“你的东西。”
她立马接过,嗫嚅道:“谢谢。”
“你是软件学院的?”
她继续点头。
“梁教授这门课挺难的,你得用心些。”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我也上过他的课。对了,不知道你有兴趣来我们计算机社团吗?我们也在招人。”
“…哦。”
在此之前,她不懂何为心动,何为情浓。在此之后,她不明何以表露,何以止情。
每当她挣扎时,他如兄弟般地拍着她的肩膀,就将所有迫切想说出的话鲠在她喉间。今时今日,这场旷日持久的暗恋是否已经到了无法再言说的地步?
陈念阖眼,劝过自己多少次都没法扼杀的念头,何不索性豁出去?像那个没头没脑的土豪一样大大方方地担心想担心的人不好吗?像苏桐一样轰轰烈烈的就错了吗?要不…尝试着抛去所有概率的计算,理智的担忧,放手一搏?
次日,陈念去了公司。总裁秘书很吃惊,总裁本人也很吃惊。
“你怎么来了?”景榕惊讶的表情在一秒内就转变成了惊喜。
陈念道:“想看看大江那个项目怎么样了,毕竟花了很多心血。”
“江哲好像很看重你,我都有些不舍得了。”
“不是你首肯的吗?”
“我也是没办法,为了拿投资。要是我自己能摆平,肯定不来麻烦你。你等下,我让大江项目的经理过来,让他和你汇报一下。”景榕转身按通话键,“tracy,让梁总把大江项目的资料带过来。”
“来,先坐一会儿。”景榕领着陈念在一边的会客沙发上坐下,tracy端热茶进来,他抬眼:“小念爱喝凉茶,去换一杯。”
“没关系的。”
“什么没关系,你难得来一次。大江这个项目现在基本定下来了,没什么问题的。最近有什么新的想法吗?mmorpg这块我们现在是领先,但休闲游戏也不能放。周围的朋友都和我说国外现在流行一些小游戏,操作简单,通关快但是关数多,你觉得呢?”
“我暂时没有很好的想法,但我想公司那么多的团队,应该会有些新颖的东西,值得一试。”陈念顿了顿,“快到你生日了…你今年有什么打算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没特别的打算,也不是大生日。和去年一样搞一场聚会呗。”
“我就随便问问。”
陈念自然不是随便问问的,她想穿了,表白就表白,大不了被回绝。表白词她也想好了:x^2+(y-(x^2)^(1/3))^21
嗯,就是这样地闷骚。

第六章

6
两周后,景榕生日。生日聚会这种东西,对景榕来讲就是个很好的巩固朋友关系的机会。陈念那天到现场的时候,只见小型宴会厅里那是乌泱泱的人。她当下就怂了,扭头就打算跑路。把自己扔进这种全是陌生人的人群密集场合她这是在想什么呢!
“小念?!”
得,晚了。陈念僵着脸转身,主人公景榕款款而来。拍了拍她的肩:“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暖色调的束腰拼色小礼服衬出她白皙的肤色,一头卷发披在肩头,柔亮的黑到仿佛胜过钻石的闪耀。精致淡雅的妆容,一双将双腿比例大大拉长的红色高跟鞋。硬件上,陈念这天确实明艳动人,不同往日。理由简单,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靠谱的造型师。
“生日快乐。”陈念道。
“谢谢。我怕你无聊,特意多请了几个公司里的人。对了,今天江哲也来了。”
“那个…”陈念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手包取出一张精心卷起的纸条,递给他。
景榕好奇地接过,正要展开,一支纤纤玉手挽了上来:“你在这儿呢!要我好找!”
