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速度呢?”君阡眉角的疑虑愈发浓重,顾不上方刃决的言语。
探子思索了会,语调却有些怀疑,“行进速度倒是平常,只是每到一处必然会停下来大肆掠夺,耗费了不少时间。”
“杀人放火还是鸡飞狗跳?”梧桐闪了闪大眼睛,微笑着问探子。
探子被梧桐的笑语问得懵然,而君阡突然却想到了什么,“对,杀人放火还是鸡飞狗跳,这个才是重点!”
探子愈发怀疑自己,讲话的声音都轻了一半,不明白为何君阡总是问些似乎不搭边的事,朝廷是派了一个碎嘴子八哥来指挥作战吗?心里想着嘴上不敢这么说,“似乎没有听到有伤亡,大军过后土着民依然照常出行!”
“好奸诈!”君阡立刻明白了,军风不正只是幌子,一来做戏给朝廷看,二来是要迷惑敌军,将时间浪费在抢掠上,谁知道是不是进去喝了一杯茶掀翻人家的鸡笼然后给点银子做个安抚,看来言止息的大批部队根本没有撤走,只是用了君阡做的嫁衣裳,给他的朝廷吃了一颗定心丸。
“拿地图来!”
梧桐展开地图,将居忧关前后的地形清晰地展现,君阡的手指在居庸关前停停画画,绕了个圈,落在一处险形地势,那是两座高山之间的窄道,山木葱郁适合埋伏,窄道并不是君阡的军队通往居忧关的必经之路,但那处适合隐藏,若是言止息占据了向阳高坡,宜攻宜守,而对于君阡来说,确是不宜前行。
混迹在两山之间,用一批队伍制造出浩大的声势引走朝廷和玄齐军的目光,一来让人无法预测他到底留了多少人马因此不敢进攻,二来只要君阡的军队一出现,他便可立即集结队伍攻击,如此一来,君阡就成了被打进居忧关的局面。
君阡的双手握成拳头,发出关节摩擦的声响,原以为此举可行局势逆转,岂料反而让言止息借用给朝廷演了场“我很弱我的军队没纪律我没脑子你们快来欺负我吧”的好戏,君阡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指着地图道,“方将军,命你率五千骑兵,火速赶往居忧关以北的此处险山,切记莫入深山,更别进入窄道,只要带人在数丈远处转悠即可,马尾系上苇枝,造出人多势众的假象,若是言止息的军队一出动,立刻返回!”
方刃决虽偶尔鲁莽,紧要时刻毫不逊色,方才君阡拿着地图看的时候,他顺着她的手指路线也略知了一二,方才明白自己看清了言止息,立刻接令点了五千兵马,加速前往。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言止息能让几万兵马伪装成十多万,羽君阡就能用五千骑兵伪装成六万。剧本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演员更给力!
“小姐,”梧桐看着方刃决远去的背影,嘟着嘴鼓囊了会,“很快就到花市郡了,我们现在怎么做?”
“明日传令军队掉头前往居忧关!”君阡长鞭一甩,马儿吃痛朝天嘶叫了一声,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扬了梧桐一脸烟沙。
自从离了侑京,很久没看见君阡的笑脸,梧桐猜想着大约是重担在身,又心系父亲的安慰,心理压力过大。她穿着盔甲的样子那样霸气,周身三丈围绕着杀意,这种感觉,只有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看见羽战祁出征时才有过。
前方的路很遥远,似乎没有尽头,那些遥不可及的一切,何时才会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
梧桐拽着缰绳去追羽君阡。
**
居忧关以北不远处的深山,参天古木遮住了阳光,亦遮住了风沙,树叶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偶有鸟鸣雀叫,彷佛是世外桃源而非修罗战场。言止息坐在一座小木屋中捧着茶盏,苍山雪绿的清甜茶香在木屋中飘飘袅袅,他对于派出去的大将蓼斐清很有信心,蓼斐清是一员女将,和江进九同为他的左膀右臂,武艺过人,心思缜密,是难得的将才。只是女孩子长大了,终是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私心,他不想阻止,亦懒得阻止。
江进九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抿着茶,帽檐下白皙的皮肤和薄唇那样勾人,他总是不露脸,若非跟着他十多年,他怕是会将言止息当做女子。
彷佛是美人娇羞地裹在宽大的氅中,肌肤胜雪灼若瑶莲,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偏偏总是遮了面容让人忍不住想去掀开帽子,若隐若现似万绿丛中的一株芙蕖,纤尘不染遗世独立。
“怎么样?”他放下手中茶盏,门口是巡逻的士兵,满山布置了陷阱,窄道上方时刻有人盯着,虽然他确定羽君阡不会傻到进入窄道。
江进九白天便看见了方刃决带的骑兵徘徊在山脚,只是不进也不上,烟尘四起,声势磅礴让他无法形容,几乎要怀疑羽君阡的军队和羽战祁汇合前来攻打他们。可他又相信言止息的判断,万军之前如此安之若素,天下非言止息莫属。
“有玄齐军队在山脚,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领兵的是谁?”
