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她容易摔倒的事大家都知道,衍和帝在一次巡游江南时,从江南李家那边搜刮了一堆珍奇药膏,其中最多的就是各种生肌膏化瘀散,她才不至于毁容。
总而言之,凤皇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他的要求,只能顺从,不能反抗,意图挣扎只会招来更大的恶果。

他的准则一向是:顺我则昌,逆我者亡。欢迎报复,礼尚往来。

清鸣总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也是有的,她是让着他,摔一下又不会怀孕,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摔跤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摔多了也家常便饭了。
四肢不发达也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能博君一笑也是功德一件,善哉善哉。
——话是这么说,但摔跤这种事能免还是免掉那么些吧。
所以在凤皇几日未见又提出爬墙要求时,她决定转移话题:“凤皇,你方才说那人要我殉葬,那结果呢?”
再提起这个话题,她的心情已经不像刚听到时的茫然震惊,经过前面那段插科打诨的沉淀,真实感强了许多。
“你放心,结果是别人殉葬了。”
凤皇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眼睛一直上下打量着这几年一直长得比他快比他高的清鸣,心里有些不爽。
“别人?”
“是先皇后,一号最爱听的后宫八卦中最爱刑求宫女太监的那个,还派过人来刺杀我们。”
清鸣眼睛一亮,想起来了:“就是派了四个三脚猫刺客的那个?我还记得那次,一号本来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谁知没打两下那群人就全趴了,他气得把他们全扒光了分别吊到东西南北四大城门口去!噗……”
说到这个,凤皇也来了兴致。“还有你不知道的,那回闹得太高调违背了影卫守则,连二号都被他拖累得一起被剥夺一年假期。”
清鸣忍俊不禁的同时又用怀疑的眼神看凤皇,凤皇知道她在腹诽什么,面不改色,不紧不慢道:“这都是公冶白上课讲影卫历史时顺便说的,他最爱这种小道八卦了。”

身边亲近的人的存在,就是用来信手拈来背黑锅的。

清鸣虽然从未见过帝师公冶白,却是耳闻已久,尔雅带给她的《京都绯色事件录》中提到他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备受女性追捧,范围覆盖三岁至八十岁,倒是只字未提他热爱八卦。
想来他又是在骗人,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与她无关。只是现在她面临的最大的问题是,带她进宫的那个人死了,那么现在,她在宫中算什么?这是不是代表,她可以离开了?
“我……是不是自由了?”
凤皇意气风发道:“是的,你自由了,以后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
清鸣的脸一下子拉长了:“意思是我还是要呆在皇宫?”
凤皇卷了一缕她的长发绕在指上打圈,语重心长道:“小拙啊,外面坏人很多的,你脾气又被我们宠坏了,会吃亏的。”
宠、坏、了。
又来了……清鸣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嘴角不断抽搐,极度想叉腰大喊:谁!到底谁宠我了?!明人不做暗事,站出来!
“我的陛下,你看,我在这宫中无名无份的,放我出去只是举手之劳,顺便还能省下两个保护我的影卫,他们可以为国为君为社稷为百姓做些更有益的事,这个宫殿翻修一下还是可以金屋藏娇用的,是后宫一大喜事,而我在宫外一定会时常歌颂陛下功德,做一个称职的人形宣传牌。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在规定时间内赶回的两个影卫恰好听到这几句,本来累得趴到的身躯瞬间又活了,含着两泡眼泪猛点头,恨不得扑过去握住清鸣的手喊知音。
凤皇也点头,似乎也颇为赞同,见到清鸣双眼发亮一脸期待,才慢悠悠道:“说完了?说完了抓紧时间去爬爬墙,不然一号二号带回来的菜要凉了。”
清鸣一口血差点喷到他脸上。为什么绕了这么久他还能绕回去!!!!
看着她一步一步不甘不愿地向墙那边蹭去,凤皇突然说道:“如果你能独力翻过这堵墙,那么就可以不用回来了,而且还可以带走宫中一件宝物以保生活无忧。”
清鸣倏地止住脚步,半天才开口:“真的?”
凤皇席地而坐,拎过那瓶百年陈酿,挖开封口,酒香四溢,他猛的被呼进去的气被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道:“你可以赌一赌,要不要相信我的话。”
清鸣转头,对上他故弄玄虚的眼神。
对望了一会儿,她突然转身,大步向墙边靠近了两步,然后发动助跑。本想助跑到墙边石头那边,踏着石头借力跃起攀住墙沿。不出意外,还没跑到石头那边,她就已经光荣摔倒了,幸好是草地。
破天荒的,身后没有响起某人的爆笑声。

