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你可得想仔细了。”鼠脸谨慎劝道,“不要为了一个女囚,坏了咱的——好事。”
黄牙唉叹一声,有点火冒,“算了算了,老子睡觉总可以吧。”
“睡觉。睡着了,就是天仙来勾引咱们都没用。”鼠脸比黄牙高兴。
笃笃——伙计送热水来。
两人略洗过,吹灯各自上床。开头还唠,没一会儿功夫,就哈欠连连睡过去了。
采蘩这才敢睁眼,怕吵醒了他们,一动不动。屋里装着起热的铜炉管子,木头烧得彤红,火焰在她眼中一腾一矮跃着。不知过了多久,木头烧成了黑灰,火舌舔不到半点木碎,饿得只剩星星气儿,了无睡意的她突然看到门动了,一道身影无声入内。
深更半夜,不可能是掌柜或者伙计。采蘩的心猛烈跳了起来,眯眼窥视。
小偷?强盗?
采蘩只见那人影停在黄牙床前弯下身,能听到窸窸簌簌布料摩擦的声音,却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不过显然是碰触到了黄牙。奇怪,黄牙怎么不醒?那人又到鼠脸那儿做出同样的姿势和动作,这回还拍打他的被子,挺大的动静。可鼠脸也没醒。
“你还想看多久?”声音突兀冰冷。
采蘩促息,但她抱着一丝侥幸,闭皱了眼,连带整张脸。
静,无声。
过了半晌,采蘩以为那人走了,慢慢挤开眼皮。
一顶斗笠,一方蒙巾,近在呼吸之间。
采蘩张嘴想叫,却又即刻咬住了唇。凭直觉,此人不是小偷,而且这斗笠她见过。略微一想,眼睛瞪大,他是——
“认出我了。”那人语气死板,“为何不叫?”
采蘩仍咬唇,一声不吭。然而,心中狂风大作,不知道那个穷孤客为什么会半夜出现。
“不说话,那我走了。”孤客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瞬间将采蘩的身形吞没。
怦怦!怦怦!
采蘩耳中传来心跳的巨响,令她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话音,“壮士救我。”
孤客的衣摆未再动。
他的斗笠盖住他的脸,但采蘩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仔细打量她。
她仰起面,这回用很清晰的声音说道,“壮士请救我,我还不想死。”
孤客冷声道,“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壮士既已管了这桩闲事,何不管到底?”前世那夜,她错过的,是他么?睡死了,自然不知道他来过。
“你凭什么说我已经管了?”冷然微动。
“我看壮士刚才拍打他们二人的力道,分明知道他们不会醒。壮士给他们下了迷药,什么时候下的,恕我愚笨不知。他们与壮士不相识,便无冤无仇,身上又无令人觊觎的财物。小女子斗胆,以为壮士见义勇为,免我遭受凌辱。”说完这番话,采蘩吐一口气。
“我见义勇为?”孤客呵呵笑了起来,“女人,你真是异想天开!”