“没见过,不是羽战祁的兵马,看来是羽君阡的,推算的没错应该是方刃决。”江进九回答得肯定而坚决。
言止息眼前一亮,是他——出计策围魏救赵,如今既然断定他在山中,亲自领人摆下了**阵,从他听闻羽君阡的军队赶往花市郡之时,就将那个出计策之人当做了真正的对手,若不去见识一番,便不是他言止息!
他扶着桌子,淡笑似一抹天际不可追逐的云彩,渺远却那么真切,江进九第一次听到他带了些除了淡然之外的语气,“阿九,备马,我要去见识一番!”

 


☆、第11章 顺利会师

方刃决依着羽君阡的命令让士兵们在马尾绑上了苇条成扇状拖在地上,在离险山山脚百丈处不停地来回奔跑,远远地从山上望去,一片黄烟滚滚,马蹄声声声入耳,彷佛千军万马徘徊于山脚等待主将的一声令下。
他时刻看着山上的动静,可任是谁跟陀螺似的在山脚转了两天的圈也会头晕脑胀。
面对着那一片平和之气,方刃决开始有了些疑虑,羽君阡的话到底该不该听,言止息派了多少兵马前往花市郡,山上驻扎了多少人?窄道是行军大忌他不会轻易涉足,只是耐心磨到了极限,探马不停地来汇报羽君阡大军的位置,倘若大军进入居忧关言止息还未出来,他势必要给这个猖狂的君阡一个下马威。
“他娘的!”他挥手一下抽在马屁股上,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了几声,继续奔跑在山脚。
“报——”探马从后方跑上前来,“大军半日便可进入居忧关!”
刃决冷笑,看来羽君阡之前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女人做事就是麻烦,算计了这么多对方却压根不理你。但军命不可违,即便是人心有了不满,也不敢轻率撤兵,半日,不过半日而已。
方刃决挥了挥手上的双钺,“兄弟们,坚持半日!”
黄沙在脚下旋转成一个暗黄的沙圈,彷佛小型的飓风呼啸在马蹄之间,众人吃了这许多沙尘灰头土脸,神采全无。
方刃决渐渐松下了心头的防御,骑在马上冥思羽君阡的招数,败在一个女人手下,无论是什么原因,都是可耻的!他认输不代表他投降,输这一刻不代表输一辈子!
他想了许久,猛一抬头,脸上的诧异显露无疑,山脚下有了些细细的动作,不多时,便下来一队佻褚兵,领头的一个看不见他面容,只是这厚厚的大氅之下露出些许的肌肤在这半城烟沙中那么洁不染尘。
他瞬间回过神,收回方才对君阡的不满,取而代之的是半点侥幸,幸亏没有提前离开,不知这次她是算对的还是蒙对的。
看了看时辰君阡的部队也该到达居忧关了,方刃决一挥手吼道:“撤!”
五千骑兵同时转向整齐地跑向居忧关方向。
江进九掩住口鼻,那飞扬的尘土带着空气中的闷窒感,瞧了一眼言止息,他嘴角那意味不明的弧度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不明白方刃决为何突然离开,见鬼了?害怕了?又或者是言止息名声太响了?他甩开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他一定是被自家主子给惊艳跑的!