她有些迟疑地爬起来,回身看到凤皇抱着酒坛一脸红晕呆坐着,额上一滴冷汗滑落。随即皱起眉头:“别喝了,小孩子学人喝什么酒。”
“小拙。”他似乎回过神来了,整张脸皱成了个包子:“好难喝!”
清鸣哭笑不得看了他一眼,一步一步认真又缓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夺过他的酒坛:“空腹饮酒伤身的,下次别这样了,知道吗?”
说着从食盒里拿出一盅犹带热气的奇珍煲,递给他,他撇头不接,她只好拿勺子喂他。
他喝了几口,突然抬起眼皮看着她:“前年朱丞相六十大寿,我看到他府上一个仆妇也是这样喂孩子的。”
他黝黑的眼珠直勾勾瞅着她,她想起他一出生便被隔离开进行保护,直到三年后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亲娘,就是死别。比起这个,她一出生便被抛弃似乎反而好多了,起码是在她没有意识的时候,关系就断得干干净净了,没有期待,没有绝望。
清鸣放下手中的汤,将挡在两人中间的食盒拿开,然后轻轻地将凤皇搂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拍抚他的背。
“那个妇人也是这样抱她的孩子的。”
凤皇埋在她的怀中,声音瓮声瓮气的,听得她心中一酸,正待要说些轻松的话来宽他的心,就听到他接着说道:“不过,那个妇人好像没这么平。”
清鸣全身一僵,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果然见到他满脸恶劣的笑。
“才几天没见你怎么把自己变成流氓的?凤皇你变坏了!”
隐在暗处的影卫默默扶额:他什么时候好过?
凤皇无辜地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如果不是四肢不灵活,她早就扑过去揍人了,这死小孩以前只是变态而已,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流氓的?清鸣抓狂地低斥:“别把什么都往帝师身上推!是他教你吃、吃我豆腐的吗?!”
凤皇痞里痞气地撇嘴:“小拙那个身板,吃了跟没吃一样吧。”
“你你你——”清鸣气得嘴都歪了,话都说不利索了,随手拎起食盒就要砸过去,却被一声清脆的鸟叫喝住。
那是一只十分漂亮的白雕,它盘旋着朝她飞来,她连忙收回差点扔出去的食盒,让雕儿停在上面。
“尔雅,你回来啦。”
名叫尔雅的雕儿拿洁白的左翅蹭了蹭清鸣的左臂,表示撒娇,清鸣的怒气瞬间平息下来。
“好你个尔雅,有了新主人就忘了旧主人,现在只认得小拙了么?”凤皇眯眼不爽地望着乖巧地蹭在清鸣身边的雕儿。
那是他八岁那年第一次参加围猎的猎物,半死不活被他带回来,清鸣看了很是心疼,偷偷用了许多珍稀药材救活了它,还给它取名尔雅。从那以后,雕儿就只认清鸣了,而清鸣似乎也听得懂它的话。好比现在,它冲着他依依呀呀扑腾扑腾了好一会儿,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好看向清鸣。
“尔雅说,美男帝师与小气鬼解东风在御书房求见,太监在玉瑶宫外等你好久了。”