这份娇嗔让陈念心跳漏了一拍,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笑语嫣然的美人脸。景榕这时停下手上的动作,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谢芸,这是我之前和你提过的陈总监,我们公司的技术总监。这位是谢芸,谢华集团的董事。”
“你好。”谢芸落落大方地向陈念伸出手,陈念机械地同她握了握手。
“我常听说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陈小姐不仅技术在行,还是这样一位美人。”
陈念的目光一直顿在谢芸挽着景榕的手臂,那一抹藕白配着黑色的西装礼服,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在这样的场面上,陈念的劣势此刻毕露无遗。她拼不出一句好听的恭维话,只扯得出一抹算不上好看的笑。
“,你手里拿着的什么?”谢芸突然问道。
景榕此刻想起手中的纸条,便将其展开,陈念都来不及阻止。那一刻的景榕和谢芸脸上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情,前者震惊,后者迷茫。
x^2+(y-(x^2)^(1/3))^21这是一个心形函数。
景榕曾经提过,他曾经用这个函数向初恋女友表白。这段浪漫随着时光无疾而终,他惋惜之于也已释然,所以像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以轻松的口吻拿来同她分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陈念记住了。时隔多年,她再将这个公式摆到他眼前,他身边的位置却又有了佳人。
“这是什么意思?”谢芸好看的眉头微动,“你们理工生可实在会打哑谜啊。”
景榕这时竟也语塞,看着陈念的眼睛像是在求助。
陈念这一刻心下明了。她从景榕手中抽回纸条,道:“只是一个玩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转过身的瞬间,陈念的视线就模糊起来。她不管不顾,闷头往大门的方向走。走开十多步直挺挺地就撞到了人。
“陈总监,你们景总还能惹哭了你?”
陈念坐在露台的长椅上,肩头披着一件男士西装,风已经把她那一点泪给吹干了。江哲靠着栏杆,手里的啤酒瓶空了大半。
陈念以为他会问,结果他拉她来了这里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沉默地喝酒。她摊开手心的纸条,觉得这漫漫六年的暗恋有些好笑。
“我能喝吗?”她问。
江哲拿起啤酒瓶,往栏杆上一敲,瓶盖就开了。她从他手里接过酒瓶,猛地灌了自己一口,成功把自己呛到了。
“不会喝悠着点。喝醉酒是很难看的。”
“你醉过?”
“没醉过的能是男人?所以我是以个人阅历来劝你。”
“那是你酒品差。”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不知道好赖呢!我这好心好意你当驴肝肺是吧,行,我走了。衣服拿来!”
“别那么小气。”陈念不由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做好事。”
江哲不满地扫了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下,展开她扔在一边的小纸条,蹙眉:“这写的什么鬼?”
“这是一个函数。”
“哦,函数。你很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你把它画在坐标系上,是一个心形。”
“…”江哲歪着嘴,“你们这些人也够可以的,表个白还拐弯抹角,累不累!”
“你不能理解我们这很正常。我们是高等智慧生物。”
“陈念,你再拐弯抹角骂我一句你试试。削你信不?”
“行,那我不拐弯抹角。你笨。”
“靠!”
“但我也傻。”陈念仰头又是猛地一口,倒叫江哲不好发作了。
算了算了,他一大男人不和她这个摆了明的失恋女子计较。谁让他自己要做这个好人好事。
“你认识谢芸吗?”陈念问。
“认识。谢华集团的千金。想提她家亲的人往夸张了说能绕地球三圈。”
陈念抬眉:“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吧?”
“都说了是夸张…景榕真是有两把刷子能搭上她。陈总监,你的竞争对手真的太强。”
“根本不用争。”
“虽然这也是事实。但你也不至于对自己那么没信心吧!我看你这脑袋瓜子可比谢芸好使多了。”
“景榕一直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么。”
“别伤感了。就景榕他那个瘦得白斩鸡似的身板,我一用力就能把他折成两半,有什么好迷的?”
陈念知晓江哲这是在安慰他,也忍不住回了一句:“这是文明社会。”
“是是是,文明社会。等有天大难临头,你们倒是也有这样的傲气,别一下就给吓趴了。”
陈念耸了耸肩,喝着啤酒:“这东西很难喝。”
“那是你不懂。啤酒的起源都可以说到公元前3000年了,要不好喝能流传到现在?”
今天江哲说话倒是让陈念好几次无言以对,她只能继续默默地缓慢地把自己的啤酒喝完。
“别喝了,走吧。”
“这还有一瓶,别浪费。”陈念说着就要去拿酒瓶。
江哲抢先一步夺走:“你脸都红了。我送你回去。”
陈念没开口反驳,因为,她脑袋有点晕。
之后铁一般的事实证明,陈念酒量奇小,酒品奇差。
她嘴上不说话,脚下却不肯挪步子。江哲去拉她,她身子就往后倒,两条腿还一阵乱蹬。要不是看在她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的份上,江哲真想直接把她撂在这儿,反正不会有生命威胁。偏偏这丫头逼人犯罪的样子,他心一横直接抗走。
“你家在哪儿?”好不容易把她塞进后座,江哲的衣服都给她扯皱了。平日里一点都没战斗力的样子,没想到耍起泼来倒也不输人。
“我是个很注重*的人。”陈念沉声,别过脑袋不说话了。
“那我让司机给你送到哪儿去?”
