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啊,婚宴在楼下办的。瞧把你醉的,喝什么了喝成这样,地方都不认识了!”
我喝什么了?我也记不清楚了,方睿慈跟我敬酒的时候,我好像喝了一整杯红葡萄酒,味道呛人,但是我豪气冲天,一口就吞下去了。
“我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新家了吗?”
知道这里是酒店,我脑子里有些不好的异色联想,说黄色,说不上,只能是朦胧的粉色,带着一点点忧郁的蓝色,我不是不担心,但又无从担心。
“又赶回来了,你醉成这样,我们能不回来吗!”方睿智在旁边帮着妹妹说话,我听了感觉前后还是连贯不起来。
“我怎么在这儿?”
终于是问到点子上,我脑子也渐渐有了些头绪,头脑好就是这样,酒醉也不影响逻辑思维。
我记得喝酒,也记得衣服绷开,记得那个男的。可那男的呢?占我便宜没有?
我在被子里偷偷摸摸,好像没有异样的感觉,就是胃不舒服,依然有些头疼。眼睛眯开一条缝,我发现方家姐俩都在笑。
我想冲她们大喊我没酒后乱性,我没一夜情,可我说话不硬气,我想不起和那男人后来怎么样了。我心口怦怦的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衣服是我给你换的,臭丫头别瞎想了。”方睿智今天特别爱戳我脑袋,今天所有人都爱戳我,那男人也戳过。今天可是我生日,她们都不顾及我感受!
我刚平复一些,方睿慈又扔了个炸弹给我。“大哥送你来的,给我们打电话说你醉了,你手机还没电了。”
“大哥?”我没有大哥,我大哥是希曼,可妈妈没生出来。我想不清楚,方睿慈没有大哥,只有个姐姐。我又问“什么大哥?”
方睿智又要动手,我怕了缩进被子里,我想不出什么大哥级的人物,感觉莫名,头又开始抽疼的厉害。
“我大哥啊。”方睿慈的声音很遥远,掀开被子的一角对我笑。“我大伯啊。”
我连方睿慈老公叫什么都记不住,找牌子的时候发了半天呆,我怎么会记得她什么劳什子的大伯子。
“大哥人好吧?”
“谁?”我酒没全醒,被问懵了。
“正奕的大堂哥啊。”方家姐妹对我的领悟力感到失望,方睿智把被子掀开,不允许我继续在里面缩头缩脑。
“谁?”我觉得正奕两个字听着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好在方妈妈近来了,手里端着托盘,里面放着吃的,我觉得自己饿了,瞟了眼窗外天都黑了。
“我老公杨正奕的堂哥。”在读女博士狮吼了,我依然看着方妈妈的托盘,想吃完了马上冲个澡回家,今天是我生日,我得回家庆祝一下,吃个蛋糕,再跟爸爸妈妈一起吹二十七根蜡烛。
托盘摆在床上,我拿起小勺刚要喝口汤,方睿智凑过来很严肃的告诉我,“若若,杨宪奕,不记得了,就是我要给你介绍那个对象…”
“啊?”我已经把相亲这事忘了,正在考虑方睿慈的大伯子,他没给我换衣服就应该没有犯坏,还算是正人君子,而且他给睿慈她们打电话了,我想放心的吃完一餐饭,再找个机会委婉的谢谢一下。
“听着没有?”
“嗯…”我喝着汤,味道好,温暖了胃部,舒服了不少,点头嗯了几下。我不想回应相亲的事,今天我不在状态呢。
“杨宪奕就是我大伯,他想明晚约你。”方睿慈果然是在读女博士,故意在我生日这天削我阳寿。
听了她的话,后脑像挨了闷棍,汤呛在嗓子眼,一口喷了出来。
放鸽子?不,我有约!
