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师父满村庄找她,都快找疯了。
“师父,你算不出我在哪吗?”无卦正式学卦后曾问过师父。照理说算一个人的所在对师父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你是世上,为师唯一不可算之人。”师父回答的时候嘴角带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为何不可算?”
师父没有回答,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就回屋了。
第二次是三年前,山下来了个说书的。无卦在师父摆摊的时候跑去听了。
说书先生讲得是陈国国师薛崖的故事。
陈国,自古以来都有国师辅佐君主。历代国师均是天纵奇才,博古通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是这陈国最后一位国师薛崖却是个大大败笔。
薛崖此人相貌奇美、智慧极高,是陈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国师。
国师一职、一但接任便终身不可婚配。
承师父衣钵后,薛崖曾一度是个受人称赞、百姓爱戴的国师。
可女人误国啊,薛崖败就败在她是个女子。
女子多重情,她也落了这个俗套,竟然爱上了当时邻国的君王,甚至还不知廉耻地怀上了孩子。后来为了情人通敌卖国,生生让陈国就此亡国,成就了洛国现今霸主地位。
她一直被人唾骂,最后郁郁而终,年不过二十六。
至于她当年怀上的那个孩子,没有人知道去了哪。有人说,如此大逆不道之人定是绝后,那孩子八成没生下来就死了。当然这也只是大家的猜想,究竟有没有那个孩子,谁也不知道。就算有,那孩子是否还活在这世上也没有人知道。
无卦听了这故事回去就迫不及待地和师父说,“师父师父,今日我听说书先生讲了陈国国师薛崖,他说薛崖不知廉耻地…”
“啪——”话音未落,师父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
无卦被打傻在原地。
师父看着她,严厉地说道,“不要人云亦云,薛崖不是你有资格去诟病的。”
从此,无卦再也没有敢在师父面前提起薛崖。每每想起此事,无卦还会觉得脸有点痛。
加上今日这第三次…无卦心中忐忑,师父究竟为何这般气愤。只可惜算卦只能算事,不能算人心中所想,不然她早就去卜上一卦了。
饭后,无卦正在洗碗。
“阿卦。”师父在厨房门口叫她。
“师父?”
“你跟为师过来,为师有话要对你说。”
“是。”擦净手,无卦跟上了姬老头一直去到了师父房中。
房内的桌上放着三个包袱。
“这两个是给你的。”姬老头指着其中两个浅色包袱说道。
“我?”
“嗯。为师要出趟远门,这些东西在为师离开三日后你方可打开。”
“啊?”师父要出远门?以往都是师父带着自己出去的,从来也不会把自己落下。
姬老头忽略了无卦询问的眼神,走到凳子边坐下,而后对她招了招手。
“阿卦,过来。”
无卦闻言走了过去。
“跪下。”姬老头的声音突然带上了几分庄严。

抬头对上师父严肃的眼睛,无卦双腿一弯,恭恭敬敬地跪在了他身前。
可是接下来师父说的一番话,却是无卦万万没有想到的。
“姬无卦,你是我姬无坎此生唯一弟子,也是我空花门唯一传人。”
“空花门!?”那个传说中算尽天下事的空花门!?
姬老头伸出手止住她的话,“师父以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你太小了。现今你已十之有四,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停顿了一会,姬老头继续说道,“我空花门从开派师祖直至今日已有七百一十三年。凡入我空花门者,不得借其力乱三纲五常、不得恃其能保一己之私。空花门向来只辅助真命天子,历年来出过无数功臣良将。可惜的是…百年前我派曾遭遇一场浩劫,毁灭殆尽,最后只剩下了为师这一脉…”说道此处,姬老头的声音渐渐微哑,“阿卦…你以后切不可对人提及为师名讳,更不可提及你是空花门传人一事,否则定会招来杀生之祸。”
看着师父认真的眼神,无卦下意识点了点头,“是,师父。”
“很好。”师父从包袱下掏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来,“这是本门秘笈《空花决》,为师今日将它传授于你。”
双手接过,无卦伏地磕了一个响头,“无卦谢师父。”
该交代的也差不多了,最后,姬老头伸手摸了摸无卦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阿卦,你要切记——此生不得与短命之人深交。”
这是为何?无卦正想要问,就被师父打断,“你只需记住便是,这是师父对你的忠告。”
“是,师父。”无卦恭敬应下。
“起来吧。”姬老头拿起了桌上深色包裹,“为师这就走了。你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师父,为何不等到天亮再赶路,这夜里…”
“来不及了。”姬老头叹了一声便出了门。
师父的身影慢慢隐在夜色之中。
看着屋外星空明朗,无卦总觉得有些什么在心中悬起,可她却又说不清楚。
——对了!刚忘了问师父什么时候回来了…哎呀!真是的!
