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什么见,我巴不得见不成。”
徐若瑾自言自语的嘀咕,看向春草,她的情绪逐渐温和下来,“你的胆子也不小,当着大少奶奶的面儿站了我这边,不怕她找你麻烦?”
“怕归怕,但奴婢不过是说了实话。”
春草停住手里的活计,看向徐若瑾,“二小姐才是胆子大,直接就把那碗粥给喝了,还与大少奶奶吵嘴,其实说到底都是陈婆子捣鬼,也不知大少奶奶到最后是否明白过来。”
“她才不会理睬是否有人故意捣鬼,也不在意那一碗燕窝粥,不过是想告诉我,她的身份更贵重。”
徐若瑾吵这么一通也有些累,原本得了书本笔墨,一门心思想明天如何与教书的先生多学学,孰知横生枝节,与自己那位大嫂吵一通。
不过徐若瑾也不怕,横竖她在这个家里已经破落到最低点了,旁人还能拿她怎么样?
光脚不怕穿鞋的,她虽不会主动挑事,却也不能容人肆意的欺辱。
“不过…”春草犹豫下仍旧把心里话说了,“不过奴婢觉得您还是要忍一忍,毕竟大少奶奶有身孕,若是到夫人那里告状,您又要挨骂。”
“她不会去的,放心吧。”徐若瑾对此十分笃定。
虽然李秋萍比她在徐家更有位分,可不代表杨氏能够容她满嘴胡说。
张家瞧不起徐家高攀,是杨氏心中的一根刺,若是李秋萍在这个时候碰触杨氏的底线,杨氏绝不会轻饶了她。
春草摇摇头没有再追问,徐若瑾看她,“春草,你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吗?”
春草摇摇头,“奴婢不知此事。”
徐若瑾心中一叹,偷偷的看看那个玉坠,她心底不安。
这个东西好似个灾,不还回去,心里总悬着个事。
只是几次都没问出到底是何人,她也的确没有办法,只能等以后再说了。
可好似所有人都不愿这件事再被提起?
春草收拾好物件后便打水洗漱,与徐若瑾一同躺在床上。
接连的叹气声,让徐若瑾也没能安稳睡着。
看春草又悄悄的翻了一次身,她能体谅春草心中的担忧,“春草。”
“二小姐要起夜吗?”
春草坐起身,徐若瑾拍拍她,让她继续躺下。
“我只是想告诉你,往后咱们俩人相依为命,我但凡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二小姐…”春草的声音发颤,“奴婢是应当伺候您的,这是奴婢的责任。”
“哪有什么责任不责任的,都是情分,我亏欠了禾苗的,早晚有一天也要补回来,别多想,好日子一定会来的,睡吧。”
徐若瑾闭上眼睛,将心思都放在明日习学上课。
春草侧目看了看她,抿了抿嘴,也闭上眼不再乱想。
月黑风高连绵细雨,晚间的风呼啸而起,吹的窗布瑟瑟作响,饶人清梦。
徐若瑾闻声醒来,有些难以入眠。
想着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想到脑中朦胧的记忆,她不知该如何评价自己这段惊人的历程,没有词汇,脑中空洞,两眼望着床顶发呆。
睡不着的滋味儿很难受,而且脑中乱乱的。
想着救过自己的人,杨氏问起过他,李秋萍吵架也提到过他,可却谁都没有说出他的身份。
到底是个什么人?
记忆中,他很魁梧,面容峻冷,五官是什么样子记不太清,但他的手很冰凉。
感觉到思维跳跃的太远,徐若瑾换了个姿势,却仍继续在想。
那个冰种的如意坠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即便不是,徐若瑾也很想跟此人道一声谢。
好歹他救了“自己”的命,尽管这个身份让她很不愿接受,可好歹是活着呢。
“簌簌”的怪声响起,徐若瑾眉头微皱,竖起耳朵。
静了半晌,她的心松了下来。
这种破屋子贼都不稀罕搭理,自己担心什么?还能有人来偷东西?
对,偷东西!
徐若瑾想起了那个如意坠子,摸了摸枕下,空荡一片,她豁然想起自己今儿看书时,把那个坠子顺手放在了墨盒子里,也是为了藏的隐蔽些。
可除了自己应该没人知道吧?
她心底有些犹豫…
“叮当!”
又是一声异响。
徐若瑾“腾”的一下子坐起身,看看春草,还在熟睡着。
她蹑手蹑脚的下了床,正看到床后的小桌旁,有一个黑影闪过!
“谁?!”
徐若瑾吓了一跳,再看那人手中拿的便是如意坠子。
她要叫嚷,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
冰种坠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耳边响起一个男人阴郁的说话声,“我来拿自己的东西。”
徐若瑾喉咙咽了口唾沫,微微点头,示意知晓他的身份,让他放开手。
大手松开,她长喘了好几口气。
月光透着破窗布散落屋内,折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很冷的脸。
高挺的鼻梁凸显那狭长的眼眸更加深邃,嘴唇的棱角分明,月光的映照下,冷意甚浓。
他的五官很精美,只是那双灰色的眸子和未修刮的胡茬,为他的脸上增添几许戾气,不容人接近。
“谢谢你救了我,还想把东西还给你,只可惜不知道您的身份,也没问出来,而且,我出行也不方便,抱歉了。”
徐若瑾压低着声音,诚恳道谢。
他的眼睛上下扫量她半晌,“别人知道这个玉坠么?”
