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歆没说话,她想她最多能熬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拿到十两黄金立刻走人,十两黄金足够花蛇山吃上好几年的大米。
至于这个傻公主,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她平复了心情,都忘了数到第几只蚂蚁。
还未数全了蚂蚁有几只,只听得外头太监尖着嗓门吼了一句:“皇上驾到!”
李季歆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皇帝就已经站到了跟前,看着蹲在地上的李季歆和一脸懵懂的沈瑶珺,神色微怒:“这是在干嘛?”
傻公主无知无畏:“父皇父皇,美人儿在数蚂蚁!”
“你就是皇后刚刚替长宁招的女傅?”皇帝显然很不满意,一个传道授业的女傅,竟然有失仪态地蹲在地上数蚂蚁,成何体统!
李季歆尴尬地笑了笑:“正是。”
“这是在干嘛?”皇帝龙颜大怒,“公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李季歆一愣,显然的,傻公主的话是命令,那皇帝的话更是。
若是惹怒了皇帝,别说十两黄金了,就是她脖子上的脑袋也留不住!
“臣这是在给公主上课。”李季歆临危不乱,并不站起,保持着数蚂蚁的姿势俯瞰大地。
“哦?”皇帝冷笑,“朕倒是要看看,你这上的是什么课!”
一长排的蚂蚁队伍有条不紊地挪动着,天上闷雷滚滚,有一刻气氛是肃杀的,就好似会有落地雷将这东洲大陆劈成两半!
她从容不迫地开了口:“众生芸芸,皆为蝼蚁,然,正是这众生建立起了一个东洲的王朝,掌权者爱民如子,权力才可稳固,就像这蝼蚁的队伍,公主只蹲在此处看着数着,就不会打破他们的队伍。但若上位者心狠手辣剥削人民,就像用火烧了蝼蚁的队伍,势必会群起而攻之,因而出来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主虽是女子,但身在此处,便要懂些治国之道,治国之本是治人,公主虽心智不全,但面对蝼蚁却无孩童水冲火烧的顽劣性,这边足以说明,公主是仁慈的。”
皇帝被李季歆说得一愣一愣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被夸奖了一番的傻公主,心里却不怎么美妙。
皇帝便只笑笑:“明镜高悬,映世间百态,芸芸众生皆蝼蚁。朕不怪罪你了,本来今日便是听说皇后替长宁选了新的女傅,朕过来看看。长宁的女傅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三日,朕还希望李女傅能在长宁身边多伴些时日。”
“臣自当尽力。”李季歆恭敬地回答。然后一边回答心中还是为自己愤愤不平,多伴时日?不不不,拿了钱就走!立刻!马上!
趁着皇帝还在,而自己刚发表了一番言论的李季歆昂首挺胸地站了起来,冲着傻公主指了指地上的蚂蚁:“公主,现在轮到您来数蚂蚁了。”
沈瑶珺一手揉了揉裙角,她本是想让皇帝责怪李季歆的,没想到这个出身贫寒的新任女傅看起来纯良无害,实则……
傻公主嘴一撇,眼泪簌簌地往下流:“父皇,那蚂蚁好可怕,我不要去。”
“我东洲素来崇尚尊师重道,阿瑶乖,听女傅的话,多学些人情世故贤者圣训,对你有好处。”
沈瑶珺抬头望了一眼李季歆,她就站在那里,笑得温和善良春风满面,明明……明明是个看起来极容易摆弄的人啊……
她噘着嘴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了过去,皇帝哪有这闲工夫陪她们在花园里闹,转身便走。
李季歆一个伸手就把傻公主按在了地上,白净的脸蛋差点碰到了地上的蚂蚁队伍。
“公主,皇上都让你好好听我的话了,那么,就劳烦公主在此处数清楚这地上蚂蚁的个数了。”她笑得心情舒坦,真当她花蛇山上来的人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花蛇山不被江湖重视是因为它穷,可谁不知道花蛇山的武功和当年魅惑众生的花蛇夫人!