一柄掌宽的剑,从他身后缓缓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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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不好意思,你自救吧

无光的剑刃,森森的寒。
采蘩不自觉一颤,却不知哪来的勇气,身体虽然被绑在桌脚上,头往剑前一伸,“既然不是救我,那就杀了我吧,一刀给个痛快,我下辈子还你的人情。”
孤客身形不动,声音微沉,“我并非救你,不过是掌柜的糊涂,将你们安排在我隔壁,偏我耳朵又好使得很,听不得一点呱噪,所以就让嘴巴不干不净的人睡死罢了。”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采蘩不争辩。
孤客哼道,“原本就是。他们睡他们的,你睡你的,闭紧你的嘴巴,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
采蘩一抬眉,“要么就救我,要么就杀我,否则我的嘴巴闭不牢。”
“为何求死?便是服苦役,仍有生机。”孤客知道烬地。
“也许能多活几年,却是生不如死。与其饱受痛苦折磨,不妨求个痛快干脆。”那些日子,想起来就深深惧怕。
“你身犯何罪?”刀锋不偏不倚,孤客冷声问道。
“我爹受我连累,被诬陷监守自盗,我为同谋,判流放烬地,终身服役。”讲起来简单,经历时犹如地狱。
“十个有罪的,九个喊冤枉。”孤客嗤笑。
采蘩不在意他的嘲讽,把话说完,“是我痴心妄想。一个贱婢,想过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贪主家大小姐的未婚夫婿,只为妾位,结果遭小姐报复,累及我爹。”如今,追悔莫及。
“你说你爹一同流放,这时却只有你一人,岂非睁眼说谎?”孤客半信半疑。
“我爹被这两个官差活活打死,弃在离客栈五里外的雪地。他们被主家小姐收买,并不打算留我们活命。今晚,他二人本欲施辱与我,再将我杀人灭口。谁知,两人让南院客人请去,回来竟改了主意,就此睡下。我不敢闭眼,怕他们再有色心,才见到壮士。”采蘩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不笨的。爹说,她只要不图眼前便宜,不老想着以美貌换取富贵,还是个挺聪明的姑娘。这个孤客非正非邪,却似乎能容忍诚实,或许可以让他同情自己。
“原来是你咎由自取。”孤客并非采蘩想的那样,反而话更无情,“自己愚蠢,还要害人,真是死了的好。”他提起剑,转身就走。
采蘩颓然,使尽浑身解数,到头来撼动不了这个怪人。
突然,一道劲气,拂动她两边的发。惊讶看去,只见黝深森冷的铁剑不知何时又朝着自己,迅雷不及掩耳,一挥而下。
她用力低头闭眼,以为孤客终于满足她寻死之心。然而,没有感觉到痛,身上的绑束力却消失了。
“我不会救你出去,但我给你机会自救。”孤客的身影比黑暗更暗,比冬夜更冷。
采蘩愣愣看着他。这样一个喜怒不形于色,性子反复的人,她从来不曾见过,也不知道如何与之相谈。
锵啷——面前多了一样东西。她揉过发麻的手腕,连忙拿起来看,不由啊了一声。
那是一把匕首,和那孤客,还有那柄剑一样,暗沉暗沉的,没有半道光华,将最深的夜都吸入了进去。
孤客背对采蘩,往门走去,“药效破晓开始减退,在那之前,就算把刀子送进他们的心窝,他们都不会吭一声。”
门无声合上,黑暗平波。
采蘩紧握着这把匕首,感觉冰冷的鞘被体温捂暖了,渐渐发烫,双手便颤抖起来。因为,她明白了孤客的意思。
脚下的铁链被系在黄牙的床根下,解开铁链的钥匙在鼠脸的腰带上。两人现在人事不知,她可以很轻松取钥匙解开脚链,然后逃走。但破晓之后,他们就会醒。醒了发现自己不见,就一定会报烬地。烬地是边关大将主事,手下兵马十万,要捉拿一个逃犯,易如反掌。而冰雪封天,她又能跑多远?
这条路上有来自北周各州的押解官差和囚犯,只有杀了两人,毁去他们的身份证明和刑判文书,要查他们的来路就要花很大一番功夫。几个月后,等查明押送的是谁,她早就远走高飞了。可是——
杀人?!