我斜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从后视镜里偷窥司机歇顶的前额。我见过的男人确实挺多了,放在心上的一共有两个。可惜,都没有结果。
我没有答应那个约会,因为明天我要和关浩去温泉开会。想着关浩,我心里有一点点温暖的感觉,他其实可以不带我去,给馆里任何科室的科长去享受,可他还是顶着压力让我去了。
我喜欢关浩,也喜欢他的儿子,有个下午,我专门陪着小男孩在馆里玩,他妈妈出差了,他被送到馆里待了几个小时。
他叫我戴阿姨的嗓音很甜,我喜欢声音甜美的小男孩。我想起我的初恋,他也是声音甜美的男孩,那时我们在学校合唱队,他是领唱,我每次都在中声部帮他配唱。我们在一起一共半个学期,就是每天放学之后一起骑车回家,偶尔拉一下手,讨论下几何代数问题。后来他转走了,合唱队换了领唱,我独自一个人汽车回家。我的初吻没给他,给了冯纶。
司机问我路怎么走,我支着头迷迷糊糊给他指。今天戳我头的人太多了,劣质红酒也喝太多了,头还是疼。
进门,爸爸把切好的西瓜放在我桌上,我洗澡换了衣服,听见有人敲门,妈妈进来了,爸爸跟在后面,他手里托着个巴掌大的小蛋糕,中间只插着一只蜡烛,用草莓拼成小小的一个“兆”字。
我是爸爸妈妈的好运气,老天爷这么说过。
虽然头还有点不舒服,我跑过去拥抱他们,我亲亲爸爸,又亲亲妈妈,吹了那根小蜡烛,许下了心愿。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爸爸妈妈送我的金项链去馆里上班,我已经摆脱了方睿慈结婚的阴霾,我期待着二十七岁的每一天都阳光普照。
在图书馆大门口的台阶上,我看见冯纶的女朋友穿着大红的裙子翩然跑下来,我迎面走过去,她应该认得我,可我不认得她,我挺胸抬头往前走,心里把那段无终的暗恋甩到一边去。
关浩的办公室还关着门,我给他取了报纸,摆正在桌上,翻到他往往先看得国际新闻一版。找到书架里的茶叶桶,我泡了一杯他平时喝的菊花茶。有客人来的时候,他会喝好茶,他抽屉里也有好烟,只是平时不舍得抽。
我不会觉得关浩小气,我觉得他会生活,知道节俭,不像冯纶给女朋友买一捧几百块毫无意义的红玫瑰。
红玫瑰是这世界上我最鄙视的花,再配上百合我更讨厌。关浩窗台上摆着一小盆绿竹,是我买的,我喜欢那抹绿色,看着淡雅舒服,也能保护眼睛。
我的眼睛就很好,虽然我是女硕士,但是不带眼镜,高中时期我就成了稀有人种了。方睿慈不难看,但是她眼睛不好,带度数很深的眼镜,总是看不清她镜片后那双其实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新婚的老公也带眼镜,但是他大堂哥好像不带。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那个印象模糊的男人身上。他算是施恩于我过,不过我还是拒绝了他提出的要约。我们不合适,听了方睿智的话,我对这个相亲的可能彻头彻尾的否定了。
半年前他离婚了,他三十七岁,比我整整大十岁。最不能忍受的是他离婚的原因,他妻子不能生育,而杨家的老人盼孙子已经盼了十多年。他是长房独子,现在最现实也最需要的,就是找个媳妇娶进门生出个孩子来。
我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我不想找二婚的男人,更不想贬低身价,去给他生孩子。我猜测他和妻子婚是离了,可能还要纠缠,毕竟不是感情破裂。
这么想着,拒绝就成了百分之百没话说。我对这个杨宪奕仅存的印象就是他发号施令的口气,我不喜欢他,对他一点点好感都没有了。我要找个温柔待我的男人,像关浩偶尔流露出的眼神那样。
我正想着,关浩进门了,他像往常一样把公文包放桌上,先走到空调前吹了一会儿。我调了二十二度,是他夏天习惯的温度,茶也温了,正合适他喝。
他从我身边擦过去,手放在我肩上,这是无人时他常常对我打招呼的方式,有时手会放在肩上很久,有时会滑到背上。
第一次我躲开了,后来我接受了。他带我一起吃饭,外出开会,他亲过我的嘴唇,在黑暗的人行道上拉过我的手。
我开心起来,今天是二十七岁第一天上班,下午要和他去温泉开会。早上我换了最喜欢的卡通内衣,我带了卷发器,昨晚的梦里,除了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我想的都是关浩。
“你喝茶吧,我出去了。”我感觉那只手停在肩上没动,关浩站我背后没说话,看不出要一起出行的喜悦,我觉得他可能心理有事,所以主动离开了。