人传,空花一门,可窥天机、能卜人事,算朗朗乾坤、佐天下霸主。现空花,天下方定。
可又有谁知,空花,空花,既以是空,何以有花。
作者有话要说:  
姬老头走后,无卦的生活突然一下就清净了许多。没有了师父阿卦阿卦地叫自己,她还真有点不习惯。但好在有小黑陪着她,倒也不是那么孤单。
空花决她已大致翻了一遍,果然是奥意无穷。
此书涉及相面、风水、卜卦三大方面,有些师父已经交给了自己,但也只是皮毛。照书上所说,学成后,天份高的人甚至可开天眼,不用卜卦就能知天下万事。
当然,对于开天眼一事,无卦心中很有些不信——这都是传说中的事情。如果真开了天眼,那岂不是和鬼神一般?怎么可能吗。不管了,不管了,一点点学吧。
其实,对于师父的行踪,无卦自己有偷偷算过,可什么都算不出来。
想想也很可以理解,师父就是师父,修行比自己高得不是一点半点,自己能算出来才怪了。算算平常人还差不多。
可越是不知道,无卦这心里就越是好奇:师父这次究竟下山干吗去了?走得这么匆忙还不带我。
三日后,无卦谨遵师命打开了师父留下的两个包袱。
第一包竟然全是银子,整整一包。
无卦从没想过看上去穷得叮当响的姬老头竟然会有这么钱。
银子里还夹了一张纸条:
阿卦,这些是为师留给你的。省着点花应该够你一辈子了。
听到没有,省着点花。
突然有了这么多钱,无卦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情很不对劲,什么叫够我花一辈子,难道这一辈子都我自己过,师父他…
心下一紧,她忙打开了第二个包袱。包袱里的东西几乎让她的心沉到了地底。
一个龟壳、一个卦盘,还有一把黑色的匕首。
龟壳,就是师父用的那只,三枚铜钱也在其中。
卦盘,也是师父的,她有见过师父带着它给别家看风水。
至于这匕首,她见过师父用它切肉吃。
师父说过,这匕首是宝贝,全天下独一无二的宝贝。自己当时还腹诽来着:肯定不是什么宝贝,哪有拿宝贝切肉吃的…
可师父把它们都留下了,留给自己。
这算是什么!
无名的恐惧开始蔓延,师父究竟是什么意思。
无卦有些慌张地翻着那个包袱——信、信、师父应该会留下信的。
“啪嗒——”从卦盘的中间落出了张信纸来。
因为紧张,打开那纸时她都能看到自己的手在抖。不要是自己想的那样…千万不要…
信被缓缓打开,一行行熟悉的墨迹印入眼帘。
阿卦,
从你看到这封信起,你就正式出师了。包袱里这三样东西是为师送你的出师礼。
阿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能收你做徒弟,是师父此生最大的福气。望你日后谨记自己是空花门的弟子,不要给师父丢脸。
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的师徒缘分就且尽于此吧。
不要来找为师,我是不会见你的。
多加保重。
无卦定立在原处,看着那句“且尽于此”,久久没有回神。
院子里的杏花酒还没酿好呢。
竹林快出笋子了,师父还说要腌点起来慢慢吃的。
上个月他还说马上要入冬,得帮他下山多买点酒存着,免得大雪封山下不去。
可这些怎么就都不作数了呢。
师父他明明就说过的呀。
许久许久,久到小黑已经在她身边睡醒了一小觉,久到小黑已经开始绕着她汪汪地叫唤。
无卦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低语道,“小黑,师父他走了呢。”
“汪汪…”
以后,就剩下我和你了。
无卦依旧住在这山上,这里是她的家。
除了时不时下山买一些必需品,她几乎不会离开一步。
《空花决》已经被她背得滚瓜烂熟。闲来无聊,她会算着人间百事玩耍。
她总想着,也许有一天她能够算到师父的消息。
也许有一天,师父会再回来。
弹指一挥,已是三载岁月。
冬日,难得的好天。小黑一大早就自己蹦溜出去玩了。
无卦在屋中一如既往地研究着那本《空花决》,偶一抬头,看见窗外的天上漂浮着一朵厚厚的云彩,微微泛着灰色。她心下略一卜算,便得出了结果:这午后怕是要有大雪,得把小黑早点叫回来。
穿上外衣,她出门径直往西走去——小黑在那里。
走着走着,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
无卦停住了脚步——这山上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猛兽,怎么会有血腥味呢?要不先卜上一卦再去找小黑?
