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拔了刀,戎兵的叫声很快就弱了,鲜血汩汩地从他的身侧流出,顿时就成了一片红色的水洼。他不再挣扎,躺倒不动了,眼睛瞪着凌欣,嗓子里发出呼呼的响声。
凌欣别说没杀过人,鸡都没有杀过,方才是打斗中急中生智去捅了人,此时真的见到血流如此,心头大悚,手脚发软,趔趄着躲开,不想让鲜血染到自己的鞋子上。
黑衣男孩着急地说:“你快再砍一刀啊!”
凌欣不敢看戎兵,摇头说:“不了,我…我下…下不去手了…”
黑衣男孩站了起来,拾起了凌欣踢开的戎兵的刀,照着戎兵头上就砍了下去,说道:“去死吧!” …戎兵终于闭了眼睛。
凌欣也吓得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眼看这个黑衣男孩子,见他虽然年纪小,可眉毛带锋,眼眸发亮,精神得很,颤着声音说:“你看来该…该去带兵,能成将军的。”这么小就敢杀人!
那个灰衣男孩爬到死去的戎兵腿边,从戎兵后膝处拔起了一个东西,凌欣一看,竟然是只玉簪。心说这个孩子也够狠的,看着身子骨瘦,可其实不比黑衣男孩弱。相比之下,就是这个身体的弟弟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只知道半张着嘴看别人…
此时可不是对人评头品足的时候,凌欣招呼几个孩子,“来,你们都跟着我,我们快走吧。”
拔出了玉簪的男孩还趴在地上,说道:“你们走吧,我肚子疼…站不起来了。” 他被踹飞在地,头发全散落了下来。
凌欣猜他可能受了内伤,忙走过去,将大刀递给弟弟,蹲下看他,这个灰衣孩子侧卧在地,一手握着簪子,黑衣男孩过来拉灰衣孩子的一只胳膊,焦急地说道:“那怎么行?云弟,我不会离开你!”
凌欣听一个孩子都这么说,自己当然不能落后,就架起了灰衣孩子的另一只胳膊,说道:“大家一起走!”
弟弟也应和道:“对,一起走。”说完,抱着凌欣的大刀走到灰衣男孩的身后,表示他来断后。
凌欣个子高,架着灰衣孩子站了起来,她四处看,说道:“我又得问一次,谁知道该往哪里走吗?是不是该出城?”
静场,半晌,弟弟答道:“娘曾说,要往东门去。”
凌欣抬头看天,火光映照下,天空乌涂涂的,她摇头:“此时天黑,看不出方向,还是该找地方躲躲。”说完,她选了不远处一个比较高大的门户,与黑衣男孩一起,连扶带架着那个直不起身的灰衣孩子,贴着街墙,尽量选阴影所在,往那个门洞走去。
他们走到门洞里,一推门,是锁着的,使劲敲了敲,没有人来给他们开门,兵荒马乱之时,这是自然。
凌欣对三个孩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爬墙。”这个身体既然会些武功,翻个墙该是没问题。她让弟弟过来扶住灰衣男孩,自己刚要离开门洞,身后有人拉了她一下,她回头看,是灰衣的孩子,他还是弯着腰,低着头,凌欣刚要问为何拉她,就听街口传来了喊声,越来越近。
凌欣忙转头看去,一群人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他们有的背着包裹,有的拉扯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明显都是平民百姓。他们后面,追上来了十几个人,都穿着皮革铁鳞之类的铠甲,挥动着武器。
弟弟哭着小声说:“那些…那些是戎兵!”
凌欣忙缩回身,将几个孩子拦在了门洞的阴影里,希望这些人别发现自己几个人。她虽然无情,可是很骄傲,绝对不会藏在孩子们的身后。
街口处,戎兵们终于追上了百姓,三下五去二,简直如屠宰一般,就把那些百姓尽数砍死砍伤,哭喊哀叫声,夹杂着幼儿突然中断的哭声,惨不忍听。
凌欣又开始猜测这是不是上天再次给了她一个牺牲的机会,以便早回现代?可又觉得很愚蠢,自己跑出去,谁来照顾这几个孩子?…她正想着,衣服已经被好几双手死死拉住,根本出不去。
不多时,戎兵将百姓们都杀了,有的打开包裹,翻弄东西,有的寻找新的目标,不久,乱哄哄地往这边走来。
凌欣低声说:“你们在这里躲着,我跑出去,把他们引开。”经过方才的打斗,凌欣知道这个身体动作迅速,她猛地跑开,黑灯瞎火的,戎兵不见得追得上。
身后的拉力更大了,弟弟哭着小声说:“不…姐姐…不要…”
凌欣奋力挣脱着说:“不行,让他们发现,大家都没命了!我跑得快,不会被抓到的!”
