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前一步,接过她手上的樱桃:“这樱桃很好吃,都给我吧!”
唐悦看了他一眼,又望着自己空了的手心,目光突然起了变化,她的眼睛本来如死水般安然沉静,此刻却似明丽的湖光,澄清透明却又变幻莫测,这双沉默的眼睛看着一直微笑的商容,竟突然有了一种名为感激的色彩。
商容顿时一愣,突然觉得唐悦很像一个人,可是他仔细再看,却什么痕迹都没有寻到——不由心中暗自想到:这怎么可能呢?许是看花眼了吧…
太阳下,唐悦沉默是金,商容言笑晏晏,欧阳明珠满心不悦,唐漠冷眼旁观。
管家和商六相视苦笑。
欧阳明珠自小得父母宠爱,是在众人手心中捧着长大的,难得遇到这样的冷淡,她小嘴一撅,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却又控制不住拿眼角去瞄唐漠,本要发作,不知怎的,脸却先红了。
“你现在就去洗,我马上要吃!”她突然哼了一声道。
“珠儿,不得无理!”正在这时,树后转出一对中年男女,说话的正是其中的男子。这人的身材威武高大,声音中气十足。只听那女子清脆脆笑道:“你这丫头,叫我们好找!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欧阳明珠已经靠了过去,小鸟一样依偎在那女子身边,娇声道:“娘,人家哪有乱跑!”她话是对她娘亲说的,眼睛却还一瞬不瞬钉在了唐漠的身上。
唐管家赶忙上前,替双方介绍。这欧阳明珠竟然是来自大明湖畔欧阳山庄,她爹就是欧阳山庄主人欧阳啸天,娘是峨嵋女侠李虹。说起峨嵋当然是天下皆知的名门正派,这欧阳山庄却也非同等闲。当年黄河水患,欧阳老庄主振臂高呼,呼吁天下武林同道协助受灾百姓迁离险地,更是散尽家财资助修坝以为表率,一时之间正义之名扬遍天下。如今当家的欧阳啸天也除恶扬善、多行义事,江湖人都说其颇有乃父之风,对他赞誉有加。欧阳明珠出自这样的家庭,自然受尽宠爱,骄傲一些,也实在正常得很。
唐漠身为主人,自然需要陪他们寒暄几句。欧阳明珠站在爹娘身边,瞪大了眼睛望着显得彬彬有礼、跟刚才的冷酷判若两人的唐漠,她咬着嘴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商容弯下腰摸了摸唐悦的脑袋,“你从樱桃树上下来了?”
唐悦居然乖巧地点头,很认真地望着对她十分和气的商容。那边欧阳夫妇正拉着唐漠说个不停,除了唐漠偶尔瞥来一眼,并无人注意这里的情形。
“樱桃——不甜。”
商容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唐悦说了这一句话,却又紧紧闭上了嘴巴,他不禁笑起来,“是啊,是不太好吃。”
唐悦的眼睛眨了眨,用力地点点头。
“唐大哥,你的剑法好生厉害,可不可以教我呢?”那边的欧阳明珠突然说话了,唐悦闻言眼睛一亮,竟然也眼巴巴盯着唐漠看,那样子,简直连商容都看得出来,她对唐漠的那套剑法也很是垂涎,商容心里好笑,唐漠这种人,你让他去教一个小女孩学武,倒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还来得容易些。
果然,就听见唐漠直截了当道:“抱歉,家传武学,不足为外人道。”
这话本没有错,任何一个武林世家都有自己的一套绝学,不会外传,但欧阳明珠不过随便一说,未必真心要学,唐漠完全可以打个哈哈敷衍过去,就算她当真要学,也不过是小孩儿心性,教个一招半式的也无甚妨碍,哪有这样冷冰冰就直接拒绝的,这下子欧阳啸天脸上也不太好看,神色有些僵硬,倒是李虹不以为意,一张艳若桃李的脸上还带了笑容对欧阳明珠道:“傻孩子,哪有一见面就要学人家家传剑法的,你唐大哥这是宽宏大度,不跟你个小女孩计较,不然骂你几句都使得的!赶紧向人家道歉!”