一个上午我帮他处理了好几件古籍处的公文。我们要购进香港的一套增订十三经注疏,我们要把四库全书索引的缩印本外借给市图书馆,一个月后归还。我们还请了一位版本学老教授开了红楼梦版本研究的专题课。馆长说我们要动脑子求发展,我动了,每天都收看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吸收养分。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帮关浩写处里的月度计划,让他当上了先进。爱情让人冲昏头脑,我知道我没完全爱上,但是我愿意帮关浩做事。他对我也很好,我现在俨然他的小秘书,有时候我幻想他如果需要一位工作上的太太一定义无反顾地选我。我背地里帮他在文稿上用毛笔签的名字,人见人夸。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听声音我知道是关浩的直线,按往常规矩我不会接听,是外面人找他,我只过滤一些馆里内部的事情。今天电话响了两声他就在里面接了,我翻着手上的《尔雅校注》,看了眼手表。
离午饭还有一个小时,我可以踏实看会儿书,吃饭前他一定把我叫进去交待下午和晚上的事。我带了一点点行李,很低调,我想好了,完全可以前后脚走,不引起馆里同事注意。
电话上的红灯亮了下,是挂了。我没来得及深想是谁打给关浩的,他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下午善本科要誊印拍照一批书,这是名单,有时间你去盯着,中文系研二的学生晚上要来查资料,我安排了人加班,愿意的话你可以留下。”
他交待完公事,把一摞文件放在我桌上,“我有会,明天下午回来,电话找我让他们打手机吧,我两部都带了。”
眼看着他提着公文包要走,早晨短暂的温馨相处荡然无存,我心里打满了气的爱气球瞬间被针刺破,砰的一声。
不甘心,我腾的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关浩,他说过带我去的,我期待好几天了,他不能临时变卦。我不允许!
“我呢?我不去了?”问话我给了他面子,但我性子急,脸上一定带出了不痛快。他回身嘴角难看的抽搐了下,口气缓和些低声告诉我,“我和书库的陈科长去。”
我有两个肺叶,都要被他气炸了,书库的陈科长是校长的小姨子,我憎恶裙带关系,为此我没有去爸爸的大学念书。
我瞪着关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心里气的说不出话,好几秒崩出一句,“我没空加班,晚上我有约会。”
他愣了下没说什么,提着公文包走了。我冲进他办公室把空调改成热风,把他喝剩下的茶叶一股脑都倒在绿竹的盆里。
无名的邪火还在胸口燃烧,说不出的难受。
周一中午学校食堂有好吃的丸子,可我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好像昨天的酒劲上来了,胃里都是没消化的半块小蛋糕。
我不能站在学校图书馆楼顶呐喊关浩不是东西,也不能告诉别人他亲过我。我下午还得规规矩矩上班。
摸出手机,吹着楼顶空调机房的热风,我把电话拨给了方睿慈。
“我要见那个杨宪奕!”我大喊,然后挂了电话,冲着机房的热风筒没好气的踹了过去。
怄气的约会!
我没回家换衣服,甚至特意挤了公车赴约。
约会的地点选在城中心的一条小巷子里,这个我没有想到。我经历过的少之又少的几次相亲都是冠冕堂皇的高级餐厅、会所。
公车一站站停,上下车的乘客不是很多,因为还没到下班时间。我翘了一个小时班,为了错开高峰,也为了给关浩好看。
下午把他交待的事情扔一边,我专心致志看完一章《尔雅校注》,把抽屉有关温泉的资料放进碎纸机里弄个稀巴烂,给自己泡了最好的茶叶,当然,是把关浩那半筒上好茶叶都泡在自己杯子里,特别苦,第二次过水后就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回甘。
爸爸喜欢喝茶,每晚也斟半盅小酒,他研究了一辈子典籍就这点享受,但凡我有个出差旅游的机会一定给爸爸带当地的好酒好茶,可以这样的机会很少,寒暑假我比普通老师放假少,要在馆里多工作前后两个星期。我现在是古籍部冉冉升起的新星,我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
到了环线上,公车走的很慢,我打开了手上的杂志当扇子扇。天真的很热,不坐出租出,出了馆没了冷气,几分钟就一身汗。我想象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那个杨宪奕看了会有怎样的品评。
反正我不在乎!