戎兵都是杀人的汉子,自己和孩子们被堵在一个开不了门的门洞里,全会被砍死,那她“利他”的愿怎么还?!几个孩子都死了,她谁也没“利”成呀!白白死去,肯定马上回到大坑边儿了…
弟弟哭着说:“我们死在一起吧!”另外两个孩子也小声抽泣起来。
看着那些人近了,凌欣焦急地说:“别犯傻!我是来找死的!”不然我怎么回得去呀?!她下死劲儿要挣脱开,但是几双手都死抓着她,不让她走。
正撕扯间,又一群人冲了过来,这些人不过十来个,可是都穿着甲胄,也有刀有枪,戎兵们一看,立刻转身迎上,两边就打了起来,刀枪碰撞声中,有人高声喊:“五公子!”“云公子!”“五公子!”…
凌欣身后一个孩子说:“是找我们的!”穿黑袄的孩子从凌欣身后跑出门洞,朝那些人招手应了一声。
打斗中有人喊:“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那里!”两个人离开群体的厮杀,跑了过来。
凌欣让开门洞,站在一旁,跑来的两个人马上把黑衣男孩和弯腰扶墙站着的灰衣孩子分别抱了起来,转身就往街头跑。
黑衣男孩回头喊:“云弟!他们!”
肚子疼得直不起腰的灰衣孩子从一个人的肩头上一伸手拉住了凌欣上臂的衣服,断续着说:“她…带上他们…”
那人抱着他往外扯,急促地说:“不行!快走!”灰衣孩子的手却死抓着凌欣的衣服不放。
凌欣见街口处的拼杀中,这些人处在下风,正边打边退,忙伸手去掰孩子的手指,说道:“别扯着我了!快走吧!”
灰衣孩子哭喊:“一起走!”
凌欣使劲摇头:人家没几个人,她跟着跑去做什么?还带着个弟弟,让人抱着跑?!真没羞!关键是,人家再多抱两个孩子,不又少了两把刀?肯定败了!可如果不让人抱着,那一片混战中,自己和弟弟不成了鱼肉了吗?
凌欣思如闪电,早把事情看得一清二楚,用力掰开了灰衣孩子的手指。
匆忙间,灰衣男孩将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玉簪戳到凌欣手背上,说道:“给你…”他松了手里握的玉簪,玉簪掉在了地上,“啪”地轻响。
那个人抱着灰衣孩子,飞跑着追上已经离开的另一人,与原来在街头混战的兵士们会合。他们找到了要找的人,无心恋战,都撒腿就跑,那些戎兵追着他们,很快消失在了街巷拐弯处。
门洞里,就剩下了凌欣和弟弟。
凌欣松口气,对傻傻的弟弟说:“我们得谢谢他们呢,看,他们把戎兵引走了。”
半张着嘴的小男孩抱着卷了刃的大刀,看向凌欣,眼中露出悲伤。凌欣刚硬的心突然裂了一个缝儿,摸了摸他的头顶说:“你等在这里,我去翻墙。”现在还是该藏起来,不是乱跑。
弟弟点了下头,凌欣方要走,看到脚边微光,却是那个灰衣男孩丢下的玉簪,已经摔成了两截。现在是乱世,玉簪会不会值点儿钱?凌欣弯腰拾起两截玉簪,想到这玉簪曾插入过戎兵的后膝里,现在肯定还留有残血,一时恶心,忙顺手放入怀中。她走到围墙边,纵身跳了几跳,终于抓到了墙上面的边缘,双臂一使劲,身体上引,一只腿抬起,轻易地就上了墙。
院子里黑洞洞的,凌欣仔细看了看地面,选了块平坦之处,跳了下去。然后她跑到门口处拉开了沉重的门栓,一把将在门外的双手抱着破刀的弟弟拉了进来,又将门关好,拉上了栓。她不敢在门口多停,接过了破刀,一手牵着弟弟,小心翼翼地往院落里面走。
屋子的窗户都是黑的,凌欣也不敢进屋,怕有人藏在里面,把他们两个打一顿。
穿过几进院落,走到了后面,发现有个小水塘,池边是几株树木。凌欣选了一棵比较高的,将破刀插入身后的腰带间,问弟弟:“你会爬树吗?”