“阿九,你觉得出这个计策的人会是他吗?”
江进九一直没看见言止息有抬头看过一眼方刃决,何况那帽檐遮住了视线,他有些懵然,不知如何作答。
“那六万人的军队里一定有高手,这高手,绝不会是方刃决!”言止息说得那么肯定,彷佛身在羽君阡的队伍中,而下达命令的人就是他。
“属下愚钝!”
言止息的腿轻轻叩在马腹上,马转了方向,他扬起的唇瓣彷佛盛开的碧水瑶莲,只一眼,他便得到了许多消息,这一趟不虚此行,“如果是方刃决,为何他看见我时会有一丝震惊,他在这里伪装成万人军队早该猜到我们潜伏在山中,那么,何来震惊?”
江进九恍然大悟,可他真的没有看见言止息何时抬头连那一丝转瞬即逝的表情都捉住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生物,你永远不能去猜他的想法,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这种生物,叫做主子!
江进九记在心中,等蓼斐清回来时,一定要告诉她,免得她三天两头做些无用功。
**
羽战祁站在城墙上,看着撤退的佻褚军队,疑云渐生。为何会在这关键时刻退兵,难道是朝廷派了援军?只是这朝中上下他熟悉得很,何来高人,能不费一兵一卒使二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撤退?
心中虽有希冀,他仍不敢轻易出兵,言止息用兵狡诈,难免不是一次一网打尽的计策。眼前到处是饥饿的士兵,面容憔悴,即便是羽战祁,也早已提不起精神。
自从分兵出去白灵城被言止息抓住时机围困在关内,粮食次次被劫,如今关内的生存状态异常严肃,士兵们饥一顿饱一顿,他作为元帅,当与士兵同甘共苦。草籽挖了,树皮砍了,牛皮做的腰带无奈之下也不得不煮来吃。未经一战便已损失惨重,饿死的将士数不胜数,面对南方,深感愧于皇帝,自从最后一封家书寄出之后,便再无音讯。
是否该做垂死挣扎,趁着言止息退兵之际再去求一次粮草,这是当前最紧急的问题,他铺开地图,从居忧关最近的嘉名城调了几次粮草,无一次幸免,此刻粮库告急,怕是想调都掉不出来,再远一些的城池,来回至少半个月,这半个月,又会死掉多少士兵,言止息的军队下落不明,而希望在哪里?
萧瑟的边疆,不见希望之光,那些血泪铸就的盛世荣华,何去何从?
他站在高处,难掩心中的悲痛,不禁失声流泪,想起调皮的女儿,贤惠的妻子,戍关月,每每月中遥望落月圆盘,思乡之意便涌上心头,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泪。
“不好啦,佻褚军队打来啦——”
远处马蹄卷起碎石狂舞,关内士兵立刻焦躁起来,这多日来的饥饿将意志击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这一声喊,关内乱作一团,拿枪的拿枪拿盾的拿盾,早已没了从侑京出发时的豪情。
“别乱!”羽战祁站在城墙远眺,看见旌旗招展,并不像是言止息的队伍,“全部镇定!”
为将者与士兵最大的区别,往往体现在危机时刻。
城下军队越走越近,越走越近,那旌旗之上的大字越来越清晰,那么熟悉,分明是个“羽”字!
城墙之上一片哗然,羽家除了羽战祁,何来他人?
“一定是言止息的计谋!”
“我们不能上当,是敌军,是敌军!”
片刻的安静被更加混乱的场面所取代,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兄弟们,与其在这里饿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对,拼了!”
……
羽战祁没动,隐隐中有股熟悉的感觉越靠越近,那大军之前的飒爽的身姿,一鞭一鞭落在马上的熟悉手法,君阡从小各处习武,他看着她一步一步的成长,羽战祁多日来愁云惨淡的脸上迸发出欣喜的笑容,“安静!安静!是援军!援军来了!”
援军?这个词在士兵们的心中那么遥远那么神圣,那是此刻唯一的期待,他们呼唤了一遍又一遍,那“羽”字大旗只要羽战祁说是,谁敢反抗?