这个峨嵋女侠果然不是简单的角色,几句话明里似在责备欧阳明珠,实际上却是暗指唐漠不够大度。唐漠也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惜他面上却没有出现对方期待的惭愧之色,不过淡淡一笑:“唐漠唐突,还请恕罪。”
李虹还待说什么,却被欧阳明珠暗暗一扯袖子,她一低头,看见女儿正红着脸望着唐漠,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小丫头,自己千方百计帮着她,她却帮着人家!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索性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询问起唐堡主的近况来。
唐管家躬身站在一旁,不时在他家少爷言语过分冷淡的时候补充个几句,这样一来,场面也不至于过分冷清,欧阳夫妇的面子也顾及到了,欧阳明珠接下来倒是乖了很多,居然一直一声不吭依偎在她娘身边,盯着唐漠看个不停。
若是换了旁人,被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孩子盯着看,不是脸红就要流汗了,偏偏唐漠视而不见,毫无反应。但他却不时向商容他们那边投去一瞥,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唐悦的身上,欧阳明珠一直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哪能看不见?她气呼呼地瞪了唐悦一眼,在那小女孩儿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并未看出什么独特之处。突然听她娘道:“这么说,那边的女孩莫非就是唐夫人的女儿么?”

逆风飘香

唐漠脸色一僵,管家陪笑道:“正是,唐悦刚来一年,还很怕生。”他的言下之意,是请欧阳夫妇就不要找她过来见礼了,她并不习惯在人前露面。欧阳啸天夫妇对视一眼,虽然都对唐悦隐秘的身世非常好奇,但这毕竟是唐四夫人年轻时候的一桩丑事,他们也确实不好打听太多,便也转开了话题。只有欧阳明珠听他们提起唐悦,心中一动,拉着她娘的袖子娇声道:“娘,我想找那个妹妹陪我玩耍,好不好?”
李虹当初生女时难产,九死一生才生下欧阳明珠,之后再无所出,是以对这个女儿百般疼爱,事事纵容。这欧阳明珠也生得如珠如宝,容貌尽得夫妻二人的长处,年纪小小已经秀丽不凡,看在李虹眼中当然更是疼爱。每当女儿犯了过错,欧阳啸天要想管教,却架不住爱妻的软语相求,只得不轻不重说上两句,久而久之,明珠成了型,这蚌壳也就只是摆着好看了。
正因如此,李虹又怎会对这样宝贝的女儿说一个不字,她果然笑着对唐漠道:“明珠从小没有玩伴,难得见了年纪相仿的小女孩,心里自然十分欢喜,就不知唐小姐她意下如何——”
唐漠正对欧阳明珠不胜烦扰,这时候便吩咐道:“唐悦,你陪欧阳小姐去玩吧,不要走得太远了。”
唐悦愣了一下,不知他们怎么会突然说到自己身上,更不知道唐漠会突然让她陪着欧阳明珠玩耍,她没有同龄的玩伴,又怎知道该如何与人交谈,况且欧阳明珠是这样干净漂亮的大小姐,她浑身脏兮兮的,怎好站在她旁边…
她就这样呆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头雕刻的小女孩。
欧阳夫妇也向她看过来,很是纳闷这孩子怎么动也不动站着,傻乎乎的样子。
商容的手轻轻在唐悦的肩膀上按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一步。只是还没有等她走到欧阳明珠身边,欧阳明珠便蝴蝶一般飞过来,像是故意避开她的手似的,挽住了唐悦的胳膊,拖着她轻飘飘地闪入了花丛之间。
唐漠分明看见唐悦被对方拖得踉跄了一下,不由皱起了眉头。
商容当然也看见了,所以当唐漠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微微一点头,便吩咐商六下去休息,径自跟着她们去了。
两个女孩儿虽然靠得很近,但欧阳明珠却觉得唐悦身子冷冰冰的,重重摸了一把,诧异道:“你怎么瘦得跟小鸡一样,哦,我知道啦,你肯定是不爱吃饭!我以前也很挑食的,可娘说如果不吃肉以后就没力气练剑,你也要改改啦”
她出身富贵之家,当然不会想到唐悦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中国古代有个皇帝,当国家遭遇灾害时,地方官员将灾情上报,说天下饿死了好多人。皇帝就好奇地问大臣:“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饿死呢?”大臣回奏说:“天下闹饥荒,老百姓连糠都没得吃,当然就饿死了。”可惜这皇帝还是不懂,他问道:“没有糠可以吃,那为什么不吃肉呢?”这个皇帝就此被人握住了把柄,后人便说他是个十足的傻子。然而,一个五谷不分的皇帝,肉与糠谁贵谁贱这个真理他又如何会明白?五谷杂粮分不清楚,这是皇帝蠢么;山珍海味识不周全,这是百姓傻么,在不同的环境中,这实在是无法比较。欧阳明珠决计不会明白,唐悦这样的孩子,小时候有酱油拌饭可以吃便已经是过年了,怎么会像她一样有挑剔的权利,但她问出这一句话,却绝不能说明她蠢,甚至,还显出了她的一点关心,一点天真。
唐悦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还不待她想出什么话来解释,欧阳明珠又转了话题,“你大哥平日里是不是都不爱说话?”
