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自己已经不再爱她,却没想到仍旧在今天喻瑾琼走后,许久未犯的心悸狠狠地发作了一次,令他猝不及防。
明明早已经放下一段感情,却又为什么还会为从前的人和事牵动心神?
许倾玦想不出理由。
他只知道,如果今天没有沈清的帮忙,也许自己此刻还无法舒服地坐在沙发里,想着这个令他不解的问题。
站起身的同时,许倾玦试着慢慢地深呼吸。他发现,周围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很清新的味道,就像第一次他从沈清的头发上闻到的一样。
三天后。
沈清仍然保持着与许君文再次巧遇时的好心情。虽说这是一段从未想过要求得到回报的感情,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像回到大学时代一般,时不时地期待着接下来的每一个发展和未知的惊喜。
下班回家的路上,沈清绕到西饼店买了一小盒草莓鲜奶蛋糕和一块抹茶口味的提拉米苏,一路拎着回到公寓大厦,敲开许倾玦的门。
“嗨!”门打开后,她轻快地打招呼。
许倾玦努力将视线调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然一切只是徒劳。在沈清看来,他只是侧了侧脸,眼睛越过她的肩头茫然地“望”向前方不知名的某一点。
她有点难过:“是我。”
“我知道。”许倾玦点头,他听得出她的声音。
“我买了蛋糕,要尝一尝吗?”沈清很自然地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又补充道:“抹茶的,新口味。或者,你喜欢草莓的?”
“我想不用了。”许倾玦停了一下,脸上才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谢谢。”草莓蛋糕?这个目前他还不知道名字的女人,难道是在把他当作小孩子对待吗?
沈清放下停留在半空中的手,突然开始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这应该是第一次,她对一个尚算陌生的男人主动示好。就连当初刚认识许君文时,她都不曾这样过。而刚才在西饼店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买了两个人的份量,然后很自然地来敲许倾玦的家门。沈清发现,眼前这个人,似乎能够很轻易地让她付出生活中细小的关注,而又能使这一切变得非常顺理成章。
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沈清犹豫着问:“你……确定不要?”屋里清清冷冷,完全找不到晚餐时应有的气氛和痕迹,她确实有点怀疑他平时究竟会不会按时吃饭。
“确定。”许倾玦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才说:“即使我饿了,也不能把它们当作晚餐。”
沈清一愣,明知道他看不见,却仍不免觉得自己刚才窥探的行为被人抓了个正着,她不禁看向此刻正站在对面的许倾玦。
沈清早就知道他很高,以至于170公分的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她抬着头,从许倾玦额前削薄的黑发开始,一路看下来,带着点肆无忌惮的意味。眼前这个男人有着极清俊的眉眼,挺直的鼻,薄而淡色的唇正因为此刻的表情而微微上扬着,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然而,让沈清不禁迷惑的是他的眼睛——墨色的眼眸黯淡没有光采,完全不能对上她的视线,更谈不上任何交流。可是,却奇异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望着那双早已失了神采的眼睛,几乎差点陷在那一片失焦的淡漠里。
“在看什么?”
“……呃?”
微低的男声唤回沈清的意识,她眨了眨眼,定下神。
“你刚才在看我?”