昨天我最糗的时候都当着他的面,他也算看过我的胸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这期杂志上有个我很喜欢的瓷器专题介绍。我想象过转行去做文物收藏鉴定,或者搞个拍卖,小锤子下去多神气。可这点小念想被妈妈一巴掌就从脑门里拍飞了。
她说做人要踏踏实实,不要胡思乱想,不许白日梦。她唱一辈子昆曲,现在在戏校也算是说话算话的人,可她拿扫帚打我屁股的时候,一点不像甩着水袖的青衣嫦娥。她也是从跑龙套开始的,为了二十斤粮票欢欣鼓舞过。
我要吃些小苦,再翻身成为人上人去!
慈父严母,出身就这样,可我爱他俩。摸摸脖子上的项链坠,是他们昨晚送给的,我很喜欢。
望着车窗外壅塞在环线上的私家车,我开始构思要和杨宪奕说什么。
知道他离婚的理由我很排斥见他,可被关浩放鸽子之后,我实在需要个约会杀个平手。方睿慈接到我电话着实激动了一把,她明天要飞到海南去度蜜月了,赶上最后一天帮我安排了这次的相亲宴。
她在电话那头好言相劝,“大伯人特别好,不见错过了太可惜。若若,要抓住机会!我和我姐都看好你们!”
鬼话!一个迂腐的老男人,想找个还算如花似玉的年轻女人给他生孩子!没门!这么想着,我翻起杂志,觉得真错过他反而好,没什么可惜的。
为了生不了孩子和前妻离婚。他和我头脑里既定的男人概念都不一样。男人爱女人,就要不顾身家性命,比梁山伯还死心塌地,就要不带私心杂念,纯洁热烈,比罗密欧还执著。
怎么说来着?对,死了都要爱!
我忘了最近在哪本书里看过这么个标题,午饭时吃着丸子,我和莫嘉一起讨论了一把。她也在学校图书馆,只不过在公众阅览那边,能看到大批理工科教员队伍的中流砥柱,不能说帅哥,但至少少壮。和我工作的心境不一样。来古籍处的多半头发花白,能算上中青年的,我从头到位只数出两个不算残废,还都结婚了。至于古籍处本身,我就看关浩顺眼,今天的事情以后,估计连关浩都不顺眼了。
下了车,走了一会儿我才找到那块立在胡同口的小牌坊,因为是仿建的,还有工人在脚手架上刷漆。
整条胡同刚刚修葺过,到处都是刚刚开张的酒吧餐吧。方睿慈发到我手机里的短信写着约会地点和对方电话,时间是七点,我足足早到了一个小时。
心里上一下子有了大优势,我往胡同深处走了不远,就找到了那家叫“与食俱进”的意式餐厅。
装饰的很朴素,都是原木的沙发,格成两层,我在靠窗的布艺沙发一桌坐下,抬眼能看到二楼挑空区在放一部老电影,光线角度都好。
中规中矩的给自己点了意大利冰淇凌,把手上的杂志摊开,没一会儿汗就收了,我看杂志看的很仔细。图片上开片瓷的每个棱角我都仔细捉摸过了。随手从餐巴的窗台上拿来名片和铅笔,我写写画画,都是些侮辱关浩的文言句子,我想不出还能说他什么,毕竟我学不来用白话骂人。
写累了,就依偎在沙发的靠垫上玩冰淇淋杯子里的小勺子,我有点饿了,而且是又饿又困的状态,我想起来中午错过了那顿丸子,都是关浩惹的,我开始嫉恨他,一个星期,我唯一感觉赏心悦目的食堂菜就是丸子。
窗外有人骑车穿过小小的巷子,有住户提着菜篮子散步回家,挺生活化的场景,其实我也期待过这样平凡的小日子。
我先生每天接我回家,和我一起买菜,我做饭,他洗碗,他看报纸的时候,我看电视或者看书。他抽一点点烟,像爸爸一样有品位的喝酒,我喜欢的他不一定都喜欢,但是百分百支持我喜欢。他不喜欢的我也不用喜欢,他尊重我保持主见。
我们可以一起逛街,散步,以后有孩子,每个星期六要回我家里陪我爸爸妈妈,因为偶尔馆里周日有活动,我可以不去公公婆婆家看脸色。
他要是孔武有力的大男人最好,文弱书生也勉强可以。他要尊重女性,比任何征婚广告上写的还好,当然,有房有车这些也在考虑之内,我不能太脱离现实,否则妈妈又要骂我了。
我不要男博士,男博士多半都是变态!我不要洋人,我喜欢中国人!
