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哭啊。每次都哭,我以后可不敢带你出去了。”他威胁她,威胁完了,又哄两句,“乖,快回去吧,下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雪容吸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冲他挥手说“拜拜”,一步三回头地往楼里走。走到一半,脚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快点进去,她便又乖乖地低头往里走,两个肩膀垮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心软成一团,高声叫住了她:“容容!”
她转身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他的面前,一下子撞进他的怀里,低头死死地抱住他的腰。
“真的不想回去?”他问。
她拼命地点头。
“那你肯不肯跟我走?”他绷起脸来,一副神秘的样子。
雪容一秒也没有犹豫,立刻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手心里。
他不说话,带着她转身就走。一路上他都笑得很意味深长,雪容不明就里,但也一路跟着傻笑。
他们又乘了很久的车到这里,海棠花园。
他拿着钥匙打开十二楼那套公寓的房门时,雪容简直惊呆了。
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也没有装修过,连厨房洗手间都是水泥墙,所有的家具只有卧室里的一张床和客厅里的一张沙发。
他站在徒有四壁的屋子中间,微微地笑着,说话声似乎带着不真实的回响:“喜不喜欢?”
雪容一直在震惊之中,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很杀风景地问:“你的房子?你哪儿来的钱买房子?你爸给你买的?”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说:“我这几年演出攒下来的钱,又找别人借了一点付的首付,贷了三十年款。所以没钱装修了。”
雪容张着嘴巴,在小公寓里转了一圈,回来垂头丧气地说:“刚才晚饭吃得好贵……其实我可以不吃那个提拉米苏的……”
陈洛钧显然没有想到她的思维跳跃到这个地步,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看她一脸苦相,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雪容忽然笑起来:“洛钧哥哥,你真好。”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明媚灿烂,眼睛里仿佛流转着宝石一般的光彩。
陈洛钧拽住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
几乎是毫不犹豫,他低头吻了下来。
雪容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睁得老大,下意识地往后仰。
陈洛钧果断地托住她的后脑勺,含糊地命令道:“闭眼。”
雪容乖乖阖上眼睛那一刹那,觉得其他的感官猛然放大了无数倍。
她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他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软,还要湿、还要热,而他的心跳竟然会这么快,呼吸会变这么慌张,手心会这么烫……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到头上,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只觉得神志越来越模糊。
她一直试图要忘掉那时的感觉,可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雪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滚烫滚烫的,似乎还留着他当年的气息和温度。
天边的一抹微云渐渐遮住了橙黄色的夕阳,小区里的路灯一瞬间全部亮了起来。
雪容的手机在包里响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孟良程在电话那头很开心地问:“雪容,我这个周末不用加班了,我们去爬山吧。”
“哦,好啊。”她顺从地点点头。
“那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哦,好。”
“我爸妈也一块儿去,没问题吧?”
“好啊。”雪容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又点点头。
直到挂了电话,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孟良程跟她说了什么。
明天要跟他和他父母一块儿去爬山?
她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孟良程的妈妈是他们大学教务处老师,雪容大一就开始在教务处帮忙,跟她很熟。可他爸爸雪容从来没见过,只知道是个什么局长,连孟良程都怕他怕得要命。
明天是不是应该要穿得正式点?可是要爬山的话,怎么正式得起来呢……
天很快黑了下来,夜幕笼起了整个视野,她则渐渐被拖回了理智的世界。
她还有个现实里的男朋友,还有现实的日子要过,而这个现实的世界早已经没有陈洛钧这个人的存在——从两年前她踏上出国的飞机那一刻起,她就亲手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第二天天气很好,只是比前两天更热了。
雪容接到孟良程的电话一下楼,就看见他妈妈程冰笑眯眯地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冲她招手:“雪容,吃早饭了吗?”说着,她递过来一个保温饭盒,里面装的是皮蛋瘦肉粥,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
“谢谢程老师。”雪容接过饭盒捧在手里,有点忐忑地问,“程老师,叔叔他……”
“他啊,单位有事,没来。”程冰挥挥手说,“才不想带他来呢,就我们三个多好。”
雪容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妈硬把我爸关在家里呢。”孟良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怕他把你吓着。嘿嘿。”
雪容捧着粥坐进车里,心里沉甸甸的。
“雪容,你工作找到了吗?”程冰侧过身来面对着雪容问。
“正在找,去了几家公司面试,还在等消息呢。”
“要不你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吧。像你跟良程这样大三就被送去英国做交换生的学生,学校都想留住呢。想学什么专业?我帮你找个导师?”程冰很热心地问。
“我……”雪容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尽快找份工作,有点收入。”
“嗨,这你担心什么啊?赚钱的事有男人呢。”程冰拍了拍正在开车的孟良程,“他还敢把你饿着?”