“……”
沈清看着许倾玦怀疑地侧着头,窘迫得无言以对。现在她相信,盲人的感觉也许是真的很准确。
“如果没什么事,早点回去休息吧。”许倾玦似乎并无意追问到底,只是淡淡地说。
“嗯,那我走了。”咬着下嘴唇,沈清轻轻吁了口气。
听见远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许倾玦才转身带上房门,神色之间带着点萧索和漠然。
虽然沈清之前帮助过他,但直觉地,他并不认为她是会个很热情且热心的人。那么,带着蛋糕主动敲开连彼此姓名都还不知晓的他的家门,除了是顾及他的眼睛及身体原因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会让她这样做。
然而,他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的同情及刻意关注。

  3

  (三)
深夜,沈清穿着上周新买的吊带刺绣裙,踩着暗红色的细跟凉鞋,站在十九楼的阳台上吹风。
捧着一杯冰水,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杯身上来回划动,她一边看着黑沉沉的夜空一边回忆几个小时前的那餐饭——她与许君文,刚刚享用完一顿轻松愉快的晚餐。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单独相处,在沈清看来,似乎一切都没变,却又像一切都变了。许君文仍然健谈幽默、意气风发,整晚他们聊着从前大学里的生活,谈论他们所熟悉的曾经的风云人物,一下子仿佛过去的生活又都回来了。只是,许君文变得更成熟,更世故,并且眉目间和言语中常常不自觉地带出点圆滑来。这一点,让沈清觉得有些失望。她喜欢有能力的人,可是又不忍见到曾经的单纯如今完全蜕变成世故复杂。然而,她深深清楚,这一切都是无可避免的。在这样的社会,一个纯洁毫无心机的人,的确难以立足,尤其是在许君文所处的尔虞我诈的商场。
所以,她选择忽略那让自己不甚满意的一小部分。她知道,总的来说,今晚算是一个美好的夜晚。
隔天,沈清约了林媚逛街。她需要为新居购置几幅挂画,装点空白的墙面。
一路上,两人间或聊着天,直到走进一间精致雅典的画廊。
立于闹市,却能如此宁静雅致。沈清以美术系的专业眼光环视这个蓝白基调的空间,不自禁地挑眉赞叹。
画廊的经理人是三十出头的女人,高雅得体,以礼貌的笑容迎接她们的到来。
沈清拉着林媚慢慢走过长而宽的走廊,仔细看着乳白色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画作。这其中,不乏当代名家的作品。可是,这些都不是沈清所喜欢的——几乎从走进这里的第一眼起,她的注意力便被画廊最角落的一张画所吸引。
灰蓝的天空,灰色的道路,两旁是秋末冬初的树木,一个女子站在路的尽头,远远的,看不清长相,及背的长发随风吹向一边,透出无尽的萧索和落寞。
——这是一幅没有激烈色彩冲突的画,画里的一切都是阴沉灰暗的,那个女子甚至连脸孔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它却在几十幅风格各异色彩强烈的画作中成功地抓住了沈清的目光。
她慢慢走过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缓慢和而有节奏。在那幅画的面前停下来,她仔仔细细地盯着画里的女人,突然有一种很深的孤独和寂寞从心底升上来,令她诧异地皱起眉头。
“怎么了?”林媚来到一旁问。
“我喜欢它。”
“什么?”
“我喜欢这幅画。”沈清微微侧头,视线仍然放在画上。
林媚也抬头,“……灰暗的风格,和你的新家配吗?”
沈清摇头,不配又怎样?
“我想买下它。”她转头向跟上前来的经理说。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这幅画是非卖品。”
“为什么?”沈清再次抬眼看了看,如果不是所有的画作都禁止触摸,她几乎忍不住伸手抚上那被涂上灰色颜料的画布。
“这是我们老板规定的。”女经理很抱歉地笑。
沈清怔了怔,才道:“真可惜。”
话音刚落,画廊里端的一扇门开了。
沈清还没来得及转头,已听见身边林媚一声赞叹的轻嘘。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从门里走出来的年轻男子,有着苍白却英俊的脸孔,拄着一根黑色的手杖,漆黑的眼眸黯淡无光。
“那位就是我们的老板,姓许,如果小姐您真想买,或许可以直接跟他说。”也许是看出沈清对那幅画所表现出的不一般的着迷,女经理好心地建议。
沈清看着许倾玦将手杖向前探着,摸索地迈步,她怔了一下,然后点头。
女经理出声唤了声“许先生”,许倾玦微微侧头,停在原地,眼睛无神地望着前方。沈清这才慢慢走上前。
“这位……”经理想要说明情况,突然发现还不知道客人的名字,只好看向沈清。
“我姓沈,沈清。”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许倾玦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神色,显然已经认出她的声音。
女经理接着说:“这位沈小姐很想买下您的那幅画。”
“对不起,那幅是非卖品。”许倾玦听了后,说。
他的画?!
沈清像是没听见许倾玦的回答,还在回想刚才女经理的那句话。她说,那幅画是他的!——难道,是那他画的?沈清怀疑地微微挑眉。
没有听见回应,许倾玦又补充了一句:“除了那一幅,如果这里还有哪幅画是沈小姐喜欢的,可以随便挑了带走,当作是我送你的。”
“送我?”沈清转头看了看林媚,后者仍保持一脸惊艳的样子,明显还没回过神。
她笑了笑:“不用了,多谢你的好意。”也许是因为那幅“非卖品”太合她眼缘的缘故,以至于其余的都不能让她满意。此外,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平时冷淡的他,今天会突然提出愿意将自己画廊里的画送给她。
“不客气。”显然并不习惯表现得太热情,得到沈清这样的答案,许倾玦也只是淡淡地回应。
不但买不到喜欢的画,沈清还带着一肚子惊讶和疑问。她没想到,原来这家画廊竟是许倾玦开的。更没想到是,很可能他就是那幅画的画者。
看那画里透露出的沉郁和灰暗,倒是很配他的性格。拉着林媚离开的时候,沈清暗想。
由于上午在许倾玦画廊里受到的心底的震撼,在逛了整整一天后,沈清一无所获。
午餐的时候,当林媚得知许倾玦便是她之前电话里提过的极品男人,并且好巧不巧地住在她对门时,当下便要求周末
搬来和她共住两天。对于好友的要求,沈清当然笑着接受。只是,让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为什么许倾玦不肯卖出那幅画?