陈念警惕地看着他,片刻,缓缓凑到他耳边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我家住在…山、阴、路。”
“老杨,去山阴路。”江哲说完被陈念一把捂住嘴。
“我都和你说不可以说出去了!”
“不要怕。老杨是自己人。”江哲掰开她的爪子,学着她的语气神神秘秘地说。
“啊~那我就放心了。”陈念说完,就靠着窗安静了。
“你别睡,先说你住的几号。”
“别烦我。到了我自己走!”
真等到了地方,陈念早就睡熟了,睡相也是奇差。
本来她是靠着车门睡的,大概嫌门板硬硌得慌,换了个方向就靠到江哲肩膀上。江哲嫌弃地往旁边让,她就两条胳膊缠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挪位子。他想把她推开,没料到她一脚顶住车门用反作用力把他顶了回去。她那天杀的细高跟戳着他心爱的车,他顿时舍不得轻举妄动。似乎感觉到他止住动作,陈念也放松了下来,接着打出一个极其舒畅地呼噜。
总算到地方了,江哲叫她起来。陈念偏偏就是不肯醒,他拨开她眼睛,她就拿爪子攻击他。他摇她,她就张嘴要咬人。江哲恨不得直接把她扔出车子,可好歹以后还得用得着这位陈总监。
“老杨,还是回我那儿吧…”
“陆总,我今天出来前陆老太太和我说晚上还得送你去相亲。但这个情况,你应该…不用去了吧?”老杨回头,笑容灿烂。
江哲眯了眯眼,差点忘了,他家老太太这是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的。他虽然很想义正言辞地告诉老杨不要往歪了想,但他更不想去相亲:“胡扯什么呢。赶紧回去,免得她在破坏我的爱车了。”
刚说完,陈念一个翻身,脚丫子就翘到真皮坐垫上。江哲倒吸一口气:“老杨,快开快开!我特么再这么待下去得气得只出气不进气了!”
“好嘞!”老杨笑眯眯地猛踩油门,送自家少爷完成人生大事,那必须是鞠躬尽瘁、不遗余力啊!!

第七章

7
陈念其实没想到自己会喝醉,那不过只是一瓶啤酒。五年前,景宇的第一个项目让团队一举成名。他们庆功的那个晚上,她、景榕、徐路宇干掉了整整一箱啤酒。
他们在小酒馆里喝得东倒西歪,陈念本来打算让自己保持清醒好把这两个大男人送回公寓,最后也是耐不住他们的劝,挡不住摸到成功边角的激动喜悦之情,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个烂醉。她不清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只记得喝高后拿着啤酒瓶直接吹。在酒馆里就吐了一回,他们三个互相搀扶着出了酒馆,没一个人真的站得住。
走了没几步,三个人一溜坐在街边。陈念只记得头晕的不行,路都看不清。景榕一反平日里文静的样子,左手勾着徐路宇,右手揽着陈念,大嗓门地喊着壮志豪语。徐路宇嘶声力竭地唱着羽泉的《奔跑》,陈念支着脑袋傻笑。
这是她记忆里最欢畅的一天,之后也有许多的好时光,却终究是不同的了。
不知是酒量退步,还是因为想要一醉不醒的念头使然,这一瓶啤酒确确实实地放倒了陈念。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发现竟眼角湿了枕头。
她躺在床上,盯着乳白色的天花板,意识缓慢苏醒,比平时迟钝好几倍:这不是我家!
白色的被褥床单,极简的现代风家具,满眼都是陌生,除了自己这身衣服。她下床,后颈极其酸痛,看见地上的高跟鞋有些气愤地踢了一脚,这才摸出门去。
这是套采光不错的大公寓,陈念住的应该是间客房。公寓里静悄悄的,陈念于是一路走到客厅,正迟疑是不是该喊一声。此时,江哲穿着运动服从朝南的屋子里带着耳机走出来,见到她的瞬间倒退了一步,厌烦地挥了挥手:“你算是醒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去吧。”
陈念盯着他不动,江哲蹙眉:“你不是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我把你送到山阴路是你死活不告诉我门牌号,你回来我就把你搁客房了所有东西可都在的。”
“我的纸条呢?”