唐悦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大哥”指的是唐漠,“是——”
“他的剑法好厉害呀,你会不会?”
唐悦老老实实地摇摇头,欧阳明珠一阵失望。但她并没有失望多久,她的眼睛已经被庭院里的景色吸引住了。刚才她还惋惜这唐家堡的建筑虽然壮丽威严,但比起欧阳山庄依山傍水而建,少了几分秀丽,现在她却被这庭院里一株奇特的树吸引了。这棵树异常高大,竟有五六丈之高,看起来像是白玉兰,但奇怪的是现在绝非白玉兰开花的时节,况且这树居然只长了一朵花,外形酷似莲花,被一片盎然的绿意包裹着,委实清新可人。
唐悦的目光也被那朵花吸引住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闻见清香阵阵,沁人心脾。这简简单单的一朵花,竟然使得整个庭院都青白片片,白光耀眼。
“好漂亮的花,这是什么树?为什么我在济南从来都没有见过!山庄里也没有啊!”在欧阳明珠眼中,美好的事物都应当能在欧阳山庄里找到,她却不知道这是唐悯特地为新婚妻子从西域千里迢迢移植过来的凤眼菩提。
树似菩提,花开如眼,逆风而行,百里飘香。
两个女孩子站在树下都痴痴盯着那朵花看,欧阳明珠自恃淑女,绝不会做出爬到树上去这样可怕的事情来。所以她就望着唐悦轻声道:“那花我好喜欢,你去帮我摘了来,好不好?”
唐悦仰头看了看,树这么高,让人看了胆寒,她纵然会爬树,却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树,更不要说去爬了,可看到欧阳明珠满眼哀求,一双眼睛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拒绝这样美丽的眼眸呢?她的心里莫名一软,竟然真的不顾死活就要点头,却听一人插口道:“不行!”
一双手轻轻地在唐悦的后脑勺拍了拍,商容不知何时笑嘻嘻地站在了她们身后,他的脸上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
欧阳明珠见如意算盘被打破,很不高兴,转念一想,噘嘴道:“我们女孩子在一起,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商容也不生气,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唐悦,慢慢启口道:“真是胆大妄为的小丫头。”
欧阳明珠正要发怒,却眼尖地望见唐悦慢慢低下了头,她心里奇怪道,这句话莫非不是对我说的?
“我来吧!”
商容纵身而起,足尖轻点,轻飘飘上了最高的一根树枝,手一扬,那朵美丽的花就托在了他的手心,他自言自语道:“花开在树上好好的,偏生小丫头要摘下来,也罢,我且做一回这摘花的恶人。”他说着,兀自叹了口气。
随后低下头,对着那两个女孩儿笑吟吟地问道:“刚才要采的,可是这朵花么?”
欧阳明珠立刻笑开了,一张脸如玫瑰花儿盛放,美丽逼人,她清脆地大声叫道:“是的是的!给我,快给我啊!”