凤皇走了,庭中剩下清鸣与尔雅,隐身透明人影卫忽略不计。
清鸣托着腮,温柔地看尔雅吃着它最爱的水晶圆子,懒懒地问:“宫外好不好玩?”
尔雅吞咽着事物,忙里偷闲点了下头:人家还带了一本好好玩的书,放在清鸣的房里了哟。
清鸣眼中布满了笑意,还不忘例行问道:“没有忘记付银子吧?”
尔雅停下吞食,就着瓷盅喝了一口煲汤,然后抬起翅膀抹了抹嘴角,最后才将头靠她肩上蹭了蹭:清鸣放心,尔雅都是一脚扔银子,一脚抓书的。
清鸣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啊”地尖叫了起来。
桂花树上闭目养神的一号二号闻声一个激灵睁开眼,全面戒备,警惕地观察四周。只见清鸣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扶着门框一步一步往屋内走,边走边嘟囔:“刚刚的鸡还没喂完,话说也差点忘了厨房里还煮着地瓜粥……”
啪!
又一根树枝折断的声音。
明明没有风,桂花树却猛烈地摇晃了起来——影卫一号又暴躁了。

 


叁·御书房内

  御书房是皇帝老爷办公的地方,不过由于前任皇帝老爷他不是那么爱办公,于是乎就跟着荒废了许久,虽有宫人按时打理,不至于草木横生,但人气总还是少了那么些。新上任的执事太监和宫女侍卫们也不是那么得力,平日里总觉气氛阴沉了些。
然而今日,御书房内一反常态,暖风徐徐,春意盎然,阳气逼人。就连服侍的宫女都勤快了许多,频频进来换茶。
在第六个宫女红着脸准备离开时,凤皇开口了。“茶壶放着,下去。”
他倚在窗旁软榻上,表情并无不悦,平平淡淡的眉目却看得宫女心惊。想到近日宫内流传的,新帝雷厉风行整顿后宫,令太后殉葬,逐美人出宫等手段,宫女白了一张脸,唯唯诺诺地下去了,直悔不该贪看美人。
“帝师俊美无匹,风魔万千少女,连久居深宫之人都如雷贯耳,真真不愧为皇城一枝花。”
这“久居深宫之人”是凤皇突然想起清鸣称他为美男才提的,解东风只道他在说方才那些宫女们,原本还因头次私下近距离接触君王而有些拘束,听到“皇城一枝花”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溢出轻笑。
公冶白苦笑:“陛下谬奖,微臣有事启奏。”
他递给凤皇一封密函,继续道:“安乐王这几天异动频频,有准确消息来报,说他在变卖京都的房产田地,不知是准备退守,还是要支援镇国公招兵买马。”
解东风听见几个关键字眼,双目发亮道:“房产田地?有多少?”
凤皇有趣地看了他一眼,将密函扔给他。解东风打开,一双小眼瞬间看直了,整张纸上密密麻麻列着安乐王的田产清单。下意识为这些田产估了值,心算一遍,顷刻之间,那双直了的眼又迅速地弯成了小元宝的形状,闪闪发光。
公冶白好笑地望了他一眼,又似乎颇为苦恼地对凤皇道:“见笑了,解大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一门心思钻在钱眼里的解东风没听见这句,不然非跟他拼命不可。
凤皇不紧不慢地推开窗户,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两人,支着下巴笑道:“这是职业病,朕理解的,皇朝正需要解爱卿这样的人才。”突然话锋一转。“国丧之上,有感于先太后对先皇生死相随的恩义,朕曾问过安乐王一门想要什么赏,安乐王回朕两个字,你道是什么?”
公冶白略加思索,联系近日安乐王的举动,隐隐猜出了:“安乐?”
凤皇称许地点头:“语气颇为诚恳,所以朕许了他清平郡。”
“少了安乐王的财力支持,镇国公不足为惧。”公冶白呷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低吟了几声清平郡,随即大笑:“那不是老四的地盘么?陛下这招妙极!”