“不知道。”徐若瑾斟酌下,没说出禾苗。
“你的屋子真够破的。”
“呃…”
徐若瑾惊愕之余,只觉眼前一道光影闪过,她便消失不见了!
追了几步到门口,急促的雨还在下着,让人看不清远处的景。
低头看着屋内有一道湿淋淋的脚步痕迹,墨盒子中的如意坠子也已不在,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做梦,而是那个人真的来过。
只是…
只是这个人,实在太过莫名其妙!偏要说自己的屋子破?这还用说吗?是个人都知道!
徐若瑾只觉得心里这口气憋闷的喘不过来。
长的好看就能出来吓唬人?
什么救命恩人,简直就是神经病!
“神经病!”
徐若瑾回到床上躺下,忍不住出声谩骂一句才闭上眼睛。
屋外隐藏于角落中的人听到此句,拍拍怀中的那个如意玉坠,悄声无息的收起腰间的刀。
何时他也会心软了?
他脑中浮现出她夜色中晶莹闪亮的眼睛。
跨越墙头,翻身离去。

第八章 三弟

徐若瑾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就醒过来。
想到昨晚的那个人,她只冷哼半晌,便打算彻底的把这个人抛开。
如意坠子他也已经拿走了,救命的谢意也说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还是想想今日上课的事才是正理!
春草自当不知道昨晚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只看着二小姐脸色不愉,也不知为什么。
时间不早,她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为徐若瑾换好,主动去厨房取了早饭。
陈婆子昨儿受了那么一通惊吓,今儿不敢有分毫的克扣,但凡是好吃的都端了来。
看到舒心的饭菜,徐若瑾心中的怨怼散去,与春草相视一笑。
虽然没说半个字,主仆二人的心却往一起贴的更近。
吃用过早饭之后,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前往二弟的院子走去。
徐家算上徐若瑾本人,一共有子女三人。
大哥徐子麟已年过二十,如今在县衙挂了个闲差,也是靠父亲的面子混日子;
三弟徐子墨今年十三岁,比徐若瑾小二岁,只有个童生资格,还是徐老爹拿银子买来的。
一家子没一个靠谱拿得出手的人,父亲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
张家的老爷子乃是当朝五品吏部的要职官员,即便嫁的是他的孙子,那也不该是自家能巴结得上的。
徐若瑾很是纳闷,张家人既然瞧不起徐家,为何还要与自家结亲呢?
难道是被父亲抓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从?
可一个在县城、一个在京都,压根儿都挨不上啊?
何况张家祖宅在中林县,连县太爷都格外敬着张家,自家父亲根本轮不上说句话。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但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徐若瑾撂下心思不再多想,她即便知道这个答案又能怎样?
若不想任人驱使,让活便活,让死便死,那就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知识就是力量,好歹先把识字学会吧?
虽然昨儿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时代的书本都是繁体字,但也只能凭着记忆把《三字经》读顺,真想信手拈来还是要从头学起。
进了三弟徐子墨的院子,徐若瑾不由得惊愕起来。
她住的小院之前是杂物院,与三弟的院子完全没得比了。
花草山石、凉亭水榭隽秀雅致,蜿蜒的小水渠中数十条锦鲤在悠哉游走,水上漂浮的草叶上有一只小指般大的蚂蚱,听到脚步认生,便蹦到一旁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正屋门口的笼子中养了一只哈巴狗,肥胖短腿儿,好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见到徐若瑾和春草也不过努力的抬了抬眼皮,哼哧两声又继续趴着不动。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了,平常心,一定要有平常心。”
徐若瑾嘴上默默的嘀咕着,却见远处有个正在为花草浇水的丫鬟,只往这边扫了一眼便扭过身去,分毫没有在意她和春草的到来。
这个下马威让徐若瑾莫名其妙。
就算自己不受重视,也好歹是府里的二小姐。
杨氏和大少奶奶给脸色看,因为是徐家人,陈婆子找自己麻烦,是因为她手里短了油水银子心底不忿。
可一个毫不沾边的小丫鬟都对自己不待见,这是犯哪门子邪?
春草见二小姐的眉头微皱,便能明白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凑近徐若瑾的耳边,春草低声说着小丫鬟的身份:
“奴婢认得她,她叫连翘,是黄妈妈的侄女,已经配了人,就要嫁给老爷身边的长随当媳妇儿了。”
“怪不得心气儿这么高,眼睛都快长到后脑勺了。”
徐若瑾倒懒得搭理这样的人,“去问问,习课的屋子在何处,我们自己去。”
春草点了头,小跑着便过去问话。
连翘听了半晌,扬声道:“来这么早干什么?三少爷还没起身呢,王教谕起码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来上课,我可不敢随意的把外人领进院子,三少爷怪罪起来怎么办?还是在这儿等等吧。”
春草的脸色很难堪,望向徐若瑾这边,这么高的声音,二小姐不可能听不到。
“那就端茶倒水,我坐在亭子里等。”
徐若瑾不想在习课之前惹是生非,退让一步。
连翘走过来道:“二小姐莫怪,奴婢还要为三少爷修剪花草呢,闲不出手来伺候您,您就先忍一忍,等三少爷起了身,奴婢伺候三少爷时,也能为您带一杯水。”
“还是奴婢去吧,连翘姐姐帮忙指引下,在哪里能取水?”