弟弟点头:“会啦!姐姐不经常和我爬树玩吗?”说完,自己三下两下,就爬到了树上。
夜中黑色的树枝完全掩盖了他的身影。凌欣也抱了树,手臂有力,很轻松地就爬了上去,找到了坐在树杈边的小男孩,自己也坐在了一个粗壮的树枝上。
此时,凌欣才缓缓地出了口气,小声地问弟弟:“好啦,你告诉我,这城叫什么名字?咱们是什么样的家?这是怎么回事?多讲讲。”
弟弟现在安全了,惊恐感又浮上心间,陪着小心说:“姐…姐,这…是晋元城,我们…姓…姓凌。父亲是…是安国侯。”
凌欣喜悦地“哦”一声——那自己怎么也算是富二代了!不愁吃穿。凌成却停下了来了,像是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凌欣催促道:“你接着说呀。”
凌成迟疑着说:“听娘说,父亲去京城了,戎兵来了,祖父战死了。午饭的时候,人喊城破了,娘带着我出门,说要去东门,但是城里有好多戎兵,娘带着我跑,天黑时,经过几辆马车,人都死了,车底下藏着两个孩子,娘看有戎兵过来了,就让他们跟着我们逃…”
然后那位女子就拼死了,凌欣叹了口气。
安静了片刻后,弟弟悄声问:“姐姐…姐姐…”他看着凌欣一个劲儿地眨眼,不敢再说什么。
凌欣严肃地说:“你都叫我姐姐了,那我就是你姐姐,懂吗?!”
弟弟继续愚昧地眨眼:“可是…可是…你不是…”
我也知道我不是呀,凌欣无奈地说:“你就当是你娘把我叫来管你的吧。”谁想来这里啊?!
弟弟哭了,抽泣着说:“娘…娘啊…”
凌欣不想听他哭,打断道:“我叫什么名字?”
弟弟哽咽着回答:“娘…唤姐姐…心儿,说是她的心尖儿。”
凌欣有些感动了,至少这个身体的娘亲没有厌烦这个姐姐,虽然她是个傻子,她慢慢地点头说:“我的确是叫凌欣。”
凌欣,过去,这个名字,是用在上市的招股书、巴黎的订单、成百张机票上,现在,凌欣甚至还习惯地想摸自己的公文包,拿出手机看看几点了…可是自己没死成,是不是表示回不去了?要在这里活下去了?那个凌欣已经不存在了?
凌欣难受得很,无精打采地问:“那我几岁了?”
弟弟说:“十岁了。”
凌欣暗道自己判断正确,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弟弟说:“我叫凌成,八…八岁…”
凌欣哦了一声,再问:“我是不是会武功?”
小凌成说:“是,娘教的,姐姐知道怎么舞刀,很听娘的话,可是,姐姐从没有打斗过,今天姐姐真是厉害…”
看来就是个只知道动作,不知灵活应对的机器人吧,凌欣再次暗叹。忽然,她肚子咕咕地叫了两声。
凌欣想起,就在早上,她还在自己的大豪宅中,保姆将早餐送上,包子香肠豆腐脑…可她只喝了一杯西柚汁,吃了一口包子皮,因为她想保持体型!真是作啊!有好吃的怎么不多吃些…没事,日后回到了侯府,就大吃大喝!
凌成小声说:“我们的包裹丢了,里面原来有些饼子的,是娘做的…”凌欣咽了口吐沫。
凌成喃喃地嘟囔:“娘…娘…”然后呜呜地又哭了。
凌欣斥道:“别哭了!”