采蘩听到自己重重的呼气声,冰水般寒冷的夜中,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她——不敢。连杀鸡宰鱼她都不敢,更遑论要人性命。
她呆坐半晌之后,陡然一震。怎能坐以待毙?不杀人,解开脚链就跑,也不一定能被抓到。
采蘩笨拙地爬起来,全身都快冻僵了,走到鼠脸床前时,才行动自如了些。白布窗映着雪色,她借光看见鼠脸仰面朝天,睡得很沉。去掀被时,她仍是紧张得发抖,怕他突然睁开眼。解钥匙时,脱手了几回,好不容易才取下来。到这时,她终于确定,他们不是睡死,而是昏死了,不可能突然醒过来的。
于是,蹲在黄牙床下解脚链,采蘩的动作就顺畅了,起身还跳了两下。打算趁天色还早,赶紧离开客栈。但她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因为想到身无分文这么走,不冻死也会饿死。她拎走黄牙鼠脸枕边的包袱,在窗下打开,先拿了几十两碎银子,又注意到两人包袱里有一式一样的信封。好奇心驱使,她将里面的东西取出一看,顿时张嘴结舌。那一共是十张银票,每张一百两,竟有千两之数。
几乎立刻,采蘩就明白这是南院那对夫妻给他们的,因为这么大笔钱才能令他们收起色心,自己也才能保持清白之身。
她把银票收进棉衣之下,自言自语,“想不到还有人肯为了我这样的人花千两银子,从今往后更是死不得了。”
采蘩又将判她为奴服役的文书,以及黄牙鼠脸的官差凭证燃火烧了,这么一来,他们就难讨援助,只能两人自己来追。
一切谨慎做完,她一脚踏出了门。
“你就这么逃了,放你的杀父仇人睡大觉?”身旁传来冷沉的声音。
采蘩吓得差点没跳起来,转头看去,“你…你还没走?”
孤客靠着门边外墙,伸手过来一支蘩草木簪。簪头暗红,分明是血渍。
采蘩眸瞳陡然一敛。这是爹亲手做给她的簪子,她嫌俗气,想不到还在。颤手接过,泪就落下。
“你连累了你爹,害他身死异乡,而为他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只想到自己。逃吧,我保证这两只色鬼很快就会找到你,你要用短暂的一辈子向你爹赎罪。”孤客冷言冷语,头也不回进了隔壁房。
采蘩哭着哭着,神情就变了,目光冷冽,慢慢收回踏出房门的那只脚。
门,紧关上,封锁了即将而来的,死亡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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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拿着褥子跑了!?

天不亮,福旺就起来了。他心里有事,自然睡不稳,还做一夜的噩梦。
福旺媳妇睡得浅,听他起身还问,“可是有早客要离店?”
福旺支吾两声,披衣到院里,胡手洗了把冷水脸,开门走进正院。
值夜伙计从灶间拎了大吊壶热水出来,看见他也诧异,“掌柜的,今儿起这么早?”
“我怕有客要早走,就早点起来帮他们结帐。”福旺搬来他媳妇的话,又状似随意问道,“昨晚没什么特别的事吧?”
伙计生嫩得很,半点没看出来那两个官差对采蘩有什么异样,但听掌柜问,就有点丈二摸不着头,“没什么特别的。”而且,他后半夜也睡死了,一睁眼天亮。
福旺瞄了瞄南院拱门边,凑近伙计,低着嗓子又问,“不吵?没有怪声?”
“没…没啊。”伙计心虚。别说怪声,他要睡着的话,不到点,打雷都不醒。但他不知道这是啥情况,所以嘴犟绝不承认。
福旺有些摸不准,心道,莫非他刻意给的那个位置派上了用场。他既希望那姑娘没事,也希望官差没看出他的用意而来找麻烦。
吱啊——通铺的门开了。
孤客走出来,反身关上门,转头就对福旺说,“掌柜的,给我一碗粥,四个大包子,再准备二十张烙饼,五斤牛肉干,带走的。吃完就结帐,把我的马也喂饱了。”
福旺看不清斗笠下那张脸,连声应着,吩咐伙计赶紧准备,再去叫厨子做饭。
送走孤客,南院的客人又起了身,也说吃过早饭要走。这方圆几十里就福来客栈一家做吃食的,所以都嘱咐福旺备足干粮。
好不容易忙过这阵儿,福旺将银子放回自家屋里收妥上锁,就在大院里对着那道门纳闷。太阳都老高了,屋里却一点动静没有,不会是那姑娘最终遭遇不幸了吧?