城中一片欢呼声,士兵们争前恐后地去开城门。
“吱呀——”城门笨重的打开,轻骑率先冲进城中,护着一车又一车的粮草,在夹道欢迎中前行。
“爹——”君阡跳下马,直奔到羽战祁面前,失了一路上的严肃,小麻雀一般扑向羽战祁。
“阡儿,”羽战祁抱着女儿,一时老泪纵横,“羽”字旗一出现时他立刻想到了君阡,只是有些犹豫,皇上会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娃子担起这几万人的性命?
知子莫若父,君阡向来特立独行,出这些计策倒也符合她的性子,羽战祁抚着女儿,轻声道:“在这里,要叫元帅!看你,跟花猫似的,哪有一点将军的样子?”
“是,元帅!”君阡从羽战祁怀中腾出来,羽战祁此刻才发现梧桐正笑吟吟地站在一边。
“我以为老爷要饿成一道闪电,没想到还黑成了一片乌云!”梧桐吐吐舌,一副调皮的样子,却引得那多日紧张的氛围变得轻松。
“梧桐也来了,”羽战祁有些欣慰,她二人自小不离,情同姐妹,一起上战场,也不枉多年的抚育,他点点头,摸了摸老脸上的泪痕,女娃子领兵,这一路可是吃了多少苦头,“走,去军营,跟爹说说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君阡跟着羽战祁,吩咐自己的手下,“传令下去,大开炉灶,这几日兄弟们辛苦了!守城士兵注意着些,方将军的骑兵一到就开门!”
“是!”
羽战祁愈发的欣宽慰,离了侑京,离了她从小到大的庇护,君阡看上去长大了不少,做事也沉稳了不少,不再像个捣蛋鬼了,只是梧桐还是一点没变。
父女几人到达居忧关内的行兵总府,便有个白面微胖的男子搭着肚子从府中出来,看见羽战祁,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羽帅今日可回来得真早!”
羽战祁冲他点点头,向君阡介绍道:“这位是监军卢不押。”
君阡皱皱眉,心中起了些疑惑,冲着卢不押抱拳道:“在下是新任镇军将军羽君阡,奉命前来解居忧关之困!”
卢不押听到“羽君阡”三个字时脸上闪过些莫名的情绪,笑道:“果然是虎父无犬子!羽将军进了关内,看来这危机是解了吧!”
君阡默然低头,抱拳道:“不敢!”
等卢不押出门,羽战祁便领着君阡和梧桐朝前走去,梧桐回头看了眼卢不押的背影,附在君阡耳边,“这个监军有些奇怪,不是断粮吗,怎么毫无饥饿感?”
君阡冷笑道,“何止无饥饿感,看见他我就感觉有一大块猪肉向我走来!”
“不得无礼!”羽战祁有些无奈,两个孩子是被宠惯了,讲话没大没小不分场合,幸亏卢不押走远,否则定会引起些纷争。
“女儿只是实话实说嘛,”君阡撒娇道:“众将士守城,一个监军为何呆在总府?爹爹,粮草被劫之事你可有查过?”
“叫元帅!”梧桐一边插嘴道,“元帅可比老爷叫起来威风多了!”
羽战祁面色凝重似万里重山下的一片深渊,低声道:“粮草一事疑点甚多,我曾派人暗查,派出之人却都没回来,这里头,可不是被言止息劫走这么简单的!”
“为何不向朝廷汇报?”
羽战祁摇了摇头,苦笑,“居忧关形势紧迫,将士们心中惶惶不安,若是此刻在提出军中有奸细,必然会军心大乱,那么今日,你就看不见爹爹还苦守在城上了!”
君阡和梧桐面面相觑,一路上研究这言止息的内外战况,利用他被佻褚政局牵制的漏洞险入居忧关,政局带动战事,玄齐这方也是一样内外形势交迫,其中难言之隐他人怎会知晓。
“你带来的粮草能撑上一阵子,这事得查,但不是现在!”羽战祁看出君阡的想法,直截了当地斩断她刚冒出心尖的动作,“还是先告诉爹爹你是怎么让言止息退兵的!”