“我不……”傻公主挣扎着想要逃脱。
然,李季歆可是花蛇夫人的大弟子,深得花蛇夫人真传……莫说是入傻公主这般娇俏的女子,就算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未必逃得过她两根手指!
“青书救我!”傻公主在李季歆手下苦苦求救。
李季歆悠悠地叹了口气:“公主啊公主,你若不犯我就能好好地当一个傻公主,若是犯了我就算是傻公主又如何?乖,你刚才怎么让我蹲在这里数蚂蚁的,现在就数回去,若是数不清楚呢,一会儿可就下雨了,臣可就要打着伞坐看公主您在雨中找蚂蚁了。”
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之间如秋水盈盈,毫无江湖中人的野性。
方才还一口一个美人儿的傻公主顿时没了脾气,在李季歆手中挣脱不得,只能放声大哭:“美人儿是个坏蛋,我不喜欢美人儿了,我要去告诉母后嘤嘤嘤。”
“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李季歆轻松惬意地看着她,“公主,臣这可是在给您上课。”
“美人儿是坏蛋!美人儿是魔鬼!”傻公主哭得梨花带雨,“嘤嘤嘤,我要把美人儿拿去喂狗!”
李季歆依旧挂着温柔刀一般的笑容:“公主继续骂,等骂到下雨了,可就不是数蚂蚁,而是去洞里找蚂蚁了。”

☆、第4章 善良的傻子

傻公主粉嫩嫩如蛋壳的脸上挂着两行委屈的泪水,在李季歆的武力压迫下蹲在地上数蚂蚁。
厚厚的阴云遮住了仅存的几道光,闷雷闪电此起彼伏,让闻者心惊胆颤。傻公主就这么瑟瑟发抖地数着,让旁人都觉得心疼。
可李季歆并不心疼,相反的,她知道,暴力比任何手段都好用,尤其对一个不懂道理但知道疼的傻子。
“李女傅,快下雨了,您就原谅了公主这一次吧?”青书在一旁替傻公主求情。
李季歆只撑开了伞看着,一言不发。
青书无奈,至少拿出了杀手锏:“剩下的九十一个女傅是……”
“打住。”李季歆这回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无论我之前的三百七十九个女傅是怎么走的,但即便是一个傻子,也不可以任由着她去迫害无辜的人。平民百姓如此,身为皇门子弟更是如此。”
她说得很平静,众生如蝼蚁,可众生又哪如蝼蚁这么卑微?
“今日是我,明日是别人,若长宁公主阴人的功夫这么高超,我今后将不会把她当成一个无辜的傻公主。”蒙蒙细雨,是暴雨来临的前兆,她撑着伞,深深地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沈瑶珺,“无论你听不听得懂,我作为你的女傅,便要将诸般道理讲与你听。今日便这样,我先走了。”
雨中纤瘦的身影坚毅,如同安宁阁旁竹林里的翠竹,那一身轻易和翠绿色的油纸伞,在雨中荡着,落了几滴雨水,宛如名家笔下的水墨丹青。
青书只看着她走远了,才撑开伞走到沈瑶珺身旁:“公主,她已经走了,我们回去吧。”
沈瑶珺继续蹲着,一言不发。
她在做什么,她自己一清二楚。她本是想装个傻子忽悠旁人,却让人误以为是一个会害人的傻子。
不,她不爱害人,但也不能让别人阻碍自己的道路!
“公主。”青书低声唤着,“您是在跟她过不去吗?”
她不肯起来,只死死地盯着地面,下了大雨,哪里还会有什么蚂蚁?