清平郡在皇朝的极南之地,为夷族聚居地,虽是富庶之地,却向来为夷族自治,是三年前那场动乱平息之后才达成的朝廷特派官员与夷族长老协理地方事务协议。而目前,那里的特派官员,也就是公冶白口中的老四,恰好又是夷族现任女族长的上门夫君。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最后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影卫四号。
那时动乱伊始,先帝沉迷酒色不理朝政,还是太子的凤皇派了贴身影卫四号前去斡旋。一来二往,谈判未成,夷族当时的女族长却看上了他。四号被吓得逃回京都,族长一路追来。最后还是九岁的太子出面,让他新任的贴身影卫十七抓住四号,二话不说将他捆一捆打包送给了女族长,背上还插着一个牌子:请君品尝。
族长闻弦歌知雅意,将四号扛回去之后也送来了归顺朝廷年年上贡的折子。
将清平郡许给安乐王,若他真是只图安乐,那么那个富庶之地定能满足他,若是心怀鬼胎,则有夷族制衡着他,有老四看着他,谅他也讨不到好。
至于公冶白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因为他也有个不为人知的身份——影卫十七。是的,当年亲手抓人捆人出卖兄弟助纣为虐逼良为娼的就是他。助纣为虐逼良为娼,嗯,他记性真好,老四当年说的就是这两个成语。

“你们……在笑什么?”
解东风方从钱眼钻出来,见到的便是那两师徒相视而笑,一脸幸灾乐祸。
凤皇突然下了软榻,走到他面前正色道:“解爱卿,帝师见朕是有要事启奏,你呢?”
解东风这才想起他进宫的目的,连忙曲身行礼道:“微臣听闻陛下要重置乾坤殿,可有此事?”
“是又如何?”
解东风脸色一肃,道:“据臣所知,乾坤殿并无不妥,然这几年修整不下十次,一次比一次奢华,臣以为毫无必要,徒然伤财。”
凤皇丕然变色,愠怒道:“先皇修整多次不见尔等进谏,却来说朕,岂非欺朕年少?”
解东风见他脸色说变就变,心里一惊,噗地跪倒在地,语气却未有一丝放松,生硬道:“陛下恕罪,臣无意冒犯,只是,只是臣以为陛下是明君!”
想必谁无法将此刻这个做派硬朗铁骨铮铮的解东风与平时舌粲莲花见钱眼开的小气鬼尚书郎联系在一起,倒是公冶白仿佛早知会如此,并不担心。
凤皇冷笑:“言下之意,朕如果坚持重置乾坤殿就不是明君了?解东风,你向谁借的胆子?”
“向公理,向天下间无数饥贫的百姓。”
他答得极快,脸上殊无半分惧色,凤皇震怒,御书房内一时间陷入无声的僵持中。

半晌,一个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只见公冶白正端着一碟桂花糕,就着大麦茶,吃得不亦乐乎,旁边茶几上多了一个被打开了盖的食盒。见他们二人望向他,公冶白笑着招呼道:“方才白雕送来的食盒,陛下,解大人,一起尝尝吧。”
原本绷着脸的皇帝陛下表情瞬间龟裂,一脚气急败坏地朝他踹过去:“尔雅来过你不早说!朕饿死了!原就才喝了两口汤,你们一个两个跟催命似的又把朕喊过来。”一把夺过食盒,又怒道:“谁准你吃这里的东西的?”
公冶白扬了扬手中的纸条,一本正经道:“启禀陛下,臣虽不知是谁,不过这里写着‘桂花糕、大麦茶可与帝师解大人分食’。”
凤皇心中还是愤愤,不过看在桂花糕并不是清鸣亲手做的,也就算了。低头看食盒,见到一碗地瓜粥,一碟椒盐花生,一碟五香豆腐干,还有一个剥好了的鸡蛋,虽然不是他最喜欢的菜色,但久违的香味还是令他心情大好。
瞥到一张卷成厚厚一卷的纸条,张开:匆忙间来不及,这些你且将就着,地瓜粥解酒毒,不喜欢也要喝。我见你脸色不对,若是实在恶心睡那人睡过的地方,就让影卫带你回玉瑶宫,你的房间还在。
仿佛看到清鸣端着家姐的架子殷勤叮咛的模样,凤皇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孩子气的温暖笑意。从小到大,无论怎么闹,到底还是小拙这样待他好,不因他的身份地位变化,不因岁月更迭。尤为难能可贵的是,她好玩又耐玩,若是换个人,再关心他也觉得是累赘。
有时候他也会想,有这么个姐姐其实不错,起码生活不至于无趣。
思及此,龙心大悦,瞥见解东风还一头雾水跪在地上,摆手道:“解爱卿快快平身,一道用些糕点吧。”
解东风受宠若惊地领命起身坐到一旁,心道陛下翻脸还真是比翻书还快,迟迟疑疑又想追问先前谈论的事,被公冶白制止了,于是一肚子话又压了下去。又见皇帝桌上几道简单的家常菜色,不像御膳房会做的,心中疑窦更多,只好用眼神问公冶白:食盒哪里送的?
公冶白做出口型,无声地回答:玉瑶宫。