老好人踱来踱去,地都快蹭出烟来,实在忍不住抓了昨晚值夜的伙计,吩咐道,“你去敲门,问他们要不要用早膳,不然厨房就熄火头了。”
伙计不明所以,问一句,“掌柜的,咱厨房什么时候还有这规矩?”
福旺没好气,“让你去就去,废话那么多。”
伙计没法子,就算认为吵醒客人是不应该的,也不能得罪给自己发工钱的老板。走到门口,硬着头皮敲了敲。
没人应门。
他回头对掌柜小声说道,“没人回我。”
“再敲。”福旺还不信了。
伙计又敲一次,因为用了点劲,门居然给拍开了。于是,他趴上门缝往里看了一小会儿。
“里面没人。”他回头对福旺说。
福旺欸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推大了门缝,又抬高了声,“两位官爷,小的进来了。”一张嘴,一口白气儿。
屋里冰凉,铜炉里焦木已冷,两张床铺空空落落。桌上翻着两个杯子,留着浅棕色茶渍。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包袱之类的也不见,好像已经离开了。
伙计其他没上心,指着桌面说道,“掌柜的,有银子。”
福旺早瞧见了,拿到手里掂了掂,七八两沉,要是付账,只多不少。也许他们一大早就走了,但不知怎么,他觉得事情透着古怪。一般押解囚犯的官差,品阶不大派头大,恨不得白吃白住,哪有多给银子的道理。而且,因为离烬地还有大半日的脚程,不会再着急赶路,一定吃饱喝足了才走。就他看来,黄牙和鼠脸这两人,比起其他官差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呢?”福旺问值夜的伙计。
伙计僵着笑,“走了吧。”
福旺作势要拍他,“你肯定又睡着了。”
伙计连忙跑到桌子对面,“掌柜的,我就睡着了一小会儿。真的。这不是天太冷,裹着被子舒服,才不小心打了个盹。”
“所以,三个人从你面前过,你连一点动静都没听见。这要是贼,整个店让人搬空了,你还做梦呢。”福旺装凶,心中叹口气,那姑娘会如何,看来只能求老天爷怜悯。“罚你多做半日工,把屋子给我拾掇干净。”
伙计不甘不愿应着,到床铺那儿叠被子,不由奇道,“掌柜的,垫褥子不见了。啊,那床也是。”
福旺担着心思,没太在意就往外走,“银子给足了,随便他们拿吧。”
就剩伙计一人嘟嘟囔囔,“哪来的官差,连垫褥子都拿?给得起银子,也不是穷疯了。莫非怕冷,要裹着挡大风大雪?可怎么走路啊?躺着滚不成?”说着,他嘿嘿傻笑,叠完被子,将这桩小事抛之脑后。
雪开始收势了。乌云与天空剥离,一片片浮散开来,露出明亮的蓝。
一道纤细的人影蹒跚走着,经过几棵秃树,扶着歇口气。如银粉般的细雪,又像金沙,落在她的肩,她的发。她一仰头,苍白的双颊便贴上了它。冰的感觉,但她已经不畏冷。
摊开双手,采蘩还清晰记得血溅上来的热烫。她杀了人,还是两个。虽然他们该死,为了钱财,活活打死了她爹,不但毫无愧疚,还想施辱于她,取她性命。可是,刀子插进他们的心窝之后,她跌坐在地,浑身颤抖,半晌爬不起来。
她怕!很怕!
她被骂成坏女人恶女人,但她至今做得最坏的事,不过就是抛几个媚眼说几句娇话,然后就勾到了东葛青云的半缕魂,给了她一个轻飘飘的承诺。至今她才明白,人有七魂六魄,半缕委实太轻了。所以,杀了人她却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好像身陷万劫不复的黑暗,迷失了方向。
但奇怪的是,她在慌不择路的时候,还能找到父亲的遗体,并有力气挖了个浅坑,堆了个矮坟,用那把浸过血的匕首想刻父亲的名字,又怕引人注意,所以刻了梅枝。爹爱梅树,每到冬日就盼梅花开。他是个连姓都没有的家奴,却喜欢贵族喜赏的花,这大概是他穷苦一生唯一的奢侈。
父亲入土的瞬间,她突然眼明心亮。杀了人,她怕,但她不悔。孑然一身,天下很大,她还要继续走下去。北周不能呆,那就去南陈。听说那里花香百里,山如画,水有灵。
采蘩长吁一口气,怀里的匕首和她宛如一体,提醒她不要走老路,从此脚踏实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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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么——
谢——

 

 

第7章 注意,前方有烦!