凌成吓得马上停了,可是一下下地打嗝,凌欣有些不忍,说道:“让人听见怎么办?没事,日后我给你做就是了!”她会做饭,做个饼有什么难的!
凌成的气儿听着顺了些,小声问:“那我…坐在姐姐身边…行吗?”
凌欣摸了摸树干,说道:“好吧,小心些。”
凌成摸索着坐了过来,贴着凌欣的胳膊,凌欣抬手搂住了他的小肩膀。凌成抽了会儿鼻子,慢慢不出声了。
院子外还有那些杂乱的声音,这黑色的树上,一片安静。凌欣看着繁密的枯枝间透过来的微弱火光,再次思绪纷乱——这是她短暂的停留地,还是她此生的所在?上天把她送来,是因为她的“仇弟”情怀吗?她要接受一个弟弟?
她的确把凌成看成了自己的责任,可是那是因为凌成的母亲,这个身体的母亲,为救自己死了,这是恩情,是债,不是前世的怨恨了。
凌欣一直很注意不欠别人,前世,也许是因为自己给不出爱,凌欣也尽量不接受人情。
曾经,也有少年红着脸看过她,凌欣根本不爱搭理他们!一帮小男孩!她发个脾气那些人就躲远了——他们的心眼儿比她还小!
她二十多岁的那些年,也是她最忙的时候,有时日夜都在办公室。身边的单身男子多是她的手下,她怎么能喜欢上天天听她训话的人呢?等到她有钱了,就更多了层不便:没钱的男子见了凌欣,一看她的衣着,就短了气势,有钱的那些老总们,话里话外,又总说什么一个女子不懂经营,该与人联盟…不过是想吞了她的公司罢了。
岁月蹉跎,凌欣到了三十五岁,竟然从来没有谈过一个正式的男朋友。凌欣听见有人背后叫她“巫婆”、“老处女”、“齐天大剩”,心里只有愤怒和无奈——不是她想单身!可她真的没有遇到过一个能让她付出真心的人!那些男的都有问题!
凌欣曾骄傲地对朱瑞说:“没有爱的人生,其实不也一样精彩?我有钱!我成功了!”
朱瑞模仿着她小孩的口吻说:“当然,我有玩具,我不要分享!”
凌欣那时挺恨朱瑞的!朱瑞把她描述成了个自私的人…好吧,我就是自私又如何?!我有钱…
凌欣晃了下脑袋——看来金钱并不是生命的目的,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那些有钱人要做慈善吧?朱瑞总说什么如果压不住钱,是会被钱压死的…凌欣一直认为这是朱瑞不会挣钱,才这么说酸话!可是,她现在不得不承认,钱的确无法拯救灵魂…
这该是冬末,夜中的风有些冷,可夹杂着一丝湿润的春意。许是因为这个身体练武,凌欣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感到手脚冰冷,反而觉得胸口暖和。凌成紧靠了过来,把小脑袋倚在了凌欣的肩上,凌欣收拢了些手臂。
凌欣想对朱瑞说:“你看,我现在分享了。”她发现心有爱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在这样的寒夜里,搂着这个年幼的弟弟,凌欣感到很舒服。
也许前世,她如果放下身段去看了自己的两个弟弟,他们若是像凌成这样可怜,她该会同意给钱吧?凌欣摇头,不见得,那时的自己不相信有那比瞬息短却比永恒长的黑暗,不曾经历过那种自觉再也无法脱身的恐惧…
凌欣感到孤独,此时真想找朱瑞聊聊,说说自己的感受。
曾经,朱瑞提起她读的一个帖子,说地球是个监狱,在这里的人都是犯人,所以基督教说有原罪,只有完全净化了心灵的灵魂才能逃出去。这就是为何佛家说,要清除那些蒙蔽了佛心的迷障,为何道家说要专注道心…
那时,凌欣觉得她多么荒诞不经,每日无所事事,只会天马行空地乱想。而现在,凌欣终于有了能让朱瑞也膛目结舌的奇谈怪论,比朱瑞更厉害的是,这是她的亲身经历!