回到小区时,已经华灯初上。沈清拎着小巧的提包,踏进充满意大利风情的餐厅。上一次,她就是在这里巧遇许君文的。只是今天,当她准备找位子坐下来时,在靠墙的一桌,看见了许倾玦。
“真巧。”她走过去打招呼。一天之中遇见两次,确实不能不算凑巧。
原本靠在椅背里出神的许倾玦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微微抬头,“沈小姐。”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的名字——沈清——简单而好听。
摆在许倾玦面前的只有一杯水,沈清想了想,说:“不打扰你了,我只是过来打声招呼。”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坐在这里吧。”许倾玦摸到水杯,修长的手指握住光滑的杯身。
今天在画廊遇见沈清,勾起了他很多久远的回忆。那些记忆过于令人沮丧,他不想独自一个人待在屋里去一遍遍回想它们,所以才会选择来到餐厅这样有人气的地方。现在,他反倒希望面前有一个人,能打断他的思绪,让他不用陷入对过去的回忆里。
沈清斯文地吃着自己的晚餐,偶尔抬眼看看坐在对面的人——他沉默,若有所思。并且除了一杯水之外,他并没有再要别的食物。
“你不吃东西吗?”终于,沈清放下刀叉,问。
“来之前吃过了。”许倾玦倚在椅背里闭了闭眼,眉目间已然显露出倦意。两个小时前,他在画廊外的中餐厅里点了最清淡的菜,却也只吃了几口。他并不觉得饿,或许,他的胃如今只能容下那样少量的食物。
“我饱了。”放下餐巾,沈清借着幽暗的灯光觑了眼那张苍白倦容,问道:“一起回去?”
许倾玦点头,摸到一旁的手杖,站起来。
“你真的喜欢那幅画吗?”电梯里,许倾玦突然问。
“嗯。”沈清用力点点头:“可惜,你不肯卖。”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许倾玦把脸转向她的方向,低声问:“为什么会喜欢?”
沈清想了想,歪着头,眯起眼睛努力寻找理由:“……说不清。我通常相信第一眼感觉,而那幅画给我的感觉很强烈。”
“什么感觉?”
沈清一愣,看见许倾玦专注的神色,她才回答:“孤独。”
“是一种很寂寞很灰心的感觉。”她补充道。其实,除此之外,她还感到了伤心,那种心灰意冷的伤心。
许倾玦再次陷入沉默,并且这一次,久久没再说话。
电梯上到十九楼,沈清配合着许倾玦的步子,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
“你不喜欢欠人情?”
“什么?”许倾玦也停下脚步。
“你主动提出送我画,是因为我帮过你?”这是她突然想到的,否则,她实在找不到别的理由来给许倾玦上午的举动作解释。
先是微微一怔,既而淡色的薄唇边露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许倾玦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他想送画给她的原因之一。但是,这只是极小的原因。
“我猜对了?”看见许倾玦的表情,沈清有些无奈地呼气。难道他就这么不愿意接受别人的一点点帮助么?以至于会用价格不菲的画作来还她的人情?