我想了很多我理想中的男人,又想到现实里不让我满意的几个男人,手里杂志上的开片瓷在眼前越开越大,越开越白,大脑逐步开始停摆,进入到虚幻的游离中…“小姐,你的水!”
有人在我桌边停下,把我从半梦半醉中弄醒了。
我没睡着,没做梦,就是靠着沙发上闭了一下眼睛养神。可再睁开,对面就坐了个陌生男人,侍者借空在他授意下递过来一杯冰水。
“酒醒没?”
对面的男人一脸严肃,像是馆长找我谈话涨工资时的表情。我记不得杨宪奕的脸了,但是我记得这个口气。
放开手里的杂志坐正身子,我肚子里的不痛快和饥饿感都来了,一起咕噜嘟囔了一下。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我没醉!”
打狗棒!第一闷棍!
这个杨宪奕没回我的话,在对面静静的喝一杯饮料。我低着头手在杯沿上画了个圈,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杯底优美的弧线。
我想不起来说什么,直接问他前妻的故事似乎比较唐突,可车上我反反复复想过,除了对他前妻那点好奇,我对他真是一点都不感冒。
眼睛没处放,我就数着桌布上底纹有多少小花小草,数着数着,无意瞥到他的手。
平放在桌上,像我看过的一个雕塑展里的手,很大,手指很长,每个指节都棱角分明。如果这双手去弹琴就好了,总是先天就很足,不像我自己的小爪子,小学毕业以后就没长大过。
我怨恨妈妈把我生得这么小,我才穿35码的女鞋,手套有时要去童装部买。
除了胸比少女大一些,我好像哪哪都没长开。
看着他的手,我想起了昨天他牵过我,圈在我胳膊上拽啊拽,一点都不温柔。关浩和我牵手总是特别小心,当然不光是体贴温柔,他怕别人看到。所以我很少走在他身边,总是错开一步的距离。
想起关浩气结又来了,他现在不知道和校长小姨子怎么逍遥呢?陈科长也结婚了,每天还花枝招展,她学的根本不是图书馆学,她甚至没上过正牌大学,我忘了从谁那听来的,她也是攀姐夫才在学校里安了肥缺。
越想越来气,我和杯子较劲,想戳个洞出来,可是它质地太坚硬了,我戳不动,指甲都要掰折了。
“别喝了,再喝杯子要碎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杯子就被那只大手抽走了,一听他说话就有受训的感觉,我不喜欢。
抬起头,也没什么好怕的,我豁出去开门见山,“你好,我是戴若,二十七岁,你为什么离婚?”