可惜,故乡已远,她却没法和朱瑞交流了,她真的回不去了吗?…
忽然,院子外面的嘈杂声增大了,刀兵声里,隐隐有战鼓和纷纭的马蹄声。凌欣仔细聆听,许久后,终于分辨出了些喊声:“援军…到了…”
凌欣摇了摇凌成的肩膀,说道:“你听,有人说援军到了。”
凌成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此时外面传来了清楚的人声:“安国侯…回城了!”
凌成又哭了:“是父亲回来了,可是娘…娘不在了…呜呜…”
凌欣这次没说他,等他哭了半天,才抬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说:“别担心,你还有我呢!”说完,凌欣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真该得到掌声。
凌成果然不哭了,借着渐亮的天光看凌欣,他满脸都是泪,对着凌欣点头,像个小松鼠。
凌欣笑了,忍不住用食指戳了戳他的鼻尖说:“咱们先别动,等天亮些再说。”话毕,赶快偷偷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沾了凌成鼻涕眼泪的手指。
两个人在树上等到东方全亮,城中的喊声平息了,才爬了下来。这一夜凌欣没吃没喝也没有睡觉,已经无力了,凌成更是有些东倒西歪。
凌欣见这里离着墙近,就沿墙走,找到了后门。她才要抽门栓,听见后边有人喊:“哪里的小贼?!”凌欣不敢回头看,手忙脚乱地拉开门栓,拉着凌成从院子里跑了出去。
到了街上,空气里尘烟弥漫,死尸处处,许多兵将来来往往,有人搬运尸体,还有些百姓们相互搀扶着,哭泣而行。
凌欣对凌成说:“父亲是侯爷吗?我们是不是找个兵士问问,让他带我们去见他?”
凌成迟疑了,“嗯,娘说,不要去找父亲…”
凌欣瞪大眼:“为什么?!”
凌成鼓着嘴:“娘说,父亲自己有家了…”
“什么?!”凌成再次惊讶了,“你娘…我娘是外室?!”
凌成歪头艰难地想:“娘没说过是外室…是…下堂…”
凌欣不可置信:“下堂妻?!娘被休了?!”
凌成胆怯地点头,凌欣心中一沉:完了,我的富二代身份没了!

  第3章 入府

  凌成点头:“好像是…祖母让爹休了娘,父亲又娶了。”
怎么可能被休呢?!这得多大的错啊?!那个女子能救两个孩子,托付自己照顾弟弟,不该是个坏心的人。凌欣着急地问道:“为什么?!侯府连孩子也不要了?我是个傻子,你呢?你不是安国侯的儿子吗?”
凌成可怜地摇头:“娘说,那个,侯府不认我…”
凌欣皱着眉:“那娘的父母呢?就是我们的外祖父呢?我们有没有舅舅之类的亲戚?”
凌成摇头:“娘说她的亲人都不在世了。”
凌欣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痴呆,猜出了个大概:肯定是这个身体的母亲不仅没有生出儿子,反而生了个傻女儿,被侯府厌弃。若是侯府想要个更好的,自然就把她放弃了。难怪那女子临死前嘱托自己要照顾凌成,想来除了自己,这世上真的没有人能让她托付了。
虽然“无出”是休妻的理由之一,但是凌欣因为那个女子在自己怀抱里去世,对她深感同情,认为休了她的人实在薄情,就对凌成生气地说:“娘被休了,侯府不认你,那你还姓什么凌呀?!跟娘的姓不就成了吗?”
凌成半哭的样子:“娘说,我的确是凌家的孩子,所以还是姓凌。”
凌欣哼道:“你真够笨的!”
凌成委屈了,扁着嘴说:“我要去看看娘亲!”
凌欣叹气,拉了他的手,走向昨日的巷口,来回走了几圈,却没有找到那位女子尸身。凌成又哭起来,凌欣不耐烦地使劲扯他的手,“别哭别哭!你没看有人在搬运尸体吗?快去找人问问尸体都放哪里去了。”
凌成乖乖地放开凌欣的手,哭着跑,找了位正在抬尸体的兵士问:“这位叔叔,我要找我娘的尸身…”
兵士看了看凌成,叹气道:“可怜的娃儿,安国侯下了令,尸体被运到南城门外,让人去认领,没有认领的,过两天就会被埋了。”
凌成行了个礼,哭着走回凌欣身边,拉了她的手说:“姐姐,我们去城外找娘去!”