“算是吧。”许倾玦并没有多作解释。以手杖点地走向自己家门的时候,他道了声“晚安”。
坐进沙发里,许倾玦一边揉着眉心一边回想电梯里沈清说过的话。
——孤独,寂寞,灰心。
他画那幅画时所想表现的东西,她竟几乎全都体会到了。
没想到,他竟和她,在这幅画上轻易地找到了共鸣。虽然无法用眼睛去看沈清,但他可以确定她对艺术有自己的欣赏能力,并能用心体会画家所想表达的竟境。真正好的作品,只有找到懂得欣赏的人,才算拥有其完整的价值。而这,才是他想送画给她的主要原因。

  4

  (四)
听见门铃声,许倾玦从浅眠中醒来,睁开眼,仍是一片无止尽的黑。从床上起身的时候,他按着隐隐抽痛的额角。也许是因为昨天从画廊回来的时候吹了风,他发现自己正在低烧。
“倾玦。”
打开门,听见熟悉的声音,许倾玦面无表情地向后让开一步,让门外的人进来。
许君文走进屋子,在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的脸上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开口:“两个星期后的订婚仪式,希望你能去。”
闻言摇了摇头,许倾玦倚在墙边,“我想上一次,我已经和瑾琼说得很清楚了。”背抵着墙壁,一阵阵寒意从背后涌来,许倾玦不自禁地五指收紧。
“我知道。”许君文挺直地站着,语气一如往常地平缓和坚持:“但是别忘了,你是许家的次子。我订婚,你出席,这是规矩,同时,也是父亲的意思。”
许倾玦静静地听着,并不作任何反驳,只是唇角讥诮地微微勾起——他几乎已经记不起上一次听人提起那位许家的权威,是在什么时候了。他还以为,自己早应该已经被那人排除在许家成员之外。
“还有,”许君文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些:“那天,你让瑾琼哭了。”
眉尖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许倾玦淡淡地反问:“你很在意?”
“她是我的未婚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许君文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感情。
意料之中的答案!许倾玦沉默了半晌,缓缓问道:“既然并不爱她,又何必娶她?”虽然当初喻瑾琼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选择离开,但他仍不希望她将来都过着并不幸福的生活。
“她也并不爱我,不是吗?”许君文毫不在意地一笑,盯着眼前这张过于完美的脸,接着说:“一切都只是为了双方利益的需要。这一点,你我和她,大家都清楚得很。”
这只不过是一场互利的联姻,与爱情无关。喻瑾琼虽然现实精明,但她家庭富裕,气质高雅,又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与她结婚,身为许家长子的许君文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见许倾玦没有说话,他上前一步,问道:“你该不会仍然爱她吧?”当初许倾玦和喻瑾琼的关系有多好,他很清楚。
沿着墙边摸索到沙发靠背,许倾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扶着扶手慢慢坐了下来。冰凉的手心里有些微冷汗,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低垂眼睫,语气淡然:“你们的订婚礼,我是不会参加的。还有,你回去转告他,许家所谓的规矩和约束,从来都与我无关。”说完,他闭上眼靠进沙发里,脸色苍白。
许君文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许倾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你是打算,从此都与许家脱离关系?”他微微抬高音量。
淡淡地轻哼一声,许倾玦疲惫地闭着眼睛。除了生来带着这样一个姓以外,他确实想不出他与那个家还有什么关联。
对着这样淡漠的态度,许君文深深吸了口气:“家里的意思,我已经转达了。至于你是否还想认这个家,那是你的事。所以,有任何决定,也希望由你自己回去说清楚。”说完,他再次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仍旧无动于衷的人,大步转身离开。
沈清愣愣地站在虚掩着的门外,来不及作任何反应,里面的人已经大力地把门拉开。
“嗨。”在看见许君文的时候,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来不及掩饰的吃惊。
就在刚才,她从电梯里出来要回家的时候,听见从许倾玦的屋里传来很熟悉的声音。她直觉地停下来,因为她认出那个声音是属于许君文的。其实,她也只听到了一句,就是许君文开门前说的话。可是却几乎能从中推测出,他与许倾玦竟是一家人!
许君文的手还搭在门把上,看着沈清,他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我就住在对面。”因为偷听了别人的谈话,而且被抓了个正着,沈清有些手足无措。
“我记得。”点点头,许君文笑道。
“你……要走了吗?”这一刻,窘迫的沈清其实无比希望许君文立刻离开。
“嗯。”似乎对她站在门外的举动并不介意,许君文微笑:“今天公司还有事,改天,欢迎我去你家喝茶吗?”
“……当然。”歪着头,沈清扯出一个笑容,心里大声喊着谢天谢地。至少,她没在许君文的脸上看出生气的表情。
“路上小心。”
“会的。”
许君文离开后,沈清仍然面朝电梯的方向站了一小会。然后,耸耸肩,刚转身,便听见侧后方传来一道低凉的嗓音:“你们认识?”