“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青书心疼地开口。
半响,沈瑶珺才眯着眼嘶了一声:“蹲得腿麻,起不来了……”
好不容易从后花园回了安宁阁,青书有条不紊地替沈瑶珺打点,而她一直站在窗边,看着远处槐树下孤独的小房子。
那幢小房子甚至没有名字,宫里来来去去的人只知道那是安宁公主给女傅住的,那屋子的主人换了三百七十九个,现在是第三百八十个。
“青书,我记得,从来没有人这么跟我说过话。”沈瑶珺托着下腮看着老槐树的方向,“花蛇山的人我耳闻过,却不知道那里来的人是何秉性。这个李季歆,聪明、善辩、却对一个傻子没有怜悯,她是把我当正常人看了。”
“这样很危险。”青书在一旁蹙眉不安地回答,“倘若她日后知道了公主并不是真的傻……”
沈瑶珺摇了摇头,抱臂靠着窗棂,冷冷的雨被风送过了窗棂打到了她的身上,她只用手指轻轻拭了拭,揉了揉指腹,“若能为我所用,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公主……”
“我往后就对她好点吧。”沈瑶珺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换了三百八十个女傅,三百八十个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名,这个兴许不一样。”
李季歆要是听到这一话一定会摸着心脏表示愧疚,她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她比任何人更加为了钱!
而此刻,老槐树下的小屋子里,李季歆仰躺在榻上,身边放着那把花蛇山祖传的灭世匕首。
拔出匕首,刃上还生了锈,若不是鞘上有灭世两个字,想必扔到大街上也未必有人要。仰天哀叹一声,为了这么一把匕首,她把自己送到了皇宫。
那个傻公主多漂亮多可爱,可偏偏是个不讨喜的主,傻了还能阴人,若是不傻,恐怕东洲的江山就要送到了她的手里。
想着想着便睡了过去,春天虽然不会冷的刺骨,可大下雨天的,这小屋子里的设备并不好。
睡到一半时只觉得冷,而在花蛇山上生活的李季歆有着极强的耐寒性。
江湖中人本就警觉,当她感觉到小屋子的门被人推开的时候,她在梦中翻了个身,背对着门。
那人越来越近,就在走到榻边的那一刻,李季歆突然从榻上窜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探了过去稳稳地掐住了对方的喉咙!
而后她心里一颤,只看见那个傻公主抱着一床被子浑身湿漉漉地站在她的床头。
“公……公主……”她立刻收回手站了起来,眼前的小傻子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怀里的被子湿了一半,贴在她的胸前。
傻公主被她吓得哭了起来:“嘤嘤嘤……青书说下大雨了美人儿女傅会冷……阿瑶给美人儿来送被子,美人儿要杀了阿瑶……好怕怕,青书快来救阿瑶……”
李季歆没想到沈瑶珺是来给她送被子,自知理亏,立刻接下了被子去打了盆水替她擦脸。
小脸儿鼓得跟鱼鳃似的,眼睛也哭得红了,李季歆是个善良的人,拧干了毛巾替她擦了一把脸:“让青书送过来就好了,公主怎么亲自来了?大下雨天的不打伞,淋了雨会着凉的。”
傻公主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回答:“美人儿女傅早上让阿瑶在花园里淋雨,淋雨会着凉,美人儿为什么要让阿瑶淋雨呢?”
李季歆顿时没了声响,公主虽傻,还挺记仇。
“为了让你长记性,不要害人。”李季歆想了想回答,“你知道吗,早上若不是我反应快,你父皇一定会降罪与我,伤人害人该罚!但你现在怕我受冻送被子,这是体贴和善良,做好事就该夸。”她俯身摸了摸沈瑶珺湿漉漉的头发,“来烘干了。”
沈瑶珺半仰着脑袋茫然地看着她,什么赏啊罚啊的,一个傻子怎么能听懂呢?只撒娇似的往李季歆的怀里钻:“阿瑶要美人儿女傅替我烘干。”
李季歆笑了笑,傻公主若是不害人,那还是很可爱的。就像自己在花蛇山上的小师妹,也是这般年纪,也是这般圆圆的嫩嫩的脸蛋,在姐姐和师父这儿撒娇,便是要星星要月亮也给她择了来。
“好。”她宠溺地将她牵过来,“只要公主不淘气,什么事儿我都能答应你。”
听到这话的傻公主顿时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那让美人儿女傅数蚂蚁也可以吗?”
李季歆的手一顿,这傻公主跟蚂蚁是有什么不解之缘吗?