“安乐王的房屋田产,解爱卿可有兴趣?”
凤皇突然的问话中止了他对传说中的玉瑶宫的好奇,他眼珠灵活地一转,口上却谨慎道:“无,微臣不敢。”
凤皇停箸,目光炯炯直视他:“你没兴趣,那么户部可有兴趣?”
解东风猛地抬头,见陛下一脸狡顽笑意,双眼骤亮,心领神会道:“微臣领命!”
少年帝王似不经意又提到:“听闻解爱卿手中还有一本皇朝百富录,朕命你为御史,去与这些富人联络联络感情罢。”
解东风微微一愣,随即大喜,激动地一揖到底:“陛下英明!微臣定当不负圣望!”
哪里有什么皇朝百富录,他手里有一本偷税漏税横征暴敛的贪官污吏名册才是真!奈何先帝昏庸,使之明珠蒙尘已久,如今陛下三言两语点破他上任以来最想做的事,他辛苦搜集的东西得见天日,哪有个不高兴不激动的?
如此看来,陛下并非昏庸不讲道理之辈,从食物看来陛下也不像奢侈之人,那为何执意要大动干戈重置乾坤殿呢?
凤皇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解,叹了口气道:“解爱卿啊解爱卿,你可知道乾坤殿那张龙床上躺过多少人?”
“自然是……”他正想说自然是历代君上,见到公冶白诡异神色,突然想起那些关于先帝荒淫的事迹,一下子明白过来了,脸不由红了起来,嗫嚅道:“这,这……”
“朕才十二岁哟。”
这一句无疑是下猛药了,解东风想到自己十二岁时还是个懵懂不懂事的孩子,满山跑斗蛐蛐闹学堂玩算盘,没心没肺,而陛下十二岁,已是一朝之君,肩负社稷处处受限,还要处理荒诞的父亲遗留下的种种祸患,幼小的心灵还要受这些□的东西摧残……
“是臣多事了,陛下恕罪。”
解东风颇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容略显稚嫩的陛下,心道再怎么强大也还是个孩子。他自然不知道他眼中这个孩子心里想的是——

朕才十二岁哟,什么龙宛转、鱼比目、翡翠交、鸳鸯合、背飞凫、野马跃,什么双龙环抱、丹穴游龙、猫鼠同家、老汉推车、天旋地摇、猛龙盘柱、观音坐莲,更别提什么一夜御数女的,朕才不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星期一直是不断的论文作业报告考试,所幸现在告一段落,有三四天时间可以休息,期间我会努力更新的>_<请继续支持……

 


肆·悠闲后宫

  清鸣的作息十分稳定,辰时起,亥时睡,每日照看菜园,喂鸡喂鸽子,研究烹饪,拿一号二号试菜,看书看八卦,最近又添了一样——练习爬墙。
玉瑶宫仿佛整座禁城中的世外桃源,她一直过着悠闲又充实的日子。以她随遇而安的性子来说,这样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有一点可惜的是她这辈子见的人太少了,一共就两个皇帝和几个影卫。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
辰时三刻,清鸣起床,却见到房间的窗户不见了。
她坐到梳妆台前,果然见到镜中自己的脸上多了两行墨宝:明日祭天,带你出宫。
这是个好消息,但可能是长期强迫自己无欲无求的缘故,清鸣此刻的心情居然很平静。当然,被用这种方式告知,也挺让人兴奋不起来的。
不消说,门上的栓早被扔到一边,半夜拆窗进来已经够委屈他大少爷了,出去自然是要大摇大摆走正门的。
清鸣面上淡然,心里却叹了一口气。小的时候倒没什么,这几年她渐渐知道男女之别了,也试过让凤皇避嫌,但凤皇偏偏是个反骨性子,越不让他做的事他越要做。幸好他也只是觉得好玩,加上防心重,不喜与人同床,所以每次也只是睡在隔间软榻上。
清鸣叠好被子,掀开布帘,果然看到软榻上陷了一角,被子牵牵拖拖掉了大半在地上。不用想也知道他夜里是抱成一团睡的,一早醒来又对自己睡姿不够潇洒大气不满就一脚踢开被子……