春草连忙站出来想要圆场,以免闹出事端,连翘却很不屑的瞧她一眼,厌恶道:“三少爷的院子哪是能外人随意走动的?你还是在这儿呆着吧!”
春草一脸尴尬晦涩,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若瑾倒是没心思生气,反而笑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一不行礼问好,二不端茶伺候,是真觉得即将要嫁人了,府里的主子们伺候不伺候都无所谓了,还是压根儿就觉得不用待见我,随意敷衍两句就行了呢?”
连翘没寻思徐若瑾会这般与她说话,眼珠子一转,寻个借口搪塞道:
“二小姐多心了,奴婢可没这样想,只是光顾着为三少爷修剪花草,所以没顾得上您,还望您别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你,也不敢耽误了你的差事,索性就渴着晒着在太阳底下等,晒晕了我就回院子里去歇着…要不然,过两天张家的人来了,你替我来见?”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连翘几遍,“我倒觉得你不错,如此忠心待主,谁都比不得,嫁给个长随实在可惜了,终归我嫁人也是需要陪嫁丫鬟的,光有春草一个人不够,不如我向夫人把你要来伺候我,你觉得夫人会答应吗?”
“什…什么?”连翘一惊,手中的剪子顺势落地。
徐若瑾的笑容收敛,微眯的眼中露出狠色,“你是真觉得我脾气好到可以任你呼喝了,是吧?嗯?”
连翘眼中的慌乱隐藏不住,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远处一个胖墩墩的影子朝这里走来,连翘听到脚步声朝那方看去,惊喜乍现,跑去殷勤的巴结着:“三少爷,您这么早便起身了。”
徐子墨随意的应和了下,便看向了徐若瑾,“二姐?你这么早就来了,王教谕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呢。”
虽然徐子墨比徐若瑾小二岁,不过他的身型却有徐若瑾两个大。
倒不是个子高,而是身体宽,肉呼呼的走过来,身上的肥肉都抖三抖。
徐子墨的态度让徐若瑾很吃惊!
这还是徐府里第一个与她说话没有横眉冷对不屑嘲讽的人!

第九章 奇葩

倒不是徐子墨的心地有多么善良,而是他压根儿对徐若瑾的身世毫不知情。
杨氏在徐子麟的教育上栽了一个大跟头,娇纵出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故而对徐子墨的院子盯的格外严格。
但凡有在这里信口开河敢说腌臜话题的下人,打了板子就撵出去,分毫不会手软。
所以徐子墨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极少露面的二姐,其他一概不知。
何况逢年过节见上一次都不容易,若不是昨儿就知道二姐要来一同找王教谕习课,他在府里遇上都可能认不出来。
但徐子墨虽没像徐子麟那般吃喝*嫖*赌,却也是喜好玩乐的主。
花鸟鱼虫玩起来兴奋无比,之乎者也的书本举起来就困。
如今知道二姐也要来上课,他求之不得,多一个陪他挨骂的,他心里压力也小一点儿。
“第一次见王教谕,所以来的早了些,打扰三弟休息了?”
徐若瑾把惊讶放于心底,满心笑意的客套着。
她记忆中徐子墨只是个小胖子,可如今看来是个壮胖子,那白胖白胖的脸上若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他的那双小眼睛。
徐子墨走过来便拿了毛巾擦脸,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他穿着单衣还冒汗:
“王教谕每次来的都晚,明天二姐不用来这么早,倒不是弟弟嫌您烦,能多睡会儿谁不乐意多睡会儿啊,上课的时候若打瞌睡,先生要打手板子的,对了,二姐你来这里学什么?也学那个…《论语》么?”
连翘早已经搬了椅子倒上了茶,模样殷勤的很,对徐若瑾也是满面笑容,与刚刚判若两人。
徐若瑾的心情放松下来,“是来学识字的,字都认不全呢,还读什么《论语》?”
徐子墨长舒口气,脸上笑容格外灿烂,“那敢情好,弟弟也能帮上你。”
“那就要靠三弟多帮忙了,姐姐胆子小,王教谕若是怒了,你可得多帮我挡着。”
徐若瑾笑着附和他,上一辈子徐若瑾是个科科第一的好学生,重活一回已经处处碰壁、屡遭厌弃白眼了,若是再成了个大文盲,这个打击实在巨大,完全不能接受。
徐子墨原本拍胸脯子要答应,可手扬到一半儿又落下来,尴尬的道:“王教谕很厉害,弟弟我也扛不住。”
“有多厉害?三弟不妨先说一说?”
徐若瑾想要打探下王教谕的根底,徐子墨只觉得浑身一紧,半晌才道:
“反正…就是厉害,等他来了二姐就知道了!”
甩了甩手,徐子墨怜悯的看了几眼手心,稍后便可能要挨尺子抽打…
徐若瑾忍不住“扑哧”一笑,可笑过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她来到徐家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吧?