“不是的,我总要自食其力……”雪容慌忙解释。
孟良程搭腔说:“妈你可真是的,人家什么时候说要去读研究生了,找个开心轻松点的工作不是挺好的嘛,您别瞎操心行吗。”
“行行行。”程冰笑着转回去,“雪容想工作就工作嘛,我只不过随便问问。”坐了一会儿,她又转回头来,“想考公务员吗?我回头去问问我们家老孟……”
“妈!”孟良程忙里偷闲腾出右手把程冰拽回去,“你们家小孟你都不管,就别管小孟媳妇了,行吗?”
雪容脸都红了,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吃粥。
“你一个男孩子要我管什么?雪容可不一样,小姑娘家家的,当然得多操点心了。我不管还有谁管……”
说到这儿,程冰停了下来,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雪容的脸色,见她没什么尴尬的神情,才放下心来。
雪容一口一口强装镇定地吃着温热的皮蛋瘦肉粥,可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
她不能对他们的好视而不见,更不能辜负他们。
即便她这几个晚上夜夜梦见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她每次醒来都久久无法入睡,内疚和悔恨不住地煎熬着她的良心。
郊外的新月山一向是热门旅游景点,一到周末就人山人海,可能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天气太热,想到山里来呼吸新鲜空气的人愈发多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的影响,雪容爬得很慢,没走多久就气喘吁吁了。
“小姐,这么快就投降了啊?”孟良程嘲笑她,“要不要我背你上山?”
雪容冲他摆摆手:“让我休息一下就好。”
说着,她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遮天蔽日的树荫挡住了强烈的阳光,山里并不太热,孟良程站在她旁边,一会儿递张纸巾给她,一会儿递瓶水给她,又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折扇,呼呼地在她耳边扇风:“小姐,小生我伺候得还可以吧?”
雪容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很好很好。”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赏你的,拿去喝酒吧。”
孟良程欢天喜地地接过硬币塞在裤子口袋里。
程冰从他俩身边走过,挥了挥手跟孟良程说:“水喝完了,去买两瓶。”
“是,太后。”孟良程乖乖地就去了。
“雪容。你爸爸最近有消息吗?”程冰在雪容旁边坐下,轻描淡写地问。
“没有。”雪容摇摇头。“他还是不肯跟我联系。”
程冰拍拍她的肩膀:“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给他点时间,毕竟他以前是检察长,现在……”
程冰没有说下去,雪容却自嘲地接话道:“是阶下囚嘛。可我知道他是无辜的。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也知道。”
她声音很小,语气却有种执拗的坚定。
“嗯。”程冰又拍拍她,“只可惜实在是没办法……你别担心,他也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你。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想通的。你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小孟他们男人,好多事情理解不了。”说着,她握住了雪容的手。
雪容也紧紧地回握住了她的手。其实好多次她都幻想,如果自己有一个这样善解人意的妈妈该多好。
孟良程刚买完水回来,程冰就站起来拍拍屁股说:“你们俩缺乏锻炼,速度太慢,我可不等你们,先上去了。”说着,她便健步如飞地往山上走。
“哎,我妈可真厉害啊。比我们俩身体好多了。”孟良程捶着大腿说,“我都走不动了。”
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了一下,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拽雪容的胳膊:“咦雪容你看,那边有条小溪,咱们别上去了,就去那儿玩会,等我妈下来吧。”
雪容点点头。
她跟孟良程绕到山后的小溪边,找了棵大树脚下坐着。孟良程揽过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跟她靠在一起。
周围很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树上知了一阵阵的蝉噪声。
她想起在英国读书的日子,那边的冬天总是湿答答的,孟良程每天等她下课,陪她走回家,一路给她撑伞。往往是等她到了家,他的外套都湿了一半。可第二天他还是会等她,两个人还是只撑一把伞,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地一路走回家。
想到那些日子,她便觉得心头仿佛有些什么在微微地涌动。
那淡淡的温情就像眼前这条小溪,清澈干净,虽不汹涌,却延绵不绝,一直汩汩地流动着。
这样很好。很安心,很宁静。没有激情,也没有伤害。
雪容把头倚在孟良程的肩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雪容。”孟良程叫她。
“嗯?”雪容闭着眼睛答了一声。
孟良程犹豫了一下。他的右手插在裤袋里,紧紧地捏着个方方的小盒子。天鹅绒的盒子上已经沾满了他的汗水。
“没什么。你睡觉的样子挺呆的。”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弹了下她的额头说。
“呆,我最呆了。哪有你孟大少爷精明能干。”雪容也不反抗,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靠在他的肩头。
午夜过后,Forget里只剩下两桌客人了。安迪没什么事做,拿着两瓶啤酒上了阁楼。
陈洛钧正在坐在床边的地板上,闭着眼睛默默似乎在养神,听见安迪上楼的脚步声也没有睁眼。
安迪走过去,看了眼他扔在地上的剧本说:“明天首演?”