“报——方将军的人马以到达关内!”
君阡扬了扬手臂,六万人马如数到达,心中重石悄然落地。

 


☆、第12章 绝世神骂

君阡的军队前脚刚进入居忧关,言止息派出去佯救花市郡的五万人马后脚便回到了营地。蓼斐清一接到言止息的飞鸽传书便借道转向,和江进九同为言止息的左右手,蓼斐清办事从来不用他担心。
只不过办事不用担心,不见得处处不用担心。言止息看着站在一边似一座冰雕般冷清的蓼斐清也显得手足无措。只要蓼斐清不出去,那么便三步不离他,看似保镖,言止息却时不时打个冷颤,女人冷冰到这种地步,简直非人哉。
面上冰冷却掩盖不住心中的火热,毕竟也是个妙龄少女,心中懵懂憧憬,身边虽都是男人,只可惜,那宛如东方明珠般耀眼灿烂的只有一个。蓼斐清在,事事不用言止息亲自动手,她的速度,比江进九还快了几分。
“其实,你可以笑一下。”言止息玩弄着扳指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蓼斐清直直地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那个人是谁?我们已经不占优势了,接下来怎么办?”
“打!”他暴露于空气中的薄唇勾了一勾,带着些狐媚子般的诱惑,彷佛是在对自己言语,“明天去关下邀战,冒了个尾巴,蛇头还没出现呢!这场仗,有的打!”
这种最简单最直白的邀战不过是派个人在城下骂战,等着对方开城门出来对战,言止息从来不用这种古板无聊的方式,只不过,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能让那个人出现?
一次间接的交战,强者便能找到真正的对手,那种久违的刺激和快感,诱惑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棋逢对手,人生一大乐事。
他用手指沾了些桌上细碎的黑色粉末,伸到鼻尖轻嗅了会,指了指那粉末,江进九便懂了他的意思。
“六万军队和一批精气薄弱的士兵,一定不会接战!不如用这个,来试试他们的眼力。”
帽檐下的那抹笑意,让原本就冷冰的蓼斐清都不自觉起了身鸡皮疙瘩,她突然觉得,言止息这次是在动真格,那个从来不屑一顾的男子,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认真过。
**
“报——佻褚军队在关下邀战!”
君阡正在和羽战祁研究关内外的具体地形和言止息的行军大意,被这报告打断,父女二人对视一眼,君阡昨日才到,今日他便来邀战,明显是来打探虚实。
“不去!”羽战祁看着桌上的地图,行军最忌疲劳应战,大军还未休整完毕,不适合大规模作战。
君阡淡淡一笑,“元帅,我去城墙上看看!”
她的人马刚到,军中士兵对于疯传的关于言止息的狂热消息多为不屑,总觉得是传言夸张,言止息亲自来邀战,那么士兵定然好奇。君阡心中亦好奇。
“阡儿,自己小心,切莫轻率!”
君阡笑了笑,挥手招来梧桐跨上马前往。
方刃决早已站在城墙之上,一眼望去是浩浩荡荡整兵待发的佻褚军,颇有拔山举鼎之势,千万人步履一致足见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只是不知佻褚国内为何这么轻易便被言止息迷惑。
一路上来的士兵执着长枪站在城上向君阡行礼,君阡停在中央,一眼便被大军稍作前方的一匹彪悍的黑色飞龙马吸引住了目光。飞龙马的品种她早就听说过,日行千里,是上上品,只可惜出自遥远的草上民族,这一带能骑上飞龙马的人少之又少。
一匹飞龙马一生只认一个主人,此种马性子彪悍,能制服它的人能力一定超强。
马上的人看不清容貌,白色的狐肷褶子大氅在风中扬起衣角,他把帽檐拉得很低,抬头时阳光折射在那一道精致润华的下颚处,宛如天神手笔毫无瑕疵,他的唇角勾了勾,看不见脸上的笑意,却在万马军前那么风华照人。
不用猜君阡就知道他便是言止息,一番间接交战差点败于他手,她低头冷笑,战场上摆姿势是为什么?那么娘炮是为什么?可不可以不在伸手的时候微微上翘起小拇指,虽然不是兰花指,可是,那坚决是个伪娘这是为什么?!