王教谕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一早刚进徐府大门便被徐夫人请过去,告诉他这几天要突击教习徐二小姐礼规女戒。
不是为了长学问,纯是为了嫁人做准备。
王教谕对此很不感冒。
他本是县学教谕,好歹也是学官一名,能特意来教徐子墨已经是上了徐家的贼船,如今又让他教一个小丫头学女训女戒?
这不是胡闹嘛!
不过王教谕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拒绝的话无法明确的说出口,只能说教习女眷应该请一位有名望的夫人,亦或是曾在宫中和大户人家服侍过的老妈妈更佳。
不过杨氏哪有那么好的心思?
让王教谕提点徐若瑾两句都已经是破天荒的放宽尺度了,花重金去请那么贵气的人?打死她都不能干!
终究王教谕敌不过杨氏的胡搅蛮缠,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心里闷着一口气来到徐子墨的院子里,王教谕撂下书本便是冷哼几声。
徐子墨被吓的浑身肉紧,不敢再与徐若瑾嬉皮笑脸的介绍他的花鸟鱼虫,翻开书本突击硬背,桌子下面搓着手心,只怕稍后挨打。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王教谕为何生气,只怀着一腔求学的心思上前拜师请教。
客套的话还没等说完整,王教谕便抬手打断,“用不着称什么先生,不过是教你背几日书而已。”
对外人的黑脸,徐若瑾已经不再惊讶,仍旧客气道:“请教谕提点。”
“认字吗?”王教谕惜字如金。
徐若瑾思忖后摇头,“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会写字吗?”
“不会。”
“那还背什么女训女戒,先学识字吧。”
徐若瑾发蒙,却也不敢多问,王教谕提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递给她,“先把这几个字写熟练了再说。”
徐若瑾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却是七个大字:
“壹贰仨肆伍陆柒”。
王教谕提眉看了徐若瑾两眼,用戒尺指着上面的字,说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女子嫁人便要管家,连数都数不明白、认不全,还管个什么劲?去练吧!”
“是。”
徐若瑾轻声应下,便拿了纸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铺纸、研墨,随后拿起笔认认真真的练起字来…
徐子墨偷偷的朝着徐若瑾这方看一眼,见她写的横七扭八,也只能看得出是什么字,忍不住笑话起来,“二姐真笨,字写的还不如我呢。”
“你懂什么?你提笔写字七年,你姐姐是刚会握笔,你若写的还不如他,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了!”
王教谕的冷言横对让徐子墨缩脖吃惊,“二姐你刚会握笔啊?”
“是啊。”
“刚会写字,那你怎么不练横竖撇捺呢?”
“我又不用考科举答卷子,只要写的能被认出来就行,不用那么精细。”
徐若瑾的注意力全都在纸上,着实领教了写毛笔字的不易,这刚刚将七个字写了一遍而已,她便觉得气力不够了。
也没什么多说的,就是两个字:短练!
徐子墨皱眉感叹,“做女人真好…”
一笔写歪!
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徐子墨的感慨,也不琢磨琢磨他要是个女娃子的话,杨氏还会不会让他如此败家。
看来上辈子还是没积了德,这辈子投胎转世成个男人也行啊?
只是别投胎成那个冷面孔的男人就行,长的再好看也冰死人!
又一笔,歪了!

第十章 忽略

二十遍“壹贰仨肆伍陆柒”写完,徐若瑾于放课之前交了上去。
踏实的学习态度让王教谕心头的不喜微减了些,又教了徐若瑾换算常识和计量单位。
譬如四百文钱一石米、一千文钱一两银,十两银子一两金,这个数据会因时节和政情有变动。
徐若瑾牢牢的把这些记在心底,徐子墨便没有这么好的结局。
一堂课没背下来《论语》第九则,二十个手板子啪啪打完,王教谕拿起书本便走。
连翘连忙过去给三少爷抹药冰敷,动作的熟练和脸上的淡然,好似挨打手板如同吃饭一样寻常。
徐若瑾安慰的话彻底的憋了回去,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她要回去靠着记忆把《三字经》上的字都认出来,更是要加紧练习那一笔入不得眼的烂字。
人力单薄,她还无法扭转在家中的惨烈地位,可识字读书完全凭靠个人的毅力,她若连这个都做不好,不如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主仆二人回了小破院,徐若瑾也无心感慨差距之大,拿出书本要继续温习,春草却坐在一旁有话说。
“怎么了?”徐若瑾纳罕的看着她,春草认真道:“二小姐,您是真打算带连翘当陪嫁丫鬟吗?”
“我不过是吓唬她两句,你还当真了。”
徐若瑾的漫不经心让春草满脸苦涩,“不是奴婢当真了,是连翘当真了。”
“这话怎么说?”
徐若瑾直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撂下书本专心听春草继续说。
春草长嘘一声,“她是个心气高的,对她来说,跟着您去张府,要比嫁给老爷的长随更动心。”
徐若瑾满面不解,只巴巴的看着春草。
春草见二小姐没听明白,赤红着一张脸,“跟着您做陪嫁大丫鬟去张府,兴许能混个通房的身份,若有了身子被抬成姨娘,她…她会觉得比做家生奴才有身份。”
“呃…”
徐若瑾才意识到还有这种事,看了春草两眼,“那你呢?你对这事儿怎么想?”