他点点头。
“有票请我看吗?”
陈洛钧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沓票递给他:“有的是。”
“先锋小剧场?”安迪拿着票在灯下端详了半天,“能有多少观众?”
“比演员多就行。”陈洛钧又恢复到原来冥想的状态,习惯性地抬手,曲起手指揉了揉眉骨。
“那赚不了什么钱吧?”
“不亏就行。”
“我说你也真本事啊,又要还房贷又要付学费,还要生活,苏雅给你介绍那么多电视剧你不演,一门心思演这种不赚钱的小剧场话剧。”
“我这不是没饿死呢吗?”
“那是有我这个重义轻利的好老板养活你好不好?”
“多谢老板抬爱。”陈洛钧站起来,拍了拍安迪的肩膀,走到阳台上,低头点着了一根烟,却没有抽,只是低头看着轻烟缓缓地上升,盘旋,消失。
安迪在他背后问:“明天请你家小妹妹去看戏了吗?”
他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安迪没再说什么,只是拿着票下了楼。
刚回到吧台里,他就碰见了孟良程。
“麻烦你给我一瓶啤酒。”孟良程笑着跟他说,“是不是快打烊了?”
安迪给他开了瓶酒说:“没呢。还有一会儿。”
“哦。”孟良程低头喝了半瓶酒,又不经意地问,“我上个星期来过这儿,你们这里好像有个员工受伤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谢谢。”安迪有些狐疑地看看他。
“那天可把我女朋友吓坏了,她好像认识你们那个人,看到那么多血,一个晚上都魂不守舍的。”
“是吗,那可真不好意思,这瓶酒算我请的。”
安迪不经意地岔开话题,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张刚从陈洛钧那儿讨来的票子:“帅哥,再补偿你一下,送你两张票。是我们这儿一个常客给的,反正多了也没处送,你带女朋友去看看吧。”
孟良程接过两张票看了看:“《地狱审判》?话剧?”
“嗯。就当去捧个场吧。”
“也好,我女朋友好像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谢谢了!”他小心翼翼地把票叠好,收进皮夹里。
第二天是周五,孟良程一下班就去接雪容,她刚好结束一场面试出来。
“怎么样?”孟良程见她脸色有点阴,“是不是又碰上很二的面试官了?”
“嗯。”雪容无奈地叹叹气,“让我翻了好长好长一篇文章,手都写疼了。”
“搞不好是骗你给他们翻译吧?”
“不会吧?”雪容瞪大眼睛,“这么卑鄙?请人翻也要不了多少钱啊。”
“那可难说。”孟良程发动车子,“随便请个人翻哪有你翻得好啊。”
“小孟同学。”雪容正色说,“你这个总拍人马屁的习惯要改啊。”
“那怎么行,我在你这练习好了,回头才能拍领导的马屁,才能升职加薪养老婆不是吗?”孟良程比她脸色还严肃。
“不跟你狡辩。”雪容嗔笑着别过脸去,“说不过你。”
“说不过我就老老实实跟我走吧。晚上带你去看高雅的话剧去。”
雪容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哦”。
到了先锋剧院他们才发现观众比想象中少很多,本来就不大的剧场里只有四五成的上座率,开演以后,孟良程索性拉着雪容挪到了第一排,离舞台只有几米的距离。
而这戏确实是够先锋,简介上说是从国外翻译过来的剧本,大部分时候都是台上的演员在演独角戏,念着大段大段生硬晦涩的对白,连对手戏都很少,雪容一边硬着头皮听,一边忍不住凑到孟良程耳朵边上问:“怎么想起来买票看这样的剧啊?”