“什么?”
“我的纸条。”
“不是,你有病吧陈念。你要那个小破纸条干什么?景榕那样子你还看不明白,他不搞定谢芸是不会罢手的。”
“你不懂就不要妄下定论!”陈念黑着脸道。
“我是不懂。”江哲大步走到垃圾桶边抽出一叠纸扔到陈念眼前,那些白纸散开飘落,她看到上面自己凌乱的字迹:我只把你当作妹妹看待。
陈念抬眼,对上江哲微愠的面容:“怎么回事?”
江哲冷笑:“怎么回事?你耍酒疯,非要给景榕打电话,非要喊你喜欢人家。边哭边喊,边喊边哭,眼泪和着鼻涕地往手上脸上抹。至于人家怎么回答你的,你不都写在纸上了吗?哦,不只在纸上。”江哲转身走开,没过一会儿提着一条毛毯出来,“毯子你也没放过,差点把我沙发也废了。说实话我不想敲晕你的,你逼我的。”
陈念低头,盯着江哲扔到她脚边的毛毯,七歪八扭的字,揩在上面的粉底眼影,昨夜是怎样的失态陈念似乎慢慢回想了起来。
“你叫我放弃,说我是活该。”陈念望向江哲。
“我说的不对吗?”
“我们一起面试的那天让你着急得想要找到的那个女孩子。你喜欢她吗?”
“你越线了。”
陈念嗤笑:“既然对你来说这条界限如此明确,就不该站在评判者的角度说出放弃和活该这两个词。你不过是界限之外的人,不是吗?”
“是,你愿意给自己添堵随便,但你碍着我的眼了。”
“和流氓没办法讲道理。”陈念转身就走,回房间拿了自己的手包和高跟鞋就往外冲。
陈念这么一股脑地冲出来就后悔了,偌大的小区,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出口。来往几乎没有行人,全开着私家车,看见不见出租车。好不容易看见一个行人,跑上去想问人家怎么走出去,结果人家看见她就摆着手逃也似的走了。陈念这才想起来自己哭闹了这么一场,估计妆都糊在脸上,头发又乱成了稻草,确实有些像精神失常。
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求救,呵,早没电关机了。陈念叹了口气,果然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光着脚丫子迈开步伐,想着总是能走出去的。
江哲看陈念跑出去心里挺淡定,她手机没电,附近也打不到车,估计跑不远就得软下态度。大多数的小姑娘不都这样?嘴上犟而已,像池安安。他本来穿好运动服就是要去跑步,于是没过两分钟也跟着下楼了。
陈念此刻的模样实在糟糕,昨天宴会上那一抹惊艳早就无隐无踪,只剩下失心疯,连路人都给她吓跑了。然而她竟还是那么淡定,手里提着鞋拿着包,边走边认方向,完全没一点躲避周围人眼光的样子。江哲在脑海里回想和她的这几次相遇,似乎她每一次都是截然不同的造型和风格。要不是踩到狗粑粑,江哲觉得她真的有可能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地出小区然后打车回去。
踩到粑粑的瞬间,陈念在考虑该左拐还是右拐…那一脚下去,绵软地不可置信,垂眉便是天打五雷轰的心情。时间好像瞬间定格,陈念保持着站姿一动不动。这段静止的时间里,陈念心里有一万条字幕飘过,但一大半是骂人话,不停重复的内容单一的骂人话。
“我现在是不是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了。”江哲的声音突然想起。
陈念扭头,看见一张闪烁着圣母光辉的脸。她极度不愿,但不由自主地湿了眼眶:“我踩到狗屎了,光脚。”
“我知道。”江哲一手搭住她的肩,一手拖住她的腿把她抱了起来。
回到公寓,江哲把陈念放到洗手间,陈念一副无从下手的样子,江哲于是抬起她一只脚,拿下莲蓬头一顿乱冲。冲完拿了肥皂、消毒液摆到她眼前,道:“这总会吧?”这个金主此刻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此时无比高大,她崇敬地点了点头。
待陈念把脚丫子洗干净,从浴室出来,她已经没了和江哲争辩的底气。
“谢谢你…”
江哲扫了一眼她的光脚丫:“你的事当我多嘴。我不会再提。”
陈念苦笑:“你其实说得挺对的。不过是我不愿承认。”
江哲拿出烟盒,问陈念,“介意吗?”