“奴婢不愿意!”
春草的神情颇为激动,“奴婢和奴婢娘就是被从大户人家赶出来的,她抛下奴婢投了河,寻了短见,只留下奴婢一个人…奴婢这辈子宁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爬主子的床!”
见春草的眼眶里含着泪儿,徐若瑾忙拉过她的手安抚的拍拍。
显然春草也有一肚子的故事没法对外人倾诉,不过有她在,自己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底。
“别怕别怕,你还有我呢。”
徐若瑾这话说的没底气,如今她也自身难保,拿什么给春草好日子过?
春草的情绪缓缓稳定下来,又把话题转到连翘身上,“您对连翘的事得上心,刚刚您与三少爷习课,她揪着奴婢问长问短的,还特意问了您的脾气喜好,就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麻烦了。”
“的确是我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徐若瑾仔细回想上午连翘的表现,好似自徐子墨出现时候,她的态度格外殷勤,给自己倒的茶都是特意做的茉莉蜂蜜茶。
她还以为是因为徐子墨的出现,连翘才这般卖力讨好,孰知是另有其它目的。
也是她一门心思都在练字上,没多思忖。
如今再看,初见时的冷淡与斗嘴后的殷勤狗腿,实在相差的太大了。
徐若瑾唏嘘一阵。
春草都觉得被带去张家做陪嫁是一件惨痛的事,却没想到在连翘看来,成了喜事美事…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美丑善恶的分辨太自我了,怎能忽略掉这么严重的差别呢?
徐若瑾认真反省了错误,便彻彻底底抛开不想,什么都没有读书重要,还是把这件事提上最重要的位置。
起码,她不能让王教谕瞧低。
徐若瑾通读一宿没合眼。
翌日一早,春草睁开眼时见二小姐仍旧在桌前坐着,她还以为是自己起晚了连忙下了地,可见天色刚有蒙亮,再看二小姐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心疼道:
“二小姐您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熬这么一宿哪受得了?”
“没事,我也没刻意要学,只是一时忘记了时辰。”徐若瑾仰头闭上眼,才发觉脖颈有些酸疼。
“奴婢这就去打水,您擦擦脸。”
“要一盆凉水,越凉越好。”
春草脚步顿了下,仍旧快步的走出去。
徐若瑾合上那本《三字经》,对自己一晚上的成果满意的笑笑。
这本《三字经》共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她凭借记忆把上面的字全部认全,更是全部背诵下来。
起步永远是艰难的,她不能任由王教谕每日几个字几个字的教,那样的进度实在太慢,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一切只能靠自己,只要迈过开头的几道坎儿,她便可以丢掉“文盲”这个头衔。
春草打了水进来,徐若瑾凉水拂面,冰冷的温度让她瞬间精神,一晚的倦怠全都消退不见。
改变,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用过饭后,徐若瑾带着春草去上课,今儿比昨日晚了两刻钟,徐子墨也已经用过了早饭。
连翘见徐若瑾主仆进了门,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奴婢给二小姐请安了,您早间用饭了吗?”
“用过了。”徐若瑾应答后偷偷看着春草,春草也朝她看来。
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心知肚明,连翘对二小姐的话是真上心了。
“奴婢这就为您去倒杯茶,王教谕还得一会儿才到,您快坐下歇歇。”
连翘说着话转身便跑,与昨日初见的冷待大相径庭。
徐若瑾揉揉额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索性直接去了书房,与徐子墨一同等候王教谕的到来。
徐子墨这会儿也没心思扯闲磕。
因为他一早醒来就在补着昨天王教谕留的字,一共十页纸,他还差六页没写完。
王教谕今日来的有些晚,没有先查徐子墨的课业,而是让徐若瑾把昨晚留的字拿来检查。
查看过后,王教谕便琢磨今天是否让她再认二十个字?
一首五言绝句应当可以吧?
徐若瑾见王教谕不说话,径自拿出了那本《三字经》,“教谕大人,这一本我昨晚和今早背下来了,字也认的差不离,要不然您听写吧?”
“啊?”王教谕一时没反应过来,徐子墨也当即撂笔,张大嘴巴看着她。
徐若瑾回到座位上铺好纸张,润好笔墨,一脸认真的看着王教谕。
“人之初、性本善…戒之哉、宜勉力。”
看着徐若瑾歪歪扭扭写下的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尽管时常撂下笔,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但王教谕的脸上不免有些激动。
这等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为何不是个男丁,偏要是个丫头呢?