商容淡淡一笑,却向唐悦掷去。
欧阳明珠在一旁急得跳脚,但那朵花还是不偏不倚落在了唐悦的手心,唐悦先是吃了一惊,而后竟呆呆望着,不知怎么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水,感到异常的温暖,她的心里,其实也非常渴望得到这朵花,只是她绝不敢说出来,更加不敢在欧阳明珠这样的人面前说出来,她甚至还要反过来帮她去争取,这在旁人看来或许奇怪得很,实在是她自己觉得配不起这朵花罢了,但商容却懂得了,甚至把这朵花送给了她。
她若是一点也不为之动容,岂非真的成了木头雕的娃娃?
欧阳明珠眼睛都气红了,她狠狠一跺脚,劈手要夺,谁知手腕凌空被制,她失声叫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伸到半空中的手,居然被一把墨扇轻轻架住,商容不知何时已落到了他们身边,简直跟一片树叶落地一般,悄无声息,他扬眉道:“欧阳小姐,这是何意?”
欧阳明珠用上全力,手腕却始终够不到那朵花,她气恼非常,狠狠剜了唐悦一眼,心中实在是连带她也一起怨恨上了,欧阳明珠本性不坏,最坏的却是这天下第一的脾气,现在被商容阻挡,这花今天横竖是夺不过来的,自然要迁怒于唐悦了,谁让她打不过商容呢?
唐悦莫名其妙被她瞪了一眼,居然也没害怕,还是呆呆盯着这朵花看,眼睛里的光彩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欧阳明珠不怒反笑,俏脸通红,咬牙道:“好,你们等着!”转身就走,当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商容看着她美丽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摸摸唐悦的脑袋柔声道:“喜欢么?”
唐悦拼命点头,商容简直要怀疑那细小的脖子能不能支撑住这个毛茸茸的脑袋了,他笑着道:“可惜摘下来过不了多久就凋谢了,否则你还要更高兴的。”
唐悦偏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里的花,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后悔之意。过了半响,她终于小小声地道:“你跳起来——真好看。”
她所会的形容词不多,在她看来最美好的形容词就是“好看”这两个字了,她死了的爹就经常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她娘亲,细想一下,也只有这朴实无华的“好看”二字,可以表达她的真实感受。
越是简单的词,才越真实,越能表达人的感受。
商容愣了愣,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两个字,大家无非是说,商家公子轻功卓绝,身法飘逸,世间少有,实在仰慕云云,但从未有人用这样直白简单的词形容过,他想了想,不自觉笑得更高兴:“你想学吗?”
唐悦的眼珠子简直要掉出来了,眼睛闪闪发亮,“我…我…”她竟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她想学吗?学武功,她从进唐家堡开始就每天都在想,从早到晚都在想,她总以为,等有一天她也学会了像唐漠那样的武功,娘就一定会很高兴,很满意,对她的态度也一定会改变!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不想学,也从来没人真的教过她,现在商容居然问了出来,她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
商容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惊讶了,就算唐悦真的想学,他只不过在这里呆上短短几天,怎么可能做她的师傅?他既然问出了口,又怎能做不到呢?看着唐悦整个人像是焕发了光彩一般充满了希望,片刻之间,他已做了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满足她的愿望!
商容一向对人都是好的,却难得对陌生人好到这个程度,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只是现在却顾不得许多,他念头一转,计上心来。
唐悦仰头看着商容,笑成了一朵小花。
远处,正与人交谈的唐漠奇怪地打了个寒战…
唐悦有生以来,今天是最高兴的一天,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心里的花朵,慢慢走着,生怕不小心把花瓣碰掉了。
“慢走!”
唐悦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欧阳夫妇带着欧阳明珠站在自己跟前。
李虹满面怒色,大声道:“你对我家明珠做了什么?”
唐悦张口结舌,她做了什么?她又能对欧阳明珠做什么?她的眼睛哀求地望着欧阳明珠,希望她能帮自己解释,谁知对方低垂着头,就是不肯看她!