凌欣饿得胃疼,知道凌成定然也饿了,说道:“我们先吃些东西吧。”她环顾四方,街道上到处是垃圾瓦砾,没人在卖吃的,问凌成:“家里有食物吗?你知道我们家在哪里吗?”
凌成也来回看,哭丧着脸说:“有,我不记得路了,可是娘让我记住了地方,我们家在三里巷,到了那里,我就能认出来。”
凌欣说:“那我们边走边问吧。”
两个人在街上边问边走,用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一片冒着烟的废墟边,凌成哭着说:“那是我们家。”
凌欣一下子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头一阵发晕,肯定是饿的。她竭力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去,暗道这就是上天的安排?竟然是个种田文?!
她脑海里马上列出了一连串的计划:首先,要解决温饱。赶快讨些吃的,凌成这副哭相,一定不难!现在城中百废待兴,自己至少有一把子力气,饿不死了就拉着凌成,跑到大户人家给人搬搬砖,该是能换口粮食。
有了吃的,得赶快做个小买卖,自己会做饭,手艺不错,可以先弄个馒头饼子到路边去卖。现在天气尚寒,等天热些,再指使凌成去卖大碗茶,简直是无本的生意。凌成那松鼠脸,人们自然怜惜,弄不好会多给几个钱。
至于住…找个寺庙道观,先住下,等到摸清了情况,最好带着凌成往南边去,江南富裕,干什么不成呀!何况,她有后代的知识,且不说设计游戏时博览的群书,当过一年地质系的大学生,养母是个护士,养父是个化学教授,就凭这几样,等再长大些,还真不容易甘守贫寒呢!…
凌欣马上严肃地提醒自己:你来可不是为了挣钱的!这次记住了!要“利他”!别像前世那么贪,非得弄成个土豪才行,平时也不做慈善,结果被雷劈死了!
人说家大业大,原来以为“业”是家财的意思,可是死过一次,才明白“业”也是造业的意思。凌欣将奋斗目标也定为“小康”!心说政府就是英明!早听话呀!自己因这个弟弟而来,只需照顾好他,经常乐善好施,别干坏事,关键时刻最好为别人死了,这么过一辈子,肯定有“利他”的因素,算是还了愿,该不会再把自己弄到阴沟里去了…
凌成哭了片刻,转头看凌欣,见她坐在石头手,一手托着腮,面带微笑,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以为她被吓傻了,忙蹲在凌欣身边,摇凌欣的胳膊说:“姐姐!别着急!我认识周围的邻居,一会儿咱们找找人,要些吃的…”
凌欣心情很好,看着凌成点头道:“你真聪明!日后,我就靠你养活我了!”
凌成使劲挺起小胸膛:“放心吧!姐姐!”
凌欣心中一动——她过去很少说人的好话,去音乐会什么的,别人掌声雷动之时,她只极轻地鼓两下掌:她觉得她如果赞扬了什么,就跌了身份。她一向喜欢批评!觉得在批评中,感到自己的高大。可是现在她无意中的一句好话,就让凌成这么高兴,凌欣忽然明白自己前世不仅在金钱上是个自私计较的人,在为人上,也是个吝惜赞美,热衷批评的人,难怪落到了那种境地…
凌欣尴尬地笑着,刚刚想再对凌成说句好听的,就听身后有人喊:“喂!成小公子!”
凌成回头看,拉了下凌欣说:“哦,是安国侯府的人,娘说他叫张副将,上次他来送炭,娘还让我给他行礼呢。”
凌欣一皱眉,匆忙地说:“你先别让他们知道我不傻了,能少些麻烦。”她许是因为被父母抛弃,总缺安全感,常常要留一手,凡事先找退路。
凌成点头,那边跑来了个穿着甲胄的中年人,胡子拉碴,面带疲惫。他到了两个人的面前,看了看凌欣,凌欣没表情,他又望了望被毁的屋宅,低头对站起来的凌成说:“老侯爷战死,侯府要你姐回府祭奠,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