三日后,迷路的采蘩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村落。
“大娘,请问要去南陈怎么走?”当她得知这村庄只离福来客栈一日的路程时,不由苦笑。这路可绕大了。同时心中乱跳,想两个官差的死一定已经报官,不知道会不会正在找她。
善良招待采蘩的妇人端来热气腾腾的面汤,说道,“出了咱村,一直往东二十里,过金铃谷就入南陈的山麓了。”
采蘩啃了几天干粮,吃到热食就有些狼吞虎咽,“谢谢大娘。”
妇人看她一脸污黑满身是泥,就问,“姑娘一人走远路?”
采蘩动作一顿,汤碗慢慢放下来。
妇人没瞧出她的戒备,自顾自说道,“如果是一个人,那可要小心。我儿子是猎户,常去山麓打猎,昨日回来却跟我说金铃谷出现了强盗,真杀人呢。”
采蘩暗笑自己多疑,听说有强盗,自然心惊,“大娘,那还有别的路去南陈么?”
“有是有,要绕百里从具城边境过。路远不说,还要出示关凭。没有关凭,就要花二十两银子。那都够咱们农家过好几年了,哪里缴付得起。这一带山高水险,金铃谷虽然有沼泽地和瘴雾,只要熟悉地形,平安来回不难。谁知如今竟有强盗安窝,穷人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妇人叹口气,又劝采蘩,“姑娘,你年纪轻轻一人独行,还是绕道,要么就等旅队一起过吧。”
采蘩如今不仅是逃犯,还背负命案,多走百里从具城边境过,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她没什么选择,只能走金铃谷。
“金铃谷常有旅队来去么?”她又吃起面来。
“有。山麓那边多草药和人参,一年到头入山的人不断。我儿说,人多强盗就不敢动手。他回来时和采参的几十人搭伙,没遇到凶事。只不过,啥时候就说不准了。可能明天就有商队,也可能要过十天半个月的。姑娘要是不着急赶路,就住上一阵。这冰天雪地的,路也不好走不是?”人穷,偏心里热,真正什么都不缺。
采蘩是亡命天涯,哪里耗得起十天半个月,谢过妇人却道,“我有急事去南陈,等不得。敢问大娘金铃谷有多大?”