书上说,那样的睡姿是因为缺乏安全感。也许吧。

又花了一些时间整理了软榻,她打开门,取下门上的卷纸。与放在门口矮几上的洗脸水和早餐一样,这都是影卫送来的。卷纸出自城中的逍遥茶社,专门报道京都最新的热门话题。
漱牙净脸之后,开始就着早餐翻阅卷纸。
作为新帝即位后的第一期,主编特地腾出首页作恭贺特刊,还附了一张少年天子接受朝拜图。那些人没见过凤皇,图画自然是杜撰,面容与历代流传的贤君帝王图并无太大差异,只是没有胡子,庄重威严中平添一股亲和力。
这让深知凤皇嘴脸的清鸣面目扭曲之余还是忍不住喷笑,嗯,这图她收藏了。
往下看,皇朝重开恩科,由帝师主持——秉持“提到帝师必跑题”的原则,这篇报道最后也难逃宿命地变成讨论帝师的择偶标准。
宫中清减用度,放了许多美人宫人回乡,赫赫后宫,仅剩几位自愿留下的太妃——意思意思歌颂了一番陛下英明,话题不出意料地转到玉瑶宫上。令她吃惊的是,原先众口一词的妖女又变成慈母了,文中提到玉瑶宫将陛下视为己出,与陛下二人母慈子孝,令人感动。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封为太后呢?很简单嘛,她又不是先皇的妃子,地位尴尬,所以陛下也只能将她安置于玉瑶宫奉养。
清鸣面颊抽动,她奶妈的形象深入人心深得民心了?心中两行宽海带面眼泪滑下,边吃饭边面瘫状翻页。
获赏清平郡,安乐王一门南迁——由于关注度不高,只是一笔带过。
圣旨加上朱相三封家书齐下,常胜将军朱皋兰仍是缺席陛下登基大典,只覆曰: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文中宣扬将军战功之外,还不可免俗地提到她悬而未决的对象问题,最后笔锋一转,不吝言辞大赞将军为真正的皋兰香草,气节令人心折——笔者大人,您十年如一日暗恋朱将军之心,路人皆知天地可表,但不要老是拖版面成不?

接下来都是零零散散官员变动,谁与谁不合,谁家后院失火等琐事,清鸣随意翻过,只是看到小气鬼解东风因家中丢了酒而报官,搅得京尹府中人仰马翻时忍不住掩上书卷窃笑。那坛酒又被她封了起来,此刻正藏在地窖呢。

辰时七刻,清鸣出了房门,巡视了一遍菜园,便端着饲料向后院走去。
玉瑶宫的第一代主人是位江南美人,当时的皇帝为了讨她欢心,在主殿后建了个仿江南园林的小游园。
不过这美轮美奂的景致传到清鸣手里,不说是暴殄天物,也是牛嚼牡丹了,好吧,其实这二者并无区别。
占了大半园子位置的池塘里,金鱼都换成了各种浅水鱼,环绕的假山上时常晒着鱼干等海味,海味上都盖着一层纱,因为假山旁便是鸽子窝,虽然大部分鸽子都出任务了,但还是有个别清闲的正绕着园子晨练,鸽子窝再过去有一片空地被围了起来,养了四五只鸡。
鸡窝不好打理,最初熏得屋子都有异味,后来凤皇“慧眼识珠”,让二号负责清扫。他的独门玄风掌果然名不虚传,任何死角都难不倒他,掌风一出,粪便去无踪,鸡窝更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