男人,男人不是应该要么如方刃决这样带些狂野,要么如邵奕炆这样温润如玉,要么就该跟她爹似的深沉吗?他这算是雌雄同体吗?
君阡心中有千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面上却平淡得很,她眯着眼余光扫过迎风招展的“言”字大旗,抱胸而立,等着下面的人出招。
言止息亦看见了立于城墙之上身着铠甲的女子,头盔之下只算得上干净的容颜面对他时那么从容,宛如边塞诗词的雄浑中带了些花间派的婉约,细长秀气的时风眼中却尽显高傲,她在俯视,人潮如蝼蚁,一切尽在眼底,却不在眼里。
言止息勾了勾手指,江进九便低头听他讲了些什么,随即一个副将策马上前站于城下抬头便破口大骂。
军中多为不识文字的人,讲起来话也粗俗的很,大多不堪入耳问候一遍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和全家女性,描述一遍各种器官和姿势,方刃决在一旁握着拳头,关节处发出“咯咯”的响声,君阡只是面无表情的听着,毫不理会周边士兵的怒意,淡淡道:“急什么?”
骂人讲究快很准,语言要精炼,底气要十足,泼妇骂街式只会影响市容有碍观瞻,君阡和梧桐从小胡闹惯了,打架有一套,骂人也是有一套的。
君阡朝梧桐努了努嘴,梧桐搓着衣角嘟着嘴,将脸一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骂,小姐你诚心不给我留面子啊。
君阡怒了,一手扯过梧桐按在城墙上,笑得有些奸诈,小梧桐啊,你不骂,难道要本将军亲自上不成?不知道将帅都是运筹帷幄,上阵杀敌的是小喽啰吗?
梧桐在此拜服在君阡的淫威之下,大眼睛转了转,便在眼眶中擒出血泪水,吸了吸鼻子,无辜且无奈地看着对方的骂阵之人。
对方:“你娘xxxxxxx(此处省略各种姿势。)”
梧桐:“你娘也是!”
对方:“你姐xxxxxxx(此处省略各种器官)”
梧桐:“你娘也是!”
对方:“你奶奶xxxxx(此处省略各种意淫)”
梧桐:“你娘也是!”
对方:“你全家被人xx(此处继续省略,尽可能往无节操处想)”
梧桐:“你娘也是!”
……
无论对方骂什么,梧桐只是转着眼泪,用无限娇羞的语气说四个字,“你娘也是!”城上众人狂笑,城下之人风中凌乱,抬头看去是一个娇俏玲珑的小女孩,那声音听的人全身酥麻,四个字从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来彷佛是在聊天,可惜那费尽心思想骂词的人差点吐血身亡。
城上有个士兵突然开口道:“梧桐姑娘,他家不只有他娘,还有他姊妹婶婶大姨姑奶奶!”
“十个姑奶奶都比不上一个娘!”梧桐嘟着樱桃小嘴靠在城边,朝底下喊道:“兵哥哥,你娘喊你回家吃饭啦!”
“哈哈——好!”城上一片欢乐的喝彩声。
城下那人咽了咽口水,耷拉着脑袋转身离去。
梧桐朝着君阡抛了个媚眼,一扬头,长发在空中飘摇曼舞,一簇青丝落在红唇皓齿之间,柔美的脸上多了一丝英气,众士兵以崇拜的目光仰望着梧桐,果然,能上战场的女子都非人哉。
“臭美!”君阡笑着轻轻假骂了一句,继而眼神冷峻地直看向言止息的方向。
言止息倒是未料,“有意思!”他抬着手欣赏着自己的甲片,江进九一声令下,下方大军便转换了阵势,他们是预料了玄齐士兵今日不敢与他们对阵,便肆无忌惮地在城下玩耍起来。
有人给言止息换了辆马车,没有车帘,明显地可以看出车上华美的冰绸平滑铺展,此处天气炎热,车鞍上铺了水垫,他靠在软垫上,那么惬意悠然,不似万里山河之前一场浴血之战,倒像是坐观戏台前的一首尹呀之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