“长约五里,口窄肚子大,进去以后就跟一个大林子似的,还会迷路。”妇人说完皱眉,“姑娘,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再急也不能往刀口上冲。”
采蘩却寻思,那么大的地方,她一个人不容易引起注意,未必碰得上强盗,因为无论如何要尽快离开北周。
妇人看出采蘩的决心,知道劝不住了,只要帮忙出主意,“我儿去镇上卖野味皮毛,等他回来,你再问问仔细。”
采蘩感激,“谢谢大娘,您真是好心人。”
妇人笑了笑,“都说如今世道不好,可我想着能帮总要帮,谁没个落难的时候呢。”
到了傍晚,妇人的儿子回来,听说采蘩要过金铃谷,也是好一通劝。最后见她不肯改主意,猎人就只好画了张地形图,并告诉她自己在谷中留着记号,一并画仔细了。
第二日天蒙亮,采蘩悄悄起身,放了五两银子作为谢礼,向东面出发。
她上公堂时受了棒打夹刑,虽然过了这么日子,却不曾医治,又吃不好穿不暖,心情郁结不开,所以气虚体弱走不快。到谷口时,日头已往西下。然而,她不是个胆小的人,觉得夜路更能避开险恶,径直走入谷中。
正如大娘说的,金铃谷有繁密的林子,阳光挡在外头,显得阴寒森冷。高山陡崖如同洁白的两片扇面,扇着刺骨的风。南边阴影下有青色烟瘴腾腾,她照猎人大哥教的,确认正吹北风,瘴气暂时不会飘过来,只要小心沼泽就行了。
趁天色还亮,采蘩在入口处的树干上寻找标记,不久,果然发现一个箭头。找到第一个,再找第二个就容易了,她不慌不忙往另一头行进。大约走出两三里地时,山顶皑皑白雪由金色变成银色,一轮满月在林子上空,不时漏下清冷的光,分出两条小路。
“北边的路是人们常走的,很平坦,不会遇到沼泽,已经踩出车道来了。可是那里前几日有一队富贵人家的车马遭了劫,不但抢了金银财宝,还把人都杀了,凄惨得很。所以,你得走南边。南边有大片沼泽地,弄不好还有瘴气,不过不熟悉地形的人不敢进那里,强盗多半也不会出没。你记得一定要照我留得记号走就是了。”
想着猎人大哥的话,采蘩选了南边小路。不过这条路实在难走,不仅找记号麻烦,还竖来横去,回头都看不见来路。要不是她将地图记得烂熟在心,笃定自己没有走错,早就打退堂鼓了。
正当她在几十条缠藤中寻落脚点,突然听到有人哭。
“哥哥!哥哥!”
采蘩起先以为是强盗,心里一着急,动作敏捷了不少,三步两步跳出乱藤。可后来仔细再听,声音离自己很近,而且孩童般的稚嫩。她不想管闲事,只顾往前走。树林渐疏,不用再看记号,也知道前面有个大沼泽,绕过去,剩下的路就好走了。
“哥哥,我怕!”
“别怕,我们死在一起,就能找爹娘去了。雅雅,抱紧哥哥的脖子,眼睛闭紧,一会儿就没事了。”
声音在采蘩耳边无比清晰了起来。她吐口气,还是两个孩子啊。以前她不喜欢小孩,因为自己的美貌对他们完全没用。现在她还是不喜欢小孩,因为自己的麻烦很大,不想再自找更大的麻烦。
靠在树后,她反身探头望去。有点鬼祟,她知道。
那是一片烂泥雪地,杂草一根根都数得过来,又细又干。两个脏兮兮的孩子,一大一小,大半身体已经陷入沼泽。小的那个紧紧抱着大的,脸埋在哥哥的胸前,已经不喊了。大的那个一手抓着断开的树枝,仍尽力挥动,仿佛这样奇迹就能出现。
待看清那男孩子的脸,采蘩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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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鬼小鬼真讨厌

那男孩眉清目秀,正是福来客栈中说采蘩犯了很大的错事,身份又卑微,不值得同情的富家小公子。
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采蘩十分诧异。男孩子说什么?死了就能去找爹娘?难道被强盗杀害的那户富贵人家是那对夫妻?又一想却不太敢相信,兴许只是孩子调皮走散了,自己没听清楚刚才那些话。
但无论如何这事已经不能不管。棉衣里还贴着千两银票,是那对夫妻对素昧平生的她施与的援手。此刻陷在沼泽里的是他们的孩子,她若一走了之,见死不救,岂非忘恩负义?更何况,只是伸把手而已。
想到这儿,采蘩从树后走了出来。
少年立刻看到了她,先是大喜过望,后来又想到数日前凄惨的经历,突生一个心眼。荒郊野岭,一个女子独行,莫非她跟那些人有关系?
采蘩哪里知道少年的心思,但她也没打招呼,闷声拖了根粗长的树干,将一头推到他面前。
“抓紧。”她说。
少年还在犹豫。
小女孩听到采蘩的声音却高兴极了,不管那么多,小手摇着兄长的胳膊,“哥哥,有人救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