第十一章 矛盾

王教谕虽然没有张口夸赞,但他面容上的和缓已经让徐若瑾知道自己过了关。
上辈子自己所学的虽是药学理论,但听写这等事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吧?起码让王教谕知道她有挖掘的潜力,教习的进度也应当加快。
沉默半晌,王教谕让徐子墨去拿一本《千字文》,递给徐若瑾,让她照葫芦画瓢的练字,有不认识的字便标注出来。
徐若瑾闷头便练,好似饥饿待哺的狼,看到书本便眼冒绿光。
徐子墨惨了。
有徐若瑾勤奋求学的上进做对比,他则被王教谕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手板子又挨打自不用提,留的作业也翻了两倍。
这一天的课让徐若瑾冲劲十足,王教谕便把她不认识的字一个接一个的念出来,徐若瑾牢牢记于心中,更怕自己忘记,学过后又挨个的认了一遍才肯离开书房。
又是两天过去,徐若瑾的学习进度让王教谕彻底的接纳了这个学生。
背完《三字经》、《千字文》,徐若瑾这两天已经将《五言杂字》和《七言杂字》也通读下来,莫说识字,提及背诵也是张口就来。
王教谕已经起了让她学《论语》的心。
徐若瑾自当乐的蹦高,当即点头答应,一定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学。
抱着书本离开这里,徐若瑾没等绽放出笑,就见春草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徐若瑾收敛心神,悄悄的问。
春草见二小姐从书房出来,立即凑其耳边道:“黄妈妈来了。”
“人呢?”
春草的嘴朝园子那边努努,“刚一进院子就被连翘拽走了,恐怕她与黄妈妈提那件事了。”
徐若瑾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看连翘这两天的殷勤巴结就知道了,只是她的巴结让徐若瑾更加反感,这事能早面对也好。
黄妈妈今天是特意来找徐若瑾的。
今儿一早,张家派人传来的消息。
说是张公子因让徐二小姐掉了湖里险些丧命,在张家祖祠中跪了几日身体不适,明日恐怕是来不了徐府了。
约在七日之后,再让张公子到徐家做客。
杨氏说七日后一定摆上两桌宴席,多请几位客人同聚,张家的管事摇了摇头。
只称徐二小姐身娇力弱,太喧闹的场合也不妥,所以公子只来探望一下便走,徐夫人不必操劳。
什么是身娇力弱?完全是瞧不上在徐家都不受待见的丫头罢了。
张家瞧不上自家,杨氏心知肚明,之所以能有这份亲事,也是自家老爷曾跟随过的严大人从中做媒。
严大人如今在京都任户部员外郎,他开了口,张家想要推脱也会琢磨琢磨。
若张家借着丫头落水一事,把婚事拖黄了,可怎么办?
她落了水,还是当众被梁府的少爷救上来,张家心中定有芥蒂。
那个丫头是死是活,杨氏无心理睬,但若这件事真出了意外,徐家就彻彻底底的丢了大脸,她在中林县也没脸见人了。
杨氏前思后想都觉得心慌难安。
于是黄妈妈在这时又出了主意,关键点还在二小姐身上。
二小姐若是知书达礼、聪颖可人,又有媒人的身份在,张家也不会这样推辞。
只要二小姐肯听夫人的话,抬举她一下又有何妨?
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硬兼施,得让二小姐明白,没有徐家在她后面做支撑,她即便进了张府的门也过不了好日子!
杨氏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答应下来,因为老爷也快从京都回来了!
黄妈妈便前来等着二小姐下课后,想要推心置腹的聊一聊。
只是听连翘再这么一说,黄妈妈的心底不免疑窦丛生,二小姐的变化,怎么让人心神不安的呢?
徐若瑾此时已没有了后悔的心,走出不远就看到黄妈妈和连翘正望向自己这里。
黄妈妈上前笑着行礼,“又来叨扰二小姐了,可别闲我这老婆子烦。”
“黄妈妈这是哪儿的话,您是特意来找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若瑾笑着与她挽着手臂,黄妈妈无心停留在三少爷的院子:“我是有心看看二小姐,这就陪着您回去?”
徐若瑾点点头,带着春草和黄妈妈一同回了小破院。
吩咐春草倒茶,徐若瑾寒暄着:“这儿可没有母亲院子里的好吃食,黄妈妈别嫌弃。”
“这话说的让我臊的慌。”
黄妈妈四处打量了下这间破屋子,眼中扫过一抹厌恶不喜,嘴上却自责道:
“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夫人早就与我说过,应找人帮着您拾掇下院子,我却一直都挂念您的身子,怕那些个糙人扰到二小姐休养,把事儿给耽搁了。”
徐若瑾眼角抽搐。
她虽能与黄妈妈应酬客套,但虚伪的水平实在相差太远,完全不能企及,“黄妈妈说哪里的话,您惦记着我,是我的福气,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其实最惦记着二小姐的是夫人。”
黄妈妈顺势把杨氏摆在台面,夸赞的话接踵而来。
“夫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当初她嫁给老爷时,老爷还不是县主簿,离开家乡多年,跟随老爷东奔西走的,日子一波三折,夫人软弱的性子也练就的越发泼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也是被逼无奈…”
徐若瑾脸上的笑容虽仍挂着,但她心底是绝不信杨氏有软弱的时候。
徐家人丁单薄,父亲连个姨娘都没收过,杨氏的手腕还能软了?
只是这话徐若瑾只能心底腹诽,不能说。
见徐若瑾不吭声,黄妈妈便继续陈述过往的历史:
“其实我也知道,夫人偶尔对二小姐要求的太严苛,这其中也有对老爷的怨怼作怪,原本也不是没有容人的肚量,老爷却突然抱回了您…”
“这件事夫人不但委屈,外人对夫人的诟病才是软刀子,有说夫人是妒妇的,也有批夫人不懂持家,这些委屈夫人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又能与谁倾诉?”