李虹却不依不饶继续指责唐悦:“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欺负我们明珠!”
“我真的没有欺负她…”唐悦轻声说。
“什么?你没欺负她?你看,我们明珠眼睛都红了。”李虹跟刚才的笑意盈然简直判若两人,直指住她的脸:“你真是个野孩子,没教养,快跟我们明珠赔不是!”
“我都没有跟欧阳小姐说几句话,怎么会欺负她?”唐悦急得脸都红了。
“撒谎,你这样的东西也敢跟我顶嘴?”李虹举起手,刮了唐悦一个巴掌。
“你——”唐悦咬紧牙,抚住面额:“你…”
“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让你跟明珠赔罪又怎么了,野丫头,我要替你爹娘教训你。”
“我爹从没打过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唐悦竟然脱口而出。
“那是你爹下贱,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唐堡主的贵客,你当唐家堡还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欧阳啸天咳嗽了一声,提醒妻子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对着唐悦和蔼地笑着道:“唐小姐,我们家明珠年轻不懂事,但她是个好孩子,你如果真的欺负了她,道个谦也就好了,我们不会与你计较的。”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他们家的女儿自己难道不了解么,天下有谁敢欺负欧阳明珠?欧阳啸天明知道这一点却还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讨自己的女儿高兴,见她红着眼睛来告状,妻子不分是非就要来找唐悦算账,他心中虽有疑虑,但为了妻女,他也不得不跟来了。
李虹收敛了怒气,一张粉面上没了煞气顿时美丽许多,她突然对欧阳明珠道:“就为了那朵花么?”
欧阳明珠抬起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唐悦手心里的那一朵,顿时眼睛里愤怒得要冒出火来,“谁稀罕,不给就不给!”她冲过去一把抢过来,掷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个稀巴烂,顿时心里舒坦了很多,她望着吓呆了的唐悦,全然都是得意。
李虹看到女儿高兴,火气也就自然消了,她笑着走过去挽住欧阳明珠的手:“傻丫头,不要跟她计较了,不想想她亲爹什么身份,也值得你这样生气么?”
唐悦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怔怔望着早已变成一摊花泥的鲜花,嘴巴张了几张,似乎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横生枝节(修字)

天下之间欧阳夫妇这样的父母并不少,孩子们之间的争执,他们居然会怒气冲冲前去兴师问罪。好在唐悦没有这样宠爱她保护她的双亲,否则两方都如此,不是要打起来么?
李虹走到唐悦的面前,似乎还要教训她几句才肯罢休,就在这时候,忽听身后一人大喝:“欧阳啸天!”呼声未完,一人已急扑而至。
这人神情凶恶之极,欧阳啸天右手袍袖轻轻一扬道,“阁下是谁?找欧阳啸天何事?”
那人身在半空,忽觉得一股纯正内力撞了过来,身形一滞,不由自主就落到了地下。
李虹睁大眼睛一看,来人看来十分健壮,只是面目陌生,似从未见过,不由奇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夫妇二人做什么!”
“哼!原来夫妻俩都在这里,好!好!好极了!”来人冷笑数声,却不急着扑过来,恶狠狠道:“五月十八本是我母亲大寿,我兄长叶枯寒赶赴济南采办寿礼,本想将大寿办得风风光光,却不想多日后兄长也迟迟未归,我奔赴济南才得知…我兄长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活生生叫人打死了!我百般寻访,才知道是欧阳山庄的所为,欧阳庄主,你要如何向我交代!”
欧阳啸天心里一惊,这才想起不久前确实有这一回事,但那只是庄中下人采买这次要送来唐家堡的贺礼时,无意与人发生冲突打死了人,那个下人他已经惩处了,他抱拳道:“这件事情确实有,但打死令兄的那个仆人,我已将他赶出欧阳山庄去了,与我欧阳山庄再也没了干系!我替他向你赔罪了,实在对不住!”
叶枯木冷笑道:“打死了人一句话就算数了么,你当我是傻子,当真那么好欺负的?”
欧阳啸天冷冷道:“你兄长和我家仆人是口角之争,两人斗殴死了一个,也是咎由自取,你还要为他鸣冤报仇?”