“嘘,不是买的票,人家送的。”
雪容刚想问是谁送的,却忽然听见台前的音响里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死亡,并不可怕。因为活着的时候,我已经感受过死一般的寂寞。而地狱,更不可怕,人间才是会将人活活折磨致死的地方……”
她怔在那儿,看着一个穿着黑袍的身影从舞台深处走了出来。
陈洛钧演一个犹太人的鬼魂,贴着一把大胡子,脸上涂满惨白的油彩,整个人都被裹在一片灰暗之中,唯有星亮的双眸在灯光下流着异彩,那平时冷静温和的目光陡然凌厉深邃了许多,从左至右,慢慢地扫过观众席的后方。
他的台词,也是大段的独白。字正腔圆的声音,带着平时没有的暴戾和邪气。那样强大的气场,熟悉而又陌生,一瞬间就让她忘记了呼吸,只是牢牢地抓着座位扶手。
渐渐地,她被他带进了戏里,眼眶盈满泪水。不知道是为了台上他扮演的那个角色,还是为了他这个人。
他其实并没有看着台下,可雪容却觉得他好像看见了自己,对上了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不放。
仿佛只是一瞬间,她忽然看见自己的心,洞若观火,清晰异常。
不论她如何逃避,如何躲闪,她终究逃不开这双眼睛的目光。
他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她两个人。
戏演到最后,是陈洛钧的这个角色结束了在地狱里的审判,要被推入烈火之中,灰飞烟灭。他沿着舞台中央的台阶走到最高处,接着纵身一跳,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雪容情不自禁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明知道这台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可这一刻,她眼眶里一直蓄积的泪水还是无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演员谢幕的时候,陈洛钧站在台的中央正对着雪容的位置,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他的神情有些怔忡,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角色里拔出来。大幕渐渐合上,两侧的演员陆续散去,只有他仍站在原处,静静地看着离场的观众。
雪容站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现场的演出,他以前从来没有请她看过自己的表演。
而台上的他,如此陌生,仿佛换了一个灵魂,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场,好像这整个世界都在他脚下一般,强大得让人不敢逼视。
从剧场里出来,雪容站在门口等孟良程开车过来。
陈洛钧站在剧场侧面的角落里,还穿着刚才上台的一身黑袍,远远地看着她。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慢慢地转过身来,也看见了他。
见她回头的那一刹那,他惊喜地觉得,她会像以前那样奔到他怀里。
可是她没有。她只是回头跟他对视了许久,却又像没看见他似的重新转回了头,上了另外一个人的车。
“咱们以后还是别来看什么话剧了吧。”雪容上了车说,“剧场里太闷了,我头昏。”
“行。以后老老实实看电影呗。”孟良程不以为意地开车上路。
一路上雪容都没再说过话。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闭了眼睛再睁开,可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陈洛钧在台上的样子。
连夜里做梦,都是他涂满了油彩的脸,抓住她喊“容容”。
而她自己则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上了飞机。飞机轰鸣着上天,他站在原处,被熊熊的大火吞灭。
折腾了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雪容眼睛都是肿的。
雪容的室友林晓琪眼睛比她还肿,吃早饭时一直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雪容小心地问。
“我跟Micheal分手了。”林晓琪的眼泪眼看就要滚出来。
“啊?为什么?你们不是感情好得不行吗?”雪容惊讶。
“他回美国了。”眼泪沿着她的脸颊滴在了咖啡里。
雪容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别怪他了。”
“我没怪他。”林晓琪吸吸鼻子,笑笑说,“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们俩不会有结果的,他才不会为了我留下来。”