就在她准备掐指一算的时候,远远地就传来了小黑欣喜的叫声,“汪,汪汪!”
抬头看去,一个黑色的肉团团正撒开步子向自己飞奔而来。
——好吧,这货竟然知道自己回来了。
很快,小黑就跑到了她面前,可与往常不同,小黑并没有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往家走,而是一口咬住了她的衣摆就往前拽。
“嘶啦——”
无卦的脸上瞬间布满了乌云:小黑,你的牙口真是越来越好了呀。
小黑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小心翼翼地吐出嘴里那一截衣摆放在地上,复又抬起绒绒的胖脑袋,泪眼汪汪地看向了无卦。
最后,无卦跟在了小黑的后头。
若隐若现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
直觉告诉她,前面没有危险。
可这血味究竟是哪里来的呢?
“汪汪!”小黑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冲到前面,对着一块林间大石叫个不停,边叫还边看着无卦。
——不要告诉我它是在多管闲事。
无卦暗暗自语。
待她走到那大石后头,她就看到了一个很大的——
麻烦。
“麻烦”是一名紫衣少年,惨白着脸,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散在颊边被汗水浸了个透。他的左肩有伤,正往外溢着血,那血腥味就是这个。此时的他侧倒在大石后头,看上去奄奄一息,要是没人发现,不出半日定会归西。
——眉太细,唇太薄,鼻梁虽是挺,只可惜这鼻尖无肉,一看就是个短命相。
无卦摇了摇头,抬步就要离开——短命之人,救了又有何用。命中注定,他能活多久就多久。
“汪!”看她要走,小黑猛地窜到她前头,固执地与她对视。
“小黑乖。这人是个短命的,救了也白救。”无卦语重心长。
“汪!汪汪!”
“我那点三脚猫医术怕是救不了他,要是找医生,我看还没下到山下,他就死了。我们犯不着管这闲事。”说得真是句句在理啊。
“汪汪汪!”小黑继续看着她,毫不让步。而无卦竟然在它的倔强的眼中感觉到了一丝轻蔑?
好吧,再次被它打败了…
无卦回身向那个少年走去,“救就救。救不活,别怪我。”
“汪~~”
一路将那少年半拖半拽地弄回了家,无卦早已是满头大汗。
把人放到榻上,她便去了隔间翻药箱。
下山看病不方便,家里倒是各种药都备了点。自己打小跟着师父四处奔走,遇上小毛小病的也都是自己处理。这算是有点医术的吧…
她有些心虚:人本来就半死不活,被自己这么拖回来再加上治一治,会不会直接一命呜呼了。
拿好伤药,她就要去治那个短命的了。
他本就是短命相,应是活不过弱冠,自己这么一救会不会和上次李姨一样反而…
死了也不怪我,是他命中注定!
深吸口气,无卦径直走到榻边,直接拿剪子就绞了他上半身的衣裳。
左肩狰狞的伤口显露无遗,但好在还没见骨。伤口的颜色也很鲜艳。
嗯,没有中毒。这样看来,他昏厥大半是因失血或者累极了。
要先洗伤口。无卦将他被剪碎的衣裳直接垫在他的肩下,而后打开药酒就往那伤口淋去——好好冲冲,师父每次都是这么帮自己治的。
在酒淋到伤口的一瞬,少年猛地一抖,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无卦皱眉的脸庞。
那少年紧咬嘴唇,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这是…疼醒了?