黄妈妈说到这里倒流露几分真情,“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夫人也逐渐的忘了这一段恩怨,如今把二小姐当亲闺女相待,又为您搭了张家的亲事,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也养的刁了,二小姐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夫人心里真的是疼您的。”
上来便痛陈苦难史,黄妈妈这是期望自己对杨氏感恩戴德吗?
徐若瑾心底腹诽,既然这个老婆子乐意演这出戏,自己也乐意奉陪到底!

第十二章 窝心

“黄妈妈这话是说远了,母亲对我是什么样子,我还能心中没数么?都是父亲母亲,忘了谁都不能忘了祖宗、忘了家人。”
徐若瑾说到此,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些:
“其实也不瞒着您,有时的确对自己的出身有怨怼,可那也怪不得母亲,老天爷既然赏了这身份,我也只有受着,母亲能让我跟随王教谕习课,我不知有多开心,只想学出点儿本事,不给父亲母亲丢脸,若能有一点儿成就,一定会孝敬母亲的。”
“二小姐有这份孝心,夫人一定高兴的很,我也得敬着您。”
黄妈妈的戏做得格外足,起身就要给徐若瑾行礼。
徐若瑾很想看她跪地一次,却也知道这事只能在心底想想,真由着黄妈妈跪下,她现在还不够身份。
“您快起来,与您随意的说说心里话而已,您这么客套,让我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黄妈妈笑着站直了身子,思忖后拍着徐若瑾的肩膀,压低着声音道:
“我在这儿给二小姐透个底,张家公子七天后要来咱们府上探望您啦!您是大富大贵,说起来上一次也格外的险,多亏了梁家公子眼疾手快,把您给救上来,否则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梁公子?”徐若瑾微皱眉头,是那个讨厌的冷面男人吗?他姓梁?
见徐若瑾陷入思忖,黄妈妈以为是她不记得了,“也难怪二小姐记不住,梁公子刚随家人到中林县不久,祖辈乃是行伍世家,父亲更是威远大将军,战功赫赫,那天正巧在张府做客。”
徐若瑾点一点头。
心里的嘴已经撇上了天。
没想到这个冷面男的出身还不错,将军之子,怪不得身上那么一股冷意的煞气。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底发寒。
“还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这么有名望人家的公子,按说应当道谢的。”
徐若瑾不想露出端倪,被黄妈妈发现。
黄妈妈摆了摆手,“那便不用二小姐操心了,还有老爷夫人呢,何况,梁家…现在也不合适深交。”
“不合适?”徐若瑾借机追着问,“为什么?”
“好似是因为惹了皇上,犯了什么错。”
“也是,不然这般厉害的人家怎么会到中林县,而不在京都?”
“二小姐就不必多问了,只要你记得,梁公子虽救过您,但终归您是要嫁去张家的,那才是您未来的婆家,往后对梁公子,还是少提为妙。”
黄妈妈终止了刚刚的话题,徐若瑾讪笑下,“还是黄妈妈提醒的对,多谢您了。”
“其实我原本看上了连翘的,只是她要嫁人了,否则一定要到我身边来,有这样的人陪着,我即便离开徐家也能安心。”
徐若瑾把话题转了连翘的身上。
因为这件事是自己疏忽惹出来的,而且连翘也一定告诉了黄妈妈。
她倒不如先发制人,看黄妈妈怎么说。
黄妈妈没想到徐若瑾会主动提出来,惊诧过后,眼眸中露出的贪欲分毫没有遮掩。
黄妈妈能跟随杨氏这么多年,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更不是徐若瑾两句话便能拉拢住的。
但张家的诱惑实在太大,让黄妈妈也不禁愣住。
只是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笑来遮掩内心的虚色,摇头拒绝了徐若瑾的提议:
“连翘能得二小姐看重,是她的福分,只是她已经定了要与老爷身边儿的陈才成亲,也没得再反悔了,否则岂不成了薄情寡意的人?我就逾越一次,替她谢谢二小姐了!”
“这倒是我思忖不周了,让黄妈妈笑话了。”
徐若瑾好似做错事一样的当即退缩回去,貌似羞涩自责,心底却对黄妈妈有了更高的警惕。
虽不知黄妈妈的心思到底有多深,可徐若瑾已经知道,她绝不是两句甜言细语就能糊弄得住,更不是浅薄的利益就会动心的人。
徐若瑾并不认为黄妈妈对杨氏的心有多么忠诚,而是自己能给予的筹码还不够。
黄妈妈见徐若瑾闭口不言,心中不免有些懊悔。
她不肯答应连翘的事,的确是觉得这件事对她来说诱惑力并不大,但不代表黄妈妈没有其它心思。
连翘把这件事告诉给她,黄妈妈便已经动了念头。
否则刚刚也不会对二小姐做出一派语重心长、掏心挖肺的戏码。
不过瞧二小姐的脸色,可别因自己拒了连翘,反而让二小姐熄了与自己攀交的念头,那岂不是费力不讨好了?