沈清回过头,就看见许倾玦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站在门边,神色间带着莫名的沉郁。
“他是我的学长。”
许倾玦沉默了片刻,才转身伸手扶在门上,似乎已经想要关门进屋。
“诶!”沈清出声叫出他,有些莫名其妙。
“你和他不合适。”在关上房门的前一刻,许倾玦淡淡地留下一句。
沈清洗完澡后,一直坐在窗台上吹风。从十九层的高度看下去,各色灯光星星点点。
傍晚时,许倾玦在门边留下的那句话一直如一根微小的刺卡在沈清心里。什么叫做“你和他不合适”?总觉得许倾玦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别有的深意。
捻灭小半截烟头,沈清胡乱套了件上衣拉开大门。
“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许倾玦皱着眉。这个女人深夜跑来敲门,见面第一句却是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下午说的。”沈清懊恼地撩了撩头发,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地真来问个究竟。“你说我和许君文不合适。”
许倾玦略怔了怔,随即了然地舒展开眉头,挑起唇角:“你三更半夜过来,只为问这个?”
“我和他只不过是朋友,哪来合不合适之说?”沈清仰着头,很清楚地捕捉到那张削薄的唇边一抹戏谑的冷笑,心里不由得更加羞恼。就好像,她一直以来的小秘密已经被眼前这个男人识破一般。
倘若今天换作是其他人,也许她并不会这样在意。只不过,许倾玦与许君文,很明显是一家人。沈清实在不愿意自己多年来的暗恋心思就这样暴露在他们面前。
“我和许君文,只是朋友。”即使承认自己这一刻很没种,但沈清仍旧语气僵硬却执拗的申明立场。
“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许倾玦并没有反驳。而事实上,虽然他看不见,但下午和许君文说话时沈清声音里自然流露出的喜悦和关切,已经足以让他猜出八九分。许君文对于女性来说有多少魅力,作为同父异母兄弟的他,不会不清楚。
半个小时前吃下的药已经完全发挥了药效。一阵倦意袭来,许倾玦打算结束这场无谓的讨论。
眼看着面前的门就要被关上,沈清下意识地伸手抵上门板,固执地又问道:“既然和你无关,那下午为什么又要说出那种话?”许倾玦不像多管闲事的人,而她也不算太迟钝。女性的敏锐正在提醒她,他的那句“评断”另有深意。
感觉太阳穴又开始抽痛,许倾玦发现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是执着得可怕。想要尽快打发她离开,可是张了张嘴,最终他没能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既然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自己又要多事地去提醒她?心里有一些混沌的想法冒出来,却又一时无法理清。
深夜十一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短暂的沉默并没能持续太久,便被一阵急促而尖锐的鸣笛声划破。
一声接一声的警铃声在四周响起,沈清一时有些发懵。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她抬头看向许倾玦,发现他正凝眉,仔细地听着。
“是火警警报。”皱着眉,许倾玦没想到竟会遇上大楼火警。
“啊?”沈清一愣。
从来没碰到这种情况,耳边的警铃声像是催命一般地响着,同时对面安全通道里已经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想到自己此刻身处十九层的高度,沈清有些慌。
“下楼。”头顶传来清清冷冷的声音。
她转头,许倾玦已经扶着门框走了出来,脸上仍旧没太大表情。
三三两两的人快速奔下楼梯的脚步声慌乱而急促,沈清侧头看着已经和自己并排的男人,他的周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气息,并不见任何惊慌和无措。心里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突然很感谢有他和自己站在一起。
看见许倾玦眼神无华扶着墙壁,沈清已经没有思考便伸手握住他身侧冰凉的手,“这边!”拉着他,走向安全通道。
修长的手指只是轻轻一动,并没有太大挣扎,许倾玦任由自己的手被她这样牵着,迈动脚步。贴在自己湿冷掌心上的,是一抹久违了的温暖。她的手,很暖很柔软,这样握着他,几乎让他觉得身上的寒意正在渐渐远离。随着她的方向和步伐,许倾玦默默地走下楼梯。
也许是受了许倾玦平静淡然的表情的影响,当沈清看到与她擦肩而过的众人的惊慌时,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那么害怕。为了配合许倾玦,她刻意放慢了速度,两人渐渐落到后面。多次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接近又远去,她只和他静静地一步一步地迈下台阶。明明是才刚相熟不久的两个人,忽然间竟让沈清觉得有那么一点生死与共的味道。
下到将近一半的时候,终于得到消息。十层的住户发生小火灾,触动了大楼的警报,如今火已扑灭,警报解除。
已经下去了的人们又开始陆续往上涌,有些人脸上还带着劫后重生的夸张喜悦。沈清也暗暗松了口气,和许倾玦一起退到一旁角落,将路让给显然已经陷入兴奋的邻居们。
背抵在冰凉的磁砖墙壁上,许倾玦闭着眼睛。沈清和他近在咫尺,两人的手牢牢还握在一起。背脊处窜上一股寒意,熟悉的眩晕又一次毫无预警地袭来。