意识到那道目光,无卦定定神,拧上了药酒,“伤口用酒洗才好得快。”
少年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要撒药了,忍着点。”没待少年再次点头,无卦直接就将半瓶伤药快、狠、准地洒在了那伤口之上。
“嗯哼…”
少年发出了一声闷哼,看着她的双眼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而后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无卦伸手探了探:还好,还好,还有气。应该又疼晕过去了。
麻利地用棉布帮他包好了伤口,无卦自认为很体贴地赏了他一床被子:这冬日还是有点凉的。
处理好一切,已是午后,屋外刮起了大风,不出无卦所料,半刻之内暴雪来袭,这山林很快就变成了白色的一片。
无卦在屋内升起了炭火,小黑蜷在炭火边上暖和和地睡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少年的呼吸突然急了起来。无卦走近一看,他脸色通红,分明是发热了。
这可不好办,现在暴雪是不可能下山找大夫的。无卦叹了口气,回身拧了条冰毛巾放在了他额头上,“麻烦,我可是尽力啦。”
那一夜,无卦几乎彻夜未眠,不时地帮他换毛巾、擦手心、用碗喂水,还将炭火尽量烧到了最热。
半夜的时候那少年终于发了汗,无卦面无表情地掀掉了那床被汗浸了的被子,皱眉看着床上还未醒来的少年。没有了被子,那少年有些怕冷地蜷了起来。
最后,无卦叹了口气又给他重新拿了条被子盖上:麻烦啊,果然是麻烦啊。
太阳升起,确定少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后,无卦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倒头就睡。
真是困死我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大下午。最后她还是被小黑叫醒的。
嗯,它一定是饿了。
这是无卦的结论。
于是,她起床喂狗。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天地间银装素裹,冬日里的肃萧山景沉淀成了宁静白色。
无卦看着窗外扬了扬眉:这雪积得可真厚,看样子得有半月余才能化去。算卦还是很有用的,否则这初冬的谁能想到会有暴雪,还好我事先算过储备了不少粮食,不然还不得饿死。
唉…
她突然又叹了口气:要不是算不了自己,她应该早就知道会遇上这个麻烦少年的。现下多了一张嘴,要多一个人吃饭了。好在吃的还够的,就是不能时不时大快朵颐了…
想到这,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半死不活的还在旁边房间睡着呢。
——我还是去看看吧。
一推开门,无卦就对上了少年睁开的双眼。
薄唇、挺鼻、配上浅褐色的双瞳,再加上此时苍白的脸颊,分明就是一个病美人模样。
无卦心下了然:嗯…怪不得是个短命的。长得太好看,是天地不容的。都说红颜薄命,这条用在男子身上一般也是适用的。
“多谢姑娘。”无卦内心还在分析解说,那少年已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不难听,这是无卦的评价。
她也不答话,直接走到了他身边,伸手就碰上了他的额头。
少年见她直接伸手过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而后了然地微笑了一下,“我觉得好多了,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没有再发热。无卦收回手,站在一旁看着他依旧没有答话。
“敢问恩人姓名,在下必当…”
精神不错,看来是没有大碍了。无卦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外头大雪封山,你暂时出不去。等雪化了,你的伤应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到时你就离开吧。”
那少年愣了一下,而后微点了头,“这段时间,就麻烦姑娘了。”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挣扎着从榻上坐骑,有些急切地说道,“不行,我必须离开。今日就离开。”
他这么一起身,绑着伤带的上半身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无卦眯了眼,直接拉住被子就往他身上罩,“不要命了吗。”
因这么一动,牵扯到了伤口,少年的额上溢出了滴滴冷汗,脸颊也微微泛起了粉红。明明就是重伤在身,可他还是勉力想要坐起,“不行,我必须走。”
“怎么就说不听呢。”无卦哼了一声,伸手对着他没受伤的右肩就是一推,少年再次躺回到榻上。眼看他还想起来,无卦直接就瞪向了他,“追你的人都已经撤了,你不用担心连累我。他们以为你已经死在山上了。”
少年的眼睛瞬间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你…”
“现在你好好休息,我去弄点吃的。”无卦没有给他问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了屋子。
麻烦果然是麻烦。
等雪化了得马上让他离开。师父说得没错——不要和短命之人深交。这短命之人就是麻烦,顶顶的麻烦。
无卦心里边嘀咕,边点着了烧粥的柴禾。
这身子不好,只能煮点粥给他吃了。
几日下来,那少年的精神好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但是由于失血过多,他时不时会有眩晕感,这还得多休息才成。这几天他一直穿着无卦师父留下的一些旧衣服,说白了就是些旧道袍。第一次看到无卦拿来道袍给自己穿的时候,少年很是惊讶,但苦于上衣已经被她剪掉,他没有多话就穿上了。
中午时分,又到了祭五脏庙之时。
“吃吧。”无卦将炖好的红枣薏米粥摆在了少年面前,接着转身就要离开。
“请留步。”少年叫住了她,。
无卦停下步子看向了他,“何事?”
“这几日承蒙姑娘照顾,大恩大德苏寒不甚感激,他日必将报答。只是…在下还不知姑娘名讳,不知可否…”少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寒?