“不可以。”即便如此,傻公主能冒雨送被子对她而言是莫大的欣慰,其实也并没有外人传言的东洲十大危险人物之一这样恐怖,乖巧时的傻公主很让人怜爱。“你是公主,我是你的老师,怎么可以做如此有失体态的事情?要知道,公主代表的可是东洲皇室,你若如此,会被外人笑话。”
傻公主仰着头一脸懵懂:“可是……可是他们本来就笑话阿瑶。”
“笑你什么?”李季歆替她烘着头发。
沈瑶珺长发及腰,发丝细腻柔软,在手上又顺又滑。底下有热气窜到她的手背上,发间香味从手指一直弥漫到鼻端。
若她不傻……李季歆心里假设了无数次,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她都有点儿可惜。
傻公主在她身前委屈得像只受了惊的小猫咪,眼睛一闪一闪的,似有泪水要落下来,她噘着嘴嘟囔:“他们笑我傻,笑我痴,父皇和母后不在的时候还会偷偷地打我骂我,他们欺负阿瑶听不懂话,还不愿意跟我玩。”
乌黑的眸子转啊转,想要把眼泪控回去,小嘴撅地快顶到了鼻尖,李季歆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问道:“为什么不告诉你的父皇母后?”
“因为说了,他们会被父皇母后责备,然后一转身会更加凶残地欺负阿瑶。”傻公主委屈得低着头,“阿瑶怕疼,所以阿瑶不敢说了。”
李季歆心里竟有微微的心疼。
上天已经给了她痴傻的惩罚,得到的却是旁人加倍的伤害。
皇室公主尚且如此,况平民乎?
她便想到了小师妹,好在,花蛇山物质虽穷,可文化富有。她和小师妹得花蛇夫人真传,至少不会受旁人暴力伤害。即便如此,光是她下山时一身破烂的衣服,便已经惹得旁人异样的目光。
也不知这小小的人儿因为痴傻,受了多少伤害。
于是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摸着傻公主的脑袋:“以后谁敢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
“美人儿女傅会替阿瑶报仇吗?”傻公主痴痴地看着她。
李季歆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是你的老师,传道授业解惑是我的职责,保护我的学生也是我的职责。谁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我替你出气,好不好?”
傻公主的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露出孩童般灿烂的笑容:“美人儿女傅真好!”
早上还说她是坏蛋是魔鬼呢,傻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李季歆顿时便不后悔了,傻子有可爱可怜之处,让她一时间爱心泛滥。
那床被子湿漉漉的不能盖,她帮沈瑶珺烘干头发便将被子晾了起来,傻公主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像小麻雀一般嬉闹。
她也不恼,只笑着看:“公主真像我师妹。”
“美人儿女傅也有妹妹吗?”傻公主抬头疑问。
“有啊。”
谁知傻公主顿时咧开嘴放声大哭,吓得李季歆手足无措。
“美人儿女傅有妹妹,美人儿女傅不会疼阿瑶了,阿瑶不开心,阿瑶要美人儿亲亲抱抱举高高!”
李季歆:“……”傻子果然还是比较难以交流的。

☆、第5章 五年的秘密

李季歆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傻公主,心底无限忧伤。
虽然傻公主漂亮可爱惹人心疼,可总是要亲亲要抱抱,到底不是三岁小孩,若是被人看到了,还以为她在猥亵公主。
花蛇山虽穷,可穷得有骨气,怎会做这般有辱门风的事情?简直有辱花蛇山的名声!
傻公主哭得惊天动地,就差引来了巡逻的侍卫,李季歆无奈之下抱起她,摸了摸她的脑袋哄道:“公主不哭,只要你乖乖的,我会疼你的。”
傻公主仰着头瞪着乌溜溜嘟着嘴的大眼睛:“美人儿说得是真的吗?”