陈念摇头:“不过你知道抽烟和肺癌有直接联系吧?”
“…你这句比介意还狠。”
“抽吧。”
江哲扔下烟盒,说:“我确实是亲身经历告诉你,早点承认早点解脱。”
“你解脱了?”
“解脱了。被逼无奈。”
江哲在沙发上坐下,撇了一眼不再出声的陈念。她此刻低着脑袋,用手揉着眼睛。
“你可别再哭了。我受不了。”
陈念抬起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深情”地望向他,眼睛不停地眨。江哲身体往后靠:“你干什么!”
啪嗒啪嗒啪嗒,陈念的泪珠子和断了线似的往下掉。江哲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赶紧抽出一坨纸巾:“这不好好说着话呢!别哭别哭。哎哟,我看不了这个看不了这个!”
陈念拍掉他往自己脸上乱糊的纸巾,道:“隐形眼镜!”
“什么?”
“我昨天带的隐形眼镜没脱!!”
“那赶紧脱啊!”
“我不会…”陈念拿手指掰开自己眼皮,露出发红的一双眼睛。
江哲被她这一下惊得后退一步,小腿撞到矮桌:“靠!”
“我帮你撑着眼皮,你自己拿!”
“我不敢…”
“我也没摘过隐形眼镜啊!”
“我试试…”两个站在洗手间一左一右,江哲拿手指掰着陈念的眼皮,陈念对着镜子做第一次拿隐形眼镜的尝试。结果两根手指伸到离眼睛零点一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她说:“下不了手。”
“我直接送你去医院。”
“医院还要排队。你真不会拿?”
“细活我做不来。眼睛这种脆弱的地方,万一力气用大了,分分钟瞎掉。要么你自己拿,要么去医院。赶紧!”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远远听见一声:“宝贝儿子,起了没呀?”
“我靠!”江哲心下不好,他怎么忘了老杨这茬儿!他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妈突然造访,定是想来抓现行的。江哲扫了一眼旁边活脱脱像是被蹂_躏过的女人,立马捂住她的嘴巴。
“你千万别吱声,要让我妈知道你在这儿,我们两个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就把她推到边上的浴缸里,将浴帘一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千万不要出来!”
说完江哲就冲了出去。陈念在浴缸里泪流满面,她眼睛是真疼呀!
江哲关上浴室门,理了理衣衫迎上去:“妈,你怎么来了?”
江妈妈笑眯眯地:“小姑娘人呢?”
“哪里来的小姑娘?”
“臭小子,搁我这儿装什么算?”
“你说什么我真听不懂。”
江妈妈白了他一眼,直往卧室冲,结果扑了个空。她当然不死心啦,老杨说了臭小子昨天带了个小姑娘回去,人家还喝多了,怎么都是要留宿的节奏!掉转头,她冲向客房。
江哲趁这个空挡把陈念的手包和鞋子拿起来扔到洗手间里,再度关上门。抱臂站在洗手间门口,气定神闲地任她跑来跑去。
江妈妈人自然没找着,她三两步走到人高马大的儿子跟前,道:“你说!是不是你不肯对人家姑娘负责,把人家姑娘气跑了!”
“你儿子是这种人?”
“那人呢?!客房明明是有人睡过!”
“就我一朋友,喝多了借宿了一晚上。一大早醒了就走了呗。”
“真的?”江妈妈斜着眼睛道。
“真的。”
江妈妈惋惜道:“算你厉害。那我走了。”
“走好走好。”江哲跟着她一路送到门口。
眼瞅着门关上了,江哲赶紧回到洗手间。拉开帘子,见陈念一双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但还特高兴地说:“我把隐形眼镜拿下来啦!”
他正想敷衍一声恭喜,身后传来一声更高兴的:“哈!抓到你们了!”

第八章

8
陈念拿掉了隐形眼镜,世界对她来说低了好几个分辨率。她看得出人影子,但什么鼻子什么嘴脸不凑近是完全辨认不出的了。所以当江妈妈边说着“你看看,人小姑娘这副可怜巴巴地模样!还说没欺负人家!”边来拉她手的时候,她也没搞清楚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