黄妈妈见气氛尴尬下来,主动讨好的道:
“二小姐的心思我也很懂,如若二小姐对我放心,待您出嫁时,倒是可以为您选两户合适的陪房,让您仔细的挑!”
黄妈妈态度的回转,徐若瑾却没有立即答应,模棱两可的点点头,“那就辛苦黄妈妈了,让您操心费神实在不该,不过您刚刚说了,过几日张家的公子要到府中来?”
“当然,就在七日之后。张家也因为您的事狠狠责罚了张公子,原本定于明日,却因为他跪的病倒了,所以才改了日子。”
黄妈妈笑的很畅快,“掏心窝子的说,张家虽然也有错,但知错能改便是好的,那位仲恒公子啊,还是在意二小姐您的。”
徐若瑾心里狠翻了个白眼,跪病了?他们家祖宗怎么不把他的魂儿给招了去?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这么讨厌吗?
自家兄弟不用多提,连救了自己的人都那么怪。
做了好事都不招人感恩戴德,也真是奇葩一朵了!
脑中回想着那日夜里他离去的身影和阴郁的声音,徐若瑾心里就满是怨怼。
只是那个冰种的玉如意,对他有那么重要吗?居然还冒着雨跑来“偷”?
这种神神秘秘的人还是躲远点儿为好,只是她与他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想这个人干嘛?
她应该烧香拜菩萨,让有意害死自己的这个张家人早些挂掉投胎为好,她死都不想嫁个杀过自己的人!
今晚便开始划圈圈诅咒他,就这么定了!

第十三章 故意

徐若瑾心底腹诽,面子上还在应对着黄妈妈。
不过徐若瑾没有对黄妈妈说出自己是被张仲恒推下湖的,因为没人会理睬她是否愿意,否则也不会再逼着她嫁。
她倒不如借着这小子的势头,改善改善自己的生活。
“黄妈妈说的是,只是我这院子…还有我这身衣裳…”
徐若瑾低着头,一脸尴尬的看着自己的衣装,“上一次母亲为我做的那一身绣袄落水后便不能用了,劳烦黄妈妈再与母亲说说好话,能不能做一套新的?”
“那还用二小姐费心,我回去就办!”
“另外,我的首饰没有也罢了,身边的丫鬟…”徐若瑾看了一眼春草,“穿的太破,也不合适。”
“那还用说,稍后便去找管府库的丫鬟领。”
“还有,您来一趟,屋里连能喝的茶末子都没有…”
“这就给您备齐了!”
黄妈妈接连拍板应下,春草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喜悦之色。
这种事也没办法一次提的太多,徐若瑾斟酌下也不再要求什么,与黄妈妈不疼不痒的客套着,“那就请黄妈妈操劳了,这些琐事我也不懂得,若有什么遗漏的都靠您来提醒了。”
“哪会让您有遗漏?即便我眼拙了,还有夫人呢?哪能让二小姐委屈了去?您将来出了徐家门,她那位岳母大人,也是要为您出头的。”
最后一句是重点,徐若瑾只微笑着点头,示意自己全都明白。
话题说到此时正当好,徐若瑾将黄妈妈送出门外,看着她离去的影子,脸上却一片淡漠。
春草也陪着徐若瑾到了院门口。
见黄妈妈走远,春草兴奋的蹦跶两下,“二小姐,您可真行,让黄妈妈都肯答应帮您了。”
“她帮我?”
徐若瑾不由得摇头,“她其实什么都没做,只说了让我念夫人的好,我即便嫁了出去,也还得靠徐家撑腰罢了,这个老婆子的心机比母亲还深,也怪不得她能在母亲身边呆了这么久。”
“什么都没做?”
春草不太理解徐若瑾的话,琢磨后嘀咕着:“奴婢也觉得她刚一来就给您讲夫人的辛酸有些不对劲儿,可后来见她什么都答应了便没再多想…不过您又提起连翘时,可把奴婢吓坏了,万一黄妈妈真答应了可怎么办?”
“她才不会答应。”
徐若瑾格外笃定,“连翘即便跟着我,也不过是去张家做陪嫁丫鬟而已,能不能混个好身份都凭天命,纵使连翘有心,姓张的就能乐意?何况连翘只是黄妈妈的侄女,又不是她亲生的,她能得到多大的好处?索性我提完这件事不再多说,她才又说出选陪房的事。”
“那才是能捞银子的关键,单纯一个丫鬟,怎么比得了?”
春草恍然大惊,“怪不得,还是奴婢想的太简单了。”
徐若瑾长舒口气,也似在整理思路,与春草絮叨着:
“我提到连翘的事,她很快便给了我答复,就是贪心不足,否则也不会上来便苦口婆心的寒暄,她说起父亲母亲那些陈年往事对咱们又有何用?即便她不说,我早晚都会知道。”
“而张家人过几日便要来府上,夫人即便心底再不愿意,这破院子也要修、我的衣裳也要做,你的衣裳也要给,那不是心疼我,而是为了做给张家人看,黄妈妈倒是空手套人情,落了个好名声,更何况,她说母亲苦母亲难,难道母亲生了气就不再骂我了吗?看到我就顺眼了吗?都是笑话。”
“唯独说了几句救我的人的身份,也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再四处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