她笑笑,微微点头。若不生气,便像个邻家大姐姐。
她突然觉得,好似也没有一个月就走的必要性,倘若傻公主听话,她也不在乎多待几月替花蛇山赚点口粮钱,兴许能为东洲教育处一个得体的公主,也算是为东洲的教育事业贡献了一份绵薄之力。
然而下一秒李季歆就感觉到了绝望,兴奋的傻公主开心地抱着她,给了她一个扎实的埋胸。
她突然觉得体内有一股强大如蓄满池的水即将倾泻的力量,想要将傻公主狠狠摔在地上。
“公主,”她沉下脸郑重其事,“身为你的老师,我还必须告诉你何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傻公主痴痴地看着她,从她身上爬了下来,捂着耳朵跺脚:“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李季歆咬了咬牙,她还是一个月后打道回府离开这个龙潭虎穴吧!
等天放晴了,傻公主又乐呵乐呵地跑了出来,好似在这里跟女傅进行了一场友好深入的探讨,对于数蚂蚁一事丝毫不记仇。
李季歆出去晒被子,总不能辜负了傻公主的一片心意。
安宁阁里,青书正在等沈瑶珺,见她来了,方才迎上来:“公主,如何?”
沈瑶珺抬头望着天,深深地看着那一片放晴的碧空,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没怎么。”
她逼走了三百七十九个女傅,但凡有一个让她觉得可为自己所用,便不会费尽心思将人折腾走。
可太聪明的也不好,太聪明的人,若不能死心塌地,就会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上的阻碍。
这个李季歆嘛,她想到了那句话,她说,谁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我替你出气。
对一个傻子都善良的人,不会是个恶人,但对一个傻子都善良的人,会不会有妇人之仁,她便不知道了。
也许她来这里是为了钱为了利,可伪装了五年的傻子,除了趋炎附势的,真正为她着想的人,不多。
心里竟有一丝暖意,朝着老槐树下的小屋子,深深望了一眼。
那还真是个美人儿。
“青书,我出去一趟。”沈瑶珺回头嘱咐,“若是有人来找我,便说我溜出去玩了,你正在找我。”
“公主又要去那处?”青书忐忑回答,“还是和皇后娘娘知会一声比较好。”
沈瑶珺摇了摇头:“我这走得危险,若是去前先见了母后,怕是有人会将母后也一起串联起来。”
“那公主小心为上。”青书叮嘱。
沈瑶珺笑了笑,从门前折了一支山茶待在头上,回头浅浅一笑:“傻不傻?”
青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主若不傻,那定是要掀起东洲女子梳妆打扮的风潮,可公主若是傻,傻子做什么看起来都会更加傻。”
沈瑶珺扶着山茶花枝也笑出声来,末了,又折一支花,若是让美人儿女傅带上的话,一定美得不像话。
而后她便离开了安宁阁,按照以往的模样,又笑又跳地往深宫处走去。
高墙筑瓦,朱门高槛,曲径深幽,住着的明明是贵妃公主,却又寂寥落寞。
沈瑶珺握着生锈的门环轻轻扣了几声,推开那扇掉了漆的破旧大门,明明是春天,冷宫里头却树叶枯败,似乎和这宫殿的主人一般伤心绝望。
地面上很干净,沈瑶珺轻车熟路地往里头走去。
这冷宫叫毓秀宫,住着的是五年前宠冠后宫的德妃和她的女儿长安公主沈玉秀,五年前沈玉秀将沈瑶珺从临凤楼的高台上推了下来,才致使长宁公主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傻子,皇帝龙颜大怒,而德妃和长安公主也因此受到了冷落。
只道是,长安公主小小年纪蛇蝎心肠,意图杀了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沈瑶珺踏进毓秀宫的时候,沈玉秀已经跑了出来,她比沈瑶珺只小上几个月,眉目间有五分相似,也是那般水灵灵的可人儿。
“姐姐!”沈玉秀一把拽住了沈瑶珺的手臂,眯着眼笑得比沈瑶珺发间的山茶花还要明艳,“姐姐今日带的花真漂亮,你好几天没过来,我都要想死你了!”