他明显一惊,腕表碰到了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看出他嘴角微微的抽动,心里很是得意。反正也是无疾而终的相亲,不如好好享受听故事的乐趣。我会刨根问底,我要把这个老男人始乱终弃的事情写成报告文学披露出来,我…“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这句话噎得我有两三秒都处于挨闷棍的状态,而且不是一般闷棍,是打狗棒打的,敲得我头晕眼花。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我想在他脸上盯出两个洞。
但他完好无损的,他还笑了,刚刚抽搐的嘴角原来不是难受,是他在笑。收起了拳,我没东西抓,就拿过来冰淇淋碟子里的小银勺,好像多了个东西,就多了层保护一样。
客观说,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见他了,但是却是我第一次好好看这可恨的男人,他和我模糊印象里的不一样,他的衬衫是淡淡的咖啡色,有同色系的条纹,领带上有暗纹,我喜欢那样细腻的纹路,但是我讨厌他。
他看起来不老,至少不像关浩额角偶尔有一两根白头发,他竟然长得还不错,当然也算不上少壮年轻,他的眼角额头都有一点点纹路,嘴角绷直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凶。
我喜欢爸爸的慈眉善目,我讨厌黑脸关羽大叔。他没蓄胡子,但是他下巴脸颊上都有刮胡子后的青影。他要是脸再红点,就和关羽一样,拿把大刀,直接就能把我劈两半。
他没有刀,他更过分,拿话劈我!
上来就问我交过几个男朋友,他不是捅我的伤口,他是直接把我伤口上还没结痂的嫩肉又揭开,拿起盐罐子罩头倒了下来。可恨!
我没好气,又不想服输,张口就随便说了个“七个!”
他听了皱了下眉头,好像在斟酌什么,我想我是刺伤他了,他有骨气就该别再往下问,马上结账各奔东西,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看他的表情我有些小小的胜利感,我对七这个数字很喜欢,也很满意。不多不少,白雪公主就有七个小矮人喜欢,我说有七个男朋友也不算过分。
冯纶那厮,关浩那无情义的家伙,合唱队我的初恋,这才三个,另外四个我仔细寻思了一下,跟我单独一起吃过饭的大学同学,馆里有碍观瞻对我示好的大博士,甚至我一个特别远房过年过节常来的表哥都算上,也才只有六个。
正在努力想第七个人,我听见他叫来侍者,果然,要结帐走了,面子上挂不住了。我没损失,我不用出钱,也很是给他节俭了,才点了冰淇凌而已。只可惜没有听到他前妻的故事,这可惜我那篇报告文学了。我也准备起身,却听见他对使者说“要瓶红酒!”
嗯?
我刚要抬屁股站起来,一听这话又坐回去了。他不是该结账吗?点酒干嘛!我想的工夫,他已经和侍者商量好要什么酒,顺带把桌上的杯碗收走了。我警惕性不高,他趁我分心的时候,抽走了我手里的小银勺。
“你不是想知道我离婚的事吗?好,我告诉你。我也想知道知道你的七个男朋友。二十七岁七个男朋友,不算少了。”
他说完就靠进他那一侧的沙发里,眼睛里闪着某种我说不出的光,我想起了动物世界,想起了探索频道,但我说不好,他是捕食者,还是被捕食者。他说了简单几句话,却把我弄得有点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我以为已经完成任务了,可酒上来了。我本来就没吃午饭,如果再空腹喝酒我肯定醉。但我不能让他知道,也不能让他觉得我怕了。
他给我倒酒的时候,我就盯着他腕上的手表,现在刚刚七点。我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举起他送过来的杯子,凭借勇气就干了一小杯。
他倒的酒不多,其实只有两口,喝完了,身体里马上暖洋洋的,我怕肚子咕咕叫,就用手使劲按着,准备听他前妻的故事。
他也喝了一小口,却不着急开口,慢条斯理的给他自己的杯子又倒了酒,却不管我。
侍者又来了,托盘里是食物,我能闻出来,特别诱人的香味。没有抬眼看,因为我肚子已经不争气的叫起来,很大的一声,除了我,他,甚至侍者应该都听见了。
我受了一肚子气,少吃了一顿学校食堂的丸子,现在我不争气的肚子又让我当着他出丑,而且不是第一次了,昨天他还看了我的卡通内衣!
我很爱面子,却没有骨气做出大壮举,如果是战争年代我肯定是叛徒的绝好材料。想着颜面大损,我也不悲愤了。拿过红酒瓶子给自己倒上,等着侍者给我上菜。
我要吃,大快朵颐的吃,吃完了听他离婚的故事,再写成报告文学公诸于众,让他颜面扫地,至于我的七个男朋友,我一个都不告诉他,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