“哪个苏,那个寒?”无卦没有回答,直接问道。
“苏醒的苏,寒冷的寒。”
“哦?是吗?”无卦这话说来竟有了反问的意味。
少年面色一变,故作镇定地问道,“有何不妥吗?”
“没有。”无卦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好好吃饭。”话毕,她直接跨过门槛就要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少年心中越发没底。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你究竟是何人!”少年在她身后厉声问道。为何她会知道有人要追杀自己,又为何独自居于深山之中恰好救了自己,自己报出假名,她为何又是那个反应!难道她是别有企图。
无卦没有回头,“公子还是好好养伤,这雪还有十日就能化了,到时——好走不送。”
“你!”
苏寒?好笑,要是他叫这个名字,男生女相,外加“寒”即冷、即阴,分明就是雪上加霜,绝对活不过十岁。可他现在模样怕是离弱冠差不了几年,这名字一看就是假的。
算了,人家不想说真名也无所谓,反正再过十日他就离开了。
一路走到厨房,无卦给自己盛好了饭菜,也帮小黑准备了吃的。
对着门外,她声音不大不小地叫道,“小黑,吃饭了。”
“汪汪!”黑团子欢乐地奔了过来。
果然,还是小黑可爱,说吃饭就吃饭。
晚上,无卦再次送了吃食去给那位少年。不出意外地在想离开的时候,又被他叫住了。
“姑娘,留步。”
“何事。”无卦心中不耐——人都要走了,怎么问题这么多。
“午间是我唐突了,还请姑娘不要见怪。”少年犹豫了下继续说道,“只是我现在前途未卜、危机四伏,所以才过于谨慎,中午是我的不是。”
这是道歉?无卦有些讶异,她没想到这个少年在不相信自己的时候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出门在外,谨慎点是好事。”无卦顺着他的话说道。
少年面上带了一丝微笑,深吸了口气,仿佛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定,“在下韩苏,卓韦韩,苏醒的苏。敢问姑娘芳名。”
“韩苏,韩苏。”无卦听闻,若有所思,“死而复生谓之苏。其意更生,苏字五行在木,寓意大吉。好名字,真是好名字,此名倒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且留一线生机。”
无卦不住点头赞叹。
而一旁的少年早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此名乃是一位高僧所赐,姑娘所说与高僧当日一模一样!姑娘真乃高人!”
无卦起了兴致,“那位高僧还曾说过些什么?”
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低落与不甘,“尽信命,不如无命。那些话且作不得数,没什么好说的。”
无卦刹时明了于心——看来那位高僧必是说了他短命一事,帮他起名为苏,也只是为了那飘渺无踪的一线生机。世人都是这般,命好则信,命不好就偏说些人定胜天的话来,要是真能人定胜天,李姨她又岂会…罢了,罢了。
既然人家已经坦荡地报出姓名,自己也没什么好藏着的。
“姬无卦,可有可无的无,太极八卦的卦,你叫我无卦就可。”
“无卦?”少年对于她的名字有些讶异,脱口而出道,“难道姑娘是个算命的?”
无卦面无表情的脸更僵了…算命的…果然这名字人家一听就是算命的吗…
少年意识到自己好似说错了话,忙试着补救,“在下只是觉得姑娘的名字很与众不同…”
“没错。”无卦打断了他的话,“我就是个风水算卦的,会点皮毛而已,混口饭吃。”没什么不好的,反正自己本来就是个算命的。
“姑娘过谦了。”
“叫我无卦就是。”无卦语气平淡,“你且好好吃饭,我去烧些热水,你身子也大好了,可以洗个澡。”
韩苏脸色微微一红,“多谢无卦姑娘。”
好吧,无卦姑娘就无卦姑娘吧,他不嫌叫着烦,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无卦木着脸点点头,转身向灶间走去。
这一餐终于出现了荤腥,虽然只是些香肠末末,但对于已经喝了好几日粥的韩苏来说,这绝对是大餐。迫不及待地消灭了盘中食物,他主动将饭碗端去灶间——这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能这么白吃白住着。
无卦正在灶间烧水,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说了句,“放那边的桌上就行了。”,便又低下头继续添柴。
韩苏环顾了不大的灶间,看到墙边的两个大水缸,问道,“是用那缸里的水洗碗吗?”
“嗯?”无卦再次抬头,见到他还端着碗站在那里,复又一想就明白了他想干嘛,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毕竟自己都伺候他这么多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