沈瑶珺也笑,拉着沈玉秀往宫里面走:“最近来了个新女傅,你知道,每次有新女傅的时候我都会比较忙。”
“姐姐赶走她了吗?”沈玉秀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沈瑶珺摊了摊手:“这个,我不准备让她走了。”
“姐姐想留下这个人,莫非是个惊才绝艳之人?”沈玉秀揣测着问道。
惊才绝艳?她便想到她昨日的随机应变,还有那般信誓旦旦的说,她不仅是传道授业解惑,更要保护她的学生。
花蛇山之名,她不生疏,那美人儿是不是惊才她不知,但一定是绝艳的!
于是便歪着头神秘地笑了笑:“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见她!”
沈玉秀便明白了:“姐姐这么开心,那一定是你中意的人才了,她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李季歆是否能助她一臂之力,她不知晓。若是会,那对她而言无疑是锦上添花,若那个正直的女子觉得她是个谋逆的乱臣贼子,那势必是要杀了她的!
她便只笑着开口:“我是好几日没来看你和德妃了,这不是偷偷过来了,扯着一个新来的女傅聊什么?”
每次两姐妹相见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五年前那场临凤楼姊妹相杀的场景是一场戏,两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哪里能如此心狠手辣的?
只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将善良又温顺的长安公主放进冷宫保护起来,用痴傻儿将受宠的长宁公主伪装起来而已。
这源于皇后和德妃的过往,沈瑶珺一直都知道,帝后是不和的。
母后自小的教导是,若不想被别人主宰了自己的命运,那便握住手上的权力,当你有足够的权力来抗衡意图控制你的势力时,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皇后和德妃,无疑是时运不济而屈服在权力之下的受害者罢了。
“姐姐,”沈玉秀抬着头笑着开口,“今天早上汤卫国大人来过这里。”
“他来干什么?”沈瑶珺蹙了蹙眉,太子太傅汤卫国,当然,她一直叫他汤喂狗,那绝对不是个善茬,东洲皇室原本人丁旺盛,这些年在权力争夺战之中不知折损了多少个,当今太子能成为太子,汤喂狗大人可是第一功臣!
“他说……”沈玉秀低着头轻声回答,“南洲想要和东洲联姻来抗衡西北,姐姐是个傻子拿不出台面,其他公主的身份又不如我,想让我去南洲和亲。”
沈瑶珺心里一怔,突然怒上心头:“德妃虽是将门出生,可多少年了一直在冷宫,魏家的武将势力一直无法壮大,就这样她还想把你送出去?”
沈玉秀咬着唇低着头含着泪:“姐姐,我不想去。”
“我不会让你去南洲联姻。”沈瑶珺紧紧地握着拳头,“若我不傻,他定会撺掇父皇送我出去,你也算是替我背了不少流言蜚语,我怎能让别人再害你和德妃,我去找汤喂狗,他若敢动你一根毫毛,我就送他九族下地狱!”
“姐姐!”眼看着怒气冲天的沈瑶珺即将爆发,沈玉秀赶忙安慰她,“姐姐你不要生气,你现在还是个傻子,如何抗衡得了他?父皇还没开口,万事有回旋的余地,我们该和皇后娘娘从长计议才是。”
她便稳了稳心绪,是啊,她是个傻子,傻子未必不好,若非如此,这些年遇到的困扰可要多的多了。
从长计议吗?沈瑶珺是不太想让皇后出手的,一但皇后出手的次数多了,那么多双盯着她的眼睛很容易找出破绽来。
而她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一个人——李季歆。
她说,谁欺负你就是跟我过不去,我替你出气。
谁跟玉秀妹妹过不去,那便是跟她沈瑶珺过不去,跟她沈瑶珺过不去的,便是跟美人儿女傅过不去了吧?
她便浅浅地笑了笑:“这事儿不能拖得太久,拖得久了,一旦父皇下了圣旨便改不了了,我现在就过去。”
“姐姐,”沈玉秀委屈地站在她面前,“姐姐一定不会让我去南洲的吧?”
她笑笑,坚定地回答:“不会!”
天朗气清,下过雨之后万里无云。
阳光落在地上找出路边斑驳的树影,宫女们低着头来匆匆去匆匆,她带着红色的山茶花,在宫里头走得招摇。
谁都知道长宁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可偏巧有这么点人,总想挑战权威和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