叶枯木怒吼:“胡说!我兄长一向老实,分明是你纵容恶仆行凶!今天我就要拿你女儿去祭我的兄长!”话音刚落,他已从腰间拔出了一柄匕首,欧阳啸天冷哼一声:“你敢!”
片刻间,只看到半空中两人身影盘旋往复,夹杂着两道寒光,兵刃碰撞之声不绝于耳。李虹看得分明,欧阳啸天的武功明显胜过对方许多,只是那人匕首也甚是凌厉,欧阳啸天的长剑并不适合近攻,两人竟成缠斗之势。十招一过,那人就使了个花招,一个虚晃避过欧阳啸天,直扑下来。
李虹心里一惊,鬼使神差般抱住了唐悦失声道:“明珠!小心!”唐悦大为震动,却被温热的女体一把抱住,动弹不得。欧阳明珠站在一边,也完完全全呆住了。
李虹扬手拔下发间玉女簪,向叶枯木直飞而去。叶枯木早有防范,匕首前抵,刚好打飞迎面而来的暗器,然而他只是这样一挡,就掌心发热,全身剧震,心知这李虹也绝非等闲之辈。就在这时身后的欧阳已经赶到,一招杀来,叶急忙回神应对,但欧阳速度太快,叶枯木后心已被重创!叶见大势已去,心中恨意更炽,不管自己重伤在身,大吼一声,一招向欧阳攻去,这一招狠辣至极,竟是不顾自身性命也要致对方死地的杀招!欧阳不敢正面交锋,忙急弹身回避。谁知对方这招真正的目标竟是李虹怀中的女孩儿,只见他攻势急转,袭向右侧的李虹和唐悦!
李虹许是过于着急竟用手臂遮挡,登时被叶枯木的匕首狠狠划破了袖子,雪白的一片玉臂被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痛呼一声,捂着手臂后退了几步,状似无意中放松了唐悦!欧阳这时也已赶到,但叶枯木已先一步将唐悦制在手中,欧阳见娇妻受伤,已经无暇顾及旁人。
瞅准时机,叶枯木五指如爪拎起唐悦,脚下如疾风掠地,转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欧阳明珠刚才完全都吓呆了,这时候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娘!”李虹愣了一愣,扑过去抱住自己女儿,“还好你没事,还好!”
“你们刚才都不管我,你…你还抱着她!你——”欧阳明珠满脸的泪水。
李虹反而笑起来,纤指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这傻丫头!娘全都是为防不测,保你平安啊!”她满面庆幸,却已完全忘记,唐悦做了欧阳明珠的替死鬼,已经被人掠去了。
夫妻二人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欧阳明珠可有损伤,欧阳啸天过后才突然想起,唐悦被抓,他们在场而不施救,要如何对唐家堡解释的事情,欧阳啸天道:“好在明珠没事,这里又偏僻,也没有旁人,我们干脆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李虹道:“不妥!这里已有打斗痕迹。”
欧阳啸天看看周围环境,也不得不承认妻子考虑周到,他面露难色道:“那——”
欧阳明珠撕下裙摆,替李虹包扎起伤口来,李虹慈爱地望着女儿,指着伤口对欧阳啸天娇嗔道:“你呀,就放心吧,我刚才就想好法子了。”
为防唐悦胡乱叫喊,叶枯木已经一掌将她打晕,他好不容易才查清兄长死亡的真相,又听说欧阳夫妇来了唐家堡,一路追踪而至,偏偏唐家堡耳目众多,又高手云集,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避开别人的注意,将唐悦带了出来,栖身在唐家堡南边小镇上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
唐悦直到半夜才苏醒,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立刻被一双可怕的眼睛骇住了。
“醒了?”那人阴恻恻地道,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
唐悦莫名所以,怔了怔:“你——”
“不许出声!”他恶狠狠地道,只觉得背心火辣辣的疼,欧阳啸天那一掌绝不只是好看而已,他挨这一掌实在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绝无可能赶回家乡,但他仍是径自强撑着:“你老实点,我暂时不会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