雪容搂住她的肩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还是孟良程好。”林晓琪又笑了笑,“从一上大学就开始追你,追了这么多年,明知道你不喜欢他,还对你这么好。”
雪容没有说话,一口面包哽在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我哪有不喜欢他。”雪容喃喃地说,“我觉得他挺好的,很适合我啊。”
林晓琪没再说下去,只是无声地抽泣了一会儿,站起来说:“你吃吧,我没睡醒,再回去睡一会儿。”
雪容一个人嚼着刚才没吃完的面包,只觉得嘴里全是苦味。
吃完早饭,她继续这些天来的必修课——上网投简历找工作。
只是看来看去,像她这样英语专业的,似乎除了行政、助理之外的工作,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她其实一直喜欢做翻译,当年选外语专业的时候还幻想着自己能成“一代翻译大家”,可投了无数个翻译公司都石沉大海。之前刚回国时花了四个月翻的那本书已经交稿很久了,却迟迟没有出版的消息,稿费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她还要付房租,要生活,赶紧找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才是当务之急。
找工作也像恋爱一样。单单喜欢是没有用的,还有很多很多现实的约束。
雪容叹气承认。
把能投的职位都投了个遍以后,她开始在网上乱逛。
逛着逛着,就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三个字:陈洛钧。
这两年来已经没有什么关于他的娱乐新闻了,她搜到的新闻都还是两年前《当年明月》上映时那一窝蜂的惊艳赞叹之声,还有他跟苏雅铺天盖地的绯闻。
翻了一会儿,她忽然被一个论坛吸引了。
那是他的粉丝很久以前建的,好多帖子都是两年前的,但有一个帖子,一直在更新他最近的消息和照片。连昨晚那场戏的照片都已经贴了上去。
那帖子里有他在地铁站的闸机前排队的样子,他在超市买东西的样子,甚至还有他在酒吧楼上的阳台上发呆的样子。照片里的他有好几次已经发现了正对着自己偷拍的照相机,却始终是一副平平淡淡、宠辱不惊的样子。
只有一张照片里的他有些失魂落魄。那是他昨晚散场后的在剧场角落里抽烟时被拍下来的。他还是穿着那身演出时的衣服,一个人靠在墙边,双臂抱在一起,漠然地看着远方,眼神迷茫,空无一物。
拍这些照片的都是一个叫“蔷薇草”的粉丝,这名粉丝在帖子最后写道:“不管我们的洛钧在做什么,我们都相信,他明白自己要走的路,我们需要做的,只是默默地替他加油,祈祷他一路顺风。”
多么讽刺,她认识了他十年,现在能为他做的,却连一个远远看着他的粉丝都比不上。
雪容看了两眼,便啪的一下合上了笔记本。昨晚梦里的他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绝望地喊着她的名字,容容,容容。
她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最终还是抵不过那一阵心魔,输入了一个早就删掉却一直忘不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去:昨晚你很棒。加油。
陈洛钧看到这条短信时,已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了。
“洛钧,多吃点虾仁。”苏雅把自己便当里的虾仁几乎都拨到了他的饭里。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在跟自己说话,一手拿着筷子悬在空中,一手拿着手机,把那条只有七个字的短信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
“别看手机了,好好吃饭。”苏雅说着就要抢他的手机,他这回倒是反应敏捷地把手机塞回了口袋里。
“下午我要飞了,晚上不能看你演出了。”苏雅不无遗憾地叹气道,“还好早上来看了遍彩排。也算没白回来一趟。”
陈洛钧“哦”了一声,接着又摸出手机,琢磨了很久,写了很多字,再删掉重新写,写完又删掉,最后却只回了个“嗯”字。
苏雅见他对自己爱答不理的,咬了咬嘴唇,端起便当就往角落里的桌子走去。
他放下只吃了几口的饭菜,穿过半个剧场,找到管理员问:“师傅,剧场排练厅里怎么没移动信号啊。”
“谁知道啊,一直都没有。”管理员耸耸肩。
“那你办公室这里有吗?”他拿出手机看了看,随即把它交给管理员说,“师傅,我把手机放你这儿,待会儿要是有电话或者短信你用对讲机喊我一下行吗?”
“好好。”管理员满口答应下来。
往回走的路上,他看见苏雅一脸不快地站在排练厅门口,见他来了,愤愤地转过身去,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她一个人丢在饭厅了。
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有些僵硬地说:“时间这么紧,你下次不用特意赶回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